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河内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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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峰爽快掏了银子，旁边有眼色的人贩子递过来已盖印的买卖文书，只要把名字一填，便万事大吉。
青峰把墨笔递给如臻，然后就静静站在一旁。
如臻不接，旁边大娘拿过笔来，填了个“贾”字，便泪如雨下。如臻截过笔来，随意写了“如臻”二字，便递与青峰。
青峰凑嘴吹了吹墨，大娘那字是不用说了，仅只没缺胳膊少腿而已，“如臻”二字倒是好一笔灵飞经，笔势圆劲，青峰不禁又高看这小子一眼。
他知道一入山门深似海，没有十年八年下不来，便静等这娘俩道别。
不禁想起当年师傅从禾田里捡回正在抛秧的他，那时还以为是人贩子，一路挣扎得浑身是土，教师傅嘿嘿的坏笑着念了个诀让他手脚不能动，才知是得道之人。
及说到让他上山修道，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家里卧病的老娘，四岁五岁的弟妹，坚决不想离家，他爹却顿头就拜，让他赶紧跪拜上仙。
后来都说他爹是方圆十里最有见识的人，按他说，哪里有见识了，还不如今日里见到的如臻小子，会晓得拿二十两卖身银。
修道是声名好听，能当饭吃么！能养活全家么！
幸好师傅良心不错，掏出五两银子给他爹，他爹千恩万谢的还差点给推拒了。
要不是那五两银，十年后下山的他就无颜见已埋到地下的老娘了。
比及今天这主动要价的小子，他有着几分懊恼和羡慕，当年的自己咋就跟块地瓜似的呢。
地瓜正在感怀身世，低头一看，如臻已站到了自己身后，不动声色的，也不知站了多久。大娘的踪影不见，嗯，不远处的大树根那蹲着的，有点像。
“这么快？”青峰有点不适应，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哎，怎能如此轻描淡写？
“迟早要走，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如臻十分淡然便成了冷淡。
青峰心里拐卖儿童的自责意识被压了一压，有点不快，摇摇头，领着如臻出了市集。两人默默行至一处客栈，青峰道：“且在这里住一晚上，明早再走。”
得道之人不能随意惊扰红尘，不是随时就能踩着飞剑在俗人头顶咻来咻去，这是约定俗成的道理。
客栈的小二却是个嘴碎的人，见青峰穿得不错，又领着一个明显刚买回来的跟班，忙不迭的上来套近乎，说今日有灯会，就在镇外的河滩上放，是居民们为长辈儿女祈福的传统项目，很是值得一看。
青峰颇为意动，却见如臻眉头轻蹙，若有所思，便说：“你要是累了，可在客栈休息，晚上便不出去。”
如臻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现世距离她兵解，恰好一百年。
这镇子叫河内，在她上辈子的记忆中，并没有灯会这样的传统项目。
短短百年就形成了一道风俗？
事出反常必有妖！
吃罢晚饭，就跟说好了那样，青峰把碗一推，让如臻留在客栈休息，自己跑去看灯会了。
按小二所说，灯会从酉时到戌时，黄昏时便陆续有人掌灯，如能在河滩占据个有利位置，便能看到诸灯依次亮起，那才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青峰遵小二所嘱，一路出镇，到了十里河滩，只见这一段正在内河拐弯处，上接江河开口处，江水颇为湍急，到得这一段拐了两道弯，便缓了下来，待过了这数里，又接到江面。
这一段弯拐得很有水平，拐出个水清沙浅的滩子，又多有滩涂积淤，便长了一溜郁郁葱葱的凤尾竹，极为秀美。
