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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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回得胜的徒元徽兴高采烈带着儿子回了宫,康安先去给母后请安,然后再出宫去见三皇叔。

    徒元徽忙于政务,便先回了御书房,结果再回凤仪宫时,才发现冯玉儿竟是不许他进东暖阁了。

    身后小德子低声道:“皇上,您瞧瞧。”

    徒元徽先时没注意到,等顺着小德子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康安跪在西暖阁的地上,一脸无辜地远远望着徒元徽。

    “你又犯了什么错?”徒元徽走到康安跟前,蹲下身子问道。

    “是母后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儿臣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便是大不孝,她让我跪两个时辰,回去还得罚抄《孝经》百遍。”康安甚觉自己是代父皇受过,因为父皇之前明明说,这一回让他涉险,专为了磨炼他。

    “对,你母后罚得对!”徒元徽冲着东暖阁的方向高声道。

    康安立刻低下头,果然人不可貌相,觉得父皇也是可卿口中常说的,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那种人。

    “你这么不知爱惜自己,可不伤了你母后的心,”徒元徽又提高了嗓门,“皇后娘娘如今大着肚子,你身为独子,除了要体贴关怀,更当保重自己,不得出任何差池,可太子到底做了些什么?”

    康安无语,任由这父皇作态。

    “这《孝经》百遍不够,再抄三百遍才好!”徒元徽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跟着凑了个趣。

    康安垂下眼。

    看着东暖阁毫无动静,心中又明白了些。

    徒元徽见这苦肉计显然没有奏效,不免有些悻悻然,当晚只能没趣地在西暖阁安了寝。

    然后次日一大早,便有消息传过来,徒元升昨晚突发急症,一时救治不及,竟是殁了。

    不仅徒元徽震惊,满朝文武都是觉得无法相信,虽然徒元徽在朝堂上尚未宣布此事,但众人已有所耳闻,九月二十八日城外校杨有人试图刺杀皇上,后被一举剿灭,而据说当时,徒元升也在场。

    少不得有人疑惑,难道想刺杀永明帝的竟然是徒元升,而他的暴亡,会不会被人所逼?

    徒元徽用实际行动粉碎了这些猜测,在朝会上,徒元徽红了眼眶表示,对徒元升的英年早逝,他既觉得吃惊又感到痛心,他没想到,徒元升刚刚帮着自己平定了樊贼的一场叛乱,这么快便匆匆离世了。

    随后,除了宣布为徒元升风光大葬外,徒元徽不但追复了他的爵位荣衔,还让其长子承继王府,众人心下都觉得宽慰,觉得三王爷徒元升倒也算死后哀荣了。

    设灵头一日,在朝内几位重臣陪和下,徒元徽携太子徒康安亲临三王府致祭,太子以子侄之礼向灵柩叩拜,并且哭得极为伤心,连徒元徽也在一旁红了眼眶。

    徒元晔一身邋遢地出现在灵前,原来,他想和姓樊的一起找死,却被徒元升打晕带去了原地,这般回来,一切尘埃落定,而三哥却死了。

    徒元徽看了徒元晔一眼,让人将其带了过来。

    “老三走前留下信,你和丽秋走吧!”

    徒元晔不理徒元徽。

    “你一直以为丽秋挂着东宫,其实都是为了你,她知道你会输,不想你死而已。那所谓的东宫簪子,是我以前赐给她的一个承诺,她保护那簪子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保住你的命!”

    徒元晔终于回过头去看徒元徽了。

    徒元徽却背过身去:“你还在朝,朕说是放心你,你这性子也会疑神疑鬼,行了,最后一个机会,义忠亲王徒元晔伤心过度,也病死了,康远即了你的位子,也别在朕面前出现!”

    说完,徒元徽就走了。

    而徒元晔在地上久久不语。

    ***

    徒元升的书房里,阿英前来见徒元徽。

    阿英身穿孝服,眼圈虽是红肿,面上却平静无波,只形容间,让人有无限落寞之感。

    “阿英,老三到底是如何走的?”

