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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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由  首发    项思兰如果能够经常性的夜间在腾马雕台出没,那么她的住处一定不远,她不会希望自己的怪异状态被旁人知晓,一个人独住的可能性很大。%

    站上圆台四下去看,这里虽然空旷,四面疏疏落落,还是有住户的。

    不好分开寻找,落单的话不定的危险因素太多,于是几个人一起行动,先去最近的那户人家。

    敲了好久的门里头才亮灯,罗韧思忖着该怎么入手:深更半夜,恁谁被陌生人吵醒,都不可能有好声气的,想打听到什么,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他们几个避开,让木代出面。

    开门的是个粗壮汉子,脸色不大好看,手里拿了根擀面杖,大门外还有一层铁栏防盗门,他并不开这最外道的防盗门,只是站在门里,满面狐疑的看木代。

    原来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但是警惕心并没有完全放下。

    木代说:“不好意思,向你打听个人。”

    那人好生恼火,骂骂咧咧:“你有病吗,大半夜的打听什么人!”

    看情形是准备不再理她,预计下一刻就要狠狠关上大门了。

    罗韧趁着这间隙的几秒,忽然从黑暗的角落里窜出,手臂迅速从铁栏探入,揪住那人肩上的衣服就往门边带。

    就听一声闷哼,那人后背直直撞上铁栏门,罗韧拽住他一只手臂,从铁栏里拉出反拧,另一只手摁住他下颚。

    那人痛的要命,擀面杖应声落地,嘴巴却因为下颚被控的关系,虚张着怎么也发不了声。

    罗韧说:“听好了,有事问你,老实答了,大家都方便,也不会跟你为难。”

    那人额上冒汗,听到“不会跟你为难”几个字时略微松了口气,然后拼命点头表示配合。

    木代站开了些,心里不是不唏嘘的:好声好气打听反而遭骂,罗韧这种方式其实最粗暴,但往往一击致效。

    听到罗韧问:“这附近,有没有一个女人,四十岁以上,性格孤僻,不大跟周围的人来往?”

    那人紧张的浑身发抖,想了一会之后,猛点头。

    罗韧松开摁住他下颚的手。

    那人喘着气,说:“是有,没结婚好像,一个人住,平时也不大看见她……她不种地,好像会在县城接活做,那种缝拉链钉扣子改尺寸的零工。”

    听上去是有点像。

    罗韧进一步确认:“她还有什么特征没有?”

    特征?那人估计挺少听到这么书面的词儿,也不知道什么能被归属成特征,只好想到什么说什么:“她穿衣服老土,也不见她有朋友上门,哦,对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几年前吧,听说,她家遭了贼。”

    罗韧皱了下眉头。

    遭贼这种事,很稀罕吗?

    那人却急急说开了:“乡下地方,贼多。尤其是家里没男人的,贼更敢欺负,有时候一年上门偷好几次。几年前那次,有个贼半夜上门,据说那女人当时在洗澡,结果那贼哇啦大叫着跑了,周围的人都惊动了……”

    身后不远处,曹严华小声给一万三解释:“这就是做贼的大忌了,要低调,哪有自己闹出响动来的……”

    真是到哪都不忘卖弄他那点歪门邪道的专业知识。

    罗韧问:“然后呢?”

    “那是个惯偷,听说那次吓出一身病,也有人说他神智有点不正常了,再然后就没人见过他了,有人说是离开这县了。”

    他说着说着,自己反而纳闷了:“不就是个人嘛,有什么好怕的。”

    罗韧心里有数了。

    问:“那女人住哪?”

    那人伸手,示意了一下稻禾地的另一边:“那头,有个电线杆子看到没?下头有瓦房,就那。”

    很好,罗韧松开钳制,隔着铁栏拍拍他肩膀:“谢谢了啊,自己压惊,睡个好觉。”

    他示意木代她们离开,那人站在铁栏后头,呆呆看着,有点反应不过来。

    罗韧忽然又回头,笑着问他:“不会报警吧?”

    总觉得这笑容别有深意,那人吓出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摆手:“不会不会不会。”

    ***

    稻禾地边缘,电线杆,瓦房。

    灯亮着,远远的,可以看到窗户里一晃而过的影子。

    罗韧说:“就今晚,速战速决,也别拖泥带水,要是给了她机会逃出去,我们几个能不能安稳出南田都说不准。”

    木代提醒:“她动作很快。”

    不错,横冲直突,跟四寨山里的那个女人有类似之处。

    这应该是凶简附身带来的额外力量,罗韧想起叔叔罗文淼,没看住他的那个晚上,和聘婷到处找罗文淼的下落,然后在大院的墙上,发现几个往上去的脚印。

    上墙?匪夷所思,罗文淼只是个儒雅稳重的教授罢了。

    后来在杀人现场,罗文淼还是被李坦阻止,似乎凶简给他的力量,也并没有让他成为超人。

    是这种额外的力量终究有限呢,还是说力量的大小也要视个体与凶简的配合度而定?

