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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宫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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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云溪被带到了皇后所在的宫殿——凤仪殿,被安排在了一张大床上,等着陛下的到来,那是她的大伯,亲大伯。床褥柔软无比,似还有着花香味。据悉,自从皇后过世,陛下便一直没有立后,这座宫殿,被多少人惦记着,如今自己这一来,恐怕不是平息了风波,而是引火上身了。

    四周,一片安静,似没有人烟的荒原:“姒谣?”文云溪不确定的轻唤了一声。

    “奴婢在,娘娘有和吩咐?”姒谣规矩的站在文云溪跟前问道。

    娘娘,文云溪心中暗附一声。是呀,从今天开始,她便是这个国家的国母了,一个可笑的国母。娘娘,是今后她凌驾于人的称呼,也是她的权利代表:“没事。”

    姒谣看着被喜帕遮盖的严实的文云溪,心中不断出现离开王府时金泽的眼神。像一个魔咒似的刻印在她的脑海里,那是怎样的眼神,愤怒、不甘、伤心、绝望,似乎都不是,又似乎都是。她并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却也能从他们彼此的眼中读明白些许。

    安静的宫殿,只有安坐在床沿上等着陛下揭喜帕的文云溪,和站立在一边的姒谣。宽敞的内室,大红的梁柱,金碧辉煌的摆设,前方的鼎内,燃着寥寥青烟,散发着淡淡香气和暖意。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传来。文云溪和姒谣都为之一愣,姒谣紧紧的盯着响声传来的方向,文云溪虽然看不见,却也转头向着声响来处,仔细听着。

    皇帝,这个国家的主宰者,一身金色盘龙长褂,腰间陪着翠玉腰带,虽然已经年迈,脸上也被长期的病魔折磨的很憔悴,明显的皱纹浅浅的布在他的脸上,但神色却依然飞扬,依然气宇轩昂。

    姒谣看着这身装扮,立马俯身下去行李。陛下看来是个性格不错的人,将姒谣扶了起来。文云溪一听姒谣的称谓,就知道,是陛下来了,她的丈夫。文云溪欲行李,陛下俯身托住了文云溪的身形。文云溪一触碰到陛下的手,立马就退开了,

    陛下看着着文云溪叹了一口气,他们本就是亲戚,原本亲上加亲是件好事。可惜却是差了辈,她若嫁于他的儿子本是一件美事。可是母后,为着这江山,为着自己的皇位,他与瑨王本来就是手足,自小关系也不错,怎奈,他们是皇家的人,注定不能一辈子平起平坐。为了确保皇位,只能将他远派边关。只是这时日一长,想不到瑨王却已然是兵强马壮,母后怕有变,便想出了这所谓的两全其美的事。

    “云溪。”陛下的声音温婉,到不像是君王,像及了慈父。

    文云溪不敢妄动,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

    姒谣见此情形,很识趣的欲退出。

    “站住。”陛下出声制止,却不显严厉,叹了一口气道:“你留下吧。”

    姒谣不解,也不敢妄动。文云溪也是心中一惊,猜不透陛下的心思,这洞房花烛,怎能让外人在屋内呢。径自想着,不料眼前突然开朗。

    文云溪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清当今的皇帝,和多年前见到的那个皇帝伯伯差的很远,她早前就一直听父亲说起皇帝的事,陛下是个有勇有谋的君王,只是太过感情用事,因此一直受制与感情,导致有着雄韬伟略的他只能安于现状,文云溪想,皇帝的病也许有一大部分就是因为心中苦闷,无处宣泄所致。父亲在边关虽然清苦,但日子却是过的充实,每天都能自由自在的做自己喜欢的事,看兵书,操练士兵,查看民情,偶尔兴致好父王甚至会下到厨房亲手炒几个小菜。想到父亲,文云溪不禁一阵心痛。看着和父亲相像的皇帝,文云溪心中突然一阵难过,恐怕今后再无尽孝的机会了,唯能乞求上天怜悯,愿远在边关的一家人都能平安。又想到金泽,心中一紧,他们原本两小无猜,早已经互许心意,却不想一道圣旨却将这一切打乱了。

    皇帝看着尽在眼前的文云溪,长得娇柔,和她的母亲一样,她的母亲,是自己当年送给瑨王的,作为赏赐。

    “云溪。”皇帝试图亲近文云溪,却不料,文云溪远远的避开了,满眼的惊恐。皇帝苦笑一声道:“你怕孤?为什么要怕孤?我们本来就是亲人,你无须怕孤。”