    沉默了半晌之后,阿英才道:“三爷昨日回来,似乎心情极好,一个人在书房待了好久,并不许人进去打扰,闲暇日久,三爷已养成笔记当年战事的习惯,有时写到兴奋之处,甚至通宵达旦,所以我并没有觉得异常,是……我疏忽了。”

    徒元徽招手,

    阿英起身,从近处书格里选了几本已然装好的册子,递给了小德子。

    翻看了几页之后,徒元徽不得不赞叹,徒元升确实是位儒将,这一笔一划间,不但尽述他经历过的大小战役,还将每次作战的战略考量、战术得失、以及杀场上胜利失败的原因分析得极透彻。

    “后来三爷唤我进来,又吵着要喝酒,”阿英下意识地看了看徒元徽,道:“他说今日高兴,好不容易地,皇上终于肯信他了。”

    徒元徽心下不免一黯,没想到徒元升竟如此看重自己的信任,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却防了徒元升一辈子。

    “本来三爷的病并不能再喝酒,可我瞧着他难得高兴,不忍扫他的意,便取过酒来,谁想到,三爷不顾劝阻,竟是酩酊大醉,”阿英这时猛地泪如泉涌,“服侍三爷睡到床上,我便去为他熬醒酒汤,没想到再回来时,三爷已然奄奄一息,我才知道,他是用酒服了鹤顶红。”

    就知道可能是自尽,真是个傻的。

    这时阿英从怀中取出几封书信来,“三爷临走前,给我指了指枕边三封遗书,这才闭上眼。”

    小德子接过信,直接递到徒元徽的手上。

    遗书皆是以蜡封缄,除了弘圣帝和甄贵太妃的外,还有一封,居然是给冯玉儿的,看着信封上“冯婉瑜亲启”五个字,徒元徽心中百般滋味,却再无一点妒意。

    “他可还说过些什么?”徒元徽开口问道。

    “回皇上,三爷只提到,对外称他乃暴病而亡,也好留些颜面。”阿英垂头答道,

    徒元徽叫过小德子:“将这两封遗书尽速送往西山行宫,还有甄贵太妃老年丧子,怕是承受不了打击,派个太医去跟前看着。”

    回到御书房,徒元徽取出一直揣在怀中的那封徒元升给冯玉儿的信,思忖了半天,手屡次伸到蜡封处,最后却都缩了回来,想过半天,还是一跺脚,亲自拿着信去了凤仪宫。

    今日东暖阁倒是让他进了,不过冯玉儿半靠在榻上,正自闭目养神,并不愿和他招呼,显得极为冷淡。

    知道她还在因为康安遇险的事怨怪自己,徒元徽的确理亏,加上这会子脑子里还转着徒元升的事,他心情也好不到哪里,便随便寻了把椅子,闷不吱声地坐下。

    一时间,屋里夫妻二人皆是默默无语,过了好一阵,徒元徽终于站起身来,道:“老三临走前,给你留下封书信,你瞧瞧吧!”说着将信放到榻边小几上,然后径自走了出去。

    冯玉儿不免有些诧异,徒元升去世的事她也听说过,心中自是觉得遗憾,心叹这么好的人竟是不长命,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徒元升最后还会给她留下遗书。

    “皇嫂钧鉴,升今日绝笔,以此拜别……”

    冯玉儿看完,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要说还有其他,完全没有。

    自从得知徒元升暴病而亡,甄贵太妃已是数日滴米未尽,今日皇帝派人送来徒元升的绝笔,甄贵太妃瞧过信,更是哭得肝肠寸断。

    “娘娘,保重身子啊,三爷不是说了,请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赵嬷嬷在一旁流着泪劝道。

    “这么个老实孩子,竟得了如此下场,都是为人所害啊,”甄贵太妃嚎啕不止,捶胸顿足,“儿啊,你走之后,让为娘如何活得下去!”

    “娘娘,您节哀,别让三爷在天上瞧着您难过。”赵嬷嬷无奈地叹道。

    “我自已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凡事最肯替人着想,却不料那些人一个个都想逼死他,”甄贵太妃咬着牙道:“老家伙为了扒灰,拿着我儿当枪使,还有皇帝,若非他将元升扔到西北,何至于落下一身毛病,这会子要他假惺惺地赏什么死后哀荣,还不是他心里有鬼,做给外头人看的!”

