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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泥沼(苏然)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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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也许误算了堡内人口。乾门寨有可能把附近的一贯道信徒,提前召集到了村里。”大先生正在查探断垣残壁。他从一张烧剩的宁式床那里站起来,肩膀因为疲惫而深深地踏了下去,脸上的黑眼圈面积比烟灰都大:

    “另外,与我们战斗的不可能只有成年男丁。乾门寨已经被太虚触摸过,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有可能发生了畸变……苏然,你刚才见到岳里长他们了么?”

    “我马上喊他们过来。”苏然对大先生的意图心领神会,“还是当着大家的面?”

    “这次不行。不能让弟兄们分心。”大先生摇摇头。“防御不能松懈,任何路口都不能有失。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接下来只能继续前进。”

    浑黄暗淡的阳光刺破薄雾,宣告新的一天正式来临。但义勇军的控制区,目前却只占整个乾门寨的一成多点而已。遵循大将军的命令,所有人不管愿不愿意,必须吃足干粮喝足水,稍事休息后,接着向村寨深处发动攻击。

    “我们已经围三阙一,故意没有封锁北门,”在一间侥幸未倒的马房里面,大先生坐在枯黄的草料堆上,对三位队主这样说道:

    “但他们执意不向陉山方向撤退,我们也只能奉陪到底。诸位一定要提高警惕,接下来才是最硬的骨头!”

    果不其然。义军接下来前进的每一步,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破破烂烂的土坯房,风一吹就倒的小棚屋,一半瓦片都已经稀巴烂的低矮祠堂……这些不起眼地杵在路边,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农家房屋,几乎全都隐藏着敌军伏兵。当你以为平安无事,大摇大摆地从旁边经过时,弄不好就会有一群疯子咆哮着冲出来,拉住你的手脚当场把你活卸八块。

    没有任何一所院落是安全的。即便扫清了堂屋偏房,茅厕、地窖仍然会探出冰凉的爪子。岔路口或者较宽的村道,很快也被弟兄们避之唯恐不及,再傻大胆的人也不敢走进路中间,说不定就会被冷枪冷箭打出一堆血窟窿。

    没有敌人投降。没有敌人溃退。义勇军只能一座房屋一条道路地慢慢去啃,进展之慢足以令释迦牟尼着急上火。如果是完全丧失理智的太虚疯子,那还算比较容易对付,因为它们既没有甲胄也没有锋利刀枪,义军士卒只要不落单,什伍成员靠着互相掩护。一般都能撑到增援到来。但那些脑仁还能运转的乾门寨勇丁,就不是能随随便便干掉一整群的了。

    他们当中也有急躁的冒失鬼,远远瞅见人影就开始胡乱放铳。但是大部分勇丁都会耐心等待,直到义军逼近自己的藏身处才会点燃药捻。这帮家伙事先囤积了大批火器弹药,不仅有三眼铳和破鸟铳,还用挖空的树干制造了一大堆松树土炮,专打散碎的铁钉铁砂。

    那些没有分到铳炮的勇丁,则用投掷火药包作为替代手段。这种武器为了增加威力,特地装了一肚子的碎瓷烂陶。谁要是被它崩到,没有铠甲保护的部位缝上一百针都是轻的,但使用者要是出现失误,同样也会把自己炸得血肉模糊。

    腊月二十二日一整天,乾门寨充斥着形形色色的爆炸声。义军弟兄把虎蹲炮搬到了最前沿,对那些看上去可疑的屋子,二话不说照门窗就是一炮;护寨勇丁也是花样迭出,有的在太虚疯子身上绑上火药包,用这些既长腿又有眼睛的人弹发动自杀攻击;有的则在村路中央故意设置路障,把义军什伍三拐五转地引到伏击区,然后从周围的房屋一起射出铅弹弩箭。

    大先生终于失去了耐心,不再禁止前沿官兵使用激烈手段。已经在寨里伤亡三十人的义军弟兄,对大先生的这个决定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岳士仁最先开始无限制纵火,其他两队也是有样学样,红莲般的火焰于是迅速扩散,浓黑如墨的烟柱从接近二十处大型火场直冲云霄……

    苏然和亲兵什的三个人,在这之后不久又被大先生选出来,派到前沿传达紧急指示。当然了,大先生并没有阻止前沿官兵纵火的意思,他只是提醒三位队主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在放火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前后左右,要是一个不留神把自己给烧进去,只会给那伙狂信徒带来反击的机会。

    这些叮嘱听上去虽然有些啰嗦,但绝对不是多余的废话。实际上,苏然刚把纸页交到董忠他爹手上,就有两只疯子怪叫着冲出火场,差点就把闭眼小憩的董忠给拖到街对面。

    当时的情况真是惊险至极,连苏然都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万幸有一个老兵眼疾手快,提盾持刀及时挡在了董忠身前。两个太虚疯子很快就被红缨枪捅死,但在出了这件事后,董园的兵一下子就变得小心谨慎起来,甚至于有些草木皆兵,房梁烧裂之后的“噼啪”一响,甚至能把一整什义军弟兄吓得齐刷刷卧倒,连在校场训练时都没有这么默契。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没人顾得上照顾传令兵。苏然倒也乐得清闲,他在董忠的包裹里面随便抓起一块芝麻胡饼,干脆就在周围踱起了步。“多看看,多学学”,这本来就是大先生对他的嘱托,趁这个机会长长见识,也好。

    触目所及,尽是破败之相。即便没有过火,被义勇军攻占的区域也很难找到一座完整房屋。到处都能看到激烈的战斗痕迹,夯土墙上,坑坑凹凹尽是铳炮打出的弹洞,有时还能见到完整的铁砂粒,烫得周围一圈焦黄;破门洞中,或黑或红全是喷溅出来的污秽血渍,有些非常新鲜,顺着那些条条道道很快就能找到防守者的尸体,有些则已经干涸许久,并且明显经过人为涂抹,无比清晰地排列成——

    排列成某种正常人一看就浑身不舒服,恨不得当场呕吐的诡异图形。除去这些人血绘画,其他类型的邪恶痕迹,在乾门寨同样比比皆是,有些祠堂在地上摆满手脚断肢,正中放上一颗皮肉尽被煮化的黄白色骷髅,有些则用枪杆刺上妇孺首级乃至婴童尸身,在庭院正中插成规整的方圆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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