    逐渐接近那幢房子。

    是最简易的那种瓦房,红砖砌墙,墙面粗粗粉刷,房子边上有辆电动三轮——在县城接大宗的零活,是需要这样的载重和代步工具的。

    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前后都是空地,再远些就是稻禾地了。屋前屋后两扇窗,谨慎起见,曹严华和一万三守了前窗,木代绕到后面守后窗。

    罗韧径直上去敲门。

    木头的房门,指关节叩上去,笃笃笃的很响。

    木代的心情有点复杂,她挨着窗边,慢慢朝里看,后窗的窗帘拉开了一条线,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角落里方桌上的一台电脑。

    最老式的那种,主机横在显示器下头,像是网吧淘汰下来的。

    记忆中的那个涂脂抹粉的、满脸不耐的母亲,这么多年以后,家里也滑稽似的摆了一台电脑,用来干什么,上网?聊天?看片?

    木代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那则在南田县流传了那么久的,关于红色高跟鞋女人的恐怖故事,是在腾马雕台废弃之后才在网上流传开来的,难不成是……项思兰自己编出来的?

    越想越是笃定,从前后的时间点、传播的内容,诸般种种,始作俑者好像非项思兰莫属了。

    门内长久的没有动静,罗韧皱了皱眉头,犹豫着是否要不管不顾破门而入时,屋里的灯忽然灭了。

    再然后,一个黑影直冲曹严华和一万三守着的那扇窗户,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中夹杂着曹严华的失声尖叫:“出来了,她出来了!”

    罗韧心头一紧,怕曹严华他们挡不住,一个箭步直冲过去,还未到近前,又是玻璃碎裂声响,这一回,动静在后窗。

    罗韧一下子反应过来:声东击西?

    果然,一万三愤恨大叫:“是凳子!”

    幸好之前也在后窗布了人了。

    屋后传来挣扎厮打的声音,应该是木代把项思兰截住了,罗韧再无迟疑,急步赶过去,曹严华紧随其后,一万三犹豫了一下,也小跑着跟上。

    刚拐过屋角,就看到有几乎称得上是壮硕的黑影,贴地向着稻禾地急速而去。

    罗韧居然瞬间反应过来。

    木代应该是制住项思兰了,项思兰身上虽然有凶简的附着力量,但不能否认的是,木代在功夫上是个好手。

    她可能是把项思兰摁到了地上,想死死钳制住她,但是木代的体重轻,项思兰又善于贴地快爬,居然强行用力,带着木代一起走了——难怪那黑影堪称壮硕,那是两个人的身影叠加起来的。

    木代当然不甘心,身后去抓项思兰的胳膊,硬生生从地上掰起来,果然,少了一个支撑,项思兰的速度立时变缓。

    罗韧直扑过去,贴地一个翻身滚,伸手前抓,抓住了木代的一条胳膊,那团黑影被带的挨地一个转,紧接着迅速分开,木代死不放手,结果变成了罗韧抓着她,而她的另一只胳膊又紧抓项思兰的衣服。

    而在随即跟来的曹严华和一万三看来,这场景堪称滑稽了,稻禾地里,贴着地面,一个抓一个,一长串的三个人,他都分不清谁是谁,但还是下意识知道,得截住一个。

    罗韧大叫:“最前面的!”

    曹严华脑子不及反应,拔腿就往前头跑,与此同时,衣服的撕裂声响,最前头那个黑影贴地窜开,曹严华心叫糟糕,情急之下,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大喝一声扑了上去。

    一万三跟上来了,他有点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打开手电,晃动着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看到木代剧烈喘息着,手里还抓着半片从衣服上扯下的布,罗韧撑着手臂起来,又把她拉起来。

    再前面一点的地方,那团贴地的,更加壮硕的黑影,黑暗中看起来像个山包,又像个因为摩擦力太大而卡壳的车。

    曹严华到底还是重的。

    比木代重多了。

    ***

    一万三小跑着回到屋里,借着手电关揿亮了屋里的电灯开关。

    凌乱而又逼仄的屋子,铺盖可能是常年都不晒洗,发出刺鼻的霉烂味道,床上堆了半床的衣服,一捆一捆的,有的已经打开。

    一万三上去抽了几根捆绳,又急匆匆奔到稻禾地,把绳子递给罗韧。

    曹严华和木代在左右帮忙摁住地上不断翻身挣扎的项思兰,罗韧接了绳子下手去捆,把人双手先反绑,绳头抽紧之后想去绕颈,忽然迟疑了一下,很快看了眼木代,绳子又拉回,直接绕捆双脚,他速度很快,打结快准狠,一万三听到项思兰闷哼,心里咋舌:这该多疼啊。

    奇怪的,项思兰一声都不吭,这么硬气?