    “别说了,娘娘,当心……啊!”赵嬷嬷觉得甄贵太妃已有些口不择言,万一这些话传到外头,大家都得不着好。

    这边赵嬷嬷刚服侍精疲力竭的甄贵太妃昏睡过去,便听到外头闹出好大的动静,免不得心中又能是一慌。

    住在西山行宫的都不免心怀隐忧,那便是,说不得皇帝哪一天便派了人过来,将里头的人,从上到下全给收拾了,真要如此,便是叫天不应,叫天不灵。

    胡思乱想了半天,赵嬷嬷还是出了甄贵太妃的屋,朝着人多的地方走了过去,这才发现,大家都围在弘圣帝的院子外,个个皆伸着脖子想往里头瞧,却没谁有胆量进去。

    等走上前去,赵嬷嬷拉住一个平常还算说得来的太监,问,“这里头出了何事?”

    太监回身道:“太上皇独个把自己关在屋里,这会子正大发雷霆,您瞧,连陈公公都只敢站在屋外。”

    这时,从太上皇的屋里头传出一声巨响,把众人都吓了一跳,想必是什么花瓶之类的大件给碎了。

    屋外人皆“哇”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让几步。

    有人忍不住问,“到底出了啥事?”

    “太上皇的事儿是咱们能打听的?”立时有年长些的太监训了一句,“这西山行宫虽在皇宫之外,规矩却不能丢,不该咱知道的,就别多嘴多舌。”

    正说话间,听到太上皇在屋里大吼,“朕当了三十多年皇帝,你们跟着徒元徽后头,一个个背叛朕,早知当初,一生下来,朕就该全掐死你们!”

    里头声音极大,众人皆听得真真的,正竖起耳朵想继续听下文,却见陈公公跑了出来,怒气冲冲地轰道:“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碍眼,都不想活了是吗?”

    赵嬷嬷随着大家伙一哄而散,心下却明白,弘圣帝少不得是在骂徒元升,不由直冷笑,想着三爷对他这位父皇最是敬重遵从,凡事必应,可是到了最后,又得到什么好下场?给弘圣帝当儿子,真是上辈子没有积德!

    可弘圣帝却不这么想,便是到了如今,他都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错的全是别人,若不是徒元徽谋逆夺位,徒元晔痴心妄想,还有那个该死的徒元升两面三刀,他还是堂堂弘圣帝,享受天下至上的尊荣。

    而若说现儿今弘圣帝最恨的人,徒元徽和徒元晔倒是排在了后头,让弘圣帝恨不得噬其骨、吞其肉的,已非徒元升莫属。

    这个弘圣帝曾寄托唯一希望的儿子,在最后关头,狠狠地戳了他一刀。

    在留给弘圣帝的信中,徒元升终于袒露了自己真实想法,他直言,弘圣帝为君昏庸,施政任性,朝令夕改,无分是非,更不懂顾及百姓疾苦,而最不堪的,乃是觊觎长媳,枉顾伦常,为满足一已私欲,尽失帝王之德。

    这一条条罪状,差点将弘圣帝气得吐血,却不料徒元升最后居然写道,他早看出来,樊中权之所以胆大包天要帮太上皇复辟,不过想学曹孟德“挟天子以令徒诸侯”。

    只是此人自以为聪明,其实不过无能鼠辈,一言一行早被皇上查出端倪,甚至皇帝设下所谓步射比试,就是打开口袋,让樊中权往里头钻。

    为了替弘圣帝赎罪,也为了保他一条性命,徒元升索性将此事禀报皇上,又和皇上一块演了出好戏,不过盼着太上皇吃上教训,不要再去自寻什么烦恼。

    “我乃天下君王,治理国家三十余年,谁不称朕为明主,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指摘我!”屋里的弘圣帝越想越气,恨得将信扯得粉碎,又一次破口大骂道:“该死,徒元升,朕绝不原谅你!”