    文云溪不言语,只是怔怔的看着皇帝,不说话,眼中满含着胆怯和惊恐。皇帝爱怜的看着她,眼里满含柔情。手慢慢的划上了文云溪的脸。文云溪看着皇帝眼中的柔情,一下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只是怔怔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皇帝满眼的无奈道:“云溪,你还是个孩子,你只是个孩子呀,他们怎么忍心呀。”无比爱怜的磨蹭着文云溪的脸道:“云溪,你放心,孤不会让人伤害你的,你和孤都只是一颗棋子。”

    姒谣看着皇帝爱怜的样子,似乎有着很多的难言之隐,姒谣不明,却也能看得到他眼中的无奈。一夜,他只是拥着文云溪,并未入睡,而文云溪倒是睡的很熟。这是姒谣入宫的第一夜,姒谣真心觉得宫里的人不是人,她就如此生生守了一夜,因为皇帝的一句话,她就站了一夜。当下便觉得前途险阻,一片灰暗。好在文云溪醒得早,好在皇帝要早朝。她才不至于继续干等下去,也好在皇帝的女人不止文云溪一人,她才不至于夜夜守夜。

    自那日之后陛下有好几日未来凤仪殿,文云溪姒谣也落得自在,听说在这宫中最得宠的是清定殿的萧良人。文云溪来宫有几日了,各宫的主子也安例来请安,除了这个萧良人,以至于她们一直未见尊容。虽然每日也有去太后那请安,可那萧良人,因为出身低微,太后不喜,所以太后不愿见她。倒是有好事者不仅在文云溪面前数落萧良人不知礼数,想看看这个小皇后怎么处置,也许是见文云溪未有动静,竟然把这状有意无意的告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虽已耄耋,保养的确实很好,白皙的皮肤上纵是已是皱纹满布,却也不显老态。眼角虽已松散,眼中精光未减,反而经年的变迁使得她威仪更胜,眼角扫过多事之人,当下气氛陡然一变,所有人都自觉的垂低了头,那说话之人也感到压抑整个身子都向后退了退。

    太后冷冷道:“后宫之事,皆因由皇后定夺,皇后乃后宫之主。”

    众人皆俯首行礼,口中应和。自此,文云溪在宫中地位更巩固,谁都知道,无论前朝后宫,太后的话有多少份量,太后选的小皇后,在小,在可笑,她也是太后的人,太后说她是后宫之主,那她便真真正正的是后宫之主。

    太后很奇怪的在所有人走后特意留下了姒谣,所有人都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个皇后的陪嫁丫头,文云溪更是紧张的不知进退。

    梅姨上前笑道:“娘娘先回,太后有几句话要关照一下姒谣,一会儿,姒谣自然就回了。”说着伸出了手,头低了下去,替太后下了逐客令。

    文云溪无奈看了一眼姒谣,不得不走出了福寿宫。梅姨随后便将殿门关了,刚才还门庭若市的福寿宫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三个人,太后,梅姨,姒谣。姒谣觉得宽广敞亮的福寿宫一下子犹如便成了阎王殿,昏暗,狭小,竟压迫的她有些穿不过气来。殿内没有一丝响声,姒谣低着头,看着脚上那双纹云图案的绣鞋,真想踩上云彩冲出这殿门,她能感到头顶射来的厉光,太后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直直的看着她。

    “抬起头来。”上面传来太后不容置疑的命令声。

    姒谣迟疑了片刻,有些胆怯的抬起了头。目光撞上太后,有些恐惧的避开了。姒谣有些生自己的气,只是一个耄耋的老太而已,她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要害怕。可太后的眼神中明显夹杂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而太后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答案,她也似乎真就觉得自己脸上写着答案,自然的想逃开。

    “姒谣?”

    姒谣一听太后嘴中喊出自己名字,想也不想的便跪拜了下去,将头深深的埋在双手中间。想不到自己骨头竟然这么软,被人叫一声就如此德行,要是去了真的阎王殿,估计自己直接就昏死过去了,不知道鬼魂会不会昏死过去,想了一下,真觉自己多虑了,如此时刻,竟然还能胡思乱想。

    “真是个鬼丫头。”说着,姒谣听到太后笑了两声。

    这算是夸奖还是别的,姒谣吃不准,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皇后虽长你几岁,可这心思却是单纯的很,想着也是瑨王格外宠爱,如今离了父母,凡事自然要靠自己稳妥些。你是她的陪嫁丫头,年岁虽不大,不过,瑨王选你随嫁,自然也有她的道理,凡事,你自当为主子想。”太后话语并无颜色:“行了,下去吧。”

    姒谣有些稀里糊涂,不知道太后所指为何,应声退出了福寿宫。

    文云溪在福寿宫门口左右徘徊,并未离去,一见门打开便期盼的看着门口,见到姒谣出来,马上便迎了上来,关切道:“什么事,太后都说什么了?”

