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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宿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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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那两束亮如白昼的灯光刺入她的眼,当那女子的脸庞离她愈来愈近,她仿佛是被烈焰灼伤一般浑身滚烫,脑海里刹那闪现无数碎片,拼凑成一幅又一幅光怪陆离的影像。

    她突然忆起了第一次见到sabrina时的情景。

    彼时何禹哲参加大学同学聚会,携她同往,sabrina开着法拉利跑车,挽一只限量版lv闪亮登场,刹那吸引了几乎在座所有男客的目光,自然,如此众志成城的追捧并不单单因为sabrina的美貌,更为那一身令人眼花缭乱的珠光宝气——谁都知道,若是能俘获这位千金小姐的青睐,岂止少奋斗十年,简直一辈子不必奋斗了。

    sabrina踩着名牌高跟鞋在宴会厅里踱来踱去,一帮男生竞相邀约,大献殷勤,然而那么多空位就在手边,sabrina却看也不看,径直走到何禹哲身畔坐下,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她,冲何禹哲嫣然一笑,眸光流转之际意味深长,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初次见面,她就不喜欢sabrina那种目中无人的高调做派,同时也暗含了一份妒忌在里头,因为sabrina拥有她所没有的三千宠爱与显赫家世,而这些对任何男人而言都是不亚于美貌的致命吸引,更何况,sabrina还是个美人,但当时她年纪小,并未深想,只自我安慰着,即使sabrina拥有全世界又如何,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她拥有一个倾心相爱的何禹哲。

    直至两年后,何父摆六十寿宴,sabrina与父母携名贵寿礼而来,一番漂亮的场面话哄得何父何母笑不拢嘴,相对的,何家二老则十分冷落陪在何禹哲身旁的她,态度只能以生疏的客气来形容,禹哲明明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也没向他父母介绍她和他的关系,只是忙着招呼宾客。席间,sabrina走到她身边,满溢的笑容里带了一抹讥诮:“好久不见,如今你是越来越面善了,禹哲挑女朋友的眼光,真是十年如一日,一成不变啊!”

    那个时候,她仍不明就里,只是凭借女人天生的直觉,认定sabrina来意不善,怕是要与她争抢禹哲,便对sabrina的搭话爱理不理,倒是sabrina频频向她举杯,脸上充满志在必得的神气,整一晚上sabrina犹如何家二号女主角,陪着禹哲,代替何父敬酒挡酒,驾轻就熟地仿佛练习过无数次。

    散场时分,何家二老拉着禹哲,对sabrina的大家风范赞不绝口,言下很有意将sabrina与禹哲撮合成一对,倒把她晾在一边,仿佛她是毫无分量的空气一样。她窝了一肚子火,回家就对禹哲发了脾气,两人不欢而散,好在禹哲性情宽容,被她大骂一顿还能低声下气地找她赔罪,于是没过多久,他们又和好如初,就在她以为这件事算翻篇儿了的时候,禹哲突然出差,与sabrina共赴欧洲,一别两周,音讯全无,她日日提心吊胆,唯恐那俩人在漫漫长路发生些什么,如今想来真是可笑,她一直视sabrina是介入她与禹哲之间的第三者,但事实上她自己才是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sabrina早在她来到之前就与禹哲关系密切,哪怕她已与禹哲走在一起,他们亦是藕断丝连,而从头到尾蒙在鼓里的,只有被爱情冲昏头脑天真愚昧的她罢了。

    倘若能够一辈子这样糊涂下去,倒也是她的福气,可惜不论如何华丽的戏曲也终有落幕时分,而当真相大白,当死亡随之来临的那一刻,她仍是难以置信——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整整十年,她竟然一直生活在梦幻泡影之中,是一只点缀他人情爱苦海的傀儡娃娃。

    那一日,她本是约了禹哲逛街,临出门收到一封快递,打开一看,一张精美的喜帖掉了出来,摸着那几个烫金字的花好月圆,以及华丽文案下新郎新娘的名字,她瞬间就被击倒了,刹那,所有的深埋在心底的惧怕统统变为现实——她输得一败涂地。