    陈公公听着里头的动静,竟是心惊肉跳,弘圣帝自看到徒元升的遗书,已发作了快一个时辰,须知暴怒伤身,这样下去,少不得要出什么事。

    不料,怕什么便来了什么……

    弘圣帝于九月三十日暴毙于西山行宫,享年五十六岁,倒地气绝之时,身边并无一人,便是贴身太监陈公公,也正好到外头小解去了,回来后并未觉察出异样,等他过了好久没听到动静,这才慌着开门进屋,而此时,弘圣帝的身子都凉了。

    说来一代君王,就这么孤家寡人地离开了人世。

    甄贵太妃终于获得徒元徽恩准,得以离开西山行宫回三王府,赶上亲自为儿子送葬,至于弘圣帝那头的丧事,这会子她也再懒得顾了。

    见到几乎一夜白头的甄贵太妃出现在面前,徒元升府中上下将其围在当中,个个跪地哭得泣不成声。

    这会子甄贵太妃已然镇定,喝开众人,表示要见徒元升最后一面。

    徒元升的正妃并不敢拦,领着她去尚未合上的棺椁前瞧了,待见到紧阖双目、面色青紫的徒元升,甄贵太妃心下一抽,便昏倒在一旁。

    被众人扶到厢房休息了好一会,甄贵太妃再醒来时,又哭了一场,然后问道:“我儿最后情形如何,谁在跟前?”

    众人让开一条道,阿英走了上来。

    “回禀娘娘,三爷临走之前……尚算安祥。”牢记着徒元升的嘱咐,阿英自是不会将他真正的死因说出来。

    甄贵太妃认出来,这女子便是徒元升最后一次去瞧她时带过去的侍妾,本就心中不喜此女,再一想到儿子是阿英给“照顾死”的,心下自是更生怨气,指着阿英道:“我好好的儿子,竟是在你手里丢了性命,你难道就没有一个交代?”

    阿英淡淡地道:“我在王爷生前尽心侍奉,并无不妥,若要交代,等今日出了殡,我自会还王爷一份情意。”

    “想来我儿便是被你这狐媚子折腾死的!”甄贵太妃又是大哭一场,旁人知她借题发挥,想寻个人出气,便也随了她去,倒是阿英最后遭殃,被骂了很久,才给赶出灵堂,甚至不被允许去送葬。

    却不想,阿英不喜不怒,竟独自跟在出殡队伍后头,等墓地里人全都走了,才上到跟前磕了三个头。

    待阿英再次悄无声息地回到府中,已然天色暗下。

    旁若无人地进了自己屋,阿英并不理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倒是很有兴致地坐在镜台前打扮了一番。

    一封信在阿英手中被点燃,望着火盆里渐渐积起的灰烬,阿英终于笑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徒元升临走前留下的是四封信,而最后一封,是他特为留给阿英的,只为感谢她这些年的尽心照顾,叮嘱阿英离开京城这些纷扰,过自己的自在日子去。

    “三爷,要不等等我吧,”阿英自言自语道:“没有您,哪来什么自在日子。”

    她如今还记得,她在被所有人谩骂抽打的时候,是他骑着马救了她。

    趁夜之时,一个女子跳入了三王府的荷花池中,挣扎了没几下,便沉了下去。

    阿英的死讯天一亮便在府中传遍,甄贵太妃一觉醒来,被这消息吓出了冷汗。

    “娘娘,这丫头是自已不想活的,与您无关。”赵嬷嬷知道甄贵太妃心眼小,怕她又想偏了。

    甄贵太妃哭道:“我不过觉得她照顾得不上心,这才说了两句,如何这孩子就想不开了。”

    赵嬷嬷说道:“娘娘,刚刚得到消息,周家和冯家的人过来,那阿英竟然是冯氏的亲表妹!”

    甄贵妃猛然看向赵嬷嬷。

    赵嬷嬷突然哭泣起来:“有这样一层身份,您不觉得阿英这般了断,竟像是做贼心虚?”

