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决断（高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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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板斧，都是在去往邙山校场的路上挥出来的。蒙恩骑在天子右手边的“王使相”，当时就无声地垂下了脑袋，蠕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当然了，高殷也不会只打杀威棒不给补偿，他在抵达中军大帐的燕饮会场之后，马上就给王继勋送去了两颗甜枣：
其一，忠武军的府库由忠武军专用，中兵不取其中的一米一粟；其二，允许王继勋将各路乱军按照威胁程度分级，那些最顽固同时也最难啃的将由中兵独立消灭，忠武军只需提供向导引路即可。
接下这道当席挥就的手谕之后，王继勋的马屁谄词立刻就变得丰富起来，枯皱的皮肤也随之变得闪闪发亮。不过有人欢喜就有人愁，高湛坐在皇帝侄子的左手边，嘴里虽然言不由衷地说着恭维话，但原本洁白无垠的脸色，却随着大量冷汗的排出开始变得青红不定。一个时辰的碰头宴，这位长广王居然以出恭为借口跑出去足足三次，没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才怪。
他们的反应都在预料之中，高殷并不是非常在乎。年轻皇帝更在意自己有关节度留后的那番言论，能不能尽快传到留守州城的潘美耳中。如果这位节度留后因此对升迁产生幻想，便是正中高殷下怀……
接风宴会结束后，入颖中兵整整两天都在忙着安营扎寨。此次御驾亲征，殿前虎贲横冲、落雁、金枪、惊岚四军除留守人员外全体出击，宿卫羽林也出动了步兵、骑兵、炮兵各一整幢，另有刀剑备身的两队具装铁骑，以及其他直属天子的不便透露力量。全军的战辅兵总数已经达到了一万一千二百人，从京师周边以及郑州雇佣的六千力夫还没有计算在内。
这样一支大军的营寨，从规模上来说已经接近了某些边塞县城，单只是挖壕沟一项，就耗用了五千军民整整半天时间。食粮与柴薪的消耗，同样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大年初一那天，为了给整支大军加菜，光是从周围村落收购的绵羊就有整整八百只，全军的四千匹战马、两千匹驮马以及两千头驴骡，十天内吃掉的干草精料足能堆成一座小型邙山。
大牲口可不是家养的小猫小狗，随便喂几口剩饭就能饿不死。一匹马的伙食费足有一名步兵的四倍之多，草料要是吃的不够，立刻就会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掉膘。除此之外，马匹、驴骡在冬日行军的时候还会染上风寒，兽医稍不注意，就是十匹十匹的成批倒毙。伺候它们的难度，有时候比炮兵保养大将军还要更难。
毫无疑问，中兵如果在郑州待的太久，肯定会把这个贫瘠的地方吃个精光。比较幸运的是，许蔡距离京师只有很短的一段距离，近畿的粮商、草料商很容易就能过来。可大军要是百无聊赖地一直盘桓下去，总归也不是一件好事。只会烧钱却没有成绩的军队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干脆解散了还比较清静。
高殷很想尽快出击，早点粉碎当地乱民以及盘踞在身边的其他敌人。不过，有些事情就算皇帝也没法称心如意，尽管整个军营都在加班加点，但中兵的行动始终快不起来。御驾亲征的麻烦之处就在于，天子不管干什么事情都有规定好的仪式，而且在军情不算急迫的情况下，哪一项都不能省略。
