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绸缪（高殷）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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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殷当然也希望上天降下奇迹，让雷云大酋长对自己一见如故心悦诚服，虎躯一震当场纳头便拜。然而，就算是翻遍正史野史，恐怕也找不到类似的前例，头顶上那些神佛连汉光武、晋太宗这样的明君都不肯照顾，对刚刚登基一年的高殷，恐怕更不会青眼有加。年轻的皇帝只希望谈话时间能达到一刻钟以上，让他把最想问的几个问题问完，如此便是大大的成功。
两人见面的地方，照例安排在了坤宁殿东暖阁。高殷在御榻上坐北朝南，雷云。噶爪则在皇帝左手边蒙恩落座。考虑到绿肤酋长的宽大体型，他专门让田鹏鸾领着内谒者局，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赶制了一把特大号马扎。
这件坐具，皮带用的是塞北巨犀皮，枢纽直接上了实心铁棍，同时承受两个彪形大汉绝无问题，高殷亲自验收之后，当即表示十二分的满意，但到了正式使用的时候，特地渗油加硬的榆木架子，还是吱吱呀呀地发出了痛苦呻吟。
汴梁血战的英雄雷云。噶爪，无论身上的气息还是冲入殿堂的气势，都像极了一头无畏雄狮。“哈哈哈哈！真是麻烦陛下，还给俺专门弄把新椅子！”叩首行礼后，雷云酋长立刻翻身上了马扎，两只快要把长裤涨破的粗腿，大喇喇地向两边分开：
“小子们都让俺给陛下带好嘞！哈哈，陛下好，陛下好啊！”
他的身形异常魁梧，两肩之间的距离超过常人一倍，仿佛大山一般的巨躯足有七尺，一块块筋肉就像岩石一般棱角分明。高颧骨、大眼眶，长满利齿的宽阔大口，颜色宛如松林的暗绿皮肤……雷云。噶爪的长相完全迥异凡人，反倒更加接近凶狠的猛兽，尤其是那双暗红色的瞳仁，简直就像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近年来，尽管他已经眉毛雪白、旧疤突出，但在群英汇聚的季秋讲武上，仍能轻易地做到一声吼满地抖，挡路之敌全退走。不过，如果这位酋长不披铁甲不拿兵刃，再把合身的戎服换成别扭的官袍……那他的威风程度，可就一下子打了折扣了。
此时的雷云。噶爪，身上穿着浅绯色的五品从省服，手里也像模像样地捏着块象牙笏板，问题是是前者紧的随时都能撑开，后者则被直接当成了痒痒挠，当着御榻上大齐天子的面，在腋下杀了个七进七出。
上元节大朝会，黑钺效节军为什么每次都是选派一个律令当代表，这其中的原因，高殷总算是知道了。殿中侍御史要是看见雷云。嘎爪现在的模样，估计会立刻气的蹦起来，但是年轻的皇帝，却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如果这位绿肤酋长真的变得谨小慎微事事自我约束，那高殷今天还就不请他来了。
“军主豪情，不减当年哪，”高殷感慨地笑笑，把僵硬的脊背稍稍放松：
“朕还记得小时候去军营游玩，雷云军主每次都用猪羊大烧盛情款待。今天朕来做东，也绝不会让你这位贵客口中寡淡。皮由、田鹏鸾，去把吃的喝的都端上来吧！”
一老一小的两位黄门宦官，赶紧连连称喏，带着一众小史退出了殿外。雷云。噶爪贪婪地目送他们离去，大嘴笑得快要咧到太阳穴，上下四颗獠牙统统露了出来：
“好！哈哈，好！陛下，俺就是喜欢平地人的饭食，看着漂亮吃着也香！不过俺们也不是没有好东西，陛下，你小时候去俺那边玩，最喜欢辣蕈酱还有巨蝠奶糊，俺回头给你多装几袋拿过来……瞧俺这记性，瞧俺这记性！”雷云酋长一拍脑袋，连忙掀起圆领袍下摆，开始在那堆布袋里翻找起来：