青峰远远望着那片凤尾竹林，但觉江清月白，心情大畅。他记住小二所嘱，要找个高地好登高望远，便往岸边的礁石上寻。岂知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一连过了几个小山般的礁石，上面都站了好些人。
他不欲与人挤，暗想，滩涂上的竹林子里看着倒是没人，还不如到那里找个位置，使个轻身诀站竹子上看好了。
好吧，轻身诀使来看灯会，足见大师兄是位具有浪漫情怀的实用主义者。
主意拿定，青峰找个人少处，拐进竹林，寻着一竿挺拔的秀竹，念个轻身诀，往上一跃，便轻巧的立在竹子顶上，这凤尾竹叶子茂密，他一身青衣便掩进叶子里，风一来，随竿摇曳，好不洒脱。
眼看那轮红日渐渐没入岸线，越来越多的人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涌到了河岸上。青峰目力极好，居高临下，只见这些花灯多是纸扎的，有讲究的也有用薄纱糊的，扎成各种样式，飞禽走兽，花鸟鱼虫，无一不具，其中最多的，是莲花鲤鱼灯。
青峰暗暗点头，果然有几分看头。
忽的豁啦一声，竹林子里钻进个人来，他一声白色锦衣，散披着黑发，脸白唇朱，生的十分美貌。
这人完全没发现站在竹子上的青峰，自顾在竹林里转了一圈，寻了根最顺眼的竹子，笑道：“今年就是你了！”摩拳擦掌，便要一下手刀把那竹子断了。
青峰觉得头有点疼，此人要砍的偏是他站着的那根竹子，只得居高临下咳嗽一声。
那人吓一大跳，仰头瞪着上面的青峰，外头灯火掩映，衬得他眉目如画，一点菱唇更是艳如朱砂。
青峰虽是个道行一般的小道士，但在美色上头却是免疫力颇高，原因为何，后头再说，此际见到这么一张美人脸，心跳也未曾加速，只是也忍不住念叨了两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那人怒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做贼了！”
青峰叹道：“要不是你要砍我落脚这根竹子，我也懒得管你。说吧，你是何方妖怪？在这里干什么？”
在一般人看来，这美人风姿过人，出现在竹林远眺灯会，也是件风雅事，断不会往非我族类的上面想。但青峰长就一双利眼，又早早占据了有利地形，他分明看见，此人进竹林，不是靠双脚走进来的，而是袍角生风，款款如游鱼般潜进来的。
而且以他看惯美人的眼神看来，此人美则美矣，菱唇畔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满满的都是邪气。
美人有像春日，一笑融融的，也有像秋月，清冷皎洁的，而像这位的，见惯道家各式美人的大师兄青峰，只好说一句：有妖气！
美人一听这话，双眉顿时竖起，原本很是端丽的一张脸显出了几分煞气。
美人妖怪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只见美人带着邪气的朱唇微嘬，哎呀别说，还真是好看，后面平静的江面就卷起了一个带一个的漩涡。
美人冷笑：“妖怪又怎样，弄死你这小道士，用不了我一根指头！”
一句话的功夫，江水涨了三四次，江涛暗涌，江边提灯的人哗啦啦的跪倒一大片，有人对着江水就磕起头来：“河神您来啦！我家小子高烧三日，请河神显灵救他一救，来日必有酬谢！”
“河神大人，我跟阿牛哥情投意合，可他老娘看我不起，请河神显灵让我过门……”
“我家耕牛阿黄于三天前离家出走，现在还没寻回，请河神大人发动神通，帮忙喊它回家吃草。”
“……”
各种心愿不一而足。
青峰：“……”这当头难道不是逃命为先吗？对着一只妖怪许愿，这是有多看不开呐！
美人咧嘴一笑，双袖一拂，河里生生拔起两道水箭，击往竹端的青峰。
美人说对了一项，收拾青峰，用不了一根指头。
他压根没用手。
他也说错了一项，他最终没有收拾掉青峰，因为水箭过处，青峰不见了。
美人撇撇嘴：“嘁，好没用的小道士！”
等等，那是什么宝贝？