    捆好了,罗韧起身,曹严华帮着他,把项思兰抬回屋里。

    灯光明亮,木代终于近距离看到她,罗韧低声问:“是她吗?”

    木代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她认不出。

    关于母亲,她从来也不记得那张脸。

    项思兰约莫四十来岁,或许是因为生活的关系,老态已现,但眉眼间不失标致。

    除了这些,她并不引人注目,像任何一个擦身而过的中年妇人。

    罗韧的目光在项思兰心口逡巡了一下,她喘气呼气的时候,那里的衣服起伏的确是有些怪异——但如果不是木代之前的提醒,这种怪异并不容易被注意。

    他看了木代一眼,木代低声说:“我来吧。”

    也好,罗韧把刀子拔出了递给她,示意曹严华和一万三转身。

    一是男女有别,二是,这很可能是木代的母亲,罗韧很难摆正心态去面对,总觉得拿捏的不好,轻也不行,重也不行。

    木代握着刀柄,趋前,伸出左手,把项思兰胸前的衣服拉起。

    真奇怪,找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真的见到时,并没有激动。

    也没有难过。

    刀尖划进衣服布料的缝里,线的纤维一根根断,项思兰抬起眼看她。

    眼神陌生而冰冷。

    罗韧说的没错,母亲确实从来也不爱她吧,想从不爱自己的人身上拿爱,本身就是一件滑稽而又无望的事情。

    木代握住刀柄的手一紧,然后向下,哧拉一声布料划裂,声音像是好多条横起的弦渐次崩断。

    触目所及,她全身发冷,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划拉开的布片旁落,她看到项思兰的胸腔。

    是有个洞,凹陷的,像嵌进去的一个海碗,暗红色,如同一个水泵,有力的,有节奏的起伏着。

    砰,砰,砰。

    木代直觉,那是心脏。

    但是又不对了,似乎与已知的常识不符:心脏可以直接被看到吗?是这种诡异的形状吗?还有肋骨呢,生物课上,老师讲过,人的肋骨,像伞一样两边张开,保护着柔嫩的内脏器官。

    木代脑袋里嗡嗡的,听到曹严华按捺不住地问她:“小师父,我们能转头吗,我们能看吗?”

    她没回答,胸口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过了会,她听到曹严华踉跄着碰到椅子,一万三低声咒骂了句什么,而罗韧趋身向前,仔细看了一会。

    项思兰冷笑着,脖子左右拧了一下,像痉挛。

    罗韧伸手向木代:“刀子。”

    木代下意识递过去,罗韧把刀子插回鞘里,刀身倒转,用刀柄试了一下项思兰的心口周围。

    她明显感觉到,罗韧倒吸了一口凉气。

    木代问:“怎么样?”

    罗韧回答:“好像……她整个胸腔的内部结构都改变了。”

    曹严华和一万三多少有点发憷,离的远远的听。

    罗韧说:“我也是猜测,心脏好像改变了形状,从拳头变成了这样倒扣的洞穴,胸平下去,肋骨两边有,但中间没有,好像是以某种角度和形状避开了心脏部位,还有,心脏不是外裸的,覆有表皮,但是几乎呈透明。”

    曹严华嘴巴半张,半天说不出话来,倒是一万三问了句:“那还是人吗?”

    罗韧回答不出,她的所有器官应该都还在,只是,跟别人不同的是,都有形状上的改换和移位。

    穿上衣服,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吧。

    罗韧又补充:“这样的胸腔内部结构改变,影响和间接压迫到了空腔声带,所以,她应该不能讲话。”

    曹严华骇笑:“她影响那么多人,让别人睁眼说瞎话,自己反而不能讲话?”

    ***

    依着罗韧的吩咐,曹严华给炎红砂打电话,让她尽快赶过来。

    哪怕项思兰嘴里问不出一个字,能带走第四根凶简,也是功德圆满,而根据之前的经验,用五个人的血逼出凶简,比让项思兰“假死”这种方式要稳妥的多。

    木代在屋子里翻翻看看,试图去找出些能够唤起回忆的物件或者痕迹。

    很多老旧的东西,跟丁国华类似,这么多年以来,项思兰似乎并未去添置太多的东西,展开常穿的衣服看,后背和手肘这些经常磨到的地方,布料薄的像是蝉翼。

    和她那些破旧的鞋子一样,早该被丢掉了。

    木代叹了口气,走到门外,倚着墙坐下。

    曹严华收到消息,晃着手电一溜小跑的离开,去大路上接炎红砂。

    木代听到一万三在问罗韧。

    ——她这样的,还算是人吗?

    ——凶简如果离身,她会死吗?

    ——凶简离身之后,她的身体会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呢,还是会恢复正常?

    罗韧沉默了一会,说:“项思兰现在的情况,其实有点像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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