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妖小说网 > 鉴花烟月 > 第105章 何忧何求之五

第105章 何忧何求之五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主神崛起全职法师异界直播间诛天战帝末世浮生闲妻不淑点满力量的我绝不会无用武之地最强男神(网游)精灵王的王妃

妖妖小说网 www.yaotxt.com,最快更新鉴花烟月最新章节!

    偏信由来惑是非。

    还没走到门口,一声“回来”传入耳中,只听阿玉慢声问道:“跑这么快做什么?怕我吃了你?”

    这话……真叫人没法接下文。

    我难道能说“我哪里跑得快了”或“我不怕”、“我怕”……

    只得傻笑,回转身走到书桌旁。

    等了半天,他只是静静站在窗前,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小李子手捧托盘悄没声息地走了进来。

    我示意他出声,哪知他微觑下阿玉,立即不胜惊慌般一瑟缩,冲我摇了摇头。

    小子真会装。

    我拿起毛笔点向他的额头。

    他大约完全没想到,避都没避,就这样被我点了个正着。立刻,瘦精精的小李子变成了二郎神君。

    当年倦勤斋里与李卫二小子嬉戏玩闹的悠闲时光,似乎一下子回到了眼前。

    看着他满脸通红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我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李子却突然敛了笑低下头去:“皇上——”

    这一次不似作伪,连声音都带上了十分的惶恐。

    我这才发现阿玉不知何时已坐在那张沉静厚重的紫檀椅中,此时正静静注视着我们。

    “皇上,尚衣监刚着人送来的——”小李子将那只托盘轻轻放在桌上,阿玉仿佛没听见,小李子松了口气般轻轻退了出去,眉心一点墨汁远望更像第三只眼,偏偏他还屏气凝神一副恭敬小心模样,看上去更添十分滑稽。

    “你什么时候才肯长大?净跟他们胡闹。”阿玉轻咳一声,话音里却隐有笑意,他指指托盘,“这套礼部尚书的官服等春闱结束、新科进士谢师时穿吧。”

    我笑起来:“进士,那是天子门生。他们要谢也是谢你,哪轮到我。所以这套官服我大约用不着。”

    他看我一眼不置可否,只是站起来缓步向外:“我们去贡院看看。”

    这个时候去贡院?

    我虽心存疑惑,也只得从命。

    许是因为大比在即,路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待试士子大约也想缓解心中的紧张,三三两两地走着看着说笑着。

    这一次,阿玉仍戴着面具,轻袍缓带走在初春的风中,看上去像是去郊游。但他形诸于外的清尊端严,与周围环境多少有些不协调,迎面走过的士子往往会不自觉地打量他。

    我作敬畏状:“他们一定在想:瞧这人的气势,多可怕……”

    阿玉笑睨我一眼:“哪里比得上你谈笑间就化解了兴庆宫之围。”

    我顿想起欧阳他们,口中报怨:“哪是什么谈笑间?你没见我头差点被他们敲肿了,只为我说了他们崇敬无比的皇上。”

    他微笑:“他们的皇上?不是你的?很好。”

    呃?

    我连忙补充:“当然也是我的……”

    他闲闲打断:“嗯,我当然是你的。”

    听着他这话,我脚下一踉跄,差点没撞上一过路人,忙低声说:“抱歉——”

    哪知这人笑着拍上我的肩:“小兄弟,原来是你!”

    我定睛看,也笑了。

    王德和。

    被阿玉冷冷一扫,王德和的笑声微滞,他收回手去改拍为揖,问道:“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阿玉,眼底一凛,随即却又一派自然地转过头来等我回答。

    想起兴庆宫中提及王德和的事还没有向阿玉解释,偏偏这么巧遇上了……

    我犹豫着向王德和介绍:“王兄,这位是……是我的……”

    阿玉以拳抵唇低咳一声。

    我顿时说不下去,尴尬地朝王德和笑笑。

    阿玉转向我:“怎么,不打算向我介绍?”

    我看看英气逼人的王德和,又看看阿玉,硬着头皮说:“这位是……王德和。”

    出乎意料的是阿玉不但没有生气,相反他竟微笑起来:“王德和?就是你提及的为我找的‘良伴’?”