    一边奔跑一边哭泣,无视路人奇异目光,她冲到何禹哲的家里,将喜帖扔在他的脸上,他呆呆地望着她,形容苍白颓废,半晌只说了一句:“小棉,是我对不起你,恳求你原谅我,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的,我们。。。分手吧。”一旁,何伯母苦口婆心的劝她放手,还禹哲自由,别再阻挠他的锦绣前程,她方才明白过来——何家之所以能自立门户开公司,原是靠sabrina父母的注资,何家的光鲜腾达,都是sabrina给的。

    她怒不可抑,狠狠扇了何禹哲一记耳光,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无情无义是个大骗子,他跪在她脚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恳求她的原谅,她看着他,不禁泪如雨下。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她为这个男人奉献了纯洁的身心,完完全全地付出了所有的一切,到头来他竟只有一句对不起?不,这不是她应得的!凭什么她要接受他的对不起,让他有补偿她、抵消愧疚的机会?不!她不会就这么算了,她要报复,她要让他后悔一辈子!

    她发疯一样地跑出去,他伸手拉她,却被何伯母拖住,她站在楼下等了很久,他到底还是没有追出来,午间日头正烈,艳阳照在她身上,火辣辣得疼,正在这时,sabrina打电话来,得意洋洋地问她收到喜帖没有,还请她做伴娘、去试伴娘服,竟是想要她亲眼看着他们喜结连理,好叫她彻底死了对何禹哲的心,她心中冷笑,没想到sabrina是这样一个既虚荣又愚蠢的女人,居然如此看扁她、轻贱她,所谓狗急也会跳墙,难道她就会任凭羞辱,坐以待毙么?

    接电话的手颤抖不停,嗓音却平稳得听不出一丝端倪,她答应sabrina出席婚礼,参加伴娘团,在去婚纱店之前,她买了一把水果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买这个。到了婚纱店,sabrina与另外两个伴娘吹拉弹唱,尽情炫耀,在她面前大晒幸福秀甜蜜,更取出一打又一打的婚纱照给她看,张张都是剜心刺目的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她突然觉得倘若就这么杀了这个女人未免太便宜了她,她决定不杀她,她要挫掉她的嚣张和锐气,她要让她留下一辈子的阴影,那隐藏在幸福外表下的阴影。于是,作为伴娘之一,她如约参加了他们的婚礼,无懈可击地演完全场,甚至站在他们身旁,听牧师宣读祝词,亲耳听着何禹哲说出那句:yesido。

    婚礼结束,何禹哲的脸色很不好看,频频看向身后仪仗队中的她,目中流露着万分的痛苦和无奈,但即便这样又如何,他仍是要在十字架前与sabrina携手立下庄重誓言,无论生老病死,富贵贫贱,不离不弃。

    就为着那份雄厚的嫁妆,他抛弃了他们的‘海誓山盟’,许下另一个丑陋的谎言,何其可笑,何其可憎!

    她已恨他恨到麻木,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痛苦,心中只剩下复仇的快意。

    是夜,何家在别墅大摆喜宴,伴娘团陪着新娘去化妆间换装,sabrina却遣了其他人出去,单留了她一个,一边补粉描妆,一边对在一旁整理婚纱的她道:“不得不说,是我们难为你了,禹哲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痴太傻太善良,当年那宗车祸又不是他的错,是小棉任性硬要开车,明明连驾照都fail掉了,那不是害人害己是什么。。。禹哲躺了两个月的医院,吃了多少苦头啊,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还一味自责至今,对那死丫头念念不忘。。。”

    sabrina合上粉饼,看了她一眼,一张笑脸明艳照人:“今儿辛苦你了,等会让禹哲包你个大红包,你也别恨他,男人嘛,都有情难自禁的时候,不过话说回来,也是你命不好,谁叫你长得那么像那死丫头呢,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连我都被吓了一跳,难怪禹哲肯花那么多功夫千里迢迢地把你带回来,只是我没料到,他竟然能把戏做得那么逼真,甚至变本加厉,一手将你打造成小棉的样子。。。”

    “哦对了,小棉以前就是爱玩小提琴啦钢琴啦跳舞画画一类,听说他也有送你去学,这可真够搞笑了,小棉出生艺术家庭,那是基因决定的艺术天赋,怎是随便找个人后天恶补一下就能赶上的?禹哲实在傻气,即使眉眼相像,但论谈吐气质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不是换张身份证改个名字就能以假乱真的呀。。。”

