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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震颤(赵栋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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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宏赐堡出发前,赵栋成专门从阿红那里搜集了一些小道消息。有人说,王铁枪他老人家一听到前线军报,登时气的是三尸乱暴七窍生烟,连夜就把节度使行辕搬到宏赐堡,开始着手整顿长城沿线防务。至于丢失拒墙堡的倒霉幢副,则被一撸到底成了普通小兵,灰溜溜地回到原防地看门放哨去也。

    赵栋成现在正好躺在拒墙堡正东,只要一抬眼皮就能看到这位前任堡主。这怂货正蹲在堡墙上面敲敲打打,用木料努力修补马面的的缺损。在火药烟雾如此浓密的情况下,单靠一把铁锤一笨蛋人,完成这项任务的难度可想而知,但赵栋成对这家伙却没有丝毫同情。/开玩笑,老子自己还顾不住自己嘞,哪有工夫去管这个晕孙!咳咳,咳咳咳咳!/

    他躺在又冷又脏的冰渣渣和冻土块上,就像要把肺叶喷出来似地剧烈咳嗽,上至气管下到胸腔没有一处不在火烧火燎。从小老谢带来的铁扎甲,套在身上比枷锁还要沉重,一忽不停地要把他拉进地下;学兵队肄业后领到的黄骠马,把主人滑下马鞍之后就一直前蹄跪地,快要虚脱的躯体不住颤抖,随时都有可能扑通栽倒……

    赵栋成是从东边的得胜堡一口气跑过来的,连人带马全都耗尽了精力。他和一百名弟兄骑了差不多三十里路,不仅中途没有停歇,还跟紧追不舍的戎狄骑兵打了四仗,蒺藜骨朵上的血迹到现在都还没干。在綦连猛的指挥下,各什交替掩护,总算是没让追兵抓到破绽,骑队虽然先后有五人阵亡,但最终还是按照预定计划赶到拒墙堡,与等候多时的车阵及时会合。

    超过两千名戎狄骑兵尾随而至。尽管大地早被冻硬,近万只硬蹄仍旧踏出了滚滚烟尘。他们的坐骑个头矮小,然而却有着非凡的耐力,他们的骑弓力道虽弱,但飞快的射速足以令羽箭遮蔽阳光……这伙戎狄以为自己逮到了敌人的精锐斥候,迫不及待地要把那些高头大马占为己有,但在这场狩猎大戏之中,分配给他们的角色,不过只是咬饵的猎物而已。

    赵栋成和骑队里的弟兄确实都是斥候,并且专门举着显眼的虑无旗幡,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身份。不过,王铁枪给他们的任务并不是侦察敌情,而是佯攻包围得胜堡的戎狄大军,把尽可能多的敌军骑兵引诱到拒墙堡。

    推着独轮车从钢刀刀刃上走过去,都要比这件差事容易。綦连猛不仅领着弟兄们完成了这个任务,还让绝大多数人都活了下来,再清楚不过地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这样的长官,值得追——咳咳,咳咳咳咳!/

    赵栋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气管。他身上的燥热开始冷却,筋肉也像泡了老陈醋似地又酸又痛,可他仍然不愿意从地上起来,尽管寒气已经透过湿漉漉的棉袍,无声无息地开始渗进后背。他实在是太累了,狂跳的心脏就像有人在胸口打鼓,滚烫的血液仿佛要连着经脉一起蒸发,至于与马鞍摩擦了好几个时辰的大腿根部……要是能找到冰块,他肯定会不计后果地一把塞进胯下。

    对现在的赵栋成来说,无论身边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引起他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力,他的世界就只剩下浅灰色的冰冷阴云,以及与铁甲沆瀣一气,不断蹂躏腰背筋肉的咯人冻土。/我说天上的那几位啊,就不能给老子扔张软床舒服舒服么?/

    即便神佛们听到了这句牢骚,恐怕也不会满足他的愿望。不过,流弹冷箭之类的东西,倒是要多少有多少。赵栋成正待着的这个地方,用严肃的书面文言来描述,应该叫做激战战场,在他前后左右,超过两幢的驻防羽林官兵,正像捍卫领地的兵峰那样奋力战斗。

    他们提前一天就用马拉大车围成圆圈,在拒墙堡东边的荒草地上构筑起一座坚固车阵。此时此刻,这个直径约有一百步的圆阵,正在遭受上千名戎狄骑兵的反复冲击,箭矢就像雨点一般钉上车厢,在高高竖起的盾板上种出一片茂盛树林。

    那些叮叮咚咚的声响,敲得赵栋成脑仁一阵阵发痛。不过,防守车阵的步兵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们手提盾牌护住要害,在四轮大车之间奔跑往来,一会儿安抚受惊的牛马,一会儿搬运粗壮的火炮,匆匆忙忙的脚步,有时候离赵栋成的脑袋只有两三寸远。

    军官用嘶哑的喉咙喊出嘶哑的命令,兵卒们也用同样嘶哑的嗓音及时作出回应。没有人因为紧张而语无伦次,也没有人被众多敌骑吓得手忙脚乱,他们是戍守长城的大齐边军,结阵干戎狄乃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一门手艺,早已是熟的不能再熟。

    每辆战车,都坐满了顶盔贯甲的战兵。他们在盾板之后或跪或蹲,有条不紊地扣动扳机,向敌人射出一发发火热铅弹。辅兵们或穿皮袄,或穿棉袍,无时无刻不再被军官们呼来喝去。他们除了担任马倌与搬运工,有时候还会被炮组叫去帮忙装填,把圆铁桶似的子炮,从后向前用力塞进弗朗机的屁股洞。

    轰鸣声随即便会响起,令人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赵栋成躺在地上,最多只能见到几片火光,无法亲眼目击霰弹横扫人群的壮观场面,但他完全可以听着戎狄的惨叫声自己脑补。强壮的体魄?过人的意志?不好意思,在火药的威力面前,太虚的这点恩赐,连个屁都不算。

    在车阵外围,步兵们用麻绳和铁索紧紧连住拒马,构筑了一道坚固障碍。戎狄骑兵无法闷头硬冲,否则只会连人带马串成冰糖葫芦,他们只能分出一部分人抵近射击,用密集的箭雨压制种田人的火力,另一批人则趁乱下马冲锋,将障碍物搬走或者原地拆散。对付村寨的勇丁,这一招也许还能奏效,但依托车阵固守的朝廷台军,绝对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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