    “良伴”二字被他说得意味含混。

    看着王德和满脸的诧异与额角隐约而起的青筋,我只恨没有修习遁地大法。

    王德和缓过神来,微笑对我:“兰轩偶逢,只觉与兄弟你分外投缘。兄长我有一句,不管中听不中听还是要说,你心思澄明又还在少年间,那些事情不适合你去关注。我住在城东惠风客栈,春闱过后你如愿意可来找我,我们品茶论文玩个尽兴。”

    说罢,朝阿玉略一揖手,转身而去。

    剩下我傻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

    阿玉静静看着我,脸上情绪不显。

    我决定解释:“这个,‘良伴’之事是我故意说的……欧阳他们跪在兴庆宫外不走,我总得找个机会接近他们,然后再想办法让他们离开……”

    阿玉打断我:“这么说你预料到我听后的反应?甚至知道我会赶你出去?……”

    我看着他眼中一抹笑意,不由松口气:“你……不生气了?”

    他微笑:“不,我很高兴。”

    高兴?

    “那你……”

    忽有人轻拍我的背,我转身看,是位笑得热情的姑娘:“买枝杏花吧?看,多新鲜的杏花。佩了它包你今年新科高中做个探花郎。”

    哦?有这说法?

    我抬头看,这才发现街头的士子,买的人不少。有的斜插在帽子上,有的别在佩饰上,也有的拿在手中把玩。

    再看,有不少提竹篮的孩子,见到书生模样的就举着粉红的杏花兜售,说词竟与这姑娘如出一辙。

    这姑娘笑道:“买一枝吧。你看别人都买了……”

    看着这水灵清澈一双眼,我微笑:“今年的探花郎真多。”

    这姑娘毫无愧色,回得十分爽利:“他们是假的,你是真的。”

    我不禁大笑,从篮子里拿了一枝,闻闻,淡淡的香。

    “早春二月春寒犹浓,离杏花期还有一段时间吧?这杏花是如何栽培出来的?”

    她只是看着我,不知是头顶阳光的缘故还是篮中杏花的映衬,秀气的脸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

    见她不答,我转对阿玉:“看来这花也是温房里培植出来的……”

    话,说不下去,我看着阿玉发愣。

    他神色难明,深深的目光正从那姑娘脸上扫过,这会儿落到我眼里,似乎要看到我心底去。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

    他突然笑起来,收回了视线,从我手中取过那枝杏花似看非看,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天冒出两个字:“温房……”

    听他这么低低一声,我不由想起件与花有关的事来。

    那是五年前,我从南山山谷中带回一枝野生素心兰,经过三年驯化选育培植,终于在前年育成功。

    十一月,秋深霜白,阿玉生辰。

    那天一早明于远问我打算送什么礼物,我取出书房里的琉璃罩,里面枝叶秀挺一盆兰。两朵色如碧玉状若莲瓣的兰花初开,香气极清透。

    明于远看了一眼,“嗯”一声,半天没下文。

    见他这样,我突然有些不确定:“是不是送它不合适?”

    明于远微笑道:“一件礼物,准备三年。如此精心……简非,你就不怕我生气?”

    我不解:“生气?为什么要生气?珠玉珍玩,我想他不稀罕……”

    明于远仍然一副微笑样:“那是自然。这个多特别,不仅能春花秋开,且看这外形……呵呵,色如碧玉,状似莲瓣,两朵连开……”

    我十分得意地打断了他:“这是今年,到明年说不定可开到五朵六朵。简非制造,例无凡品。快快佩服我吧,放心,我照例是要谦虚一般的。”

    明于远没有表佩服,他脸上的笑容涟漪般漾开来,一直漾到眼底,末了却皱了皱眉头:“其实依我看,你不如送些……算了,就这样吧。”

    说着,他指着琉璃罩:“这个,……三年前我与简相在你书桌上看到,简相笑道‘用琉璃种兰花……如果用它用来种植粮食菜疏可不划算……”

    我崇拜状:“所以你俩一商量,找到了十分廉价的替代物?进而又在全国推广利用?!佩服佩服!”

