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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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日子以来，我总是在重复地做同一个梦，梦里面有父亲，有我和蓝雨，还有另外一个照顾我们起居饮食的女人，我从来看不清楚她的样子，只知道她总是在笑。梦里面的蓝雨还很小，刚刚学会走路，穿着白色的蓬蓬裙，那双我买给她的猫咪小皮鞋，像一个小天使在模糊的梦境里面笨拙地来回走动，父亲总是在照料那一池子的荷花。我尝试过去看那个女人的脸，可是每一次都只是逼得自己醒了过来。我没有看见，可是我知道那不是我的母亲。
反复的梦境里面全是温馨和快乐，醒来以后的内心却只剩下一片冰冷。
开学后不久，父亲打电话给我，照例只是寒暄，问我学习生活，我问他的身体状况。那些一如既往的寒暄过后我们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这次父亲没有心疼话费而一再催我挂电话，我知道，他有话要对我讲，我只要等待。
“蓝朵。”沉默之后父亲终于叹了口气，叫了我的名字。
“我在，爸。”
“爸爸决定结婚了。”简单的一句话，然后又沉默了，换他等待我来说话。
“什么时候？我回来。”
“不用，我和林阿姨只是领证就好，我只是希望你能祝福我，蓝朵，一个人生活太久了只是想要一种陪伴，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了，我不想让你一直担心我。”
“我懂的，爸，祝福你。”
有些坚持其实漫长不过时光和磨难，他一直坚持着的对母亲的爱，终究还是被时间消耗殆尽，也许还未消耗，只是不知这样的坚持最终会有如何凄冷的结局。我只是一直在想，如果父亲早一点明白这个家是需要一个女人的，那蓝雨，或许就不会那么早离开我们。很多坚持的路上尝过万苦，最后还是只剩下妥协。
一个星期以后我收到林阿姨寄来的包裹，一床手工小毯子，是由很多个颜色不一，花色不同的方形布片组成，每一块都是手工精心刺绣，图案从花草到鸟兽，颜色有最艳的血红，也有最暗的深灰。花费的时间和心血不会少，我心存感谢，随后还是将毯子叠起来放进了袋子里面。除了毯子还有一张照片，是父亲和林言阿姨的结婚照，能够看出父亲脸上的幸福，看着这张照片只觉得他们似乎是新婚，或许是因为父亲和母亲没有拍过照片的缘故。照片的背面写了一句话，蓝朵，我们爱你。
我爬上自己的小床，用母亲缝制的毯子包裹住自己，与母亲轻声地说话，然后陷入了很深很深的睡眠。
傍晚时分秦和打来电话将我吵醒，听得出他在酒吧，并且今晚声音很好。喧闹中是他兴奋不可抑声音。
蓝朵，他来信了，等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来信了。
挂上电话我从床上下来，今天是周末，寝室空无一人。外面的大雨不知道下了多久，而我也不知睡了多沉，雨水从没关的窗户飘落进来，打湿了深蓝色的窗帘和王莎堆在桌子上面的脏衣服。换好衣服我把上午收到的手工刺绣毯子抱在怀里，这个城市雨水很少，我甚至没有一把雨伞，戴上衣服上的帽子，我奔跑着去找秦和。
来到酒吧身上已经湿透，秦和进屋拿了干净的浴巾帮我擦着头发和脖子，催我去里屋换上他的衣服。我拉开衣服的拉链拿出捂热的毯子，放在吧台上面，昏黄的灯光下丝线闪闪发亮。
“给你的，秦和，Ben会喜欢。”
秦和抚摸着毯子，微笑着，他一定是已经想象出Ben看见自己的喜欢的刺绣和中国民族风的东西如此淋漓尽致地发挥在这样一方毯子上面的兴奋和快乐，拿起毯子搂着我进了我住过半个月的房间。换上秦和的白色衬衫和灰色针织外套走出来，能感觉到他调高了酒吧的空调温度。
我们坐在吧台里面的凳子上面，一边喝酒，一边看Ben寄来的照片。照片是在巴西的热带雨林里面，生命力旺盛的树木和男人，Ben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照片后面写着几行字，说他前些日子病倒了停下来治病，现在重新去新的地方，让秦和不要担心。很简短的几句话，连想念和爱意也没有表达，秦和却是一如既往兴奋得难以自已。那晚我们喝了很多很多酒，夜半时分我换上已经晾干的衣服，一个人走在路上。雨后的街道干净给人辽阔清新的感觉，呼吸也变得顺畅而愉悦，我想此刻我最为平静，在这个地方我终于不再觉得全部都是孤单，甚至也不用担心父亲每日的难熬，日子似乎是好了起来，可是谁又说得出，什么样的日子，才算是好呢。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某一日醒来会突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该向何处。长久地躺在床上双手护住胸口，时光凝滞不愿向前，那种失落的感觉吞噬心于无形当中，裹着被子起身，趴在床边看窗外的风光，人来人往，各自过着各自的时光，只觉得不安，像是预感，也像是醒悟。