    姒谣见她如此,虽心中有疑,确是一笑道:“没有,太后嘱咐奴婢好好服侍娘娘。”

    文云溪不觉有它,哦了一声。

    冬日,历经风雪后的梅花总是格外清香,宫中的梅园内种着各色梅花,有些连文云溪也未见过。清冷的梅花孤傲的开在枝头,那枯瘦的枝干显的格外有生命力,文云溪摘下一枝梅花,放在鼻尖闻了闻,很香,可却格外清冷,回身将梅花插在姒谣发间,仔细看了看,转身又向着梅园深处走去。

    姒谣摸了摸发间的梅花,追上去问道:“娘娘喜欢梅花?”

    文云溪头也不回拨开树枝,摇了摇头道:“不喜欢,太过清冷。”

    姒谣摘下发间梅花,看了看,复又问道:“那娘娘喜欢什么花?”

    文云溪脚下一滞,淡淡道:“桃花。”复又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姒谣不再说话,她又想起了金泽。姒谣不能感受到那是怎样的一种心境,只是看着他们如此,她心中暗自下了决心,要是明知不可的,那她便不会要,她会远远的逃开,她会无论多近都不去触碰。

    “你们是何人。”身后传来气势汹汹的质问声。

    文云溪与姒谣皆一惊,从各自的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转身便看到一个着青绿色裘袄的美丽女子,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拖着细长的眼尾,脸上未施脂粉,却也透着淡淡的绯红。那下人还欲说些什么,被那女子制止了,最近宫中应着五皇子选妻之事,来了不少大小姐,她也不必为了一些小事又在太后那领个不是。

    姒谣看着那女子打扮,言行,想是宫中贵人,可这宫中贵人,她都见过,出去一人:“萧良人,见到皇后娘娘不该行礼吗?”

    姒谣的话语将两人的脚步守住了,两人回身便看见姒谣对着萧良人行了一礼。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婢女一下就呆住了,片刻回神,忙叩拜了下去。许是她动静太大,连着旁边的萧良人也马上回过了神,有些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俯身行礼。文云溪本不愿多事,只是姒谣如此,她也只好应和着。两人似乎都未曾想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见面,萧良人故意的回避,姒谣故意的让她难看,这让萧良人心中很是不是滋味。故意以陛下为借口推脱着不来请安之事,想来是想让文云溪难堪,可在文云溪眼中,这并非是让她难堪之事反而,倒是她期盼之事。再为讨得便宜的情况下,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回宫了。

    回到宫中,文云溪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楚洛甄,她是文云溪自小便相识的玩伴,却为想,能在宫中再见。只是让她更意外的是,楚洛甄此次找她的目的。她如今是华芳阁中的秀女,此次选秀为的是给五皇子选亲,五皇子乃是陈夫人的小儿子,与三皇子是一奶同胞的兄弟,按着规矩,成年皇子娶妻后便封地离开京城。陛下念及三皇子与五皇子至情血脉,所以特恩准,三皇子留京,待五皇子娶妻后兄弟二人一同带着母妃去往封地。

    楚洛甄找她竟然是想让她促成她与五皇子之事,这多少让文云溪有些意外,她虽贵为皇后,先不说她这才进宫不过一月,就算是久居深宫,可她这皇后莫说在宫中,就是在天下人的眼中又有多少份量呢?她又有何能耐促成这事?在太后那,她不过是一个牵着父王的人质,在陛下那,她不过是一个稳定后宫的傀儡,何况,五皇子还有母妃。她是怎么排也排不上位的人。

    雪又无声无息的开始飘洒开来,安静的落在这皇城的每一个地方,凤仪殿内的侍人来来回回的忙这什么,云溪一个人待在殿内看着这庄严的宫殿。大根的愿木柱子支起了整个宫殿,暗红的朱漆,华贵的摆饰使得宫殿格外气派。殿中一方龙凤铜鼎内寥寥冒中青烟,使得殿内又暖和又好闻。入宫后的日子甚是无聊,很多时候只有书卷能打发时间,文云溪重又拿起案上的书卷,看了两眼,却已经没了兴致,将书卷重又弃在了一旁。