    这话引得甄贵太妃止了啼哭,忙让管事将一直跟在徒元升左右的仆人叫过来询问,问过之后,她们倒真发现不少疑点。

    比如仆人说,徒元升去世当天,是兴高采烈地回到府里,毫无一点病容,谁成想第二日人便没了,而当时徒元升身边只留了阿英侍候。

    再比如,三爷和阿英夫人从不住在一个屋,完全不像是夫妻,倒更似主仆,而且三爷对她还十分客气,从阿英夫人来到三爷身边,便一直如是。

    再一细问,这阿英夫人跟着徒元升回来,就是寸步不离左右,徒元升的妻妾们竟是根本沾不上他的边,便是有怨言的,无奈徒元升一力护着,也不敢随意吱声。

    甄贵太妃得到赵嬷嬷打探来的消息,终于“明白”过来,儿子肯定是被皇帝谋害,而那阿英便是杀人的黑手。

    这一晚,甄贵太妃在徒元升的屋里又是哭了大半夜。

    次日太上皇出殡,上至帝后,下至满朝文武皆来送行。

    在被赶出皇宫快三年后,弘圣帝终于得以回鸾,不过他的灵柩从西山行宫运抵皇宫,却只是过个境,在皇城外绕了一周,便转头往陵寝之地而去了。

    徒元徽坐在龙辇上,不时地往后头冯玉儿坐的凤辇上瞧,生怕这么长一段路,她能不能支持得住。

    起初徒元徽并不肯让冯玉儿一块过来,本打算下旨替皇后称病,却不想,冯玉儿并不肯领他的情。

    因着徒元徽生母孝敦皇后梓宫和日落葬,冯玉儿觉得,便是再膈应棺材里弘圣帝那老东西,瞧在徒元徽的份上,也得去跟婆婆磕几个头,也算全了做媳妇的本分。

    和冯玉儿一块坐在凤辇上的可卿和可意倒是极会心疼人,一路上紧着问冯玉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让冯玉儿甚觉,家有两件小棉袄,真是贴心得不得了。

    可意瞧着冯玉儿的大肚子,问,“娘,弟弟什么时候出来?”

    “还得等些时候,”冯玉儿摸了摸可意的脸,“回头你便是姐姐了,一定要照顾好它哦。”

    可意郑重地点点头,“娘放心吧,可意一定会的!”

    “你怎么那么乖呀!”冯玉儿亲亲女儿,真是越瞧越喜欢。

    “母后,咱们后头是谁家的车?”一直跪在凤辇上往后瞧的可卿问。

    冯玉儿拍了她屁股一下,“你是公主,快些坐好,这般不懂规矩,可不让人笑话。”

    可卿很不乐意地坐了回来,道:“母后,后头哭得可厉害了,听得怪瘆人的。”

    “那些都是你皇祖的老嫔妃们,起头的想必是甄贵太妃,她也挺不容易的,两天之内,没了你们三皇叔,又死了太上皇。”冯玉儿道。

    “真可怜!”可卿叹了口气,终于听话地坐好了。

    在众人目送下,弘圣帝梓宫经过长长的甬道,被送进了陵寝,紧随其后落葬的,便是他的嫡后孝敦皇后还有那位得脉亢而亡的继后,待徒元徽亲手封上最后一块砖,便象征弘圣帝从此尘埃落定,想来总算消停了。

    冯玉儿拉着两个女儿,远远地看着徒元徽领了儿子一起朝她们走来,脑海中不由想起与徒元徽初见时的情景——他转过屏风来,年轻俊美,身量高挑,

    作者有话要说:  却又纨绔气十足,用一种欣赏花瓶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冯玉儿至今还记得,徒元徽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这女子虽是笨些,倒也并非不可救药,就让爷来点拨她一二。”

    一想到从前,冯玉儿摇了摇头去。

    现在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这风风雨雨十几年,日后……只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虽说为了儿子,她和徒元徽呕到现在,不过冯玉儿那股子怨气早就消得一干二净,只不过碍于面子,拉不下脸主动求和罢了,冯玉儿其实心疼得很,这些日子徒元徽也是累得够呛,忙得面都见不着,瞧他一路走过来,眼皮子都耷拉着。

    一个女人突然冲到了徒元徽近前,让冯玉儿猛地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待瞧清楚时,才发现来人是一身孝服的甄贵太妃。

    徒元徽挥手要围在他身前的侍卫们闪开,又示意小德子将康安带远一些,这才问道:“不知贵太妃有何话要说。”

    “皇上,如今该死的都死了,你可还满意?”甄贵太妃冷笑着,眼睛盯住徒元徽。

    冯玉儿觉出不对:“徒元徽,小心!”