舒悦总是会发现我醒来然后迟迟没有下床来，她爬上我的床，看我的眼睛，知道我很恐慌。她握着我的手跟我讲着她之前的日子，她说她爸爸正在准备与后妈离婚，犹豫如此多年是因为经济上面的原因。舒悦三岁的时候妈妈车祸去世，爸爸正是创业初期，一个人带着舒悦过着艰难的日子日夜酗酒感觉生活无光。后来遇到了富豪之女，这个女人娇生惯养喜欢内涵深刻有故事的男人，她用年轻有野心男人无法拒绝的财富和地位来诱惑一个单亲父亲。那年舒悦刚巧得了严重的疾病，花销巨大，耗尽了所有积蓄和母亲的保险赔金，无奈之下与富有的女人结婚，婚后不过几年就继承了女人父亲庞大的家族企业。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后妈对我不好，蓝朵，他们之间的感情我从小就很疑惑，没有亲密，甚至没有尊重，她只想占有而已，而爸爸，也许只是为了给我足够多的物质。他也许直到现在也不知晓的我的童年是怎么过来的，早上他去公司以后，我就会被关在那个女人的衣橱里面，很大很空，门关上的时候一点光亮也没有。下午爸爸回来前我会被放出来，穿着漂亮的裙子打扮得像个公主，被警告以后只有笑着跑向院子去接下班回来的爸爸。那样的日子过了很多年，后来他们开始吵架和打架，我也开始上学，除了学校和跟着他们，我依旧哪里也去不了。家里气氛压抑，像绷紧的线却始终断不了。
我抚摸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慰她，说着这些的时候她时不时会战栗。
蓝朵，来到这里遇到了你和段沐，我才知道日子可以多么美好。假期的时候有跟爸爸独处的机会，我告诉他我不需要钱，不需要物质，我只想要自由快乐的生活，我的和他的。我从未看见过他哭泣，那是第一次，他眼里的歉意和恨意吓到了我。过去这个月，他转移了公司大部分的钱在我的名下，离婚或许就快办下来了，蓝朵，然后我和爸爸，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她挂着眼泪但是笑颜如花，骨子里面是阳光乐观的孩子，否则那样的童年和青春期，足以摧毁任何人。我爱她的笑脸，犹如盛开不败的向日葵，在这个晴朗天气占大部分的城市，她会一直快乐下去。
那天傍晚来寝室楼下接舒悦去看电影，临走舒悦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把手机充着电放宿舍，告诉我有人来电话帮她接一下然后就跑着下了楼。不一会儿又跑着上来，手里掂着一个大袋子。
“段沐给你的，他说你最近瘦得太厉害，需要吃好点，可是都没见你好好吃过饭。蓝朵，我们看电影去咯，必须吃东西哦。”
我打开袋子，里面有还热得发烫的饭盒，里面荤素搭配，汤菜都有，还有一堆的牛奶和水果，甚至还有各种防止感冒之类的药。我坐下来趁热吃了饭。洗完饭盒回来舒悦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她爸爸打来的。
一向不懂如何与人交流沟通，也不喜欢与不认识的人在电话里面冰冷面对，那样的遥远又亲近，我掌握不了。在我的犹豫中手机停止了震动，隔了不到十秒，就又震动了起来。放下饭盒我拿起手机摁了接听键。
“舒悦，她今天签离婚协议了，你不用再害怕什么，我们会生活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相信爸爸。”
电话接通后他自顾自说了起来，能够听得出解脱般的愉悦。他声音很好听，说起相信我的时候感觉那么温柔但是有力而坚定。
“我不是舒悦，我是她室友，她出去了。”
“蓝朵么？经常听舒悦提起你。”
“嗯，她回来我让她打给你吧。”
“谢谢你，蓝朵，舒悦说跟你在一起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的开始，谢谢你。”他停顿了一下，我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听着和等着，但是不觉得尴尬和拘束。
“我在你们寝室楼下，有东西给舒悦，但是我一会儿的飞机离开????”