    文云溪走出了殿门,抬头看了一眼天,昏沉沉的天色,看不见尽头的天,看不尽的雪花。文云溪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霎那,便化成了一颗小水珠,像是多情的情人的泪,冰凉,清澈。她一直以为她与金泽之间如果有障碍,那便是自己的父母反对,她早以下定决心,纵是他们再反对,她也要和他在一起。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之间隔的不是父母,是家族,是权利,是生死。一切在生死面前,显得都是那么的无关紧要。

    雪,飘飘洒洒了一个下午,到了晚间,更是越发的大了起来,无声无息,大片大片的飘落,似有一腔怒火压在心头,难以发作。

    “娘娘怎么了?”姒谣见到雪下大了便出去拿了些炭进来,进门便看到文云溪一人依窗发着呆。

    “没有。”文云溪淡淡一笑道:“只是突然感觉一切都像做梦一般,不真实,却又真实的让人害怕。”

    姒谣将手中的炭放入了炉中,又走到文云溪床头拿了一件披风,走到文云溪身后,为她披上道:“如果是梦,总是会有醒来的时候。”

    文云溪一笑道:“是呀,是梦总会醒的。”片刻无语,文云溪接着道:“姒谣,陪我出去走走。”

    姒谣一惊道:“这么晚了,娘娘要去哪里?”

    文云溪道:“听说双辉台是宫中的至高点,站在那里,皇城,一览无余。”

    姒谣没有再多说什么,为文云溪更了衣。暗红的正色,大朵大朵的牡丹绣花漫头的铺散开来,如此的华丽,可是着在文云溪身上却显得如此的负担。姒谣将一件雪白的斗篷系在了文云溪的身上,文云溪抬手将风帽扣在了头上,贵重的头饰使得风帽盖得并不严实。文云溪推开门,一股凉意袭来,紧了紧衣领,慢慢走了出去,姒谣举着油伞随着她出了宫门。

    夜间的皇宫显得格外寂静,只有巡夜的禁军不时传来一阵整齐的步伐。没有用多长的时间文云溪便到了双辉台边,双辉台在靠近宫门的地方,也是重兵守卫之一,那双辉台上也有禁军把守。上面是个类似于亭子一般的地方,建的尤为宽广。四周没有遮挡,以便观察,两侧是通往上方的台阶,大约有五十来阶。云溪远远便听到有阵阵琴声传来,很是好奇,这些武将都是整日舞刀论剑之辈,难得其中还有雅士,竟懂音律。

    文云溪慢慢走上了双辉台,步伐不紧不慢,一步的向上登着,长长的拖尾随着云溪的脚步向上游动着,直到登至台顶。却见只有一人,正对着城门独奏。素净的衣着,衬着漆黑的秀发简单的束着,没有过多的装饰,也没有刻意的修饰。不过文云溪已经能肯定那人不是武将,无论是否是禁军还是其他。因为能够让双辉台的守卫撤开,又能穿着如此简便的服饰,想来没有一个武将有如此大胆。姒谣收起了手中油伞,抖去了落在文云溪肩头的雪花。

    那人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音乐声戛然而止。那人转过身来,见到云溪似乎有片刻的惊讶,转瞬即逝,马上站立起来,走到云溪面前恭敬的行礼。

    “儿臣给母后请安。”

    “五皇子免礼。”

    那五王子姒谣也是见过的,长的和刘夫人有几分相像,略尖的鹅蛋脸,薄薄的嘴唇,一双眼睛倒是水灵的很,透着灵气。许是刘夫人喜爱的很,五皇子更是天真烂漫,是个快活的人。请安的王子中,除去太子五皇子是最年长的,其余成年皇子都已经被安排到了封地,太子是作为储君呆在皇宫里面。

    文意心站起了身,看着文云溪好奇的问道:“母后怎么有空来此。”

    文云溪一笑,摘下风帽,避开话题问道:“五皇子好雅兴,如此深夜怎独自在此弹奏。”

    文意心一笑,让开,请云溪上前坐下。

    文云溪坐下,侧身抚摸着刚才五皇子弹奏的琴道:“五皇子时常来此弹奏?”

    文意心笑道:“也并非,只是如此美景,不愿错失。”

    文云溪看着外面那继续飘洒的雪花,不再多说什么,怔怔的看着城门口出神。那天的雪,那天的人,似乎一切都还停留在城门外,却似已经远走,再也回不来了。沉重,威严的城门,隔绝的岂是这一室的繁华和权势。

    “母后若是喜欢,那儿臣就再为母后弹奏一曲如何?”五皇子自荐道。

    文云溪突然想起那日楚洛甄拜托之事,看着面前的五皇子愣愣出着神。文意心等了一下,见文云溪没有反应,略显尴尬的唤了她一声。

    文云溪回神,有些欣喜,又带着抱歉道:“哦,五皇子肯赏脸本宫当真是荣幸之至。只是有此妙音,无人起舞,真是美中不足。”

    文意心笑道:“儿臣哪有太子皇兄好,能有佳人携手。”

    文云溪起身来到五皇子面前笑道道:“如此佳人,恐怕不远矣。”

    文意心回味,知道文云溪所言奈何那华芳阁中众秀女,有些羞怯道:“母后见笑了,若能得此佳人,那是意行的福气。”

    文云溪顺势道:“本宫有一故友,通音律,懂舞技,甚巧,也在那华芳阁中,不如明日,本宫约其来为五皇子助兴?”