“哎呀，正事差点忘了！陛下，结婚可是大喜事，俺跟弟兄们凑了点份子，不多，随个心意随个心意……嗨哟，衣裳真XX紧！陛下，我就先放旁边了啊！”
雷云。噶爪完全无视肩膀上的大缝，把那个鼓囊囊塞满银钱的虫壳袋子，笑嘻嘻地放到了马扎后面。他这个大大咧咧的作风，与当年真是一模一样，高殷看着这位老将，心里顿时就生起一股温暖。“军主和弟兄们的心意，朕就领了。蕈酱若是有新的，也劳烦雷云军主送两斤过来，”年轻皇帝用指尖轻叩膝盖，心中不由得充满怀念：
“巨蝠奶糊，其实安德王更加喜欢。朕还记得他六岁那年去军营，喝奶糊喝得晕晕乎乎，结果在午睡时候翻到父皇身上，一泡尿撒进肚脐眼……”
“对对！”雷云。噶爪一拍大腿，“俺想起来啦！先帝被吵醒了也不恼，笑着脸把胖小子举起来，哄他说‘尿吧尿吧，可惜朕就这一个肚脐眼’。哈哈，就跟昨天的事一样！”
/是啊。就像昨天一样。但实际上，已经过了足足八年。/高殷的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嘴角也不由得耷拉了下去。他抬起头，望着通过窗棂的清冷阳光，干涸的口舌，突然尝到了一直被熏香所压制的炭烟味道。/好了，寒暄也够多了，是时候谈正事了。/
“雷云军主。朕今天请你来这里，确实比较仓促。”高殷斟酌着字句，慢慢地开始转移话题：
“不过，朕也只有今天有空。忙完纳后礼，马上就是新年庆典，边关的军务也需要加急处理……从明天开始到正月十五，朕恐怕都没机会出皇城哪。”
“哈哈，平地人，要操心的事情就是多，想躲还躲不掉。尊主——说错了说错了，先帝当年，也是被繁文琐节烦的要命。行嘞陛下，”大酋长双手交叠，放在微微凸起的将军肚上，微眯的眼睛闪过一丝清亮：
“陛下叫俺过来，是不是有事要问？只要是俺懂的，知无不说！”
/永远不要低估任何人的智力。/高殷看着雷云。噶爪，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政变那天，驻扎城郊的其余殿前虎贲要么搞不清状况，要么存心坐山观虎斗，只有他敏锐地把握住形势，及时率军入城平叛。这位绿肤将军，今天弄不好真能帮上大忙。/
高殷当然也希望上天降下奇迹，让雷云大酋长对自己一见如故心悦诚服，虎躯一震当场纳头便拜。然而，就算是翻遍正史野史，恐怕也找不到类似的前例，头顶上那些神佛连汉光武、晋太宗这样的明君都不肯照顾，对刚刚登基一年的高殷，恐怕更不会青眼有加。年轻的皇帝只希望谈话时间能达到一刻钟以上，让他把最想问的几个问题问完，如此便是大大的成功。
两人见面的地方，照例安排在了坤宁殿东暖阁。高殷在御榻上坐北朝南，雷云。噶爪则在皇帝左手边蒙恩落座。考虑到绿肤酋长的宽大体型，他专门让田鹏鸾领着内谒者局，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赶制了一把特大号马扎。
这件坐具，皮带用的是塞北巨犀皮，枢纽直接上了实心铁棍，同时承受两个彪形大汉绝无问题，高殷亲自验收之后，当即表示十二分的满意，但到了正式使用的时候，特地渗油加硬的榆木架子，还是吱吱呀呀地发出了痛苦呻吟。
汴梁血战的英雄雷云。噶爪，无论身上的气息还是冲入殿堂的气势，都像极了一头无畏雄狮。“哈哈哈哈！真是麻烦陛下，还给俺专门弄把新椅子！”叩首行礼后，雷云酋长立刻翻身上了马扎，两只快要把长裤涨破的粗腿，大喇喇地向两边分开：
“小子们都让俺给陛下带好嘞！哈哈，陛下好，陛下好啊！”
他的身形异常魁梧，两肩之间的距离超过常人一倍，仿佛大山一般的巨躯足有七尺，一块块筋肉就像岩石一般棱角分明。高颧骨、大眼眶，长满利齿的宽阔大口，颜色宛如松林的暗绿皮肤……雷云。噶爪的长相完全迥异凡人，反倒更加接近凶狠的猛兽，尤其是那双暗红色的瞳仁，简直就像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近年来，尽管他已经眉毛雪白、旧疤突出，但在群英汇聚的季秋讲武上，仍能轻易地做到一声吼满地抖，挡路之敌全退走。不过，如果这位酋长不披铁甲不拿兵刃，再把合身的戎服换成别扭的官袍……那他的威风程度，可就一下子打了折扣了。