“我马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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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日子以来，我总是在重复地做同一个梦，梦里面有父亲，有我和蓝雨，还有另外一个照顾我们起居饮食的女人，我从来看不清楚她的样子，只知道她总是在笑。梦里面的蓝雨还很小，刚刚学会走路，穿着白色的蓬蓬裙，那双我买给她的猫咪小皮鞋，像一个小天使在模糊的梦境里面笨拙地来回走动，父亲总是在照料那一池子的荷花。我尝试过去看那个女人的脸，可是每一次都只是逼得自己醒了过来。我没有看见，可是我知道那不是我的母亲。
反复的梦境里面全是温馨和快乐，醒来以后的内心却只剩下一片冰冷。
开学后不久，父亲打电话给我，照例只是寒暄，问我学习生活，我问他的身体状况。那些一如既往的寒暄过后我们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这次父亲没有心疼话费而一再催我挂电话，我知道，他有话要对我讲，我只要等待。
“蓝朵。”沉默之后父亲终于叹了口气，叫了我的名字。
“我在，爸。”
“爸爸决定结婚了。”简单的一句话，然后又沉默了，换他等待我来说话。
“什么时候？我回来。”
“不用，我和林阿姨只是领证就好，我只是希望你能祝福我，蓝朵，一个人生活太久了只是想要一种陪伴，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了，我不想让你一直担心我。”
“我懂的，爸，祝福你。”
有些坚持其实漫长不过时光和磨难，他一直坚持着的对母亲的爱，终究还是被时间消耗殆尽，也许还未消耗，只是不知这样的坚持最终会有如何凄冷的结局。我只是一直在想，如果父亲早一点明白这个家是需要一个女人的，那蓝雨，或许就不会那么早离开我们。很多坚持的路上尝过万苦，最后还是只剩下妥协。
一个星期以后我收到林阿姨寄来的包裹，一床手工小毯子，是由很多个颜色不一，花色不同的方形布片组成，每一块都是手工精心刺绣，图案从花草到鸟兽，颜色有最艳的血红，也有最暗的深灰。花费的时间和心血不会少，我心存感谢，随后还是将毯子叠起来放进了袋子里面。除了毯子还有一张照片，是父亲和林言阿姨的结婚照，能够看出父亲脸上的幸福，看着这张照片只觉得他们似乎是新婚，或许是因为父亲和母亲没有拍过照片的缘故。照片的背面写了一句话，蓝朵，我们爱你。
我爬上自己的小床，用母亲缝制的毯子包裹住自己，与母亲轻声地说话，然后陷入了很深很深的睡眠。
傍晚时分秦和打来电话将我吵醒，听得出他在酒吧，并且今晚声音很好。喧闹中是他兴奋不可抑声音。
蓝朵，他来信了，等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来信了。
挂上电话我从床上下来，今天是周末，寝室空无一人。外面的大雨不知道下了多久，而我也不知睡了多沉，雨水从没关的窗户飘落进来，打湿了深蓝色的窗帘和王莎堆在桌子上面的脏衣服。换好衣服我把上午收到的手工刺绣毯子抱在怀里，这个城市雨水很少，我甚至没有一把雨伞，戴上衣服上的帽子，我奔跑着去找秦和。
来到酒吧身上已经湿透，秦和进屋拿了干净的浴巾帮我擦着头发和脖子，催我去里屋换上他的衣服。我拉开衣服的拉链拿出捂热的毯子，放在吧台上面，昏黄的灯光下丝线闪闪发亮。
“给你的，秦和，Ben会喜欢。”
秦和抚摸着毯子，微笑着，他一定是已经想象出Ben看见自己的喜欢的刺绣和中国民族风的东西如此淋漓尽致地发挥在这样一方毯子上面的兴奋和快乐，拿起毯子搂着我进了我住过半个月的房间。换上秦和的白色衬衫和灰色针织外套走出来，能感觉到他调高了酒吧的空调温度。
我们坐在吧台里面的凳子上面，一边喝酒，一边看Ben寄来的照片。照片是在巴西的热带雨林里面，生命力旺盛的树木和男人，Ben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照片后面写着几行字，说他前些日子病倒了停下来治病，现在重新去新的地方，让秦和不要担心。很简短的几句话，连想念和爱意也没有表达，秦和却是一如既往兴奋得难以自已。那晚我们喝了很多很多酒，夜半时分我换上已经晾干的衣服，一个人走在路上。雨后的街道干净给人辽阔清新的感觉，呼吸也变得顺畅而愉悦，我想此刻我最为平静，在这个地方我终于不再觉得全部都是孤单，甚至也不用担心父亲每日的难熬，日子似乎是好了起来，可是谁又说得出，什么样的日子，才算是好呢。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某一日醒来会突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该向何处。长久地躺在床上双手护住胸口，时光凝滞不愿向前，那种失落的感觉吞噬心于无形当中，裹着被子起身，趴在床边看窗外的风光，人来人往，各自过着各自的时光，只觉得不安，像是预感，也像是醒悟。