    文意心心思纯善,不觉有异,但还是有些担心道:“好是好,只是儿臣私会秀女,恐引众人不悦。”

    文云溪明白,如果楚洛甄通过自己私下会见意心,不但对楚洛甄不好,还对意心不好。楚洛甄只会落得不善之名,而五皇子也会为此背上不正之名,甚至还会让前朝重臣心中有梗,觉得厚此薄彼。

    “五皇子放心,本宫不会让皇子为难,也不会让本宫那好友为难。”文云溪信誓旦旦的说着。

    文意心也不知是处于好奇还是其他别的原因,竟然答应了。

    两人客套了几句便并肩回宫了,一路上两人并没有太多的话,一直保持着一段距离。文意心虽然生性潇洒,可是对于文云溪心中还是有些难以释怀,毕竟这个年轻的女子与他年龄与他还小了几岁,却因为家族矛盾嫁给了自己的父皇。无论如何一个年过半百,疾病缠身的男子,对于一个年轻女子而言都是残酷的。就算他是至高的皇,也只有那一个表面风光。其实比起父皇的愚孝,性格的懦弱,犹豫不决的个性,他更同情云溪。

    文意心一路无语将文云溪送到了宫门,文云溪眼中会意,文意心默默行礼,离去。文云溪慢慢的迈进了宫门,夜晚的宫殿,庄严,那暗红的色彩被夜色渲染的更添了一层凄凉,纷飞的雪花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息,却开始下得轻柔起来,似是不愿打扰到任何人的好梦。

    一夜文云溪都依着窗台,看着外面的雪花,直到天色微亮,才慢慢睡去。姒谣看着心事重重的文云溪默默的守在她的身旁,姒谣不用问也知道文云溪又想起了金泽。虽然相识不久,她却依然能感觉到那种两小无猜的情,那种割舍不掉的爱。远远的相望,短暂的相聚,简单的话语,并不华丽,并无特别,可是却每刻冲击着姒谣的心灵。这是她第一次了解到爱情的美好与无奈,如果注定无望,他们是否还会选择相爱?姒谣并不知道,也不明白,却已经在心中暗下誓言,如果注定无望,她宁愿从未发生。

    许是昨夜睡的太晚,一早晨请安的时候,姒谣便帮着回了个宫的安。直到快中午时,文云溪才起了身,安排姒谣去了一趟华芳阁。

    文云溪舒服的窝在沐盘内,闭着眼睛,悠悠的问着帮她加热水的姒谣道:“今日她们可有说什么?”

    姒谣边慢慢的加水,边道:“说道是没有听到,就怕她们回头去太后那里说话。”

    文云溪淡淡道:“这本宫倒是不担心。”泡了一会道:“倒是有点担心洛甄姐那边。”

    姒谣悄声凑近道:“这个娘娘不用担心,奴婢已经和姑娘说好了,着素衣,遮面目,尊卑有别切勿多言,切勿多停留,切勿近身。”

    文云溪慢慢睁开眼睛道:“本宫知道,她的性情,这些分寸她是有点,只是如今楚家的境地,哎。”文云溪长叹一声不在多言。

    陛下圣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后年事也高,心中对手握重兵的亲王重臣心中有梗,近年更是频频无中生有,试图削弱其势力,而收得的兵权又都放入了太后极为信任的二皇子手中,而二皇子由于手握重兵,也日益的目中无人起来,时有大臣参奏,只是碍于太后袒护,反倒是参奏大臣大多受了罚,日子久了,也便没有敢说话的人了。楚家也只留了个将军的头衔,手中的兵权也都尽半落入到了二皇子手中。瑨王府虽未如此,恐怕也是碍于边关之故,不好太过压制,而今有文云溪如人质般的在宫中,也算是个太后吃了颗定心丸了。