    明于远一弹我前额:“我们如果想不到,岂不是枉费了你一番心思?”说着,他指指那盆兰,“不知皇上如何想你这礼物了……你这自找麻烦的傻小子。对了,你替它取了个什么名?”

    “碧玉。”我看着窗前的这盆兰花,怎么看怎么觉得名副其实。

    哪知他却以手覆额□□一声,磨牙似地说:“你这笨到家的小笨蛋……记住,”他几乎没咬牙切齿了,“送它时,不许一人前往,等我同去。”

    可是我在南书房里左等右等不见他,直到散值他都没出现。

    阿敏指着我用宣纸蒙着的琉璃罩:“什么宝贝这么神秘?”

    我笑嘻嘻:“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阿玉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看看我,没说话。

    阿敏看了看阿玉,笑道:“送给皇上的寿礼?是不是?如果是的话,现在就送吧,我也好沾沾光看看是什么稀罕物。”

    我想起明于远的话,虽然没等到他来,但是有阿敏在场,我不算一人,对不?

    于是,我拆开纸封取出兰花,笑着送给阿玉:“圣寿宜过万年春。”

    阿玉似乎一怔,静静地坐在那儿很久不说话。

    “好……特别的礼物。这花叫什么?”

    阿敏话音里分明有些什么,我未及细想,笑答:“碧玉。一种兰……”

    话还没完,阿玉突然开口:“阿敏,今晚家宴由你出面主持。简非,你跟我来。”

    听话音,似乎气息不稳,不满意这盆兰?不满意又为什么还要把它拿走?

    我看看阿敏,阿敏看了看正要走出的阿玉,朝我微一摇头。

    什么意思?

    这兰花不好看?礼物选得不合适?还是……要我小心说话、别让阿玉生气?

    似乎猜得都不对……因为阿敏已经开始竖眉瞪眼,一副“小子不可教”模样。

    许是见我仍然启而不发,阿敏小子暗叹一声,笑着对走到门口的阿玉说:“皇上,臣弟想邀简非……”

    阿玉的回答是:“简非,把那个琉璃罩带上。”

    “阿敏,明于远来了,你告诉他我……”

    “不。”

    看着笑嘻嘻的他,我以为他是开玩笑。

    他却说:“我为什么要转告?他既与你在一起,就让他头疼头疼吧。”

    ……头疼?

    一想到明于远所谓头疼,我手中的琉璃罩差点儿没摔地上摔碎。

    结果,我先头疼。

    兴庆宫中,阿玉把那兰花放在书案上,长长久久地注视着;偌大的殿堂除了我与他,竟一个人也不见。里面渐渐暗下来,阿玉仍端坐在椅子中,不知在想什么。

    无奈,我没话找话:“阿玉,今天你生辰,怎么宫中这么冷清……”

    他突然意味不明地开了口:“简非,刚才我一直在想,这盆碧玉兰,你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种出来的?”

    幽暗中他的神色难辨,声音里似乎有种迷蒙与隐约的期待。

    “自然是有意……”我正笑着说,忽然只觉头一晕,待反应过来时,人已落入他怀中。

    我大惊,忙挣扎:“放开,阿玉……”

    他听而不闻,自言自语般:“竟真的是有意……小非,三年来你终于……”

    耳边他声音不稳,气息越来越热,手臂越收越紧,我又急又悔,直觉哪儿出了错。

    “阿玉,你快松手……”

    “小非,今晚留下吧。你如还不愿意与我……就陪我说说话……二十七年来,今天我……最开心。”

    我刹那一愣,看着他双眼里翻涌的渴望与热切,脑中闪过长夜深宫,临窗独立的寂寥清冷的身影……拒绝的话竟说不出口。

    我努力笑得自然说得从容:“……好。你先放开我……”

    与他对坐书案,案上有柳总管送来的酒,我斟给他,他说:“喝茶吧。今夜的每一刻,我都想清醒着。”

    结果那一夜,沏茶闲谈。多数是我说,奇闻逸事,俾官野史,什么有趣就挑什么讲。他静静地听静静地注视着我,眼底始终一抹笑。

    后来,天色由浓黑转深蓝,转浅蓝转淡青。

    他转向窗外,轻轻地叹息般说了一句:“真快……”

    倚在软桥后壁,我也暗自叹息。

    看着帘外晓风中等着上朝的大臣,看着渐退渐远的宫墙,看着淡雾弥漫的街道,看着心底涌起的沉重负疚感……究竟要如何面对他?