舒悦总是会发现我醒来然后迟迟没有下床来，她爬上我的床，看我的眼睛，知道我很恐慌。她握着我的手跟我讲着她之前的日子，她说她爸爸正在准备与后妈离婚，犹豫如此多年是因为经济上面的原因。舒悦三岁的时候妈妈车祸去世，爸爸正是创业初期，一个人带着舒悦过着艰难的日子日夜酗酒感觉生活无光。后来遇到了富豪之女，这个女人娇生惯养喜欢内涵深刻有故事的男人，她用年轻有野心男人无法拒绝的财富和地位来诱惑一个单亲父亲。那年舒悦刚巧得了严重的疾病，花销巨大，耗尽了所有积蓄和母亲的保险赔金，无奈之下与富有的女人结婚，婚后不过几年就继承了女人父亲庞大的家族企业。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后妈对我不好，蓝朵，他们之间的感情我从小就很疑惑，没有亲密，甚至没有尊重，她只想占有而已，而爸爸，也许只是为了给我足够多的物质。他也许直到现在也不知晓的我的童年是怎么过来的，早上他去公司以后，我就会被关在那个女人的衣橱里面，很大很空，门关上的时候一点光亮也没有。下午爸爸回来前我会被放出来，穿着漂亮的裙子打扮得像个公主，被警告以后只有笑着跑向院子去接下班回来的爸爸。那样的日子过了很多年，后来他们开始吵架和打架，我也开始上学，除了学校和跟着他们，我依旧哪里也去不了。家里气氛压抑，像绷紧的线却始终断不了。
我抚摸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慰她，说着这些的时候她时不时会战栗。
蓝朵，来到这里遇到了你和段沐，我才知道日子可以多么美好。假期的时候有跟爸爸独处的机会，我告诉他我不需要钱，不需要物质，我只想要自由快乐的生活，我的和他的。我从未看见过他哭泣，那是第一次，他眼里的歉意和恨意吓到了我。过去这个月，他转移了公司大部分的钱在我的名下，离婚或许就快办下来了，蓝朵，然后我和爸爸，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她挂着眼泪但是笑颜如花，骨子里面是阳光乐观的孩子，否则那样的童年和青春期，足以摧毁任何人。我爱她的笑脸，犹如盛开不败的向日葵，在这个晴朗天气占大部分的城市，她会一直快乐下去。
那天傍晚来寝室楼下接舒悦去看电影，临走舒悦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把手机充着电放宿舍，告诉我有人来电话帮她接一下然后就跑着下了楼。不一会儿又跑着上来，手里掂着一个大袋子。
“段沐给你的，他说你最近瘦得太厉害，需要吃好点，可是都没见你好好吃过饭。蓝朵，我们看电影去咯，必须吃东西哦。”
我打开袋子，里面有还热得发烫的饭盒，里面荤素搭配，汤菜都有，还有一堆的牛奶和水果，甚至还有各种防止感冒之类的药。我坐下来趁热吃了饭。洗完饭盒回来舒悦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她爸爸打来的。
一向不懂如何与人交流沟通，也不喜欢与不认识的人在电话里面冰冷面对，那样的遥远又亲近，我掌握不了。在我的犹豫中手机停止了震动，隔了不到十秒，就又震动了起来。放下饭盒我拿起手机摁了接听键。
“舒悦，她今天签离婚协议了，你不用再害怕什么，我们会生活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相信爸爸。”
电话接通后他自顾自说了起来，能够听得出解脱般的愉悦。他声音很好听，说起相信我的时候感觉那么温柔但是有力而坚定。
“我不是舒悦，我是她室友，她出去了。”
“蓝朵么？经常听舒悦提起你。”
“嗯，她回来我让她打给你吧。”
“谢谢你，蓝朵，舒悦说跟你在一起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的开始，谢谢你。”他停顿了一下，我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听着和等着，但是不觉得尴尬和拘束。
“我在你们寝室楼下，有东西给舒悦，但是我一会儿的飞机离开????”
“我马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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