此时的雷云。噶爪，身上穿着浅绯色的五品从省服，手里也像模像样地捏着块象牙笏板，问题是是前者紧的随时都能撑开，后者则被直接当成了痒痒挠，当着御榻上大齐天子的面，在腋下杀了个七进七出。
上元节大朝会，黑钺效节军为什么每次都是选派一个律令当代表，这其中的原因，高殷总算是知道了。殿中侍御史要是看见雷云。嘎爪现在的模样，估计会立刻气的蹦起来，但是年轻的皇帝，却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如果这位绿肤酋长真的变得谨小慎微事事自我约束，那高殷今天还就不请他来了。
“军主豪情，不减当年哪，”高殷感慨地笑笑，把僵硬的脊背稍稍放松：
“朕还记得小时候去军营游玩，雷云军主每次都用猪羊大烧盛情款待。今天朕来做东，也绝不会让你这位贵客口中寡淡。皮由、田鹏鸾，去把吃的喝的都端上来吧！”
一老一小的两位黄门宦官，赶紧连连称喏，带着一众小史退出了殿外。雷云。噶爪贪婪地目送他们离去，大嘴笑得快要咧到太阳穴，上下四颗獠牙统统露了出来：
“好！哈哈，好！陛下，俺就是喜欢平地人的饭食，看着漂亮吃着也香！不过俺们也不是没有好东西，陛下，你小时候去俺那边玩，最喜欢辣蕈酱还有巨蝠奶糊，俺回头给你多装几袋拿过来……瞧俺这记性，瞧俺这记性！”雷云酋长一拍脑袋，连忙掀起圆领袍下摆，开始在那堆布袋里翻找起来：
“哎呀，正事差点忘了！陛下，结婚可是大喜事，俺跟弟兄们凑了点份子，不多，随个心意随个心意……嗨哟，衣裳真XX紧！陛下，我就先放旁边了啊！”
雷云。噶爪完全无视肩膀上的大缝，把那个鼓囊囊塞满银钱的虫壳袋子，笑嘻嘻地放到了马扎后面。他这个大大咧咧的作风，与当年真是一模一样，高殷看着这位老将，心里顿时就生起一股温暖。“军主和弟兄们的心意，朕就领了。蕈酱若是有新的，也劳烦雷云军主送两斤过来，”年轻皇帝用指尖轻叩膝盖，心中不由得充满怀念：
“巨蝠奶糊，其实安德王更加喜欢。朕还记得他六岁那年去军营，喝奶糊喝得晕晕乎乎，结果在午睡时候翻到父皇身上，一泡尿撒进肚脐眼……”
“对对！”雷云。噶爪一拍大腿，“俺想起来啦！先帝被吵醒了也不恼，笑着脸把胖小子举起来，哄他说‘尿吧尿吧，可惜朕就这一个肚脐眼’。哈哈，就跟昨天的事一样！”
/是啊。就像昨天一样。但实际上，已经过了足足八年。/高殷的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嘴角也不由得耷拉了下去。他抬起头，望着通过窗棂的清冷阳光，干涸的口舌，突然尝到了一直被熏香所压制的炭烟味道。/好了，寒暄也够多了，是时候谈正事了。/
“雷云军主。朕今天请你来这里，确实比较仓促。”高殷斟酌着字句，慢慢地开始转移话题：
“不过，朕也只有今天有空。忙完纳后礼，马上就是新年庆典，边关的军务也需要加急处理……从明天开始到正月十五，朕恐怕都没机会出皇城哪。”
“哈哈，平地人，要操心的事情就是多，想躲还躲不掉。尊主——说错了说错了，先帝当年，也是被繁文琐节烦的要命。行嘞陛下，”大酋长双手交叠，放在微微凸起的将军肚上，微眯的眼睛闪过一丝清亮：
“陛下叫俺过来，是不是有事要问？只要是俺懂的，知无不说！”
/永远不要低估任何人的智力。/高殷看着雷云。噶爪，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政变那天，驻扎城郊的其余殿前虎贲要么搞不清状况，要么存心坐山观虎斗，只有他敏锐地把握住形势，及时率军入城平叛。这位绿肤将军，今天弄不好真能帮上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