    慢慢走进书房,伏在书桌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我叹息着抬起头,不想正对上一双沉静温和隐含关心的眼睛。

    “怎么,吓着了?眼睛瞪这么圆,”他微微一笑,“傻小子昨天早晨捧着兰花兴致勃勃出门,今天早晨长云密布着回家,一夜之间变天了?”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他,忽想起他让我等他同去送礼的嘱咐,不禁一阵懊恼。

    “你是不是预料到了阿玉的反应?之所以送那盆兰花……是因为这种花他肯定没见过,也因为他身上的气息似兰……”

    他打断我:“嗯嗯,你说我身上有檀香味,等我生辰那天,你是不是会种出棵高大的青檀树送给我?”

    看着他一脸虚假的期待,我再烦恼也笑出来。

    “傻小子总算恢复了正常……”他微笑低语,随后敛了笑容,正式道:“你喊皇上‘阿玉’,皇上曾称你‘莲影’,结果你三年精心培育,种出个莲瓣碧玉兰来,且还是并开两朵,简非,你那礼物想要人不误会都难。知道你的会说你是个傻瓜一腔真诚做错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暗示。怎么,瞧这脸红的,不服气?”

    我听着,蓦然醒悟昨夜阿玉问我是不是有意为之的话。嘴上却不肯认错:“野生素心兰的花瓣本来就是莲状,其实,取什么名字我犹豫过,但总不能说送‘素心’,所以按它的色泽,取了‘碧玉’……再说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不是吩咐过让你等我……我如果提醒你,你就不送了?”

    “……送。”

    看他就要变色的脸,我小声解释:“说不定我会把叶子修成檀叶状……”

    “什……什么?!”他一下子坐直了。

    “啊,不是不是。我是说我或许会把两朵莲瓣兰修成两朵檀叶兰……”

    “我……我要被你气死!”

    结果,他没有被我气死,相反,我差点没被他……

    算了,不说了。

    “……”

    ……站在街头,看着早春的阳光下熙来攘往的人群,好半天我回过神来,才看清面前卖杏花的姑娘。

    我微笑道:“抱歉,刚才想起些事……这花,我全要了。”

    那姑娘一脸惊喜。

    结果,我提着一篮杏花,与阿玉并肩而行。

    阿玉摇头:“简非,一味地待人亲切和善可能并不好。”

    我笑着赞同:“确实,害我破费不少。你看,到现在也无人找你买花。不管了,这篮杏花你得全买下。”

    阿玉一愣,忽又轻笑出声:“破费?我看你恨不能多给她些银两吧?小笨蛋,”他指指杏花,“既然是你兜售,我全要了。钱嘛,先欠着。刚才那么长时间不说话,在想什么?”

    “……”我……我四下里看,又向前看,顿时松口气。

    我笑指前方:“看,贡院到了。咦,东边偏门前站着的几个人……严恺、袁嘉楠他们?”

    阿玉看我一眼,了然一笑。

    我俩走过去没几步,就听到袁嘉楠说:“严兄振作些。你还在想那个‘有心遇非则成悲’的‘非’字?拆字原本游戏,岂可当真?不过,那自称觉非的少年究竟是何人……”

    夏子易的声音传来:“想不到竟会出现真假慕容世子。可惜我睡过了头,错过了这么好玩的事。”

    严恺叹息:“他那品茶分茶的手段真正令人惊叹,不是亲眼所见哪里相信?觉非觉非……非……难道他竟是……是……”

    袁嘉楠断然否定:“不可能。止善楼中我们不是宴请过简非明国师他们?那简非冷漠孤傲拒人千里之外,与董状元口称的简非倒有几分相似。觉非温雅谦和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真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点简非任春闱总裁,不是有很多传言说他那状元来得有名无实吗?唉,大比落入这样的人手中,我们什么运气?”

    严恺苦笑:“不中倒也罢了,如果中了,我们难道还要尊他为……恩师?”