    “母后!”可卿也瞧见了,也慌忙冲上去。

    然而甄贵太妃虽上了年岁,速度却着实不慢,右手一举,便朝着徒元徽扎了过来。

    与此同时,有人从旁边推了甄贵太妃一把,这会儿真推到冯玉儿面前,甄贵妃的匕首就要扎向冯玉儿,可卿眼力最快,立刻就扑倒在冯玉儿身上。

    甄贵妃毕竟年事已高,多日来又伤心过度,甄贵太妃这身子骨显然没那么硬实,竟立时摔倒在地,手中的刀也掉了。

    也就在这时,大家看不见的虚空里,警幻仙子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可卿,然后拼命地逃走了。

    林如海带着绛珠去了海外,侍者成了普通教书先生,这辈子都没法见面了。

    这次渡劫是渡不成,她当然想将妹妹召回来重新投胎引导这二位,但是这造成的机遇,竟然被人阻止了。

    在她之后,一道龙虚影迅速追上去,很快,警幻仙子惨叫一声,人魂归了轮回入了被抄的甄家刚出身的女儿。

    被王夫人抱进了刚怀孕的儿媳宝钗屋里,给未出世的孙子做了童养媳,十六年后又被爬出和公公有有一腿,这位转世仙子不得不自杀了,而贾宝玉也终于看破红尘出家了。

    这边,徒元徽忙跑上前去,扶住因为要推开甄贵太妃,差点自己也摔了的冯玉儿,见她气喘得厉害,忙问:“可伤了哪里?”转头又大喊,“速宣赵医正!”

    “无事,”冯玉儿拍拍胸脯道:“倒是吓死我了!”

    这时候徒元徽才想到已被侍卫摁在地上的甄贵太妃,道:“贵太妃,元升是朕兄弟,朕从未想要杀他,更为他英年早逝而痛心,这‘该死’二字,实不该从你这做母亲的口中说出来,看在元升是个孝子份上,朕饶你一命,以后便待在他府上,不要出来了!”

    在一旁着急很久的赵嬷嬷一喜,上前搀了已被人松开的甄贵太妃便要走,却不料甄贵太妃不依不饶,道:“徒元徽,明明是你杀了我儿,还在这里假做慈悲,什么痛心,我儿便是你指使那个阿英给谋害的,你这无道昏君!”

    刹时间,甄贵太妃又拔了头上一根尖利的钗子,朝徒元徽刺过来,想来甄贵太妃决心极大,咬着牙,面目狰狞地便冲上去,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甄贵太妃真就得了手。

    然而这钗子,最终却落在了护在徒元徽身前的冯玉儿后背上。冯玉儿最是眼尖。

    因肚里揣着一个,冯玉儿早就只能侧卧在床上睡觉,如今后背上添了伤,竟是不能随便动弹,如今连翻个身都困难,这番辛苦,惹得大人孩子们跟在后头着急。

    甄贵太妃也是手下无德,一根钗子虽杀不死人,却有一半扎到肉里,开始之时冯玉儿还没觉得什么,等被急慌慌抬回凤仪宫上过药,竟是生生疼了一晚上,把个睡在旁边的徒元徽吓得坐也不是,卧也不是。

    好在第二日就好多了,也没有危险,不过,徒元徽是真的恨死甄贵妃了。

    之前看在徒元升的面子上,暂时放过,这会儿……

    “甄氏无德,公然对皇后行凶,着令即时废为庶人,赐……”

    林文烨上前禀道:“回皇上,甄氏已于昨晚,在宗人府撞柱而亡了。”

    “倒是知道自己该死,”徒元徽冷笑一声,“她死了,不还有甄家吗?废人甄氏藐视皇室,虽自畏而死,甄氏之远支近族皆罪责难逃,着令抄家罚没,若有查触犯法度者,罪加一等!”