    只是楚洛甄不似文云溪,甘愿受人摆布,如今皇室对自己家的种种都看在眼里,她实在是难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父亲许是年事高了,竟然也没了当年的性情了,倒是处处退让,却不知反而让人紧紧逼迫。楚洛甄自然知道如今自己能入秀女之列,也并非皇上倚重楚家,而是为了安抚楚家。在如此打压之下,怕楚家有了反心。而这也正好给了楚洛甄一个机会,一个让她觉得可以让楚家再度崛起的机会,但不料,父母竟然坚决反对她入宫选秀。甚至为此不惜匆忙为她举办婚事,想欺骗陛下。楚洛甄连夜带着秀贴离开了家,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来到皇城,好在没有错过时间,踏进这的第一步起,她便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此回去。她定会用尽一切达到她想到的地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能助她登上目的地的人。清秀的眉目,柔和的五官,眼神中竟是难得的清澈,明亮,略显清瘦的身躯,被简单的衣饰包裹着。相对如此简洁的五皇子,楚洛甄显得有些艳丽了。楚洛甄向着五皇子缓缓一礼,便解开披着的白色披风,便露出了里面的蓝色长裙,饰品却为多加点缀,简单的发髻上面簪着一个造型简单的发簪。

    五皇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笑了笑问道:“是你让皇后向本宫推荐的?”

    楚洛甄有些吃惊,不想五皇子一出口便是这样一句话,微一慌乱后便镇定下来,俯身行礼道:“臣女自认论才论德,并不落后于他人,只因门第微寒,却不得人赏识,如不自荐,便只能受制于人。”

    五皇子也一惊,不想她竟不辩解,反而振振有词,信心十足,立马对她有些刮目相看,本以为只是一秀女想走捷径取悦于他,不想此人对他竟无半点奉承,当下便有了好感,将她扶起问道:“你叫什么?”

    楚洛甄丝毫不犹豫说:“若是臣女此时告知,便是与皇后不忠,与五皇子不忠,与众秀女不仁。臣女只是想能有个机会一展才华,不被人压制,并不想走捷径取得五皇子心意。”

    五皇子又是一怔道:“你就不担心本宫会选了她人?”

    楚洛甄道:“若是果真如此,只能说臣女确不如人。”

    五皇子哈哈大笑,连道了几个好道:“看来,皇后没有选错人,据闻,姑娘舞技超群,不知是否能赏脸一舞。”

    楚洛甄对五皇子的突然卑谦有些无所适从,心中对他也是有了好感,盈盈一礼道:“皇子谦逊,臣女荣幸。”

    月光照在那积雪上,闪着白华,宫灯也似乎黯淡了几分。从指间缓缓流出的曲子,安静,温柔着抚着每一个角落。那高高的城楼上,婀娜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羞得雪花也不敢与她比轻盈柔美。每一转身,每一抬手,似乎都是为那琴声而做。五皇子恍惚间似乎见到了若干年后,两人也能如此琴瑟相合。楚洛甄从未想过,看似天真单纯的五皇子却是深藏智慧,却有如此琴艺。

    文意心从未想过要出类拔萃,父皇的儿子们都太出众了。论才情,有太子。论将才,有二皇兄。论才智,有三皇兄。自己又何必再搀和在里面,开开心心的做自己的五皇子,太太平平的过日子,不争不抢没什么不好。有些事看破,不道破才是大智慧。

    人,往往总是不太喜欢与自己优秀很多的人在一起,更喜欢亲近与自己类似或不如自己的人。太优秀了,容易遭到排挤,太不优秀了,容易被人冷落。

    文意行觉得自己虽算不上什么大智慧,却也不至于愚笨。但,楚洛甄的言行却让他有些看不透,在他眼里她已然选择了投机取巧,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收了手,这是聪明,自信,或是欲擒故纵,文意行说不准。不过,不管怎么说,她的言行还是在他心中激起了涟漪。

    苍茫大地、白雪皑皑,本是成片的宫闱,不知怎的看着那一片银装,却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雪,还是不停的下着。天地间恍如安静了许多。偶尔走过一阵整齐的步子,偶尔又有细碎的雪被踩碎、蹋烂。文云溪认真的看着雪景,辨着这来自雪中的响动。她已经不记得这事来宫中所见的第几场雪了,似乎从入宫那天起便没怎么停过,断断续续。雪,无论在何处,它都如此干净、洁白却又如此冰冷。

    院中传来了低语,原来是宫中婢女在抱怨着雪的烦人,才扫不久便又积得可观,只得接着清扫。文云溪看了一眼,原本欣喜的眼神一下沉了下去,也没了兴致,拉上了窗。姒谣听声转头,便见到文云溪紧着衣衫正下台来,姒谣停下手中的活,迎了上去,扶下文云溪。

    姒谣好奇问道:“娘娘怎么不看了?不是说欢喜的很吗?”