早在大军离开京师驻地之前，高殷就已经开始忙碌了。按照周礼——应该是周礼定下来的规矩，“天子征伐，则宜于社，造于祖，类于上帝。还亦以牲遍告。”因此，他在正式领军出征之前，必须先到外城太庙把消息告诉列祖列宗，再去城北社坛把事情讲给苍茫大地，最后还要摆出浩浩荡荡的大驾卤簿，在城南圆丘把有关亲征的一切事宜，上报给据说无比尊贵的昊天上帝。
干完这些就可以走了？谁要是这么想，那就是大错特错。高殷还要督促太常寺选择合适的日子，然后在那一天向后土、神州、岳镇、海渎、源川虔心祈祷，希望各路神灵保佑真正的天子百战百胜。等他从地上爬起来以后，位于城郊演武场的黄土坎台差不多也已经修筑完毕，虎贲、羽林还有刀剑备身的将领全在那里望眼欲穿地站着，等待大齐天子割取牲耳遍授大将，再像先帝那样威风凛凛地与众人歃血为盟。
只有忙完了这些，并且用太牢祭过牙旗之后，台军才能正式踏上征程。接下来便是中兵入颖、邙山扎营，以及大年初一那必不可少的新年庆祝……为了避免夜间炸营以及敌军间谍伺机破坏，高殷专门命令不准在军营燃放鞭炮，同时规定只能在大年夜略饮淡酒，每什最多五斤。不过，赌博还是可以网开一面的，对这些不能和亲人一起过年的士卒，总要做些补偿。
从大年初二开始，一切军务就都步上了正轨。各军斥候以及直属天子的校侯仿佛鹰隼一般鱼贯出营，四处打探有关许蔡七州的最新军情；忠武军代表也在这天来到中军大帐，将之前掌握到的情报拱手奉上。他们会一边帮助台军将领在舆图上标注敌我态势，一边帮助紧随而来的太常卿赫连子悦……占卜祃祭仪式所需要的良辰吉日。
就高殷本人而言，他是不信这些神神怪怪的。可问题是他的信仰不是天下人的信仰，上至别将统军下到普通丘八，中兵当中有一大堆人对此深信不疑，要是不搞祃祭，他们的士气能够一路跌到水井里去。/唉。这些扎根民间的迷信哪！/
比较幸运的是，赫连子悦是个既能察言观色，又真心实意为国着想的人，他不仅把占卜结果控制在了正月上旬，而且把所有战前仪式需要的祷词提前写好，高殷到时候连背都不用背，只需要照本宣科便是。太常卿的精明令年轻天子甚为满意，高殷在拿到祷词的当天就决定，如此人才，凯旋之后一定立即拔擢，至少要给他连升三级。
这两板斧，都是在去往邙山校场的路上挥出来的。蒙恩骑在天子右手边的“王使相”，当时就无声地垂下了脑袋，蠕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当然了，高殷也不会只打杀威棒不给补偿，他在抵达中军大帐的燕饮会场之后，马上就给王继勋送去了两颗甜枣：
其一，忠武军的府库由忠武军专用，中兵不取其中的一米一粟；其二，允许王继勋将各路乱军按照威胁程度分级，那些最顽固同时也最难啃的将由中兵独立消灭，忠武军只需提供向导引路即可。
接下这道当席挥就的手谕之后，王继勋的马屁谄词立刻就变得丰富起来，枯皱的皮肤也随之变得闪闪发亮。不过有人欢喜就有人愁，高湛坐在皇帝侄子的左手边，嘴里虽然言不由衷地说着恭维话，但原本洁白无垠的脸色，却随着大量冷汗的排出开始变得青红不定。一个时辰的碰头宴，这位长广王居然以出恭为借口跑出去足足三次，没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才怪。
他们的反应都在预料之中，高殷并不是非常在乎。年轻皇帝更在意自己有关节度留后的那番言论，能不能尽快传到留守州城的潘美耳中。如果这位节度留后因此对升迁产生幻想，便是正中高殷下怀……
接风宴会结束后，入颖中兵整整两天都在忙着安营扎寨。此次御驾亲征，殿前虎贲横冲、落雁、金枪、惊岚四军除留守人员外全体出击，宿卫羽林也出动了步兵、骑兵、炮兵各一整幢，另有刀剑备身的两队具装铁骑，以及其他直属天子的不便透露力量。全军的战辅兵总数已经达到了一万一千二百人，从京师周边以及郑州雇佣的六千力夫还没有计算在内。