    众人知道这是皇上给气坏了,皆没人敢替甄家说情,没多久,本朝高门望族中,便少了一个甄姓。

    贾宝玉和警幻仙子的渡劫虐缘,也是从甄家被抄开始。

    在三个小脑袋的齐刷刷注视下,冯玉儿蒙了一觉,终于醒过来。

    “母后活过来了,父皇没骗咱们!”可意第一个叫了起来,随后另外两个也是欢呼雀跃。

    “太子爷,还有两位公主,这回可信了吗?”何姑姑和特意赶进宫来照顾的冯夫人和杏月一块上到前来。

    借着何姑姑和冯夫人两个扶力,冯玉儿忍着背上的疼,颇为艰难地坐起,见孩子一脸紧张,便故意玩笑道:“谁说的母后我会死,到外头罚跪去!”

    可意指着康安,也指着阿奴,也指着可卿,最后低下头:“娘,可意怕!”

    当时见到母后在父皇怀里倒下去,他们个个心里害怕得紧,唯恐母后就此丢下他们走了。

    “好了,还不是太子爷他们心疼娘娘,个个都是孝顺的,”冯夫人笑着劝道,又忍不住心疼地问,“我的儿,背上可还疼吗,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娘放心吧,女儿好着呢!”冯玉儿想憋出些笑容,只这一笑,也不知是不是后背上牵到哪根筋了,立时疼得一抽,口中不自觉“啊”了一声,把一屋子人都惊住了。

    “哎呀,娘娘哪里疼了,不会是动胎气了吧,我这就去请太医!”杏月一时大惊小叫地跑了出去。

    见三个儿女都是小脸煞白,冯玉儿知道是吓着他们了,忙强撑着道:“别听你们杏月姑姑咋呼,只这伤口位置太阴险,稍有一些疼罢了,过不了几日便好,放心吧,为娘得等着你们长大成人,该嫁的嫁,该娶的娶,这才肯去死一死。”

    赵医正来给冯玉儿请过脉,又叫医女瞧了伤口,便道:“娘娘伤口并无大碍,过几日结了痂就好了,腹中胎儿也平安,娘娘乃是有福之人。”

    何姑姑一时乐了起来,“赵医正倒是越发会说话了,给病人瞧病,还夸人有福。”

    赵医正忙回道:“下官多嘴了,只是心中有感而发罢了。”

    瞧着赵医正一脸的局促,冯玉儿心下虽也好笑,却不忍老实人被挤兑,决定圆了个场,“那就托赵医正的吉言,不过本宫把话撂在这儿,回头本宫产子,可看着太医院的本事,若出个什么三长两短,赵医正今日之言便是打自己的脸,到时候本宫派太子爷砸你的招牌去!”

    “好!”康安点点头,他也真是怕了。

    见赵医正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冯夫人终于说了句公道话,“赵医正甭介意,娘娘逗着您玩的,可见她是好多了!”

    赵医正实在招架不住这帮妇孺孩子的七嘴八舌,也不敢多留,赶紧回了太医院,想着再多查查医书,千万别在皇后产子一事上出了纰漏。

    徒元徽人在朝堂,心早落在凤仪宫,等下了朝,匆匆在御书房批了几份紧急的折子,便忙着来看冯玉儿。

    人还没进东暖阁,便见里头欢声笑语,徒元徽的心顿时放下一半,知道这是人没什么大碍了。

    等进到里头,免了众人行礼,徒元徽拔步走到冯玉儿床前,问,“皇后可觉得好些了?”

    “哪有什么好的呀!”之前还说得开心的冯玉儿一见徒元徽,眼圈立马红起来,撒着娇道:“我也是个苦命的,皇上眼里心里只顾着朝政,怕是我快死了,你都顾不上来瞧我一眼罢!”

    没一会功夫,冯夫人和何姑姑领着孩子们都出去了,屋里一时只剩下夫妻二人。

    “你瞧你,这会子矫情了,明知昨晚我跟在娘娘后头折腾了一夜,你倒忍心找我茬子。”徒元徽口中虽在埋怨,却拿了冯玉儿放在枕边的帕子帮她擦泪。

    冯玉儿往里挪了挪,“你若是累了,就上来歇会儿。”

    “这会子娘娘倒是大方了,不怕有史官记上一笔,说帝后恩爱,竟至白日宣淫。”徒元徽见不得冯玉儿好声好气儿,忍不住就想调戏她一下。

    “呸!”冯玉儿果然红了脸,道:“一国之君,竟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

    徒元徽这时脱鞋躺到床上,打着呵欠道:“如今也就在你面前能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这皇帝真是当得人头疼。”