    夏子易嘿嘿笑着朝严恺挤眉弄眼:“严兄定是怕抢了恩师的爱人,有些于心不安吧?”

    袁嘉楠不以为然:“那有什么?据我在止善楼的观察,明国师对他的态度恐怕真如董状元所言——碍于简相的情面不便过于疏远他。严兄放心,等这次考出来你只管大胆明示……”

    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专注旁若无人……当然,除了悄然出现的我与阿玉,他们身边也没有别人。

    我越听越想出言打断他们,可又想知道严恺接下去会说什么,所以有些犹豫。

    好一句碍于简相情面……

    记得南山书院回来不到半年,我容貌尽毁的消息传得朝野尽知,简府中却仍不得安宁。在门前窥探不去的;正式投贴来访的;夜探的……几乎无日不有。

    后来,明于远渐渐不到简府,留在自己府中的时间越来越多,理由是:忙。

    又让他那寡言少语的管家过府来传话:睡觉时要听话,不然有人知道后会很头疼很头疼。

    我当时正喝茶,一听这话呛了。

    钟伯忙过来拍我的背:“慢些慢些,小公子别担心,明国师身体向来强健,就是有个头疼脑热也很快就会好的。实在不放心,你可以去看看他呀……”

    明府管家低声道:“国师吩咐,无事不必去……扰他。不过,简状元别担心,国师这些天虽有些……忙,但身体很好。”

    说完,怕我追问似的,告退。

    钟伯看着那深青色的背影出了前厅,轻声对我说:“小公子别担心,他肯定传错话了,国师定是怕你累着了才不要你去找他,怎么会是扰呢?……”

    我看着钟伯挤出的笑脸,有意逗他,于是抓了他的衣袖揩泪状:“钟伯,他一定是嫌我难看了……”

    老好钟伯的笑容里一下子像浸满了黄连,却连声说:“不会不会,小公子这么好,谁说难看了?国师不来定有原因……这位大人——?”

    呃?

    顺着钟管家的目光看向身后,前厅里不知何时多出个人,看官服,从六品。

    那人飞快看我一眼,敛眉低首道:“下官是来求见明国师的……咳,下官……告辞。”

    说完朝我草草一躬,匆匆而去,瞧那速度,难道我要放狗咬他不成?

    钟管家又变回钟伯,看着那人背影又看看我,叹口气。

    我也叹口气。

    这下玩笑怕要开大了。

    钟伯却误会了,不住口的说:“小公子别误会,老仆刚才叹息不是你想的那样……府中最近闲得不太正常……咳咳,不是不是,是老仆老了,夜里时时咳嗽……”

    没几天,京城里有风声传出:明国师待简状元已大不同往日;更有人说亲见他招清倌人过府。

    应卯时,上至大臣下至内侍,凡是认识我的,目光里大都多了些探测与……同情。

    最是那天点卯处遇到明于远,看着有些日子不见的他,我上前就拍他的肩:“咦,出世了?”

    他清清淡淡看我一眼,好像我是张桌子:“……是你?嗯,最近是有些忙,回见。”

    说完不着痕迹转身避开我的手,不急不徐走出,衣角都没沾上我。

    这家伙,弄什么玄虚?

    从他的背影上收回视线,才发现自己身上已印上数道目光,每道目光里都有共同的内容:传言果然是真的啊——

    我刚想说话,忽然这些目光游鱼般惊散了,紧接着人一下子走得精光。

    这也太快了些吧?

    我摇摇头,刚走出却忍不住笑了。

    简宁。

    晨风里他一身丞相官服,面色水般沉静,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

    “非儿,明于远那么做自有理由……你其实是知道的对不?”

    是啊,我虽知道他此举定有意图,但不知怎的,心仍是没由来地微微一疼。

    简宁欲言又止,最后拍拍我的背:“嫌闷的话,就找人玩吧。”

    找人玩?

    我还没想好找谁玩,人家已找上门来。

    这天临睡前,想起明府管家“睡觉时要听话”的传话,只得重新起来对着镜子整理面具。

    印象中是第一次睡不着,于是数小羊。数着数着小羊中途就变成了狐狸,于是重新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模模糊糊中忽然听到床头呼哧呼哧的声音,我一惊而起,差点没撞上一人的前额。

    忙定睛看,一虬髯汉子左手执明烛,正瞪视着我。

    这什么状况?