摇曳生姿的凤尾竹下，明晃晃的落了根杏黄色的剑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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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峰爽快掏了银子，旁边有眼色的人贩子递过来已盖印的买卖文书，只要把名字一填，便万事大吉。
青峰把墨笔递给如臻，然后就静静站在一旁。
如臻不接，旁边大娘拿过笔来，填了个“贾”字，便泪如雨下。如臻截过笔来，随意写了“如臻”二字，便递与青峰。
青峰凑嘴吹了吹墨，大娘那字是不用说了，仅只没缺胳膊少腿而已，“如臻”二字倒是好一笔灵飞经，笔势圆劲，青峰不禁又高看这小子一眼。
他知道一入山门深似海，没有十年八年下不来，便静等这娘俩道别。
不禁想起当年师傅从禾田里捡回正在抛秧的他，那时还以为是人贩子，一路挣扎得浑身是土，教师傅嘿嘿的坏笑着念了个诀让他手脚不能动，才知是得道之人。
及说到让他上山修道，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家里卧病的老娘，四岁五岁的弟妹，坚决不想离家，他爹却顿头就拜，让他赶紧跪拜上仙。
后来都说他爹是方圆十里最有见识的人，按他说，哪里有见识了，还不如今日里见到的如臻小子，会晓得拿二十两卖身银。
修道是声名好听，能当饭吃么！能养活全家么！
幸好师傅良心不错，掏出五两银子给他爹，他爹千恩万谢的还差点给推拒了。
要不是那五两银，十年后下山的他就无颜见已埋到地下的老娘了。
比及今天这主动要价的小子，他有着几分懊恼和羡慕，当年的自己咋就跟块地瓜似的呢。
地瓜正在感怀身世，低头一看，如臻已站到了自己身后，不动声色的，也不知站了多久。大娘的踪影不见，嗯，不远处的大树根那蹲着的，有点像。
“这么快？”青峰有点不适应，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哎，怎能如此轻描淡写？
“迟早要走，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如臻十分淡然便成了冷淡。
青峰心里拐卖儿童的自责意识被压了一压，有点不快，摇摇头，领着如臻出了市集。两人默默行至一处客栈，青峰道：“且在这里住一晚上，明早再走。”
得道之人不能随意惊扰红尘，不是随时就能踩着飞剑在俗人头顶咻来咻去，这是约定俗成的道理。
客栈的小二却是个嘴碎的人，见青峰穿得不错，又领着一个明显刚买回来的跟班，忙不迭的上来套近乎，说今日有灯会，就在镇外的河滩上放，是居民们为长辈儿女祈福的传统项目，很是值得一看。
青峰颇为意动，却见如臻眉头轻蹙，若有所思，便说：“你要是累了，可在客栈休息，晚上便不出去。”
如臻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现世距离她兵解，恰好一百年。
这镇子叫河内，在她上辈子的记忆中，并没有灯会这样的传统项目。
短短百年就形成了一道风俗？
事出反常必有妖！
吃罢晚饭，就跟说好了那样，青峰把碗一推，让如臻留在客栈休息，自己跑去看灯会了。
按小二所说，灯会从酉时到戌时，黄昏时便陆续有人掌灯，如能在河滩占据个有利位置，便能看到诸灯依次亮起，那才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青峰遵小二所嘱，一路出镇，到了十里河滩，只见这一段正在内河拐弯处，上接江河开口处，江水颇为湍急，到得这一段拐了两道弯，便缓了下来，待过了这数里，又接到江面。
这一段弯拐得很有水平，拐出个水清沙浅的滩子，又多有滩涂积淤，便长了一溜郁郁葱葱的凤尾竹，极为秀美。
青峰远远望着那片凤尾竹林，但觉江清月白，心情大畅。他记住小二所嘱，要找个高地好登高望远，便往岸边的礁石上寻。岂知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一连过了几个小山般的礁石，上面都站了好些人。