    “算了,这些事儿终归都是过去式,我也不会太放在心上,毕竟我跟禹哲青梅竹马,他那点移情的小毛病我还不明白么,这些年我不过是看在他伤心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毕竟凭禹哲的仪表人才,有女人死心塌地地要跟他也是情理之中的,只是既然我现在已是名正言顺的何太太,我就必须把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肃清了。”sabrina从手袋里抽出一张支票,扔在婚纱上:“这个数目,该够你完成学业,再付个房子首期,如果你肯自动消失在何禹哲面前是最好,我也乐得当以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否则——”

    sabrina一跺高跟鞋站起来,对镜抹平礼服上的小褶皱:“你现在还是研究生,听说你打算将来留校当教员?要是让学校知道你勾搭有妇之夫,只怕不止留校无望,拿学位都会有影响。。。你们校长是我爸的老同学,我叫他大伯的,他从小疼我,最看不得我受人欺负,话说今天他也来了,应该就在席上,你方才没跟他招呼一声么?”

    sabrina凝视镜中的自己,红唇烈焰,发髻高绾,终于满意了,施施然往外走去:“好了,今天是喜庆的日子,我就不多说了,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等把这里收拾完你也出去喝一杯吧,外面大把金龟婿可供挑拣,只要你记得下次睁大眼睛,别再白白为他人作嫁衣。。。”

    一个一个字,就似刀子一样割裂她的心膛,她忍无可忍,终于斩断最后一丝犹豫,抄起一只装饰烛台从背后打昏了sabrina,接着搜出sabrina的手机和钥匙,发短信给首席伴娘说需要休息一下暂不见客,随后拽着sabrina的腿,乘独立电梯去了三楼婚房,反锁房门,挪动柜子抵住门口。

    她换上sabrina的婚纱,戴上sabrina的婚戒,和着红酒吞下事先准备的一整瓶安眠药,用唇膏在墙头写了一行字,跟着上床,与sabrina并排躺在一起。

    那个时候,楼下热闹非凡,宾主推杯换盏,不亦乐乎,何禹哲借敬酒消愁,伴娘们忙着结识青年才俊寻觅良机,长辈们大谈合作前景,谁也没有注意到,除了身体不适的新娘,还有一个伴娘也失踪了。

    于是,如她所愿,她死在他们的婚礼上,死在他们新房的婚床上,死在新娘子的身畔,用如此狠毒的方式,成为这一场豪华婚礼的污点,成为他们终身挥之不去的噩梦。

    至于曾令她痛爱如今又痛恨的何禹哲,当他冲进房来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的,将会是那雪白墙壁上宛如鲜血一般的红字——‘禹哲,记住,是你又一次杀死了我。你的小棉。’

    她特意加上‘又一次’,真是用心良苦阿。

    这么多年,他一直深爱小棉,为小棉的死自责,不断地从相似身影上寻找慰藉,既然他把她当成小棉最完美的替代品,那么就让她以小棉的名义,让他再度经历一番昔日的痛不欲生,万劫不复吧——他的精神崩溃,便是她所期待的报复!

    想起来了,终于都想起来了,那穿着婚纱戴着婚戒死去的艳尸,并非死于不幸意外,而是蓄谋自杀;那伏在病房里痛苦哭泣的英俊男子,也不是她步入婚姻殿堂的丈夫,而是令她扭曲灵魂的心魔。

    原来竟是这样的。

    原来,曾经的她,是可以为了爱情如此狠、毒、绝,一朝伤心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一条杀敌一千自损三千的不归路。。。

    “哗啦!”

    一桶冰水当头浇下,脸上生疼,像是被人掴了一记耳光。

    “我问你,你跟穆世棠好了多久了?你们都做过什么?!”耳畔一声厉喝:“醒醒!听到我说话没有!”

    莫盈被刺骨的寒意和尖锐的叫嚣惊醒,慢慢睁开一丝眼皮,只见铺着青石板的地面,脚边盘着一条粗绳子,那粗绳子一直蜿蜒到她身上,将她捆成一个粽子。

    一只细白的手伸来,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迫她抬头,她看见那一张明艳照人的脸,三分讥诮,七分骄傲,正是惯有的摸样,便不由笑了:“sabrina,好久不见。”

    那艳女先是一怔,跟着又掴她一记耳光:“你脑筋给我放清楚点,我是白凤殊,是穆世棠的未婚妻,我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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