    我向四周看,暗松一口气:我在自己的卧房里,在自己的床上,除了眼前人,一切都十分熟悉。

    我披衣而起,顺手取走灯烛,走到窗前书桌旁:“兄台请坐。不知兄台来访,简非有失远迎,海涵。”

    “你不怕我?”也没见这人如何动,就见他已翻坐在窗台上,右手上还举着个物事。

    我细看,不觉一愣。

    面具。

    忙看镜中,镜里斑斑驳驳一张脸,要多黑有多黑,有多难看有多难看。

    还好,这一层面具没被这人揭了。

    那人把手中面具飞甩给我:“这个看上去好歹清秀些,你还是戴上吧。”

    “多谢。”我接过,戴了几次却戴不好。

    他说:“你的手不稳……原来你在害怕,差点被你骗了。不过,算胆大的了。”

    我微笑:“哪里。不比兄台艺胆双绝。”

    他哈哈大笑:“天下皆传相府公子风采绝世,所以院内有高人守护,江湖人难近。黄元我武艺不敢自夸独步江湖,但是二更到你院中,三更天才能到你房里,还中了两飞镖挨了一剑……”

    我忙站起来向外走:“你有没有伤着他们?他们现在在哪儿?!”

    他一怔,笑道:“不替自己担心,倒先为他人着急,有趣,果然有趣。放心,我只是让他们睡上一两个时辰。”

    说着跳下窗台,径自在我房中翻,翻半天报怨道:“怎么无酒?”

    “不知黄大侠深夜翻墙越户悄悄前来,所以没有备下,抱歉抱歉。”

    “你这是在讽刺我?”他似乎动了怒,一把扣住我的咽喉。

    “不,我是在赞美你武功盖世,虽然身上数处受创,仍能一招之下就制服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佩服佩服。”我微笑,心中虽然有些害怕却不肯认输,直视着他的眼睛。

    因为他坦言受挫之事又称没有伤着外边守护之人,所以我赌他不会伤及无故。

    果然,他改扣为拍我的肩,大笑道:“好好好。男子汉重胆色,女娘们才惜容貌。这样也好,依我看相府从此不必动用这么多守护。唔,失了容貌换来清净,我看值。”

    事实正如他所言,自从他出现之后,简府中再也没多少人来夜探;不久,朝野纷传我容貌确实已被毁,有“信侠”黄元为证;明于远碍于简相情面,重新出入简府……

    记得我问他为何前些时候要疏远我,他顾左右而言它:“恭喜傻小子从此多了一个武功盖世的朋友。”

    后来,是简宁告诉我:“你曾埋怨出入不便、夜里不得安宁,半年前明于远不知用什么方法,激得黄元放言要来简府比试武艺,这人声称一定可以突破重重守卫看到简状元真容。……这人既称‘信侠’,说出的话自然可信。明于远前些日子疏远你,自然是为了配合这黄元之事。”

    我说不出话来。

    不惜自污声名,就是为了给我一个清静之所?

    我为他做些了什么?

    像现在这样犹豫?

    “我其实是为明国师抱屈。其实容貌什么的并不重要,主要是那个人那种品性,实在配不上……”

    “看这次春闱结果了,如果他真的不学无术糊乱点判,我们一定要闹得他下不了台……严兄你就大胆去找明国师吧,我袁嘉楠一定支持你。”

    他们的对话传来,我心中翻涌着难言的情绪,正要开口,阿玉已先我一步:“觉非你快点,时辰不早了,贡院还没察看。”

    前面三人“刷”地转过身,看着我与阿玉,发呆。

    阿玉似乎颇意外:“是你们?三位在贡院门前谋划美好未来么?不扰,你们继续。”

    他们竟不约而同红了脸。

本站推荐:文明之万界领主[综]成壕之路超神机械师穿越之修仙网游之邪龙逆天无限气运主宰联盟之魔王系统快穿王者荣耀:英雄,花式撩网游之神级土豪网游之修罗传说

鉴花烟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妖妖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简青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简青远并收藏鉴花烟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