    文云溪摇头:“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总不能坏了别人的事。”

    姒谣不明,路过厅门像外看了一眼。原本无暇的雪,此时却已被婢女们扫乱了,甚是丑陋,条条横横,夹着泥色。姒谣扶着文云溪坐到了绣台前,这些日子,文云溪一有闲暇便做刺绣,说是无聊打发时间。可姒谣心里明了,她那是记挂着远在瑨王府的金泽。文云溪曾经和姒谣提过,当初在瑨王府时便答应给他绣个上品,却一直以没时间推脱。后来,得知要来宫中时,文云溪日日绣,夜夜绣,却总不得要领,最后都被她弃了。晌午,姒谣待文云溪用过午膳便挤着她出门。文云溪无法,随着去了,却见雪白一片。

    文云溪诧异:“不是紧着扫了吗?怎么还积了这么多?”

    姒谣笑道:“我看近日天气不好,想来皇上是不会来了,这院中的雪我便让他们留了下来。”

    文云溪会意冲姒谣笑了笑,便急不可待的冲到了院中,欢快的踩踏着雪,似是好久没有如此开怀过。

    文云溪很漂亮,漂亮白皙的脸蛋上镶着一双灵气的大眼睛,眉毛细长又整齐的衬在上面,小巧的鼻子好像被人精刻上去的,嘴巴自然的就微微上翘着,昭示着她的善良,她实在是不适合在这宫中生活,在这里只能毁了她的美丽,她所有的美好。姒谣独自想着,却突然感觉到面上一凉,回神过来时,已经被文云溪扔了一脸雪团。文云溪正欢快的笑着,似乎姒谣也觉得自己此时定然可笑的很,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却也回神,趁着文云溪不备,瞬间弯腰快速的揉起一个雪团就扔了过去。文云溪本来正欢快的笑着姒谣的样子,此时却没由来的被凉了够透。呆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和姒谣对战开了。两人你来我往,玩的欢快,宫中婢女,闻声都赶了过来,看到小皇后玩的高兴,也似乎被感染了,这宫中太少有这样简单干净的笑声了。也不知是谁先扔到了婢女,也不知是哪个婢女先参加进来的,到最后,大家伙都战成了一片,宫中的人都参加进来了,太监也都来了。偌大的院子,似乎一下子就拥挤了起来,大家纷纷逃散,却还是能被人击中。空中雪球飞舞,也飞散着欢乐。突然文云溪欢快的笑脸僵在了脸上,眼睛定定的盯着一处,不再打闹,不再欢快,眼中含满了惊慌,低语一声:“皇上。”声音不大,却在那欢乐的声音中显得无比的沉重。身旁原本嬉戏的宫人也都逐渐停了下来,宫人们纷纷跪拜了下去,将头埋在双手中,连大气也不敢出。姒谣也跪拜了下去,文云溪却似被骇到了,忘了礼仪。姒谣探手拉了拉她的衣襟,文云溪回过神来,马上便俯身行礼。

    皇上看着突然安静的场面,眼色淡了淡,一闪而过,恢复如常:“都起来吧。”

    大家起身,却都不敢擅自离开,只是战战兢兢的杵在那里等候发落。

    皇上扫视一眼发话,平淡如常:“散了吧。”拉长了调,似是有着无限的思绪。随即便不断的咳了起来,福公公忙上前轻轻拍打着皇上的后背,皇上扬了扬手,福公公便止住了手。皇上接着又咳了几声,硬生生的收住了,却还是从喉咙口蹦了几声出来。缓了一下情绪,扬着嘴角看着文云溪道:“进宫以来,便不曾见你如此快活过。”

    文云溪不吭声,只是低着头,像是做了错事一般。

    皇上见她如此,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着福公公道:“去候着吧。”

    福公公应声退了出去,文云溪上前抚着皇上进了厅内。看来却是很怪异,明明是夫妻,姒谣看着抚着皇上的云溪,却是怎么也想不到和夫妻两个字有什么关系。文云溪纤弱又瘦小,有些吃力的搀扶着皇上,皇上虽然体弱,却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看也觉得像是父女多过夫妻。姒谣随着进了厅内,回身拉上了门,院内被打乱了得积雪正被被侍女们清扫着。

