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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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春宝玉莞玳一路说说笑笑,半是赏雪半是玩笑地到了梨香院,薛姨妈早得了消息,喜笑颜开地迎了出来,笑道:“难为你们记挂着了,快进来暖阁,外面还寒着呢。”

    暖阁里已经预备好了茶果并几样小点心,刚一就座,宝玉就问宝钗如何了,薛姨妈微叹了一声,眼中添了几分担心道:“原不是什么大病,这几日已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人没什么精神。文杏,去叫姑娘出来吧。”

    宝玉摆摆手,道:“那该我过去看看宝姐姐。”莞玳也起身道:“正是呢。宝姐姐大病初愈,若是再受了寒也不好,还是我们进去吧。”

    一时又有小丫头过来问薛姨妈一些琐事,探春便道:“姨妈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们来陪着宝姐姐。”薛姨妈点点头,道:“也好。”便径自去外间了。

    几人进了内室,便见宝钗正坐在绣凳上绣花。宝钗见宝玉头一个进来,自然不胜欣喜,又见莞玳和三春随后,这笑容却又薄了两分。不过她自来不形于色,也并无什么变化,只是如常地让莺儿摆茶果,设座椅。

    宝玉看见宝钗神情恹恹的,不免对她生出几分怜惜来,想自己自称绛洞花主,怎么能这般不经意,没能及时来探望宝钗,遂极关切地问了几句饮食汤药的话,宝钗也温婉相告,声音是真如初莺啼语,更动人十分。

    莞玳在一旁看得分明——不过这次她并没有什么可嫉妒的。她再笨,也看得出来什么是疏离的关心和真正的关心。

    只是看宝钗的神情,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宝玉戴着的通灵宝玉上转悠,莞玳目光一晃,就看到宝钗胸前光华灿灿的金锁,冷不防想起“金玉良缘”来。

    原著里说的就是今天吧?

    “……常听人说你这块玉是通灵之物,可否让我细观?”宝钗秀丽的面孔略略泛红,微有些向往之意。

    终于说到正题了。

    莞玳依然不动声色,探春却被这一句话从布景板中拉了出来:这这这……不太合礼数吧?虽则两人是表姐弟,也不能这么直接地解扣子吧?

    待到宝钗微微探出手,似是要亲自取玉之时,连一贯作“二木头”的迎春都眉心一紧。

    “晴雯,宝姐姐既是要看二哥哥的玉,你还不快些解下来,二哥哥带你来可不是让你充木头的。”

    说这话的是快人快语的惜春。她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行为举止要守什么礼数,这句话表面上没给晴雯留面子,却实实在在解了尴尬。晴雯被点了名字,虽有些不忿,却还是依言把宝玉解下,用红帕子托了,捧给宝钗。

    “宝姐姐,倒茶这种事让莺儿她们来就好了。”莞玳使了个眼色给雪莺,雪莺心领神会上前为宝钗倒茶,正迎上宝钗素手伸出的方向。

    宝钗一边指责自己鲁莽失态,一面顺坡下驴,饮了一口茶,笑道:“有劳你了。”

    言罢又接过宝玉的玉,那玉是贴身佩戴,触手温热,镌刻着“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八字,却无一丝匠气,恍若天成。宝钗默念了两遍,又思及自己金锁上所题,温婉一笑。

    她这里还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莺儿噗嗤一笑,道:“我听着这两句,倒像是和姑娘金锁上的是一对。”

    她这话说的轻松随意,却忘了一屋子主子谈话,哪有她一个丫头随便插嘴的道理?于是惜春刚刚平复的不悦又升腾起来,从此对宝钗身边人的规矩印象降下三等。

    宝玉却没注意到这些人的表情变化,只是来了些兴致,忙追问道:“宝姐姐的金锁上也有字?”

    如果宝钗细听,定能从那个“也”字上听出什么不对,可惜她一心为自己造声势,便像原著中一样推辞几句,就解了金锁,又将什么癞头和尚送药方、金锁一事说了一遍。

    莞玳强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道:“果真是机缘,宝姐姐真是不同寻常呢。”

    宝姐姐呀宝姐姐,你没看到你解下金锁时迎春惊愕的眼神么?没看到探春的无奈、惜春的鄙夷么?原著里只有你们两个没什么,可你没看到多出来的这么多人么?

    莞玳开始怀疑她这只小蝴蝶是不是把宝姐姐的智商一起扇掉了。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宝玉也念了一遍,忽而好像想起了什么,弯了眉眼问莞玳:“林妹妹,雪莺和雪雁的金锁上面写的是什么了?我忘却了。”

    什什什什么?

    宝钗不可谓不惊讶:什么叫“雪莺和雪雁的金锁”?

    原来宝玉一听见莺儿说宝钗的金锁上有字,立时便想起来莞玳的大丫头雪莺和雪雁。因他去西跨院找莞玳时,一向都是这二人随侍莞玳左右。莞玳虽说不张扬,但也没有对二人戴金锁祈福之事刻意隐瞒,故而宝玉也就知道了。

    宝玉是个爱闹腾的,当下也不管宝钗神色有异,便要让雪莺雪雁把金锁摘下来比对看看。二人得了莞玳的首肯,便到侧间解下金锁,也用帕子托着,让宝玉查看。

    其实错不过是长命锁,能有什么大分别,不过是宝钗的大气厚重些,雪莺雪雁的精致小巧些,宝玉又笑道:“非诚非诺,仙缘难错。此心此意,厚谊常惜。果真都是跟我的对上了,天下间竟有这等奇事,想是天意,让我与姐妹们有缘呢!”

    莞玳却道:“你倒是贪心,恨不得全天下的女儿家都与你是旧相识呢。况雪莺雪雁两个的金锁不过也是庙里求来的,随便刻上两句吉祥话应景罢了。”说着又扫了一眼宝钗愈加僵硬的唇角,缓缓笑道:“哪里比得上宝姐姐,她那两句和你的对仗工整,又是方外人士赠与,想来才是真正的机缘。”

    三春知道宝玉初见莞玳时自称之前见过、是旧相识的典故,一听之下便笑得花枝乱颤,独宝钗来得晚,只以为三春是在笑话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只是强忍着不能发作。

    “都过去那么久了,妹妹何苦还提那个来臊我,倒叫姐妹们看笑话。”宝玉苦笑道,心里想着自己当时说话不过脑子,反倒闹出这么一个笑话。

    宝钗方知三春笑的是宝玉,有心要问问是什么事,却不好开口。又记恨莞玳竟让两个丫头戴着金锁,分明是给自己没脸。

    幸好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多时薛姨妈便过来说摆饭了。因之前已在莞玳那里用过了鹅掌鸭信,这次宝玉没有向薛姨妈要,也就没饮酒,倒省去了耍酒疯那节。又因与宝钗的聊天并不愉快,三春也不想久留,不过每人略用了一些,便一同告辞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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