他不欲与人挤，暗想，滩涂上的竹林子里看着倒是没人，还不如到那里找个位置，使个轻身诀站竹子上看好了。
好吧，轻身诀使来看灯会，足见大师兄是位具有浪漫情怀的实用主义者。
主意拿定，青峰找个人少处，拐进竹林，寻着一竿挺拔的秀竹，念个轻身诀，往上一跃，便轻巧的立在竹子顶上，这凤尾竹叶子茂密，他一身青衣便掩进叶子里，风一来，随竿摇曳，好不洒脱。
眼看那轮红日渐渐没入岸线，越来越多的人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涌到了河岸上。青峰目力极好，居高临下，只见这些花灯多是纸扎的，有讲究的也有用薄纱糊的，扎成各种样式，飞禽走兽，花鸟鱼虫，无一不具，其中最多的，是莲花鲤鱼灯。
青峰暗暗点头，果然有几分看头。
忽的豁啦一声，竹林子里钻进个人来，他一声白色锦衣，散披着黑发，脸白唇朱，生的十分美貌。
这人完全没发现站在竹子上的青峰，自顾在竹林里转了一圈，寻了根最顺眼的竹子，笑道：“今年就是你了！”摩拳擦掌，便要一下手刀把那竹子断了。
青峰觉得头有点疼，此人要砍的偏是他站着的那根竹子，只得居高临下咳嗽一声。
那人吓一大跳，仰头瞪着上面的青峰，外头灯火掩映，衬得他眉目如画，一点菱唇更是艳如朱砂。
青峰虽是个道行一般的小道士，但在美色上头却是免疫力颇高，原因为何，后头再说，此际见到这么一张美人脸，心跳也未曾加速，只是也忍不住念叨了两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那人怒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做贼了！”
青峰叹道：“要不是你要砍我落脚这根竹子，我也懒得管你。说吧，你是何方妖怪？在这里干什么？”
在一般人看来，这美人风姿过人，出现在竹林远眺灯会，也是件风雅事，断不会往非我族类的上面想。但青峰长就一双利眼，又早早占据了有利地形，他分明看见，此人进竹林，不是靠双脚走进来的，而是袍角生风，款款如游鱼般潜进来的。
而且以他看惯美人的眼神看来，此人美则美矣，菱唇畔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满满的都是邪气。
美人有像春日，一笑融融的，也有像秋月，清冷皎洁的，而像这位的，见惯道家各式美人的大师兄青峰，只好说一句：有妖气！
美人一听这话，双眉顿时竖起，原本很是端丽的一张脸显出了几分煞气。
美人妖怪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只见美人带着邪气的朱唇微嘬，哎呀别说，还真是好看，后面平静的江面就卷起了一个带一个的漩涡。
美人冷笑：“妖怪又怎样，弄死你这小道士，用不了我一根指头！”
一句话的功夫，江水涨了三四次，江涛暗涌，江边提灯的人哗啦啦的跪倒一大片，有人对着江水就磕起头来：“河神您来啦！我家小子高烧三日，请河神显灵救他一救，来日必有酬谢！”
“河神大人，我跟阿牛哥情投意合，可他老娘看我不起，请河神显灵让我过门……”
“我家耕牛阿黄于三天前离家出走，现在还没寻回，请河神大人发动神通，帮忙喊它回家吃草。”
“……”
各种心愿不一而足。
青峰：“……”这当头难道不是逃命为先吗？对着一只妖怪许愿，这是有多看不开呐！
美人咧嘴一笑，双袖一拂，河里生生拔起两道水箭，击往竹端的青峰。
美人说对了一项，收拾青峰，用不了一根指头。
他压根没用手。
他也说错了一项，他最终没有收拾掉青峰，因为水箭过处，青峰不见了。
美人撇撇嘴：“嘁，好没用的小道士！”
等等，那是什么宝贝？
摇曳生姿的凤尾竹下，明晃晃的落了根杏黄色的剑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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