    姒谣上前,为皇上和云溪都添上了茶,便退到了一边。

    半饷,室内寂寂无声,只有暖炉里的炭火偶尔发出噼啪声。皇上怔怔的看着文云溪,文云溪始终低着头,目光散乱,找不到定点,像一个等着惩罚的孩子。

    “孤记得,你儿时可是快活的很,本以为你长大了,变性子了,今日看来却是孤束缚了你。”皇上不无遗憾的说着,脑中不断浮现出文云溪小时候拉着他的手,一口一个陛下伯伯的叫着,好不快活。

    “云溪失仪,让陛下见笑了。”文云溪并没用直接回答,迂回的说着。

    “进宫也有几月了。”皇上似是没用听出文云溪话语的迂回,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头上的凤冠压的你透不过气,孤头上的皇冠又何时让孤轻松过。你我都一样,不禁是人子人女,更是国父国母。”

    文云溪抬头,看向皇上,见到皇上眼中竟然是满眼的无奈。文云溪不再言语却见皇上慢慢的伸过手来,轻轻的为她卸了凤冠,将打乱了的头发仔细的理整齐了,梳理平整的发季便显露了出来。文云溪觉得头上一轻,连着脖颈也似伸长了些。皇上笑看了她一眼,多么美好的姑娘呀。转身向着案台走去,坐下开口招过文云溪道:“到孤这边来。”

    文云溪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姒谣识趣敲敲退了出去,冷风一阵紧过一阵,里面皇上的咳嗽声又传了过来。天上还在飘着雪,可院内却只留下了一片水渍,毫无美感可言,姒谣漫至偏堂,便看到福公公正在指挥人干着什么。好奇上前,便见殿内宫人正向屋内搬着什么。

    “呦,姒谣呀。”福公公呵了声道:“怎么出来了?”

    “皇上和娘娘在话家长。”姒谣笑道:“公公这是在做什么?”

    福公公看向姒谣看的方向道:“近来天气又转凉了些,皇上惦记着娘娘,怕娘娘年幼,不吃冻,这不亲自加送了碳火过来。”

    姒谣心中一动,呆呆的看着福公公,有些不信。

    福公公叹了口气道:“其实皇上对娘娘还是很好的。”

    姒谣回神等着他下面的话。

    “人哪,都有难处,无论是谁,即然事以如此,只好认真面对。父母恩情,兄弟手足情,长幼怜惜情,有时总难面面俱到。姒谣,你说对吗?”福公公笑的和蔼意味深长的问着姒谣。

    姒谣回神,微微一笑道:“公公说的是。”

    福公公笑道:“你明白就好,你年岁虽小,却是很懂事。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净身来宫当职呢。”

    福公公一句话拉到了自己身上,似乎之前那些都是对自家的叹息。姒谣扼首点头微微一笑,心中明了。福公公倒是圆滑,刚刚明明说的是皇上的家事,可这宫内若是让个多嘴人听了去,定然又是一场风波,最后总结性的一句,却是盖过了之前那些,若是存心也无奈何了。

    炭火摆放好了,福公公对着其中一个小太监一招手道:“你过来。”

    那小太监低着头就走了过来,眼睛看着地,弓着背等着福公公的话。

    福公公对着姒谣道:“最近宫内新来了一批内官,皇上说,娘娘刚进宫,这些个宫中的老人,有些心机沉,怕娘娘使唤不上,特意让老奴选了个机敏可靠的来,姒谣,他以后就在这当差了,他叫王长安。”回头又对那年轻的内官道:“小安子,以后你就在这里当差。”

    王长安,一低头,口中应了一声。姒谣侧着头想看出那人的面目,可是那人头实在是低的太低了,姒谣来回看了几次都没有看清。

    福公公看着姒谣的样子,笑着对王长安道:“把头抬起来。”

    王长安怯怯的抬起了头,面目清秀,稚气未退。瘦小的身形被宽大的宫服罩着更显单薄,稚气的脸被深沉的宫服衬的格外忧郁。才进宫的小太监,没有深厚的宫廷背景,没有什么厉害的宫廷厉害关系,算是身家清白。

    等皇上走后,姒谣领着王长安来到文云溪身边。文云溪好奇的看着姒谣身边的小太监,看起来年岁不大。怯怯的跟在姒谣身后,低着头,见到文云溪,马上行礼请安。

    文云溪好奇道:“姒谣,他是什么人?”

    姒谣将王长安的来龙去脉和文云溪禀报了,云溪看着还未起身的王长安道:“起来吧。”

    王长安谢过恩后便怯怯的站了起来,立在一边不说话。文云溪撇了王长安一眼,看样子是个胆小的孩子,从进来到现在就没抬过一次头,莫说看自己一眼,就连着这后宫的富丽堂皇都不曾敢看,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一动不动,谦卑的退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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