这样一支大军的营寨，从规模上来说已经接近了某些边塞县城，单只是挖壕沟一项，就耗用了五千军民整整半天时间。食粮与柴薪的消耗，同样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大年初一那天，为了给整支大军加菜，光是从周围村落收购的绵羊就有整整八百只，全军的四千匹战马、两千匹驮马以及两千头驴骡，十天内吃掉的干草精料足能堆成一座小型邙山。
大牲口可不是家养的小猫小狗，随便喂几口剩饭就能饿不死。一匹马的伙食费足有一名步兵的四倍之多，草料要是吃的不够，立刻就会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掉膘。除此之外，马匹、驴骡在冬日行军的时候还会染上风寒，兽医稍不注意，就是十匹十匹的成批倒毙。伺候它们的难度，有时候比炮兵保养大将军还要更难。
毫无疑问，中兵如果在郑州待的太久，肯定会把这个贫瘠的地方吃个精光。比较幸运的是，许蔡距离京师只有很短的一段距离，近畿的粮商、草料商很容易就能过来。可大军要是百无聊赖地一直盘桓下去，总归也不是一件好事。只会烧钱却没有成绩的军队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干脆解散了还比较清静。
高殷很想尽快出击，早点粉碎当地乱民以及盘踞在身边的其他敌人。不过，有些事情就算皇帝也没法称心如意，尽管整个军营都在加班加点，但中兵的行动始终快不起来。御驾亲征的麻烦之处就在于，天子不管干什么事情都有规定好的仪式，而且在军情不算急迫的情况下，哪一项都不能省略。
早在大军离开京师驻地之前，高殷就已经开始忙碌了。按照周礼——应该是周礼定下来的规矩，“天子征伐，则宜于社，造于祖，类于上帝。还亦以牲遍告。”因此，他在正式领军出征之前，必须先到外城太庙把消息告诉列祖列宗，再去城北社坛把事情讲给苍茫大地，最后还要摆出浩浩荡荡的大驾卤簿，在城南圆丘把有关亲征的一切事宜，上报给据说无比尊贵的昊天上帝。
干完这些就可以走了？谁要是这么想，那就是大错特错。高殷还要督促太常寺选择合适的日子，然后在那一天向后土、神州、岳镇、海渎、源川虔心祈祷，希望各路神灵保佑真正的天子百战百胜。等他从地上爬起来以后，位于城郊演武场的黄土坎台差不多也已经修筑完毕，虎贲、羽林还有刀剑备身的将领全在那里望眼欲穿地站着，等待大齐天子割取牲耳遍授大将，再像先帝那样威风凛凛地与众人歃血为盟。
只有忙完了这些，并且用太牢祭过牙旗之后，台军才能正式踏上征程。接下来便是中兵入颖、邙山扎营，以及大年初一那必不可少的新年庆祝……为了避免夜间炸营以及敌军间谍伺机破坏，高殷专门命令不准在军营燃放鞭炮，同时规定只能在大年夜略饮淡酒，每什最多五斤。不过，赌博还是可以网开一面的，对这些不能和亲人一起过年的士卒，总要做些补偿。
从大年初二开始，一切军务就都步上了正轨。各军斥候以及直属天子的校侯仿佛鹰隼一般鱼贯出营，四处打探有关许蔡七州的最新军情；忠武军代表也在这天来到中军大帐，将之前掌握到的情报拱手奉上。他们会一边帮助台军将领在舆图上标注敌我态势，一边帮助紧随而来的太常卿赫连子悦……占卜祃祭仪式所需要的良辰吉日。
就高殷本人而言，他是不信这些神神怪怪的。可问题是他的信仰不是天下人的信仰，上至别将统军下到普通丘八，中兵当中有一大堆人对此深信不疑，要是不搞祃祭，他们的士气能够一路跌到水井里去。/唉。这些扎根民间的迷信哪！/
比较幸运的是，赫连子悦是个既能察言观色，又真心实意为国着想的人，他不仅把占卜结果控制在了正月上旬，而且把所有战前仪式需要的祷词提前写好，高殷到时候连背都不用背，只需要照本宣科便是。太常卿的精明令年轻天子甚为满意，高殷在拿到祷词的当天就决定，如此人才，凯旋之后一定立即拔擢，至少要给他连升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