    冯玉儿终于笑了起来,不过颇为神奇的是,这会子她觉得后背竟也不那么疼了。

    “不过为了你们娘儿五个,便是再头疼,我也得把这皇帝好好当到头。”徒元徽嘟囔道。

    “冲着你这份决心,”冯玉儿用手摸了摸徒元徽的额头,“我们一定好好待在你身边。”

    徒元徽这时坐起身来,拉住冯玉儿的手,“听着,你可得答应我,以后不管谁再来谋害我,都不许玩什么舍身相救,你不知道,瞧着你在我眼前闭上眼,我当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你的意思,让我眼睁睁地瞧着你死,不行!”冯玉儿哼道:“咱们可早说好了,我得死你前头!”

    徒元徽轻轻将冯玉儿拦在怀中,“我的意思,咱们两个都得好好的,谁都不要为谁舍了性命,只要能活在一处,这辈子才算没有浪费!”

    冯玉儿捧住徒元徽的脸,道:“皇上,可记得当年在金陵天阙寺,我曾为你挡过一箭,如今想想倒是更庆幸了。”

    望着冯玉儿,徒元徽点了点头,“说吧!”

    “当日我替你挡箭,不过形势所逼,后头有一帮子小人作祟,再不想些办法,少不得我便要陷入泥淖,”冯玉儿叹了口气,“那一箭只为求你怜悯,帮我改了为人欺辱的命数,却不曾想,竟因此得来一位天下最好的丈夫。”

    “以前的事便不用再提,”徒元徽将人抱了,也小心着不碰到她受伤的地方:“又提这事,是不是昨日你再救我一回,可是又有所求。”

    “自是求夫君稳妥,我能夫贵妻荣,长长久久。”冯玉儿笑答。

    “小妖精,”徒元徽睨了她一眼,“白瞎了我这份心。”

    “为了娶我,累你走了不少弯路,”冯玉儿终于敛了笑容,叹息道:“也许没了我,你也不会经历那么多波折,至少不会和太上皇反目,给自己招来非议。”

    徒元徽一时想到了前世,哑然失笑道:“没了你,怕是我更要艰难,皇位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没有再错过你就好了。”

    “是啊,没有错过,”冯玉儿看着他,知道这是他的心里话,也听出了他不掺杂任何水分的爱护和珍视,管他是因愧疚还是爱情对自己这般?有这心意就好!

    她将头搭在徒元徽肩上,说道:“这辈子你一定要死在我前面。”

    “是不想我伤心?”

    冯玉儿笑眯眯的:“不是,你这辈子对我一直那么好,我就做刘太后,日后好好过日子,天天想着你,若是有对不起我,我就养几个面首做赵太后去!”

    徒元徽一听,顿时咬牙切齿:“别想了,朕一定死在你后头!”

    东暖阁外,三个孩子正一个叠一个在门口偷听,冯夫人和何姑姑坐在西暖阁喝着茶,倒是杏月站在三个孩子身后,笑着打量着他们听父母的壁角。

    而这时,最下面的可意问哥哥和姐姐,“父皇是怎么遇着母后的?”

    “大概是在大街上随便瞧见的。”康安听过一点答道。

    可卿显然看不上两个不晓事的小屁孩,“你们懂什么,这就叫缘份,你以为谁遇上谁都能带回家啊!”

    “外祖母,缘份是什么东西呢?”可意更不明白,干脆转头问杏月。

    “缘份啊,就是你喜欢上一个人,便会想尽办法也要跟他在一块,今生不得,便求来世,不寻着便不肯罢休,即便宿愿得偿,也想着要与他生生世世,永结连理……”冯母想着自己初次见到冯继忠的时的心动心情,她是没有得到良人,不过女儿得到了,她也开心了!

    -------完结

    PS:完结了,这篇文最不满意,我还是滚回去写我的武侠,我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不再碰宅斗和种田!

    我完结《影后》开妖女和和尚的故事

    之路《佛音邪针》,写武侠就绝对不憋屈了,气得男主和反派咬牙切齿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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