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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七绝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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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传来一声呐喊:活着!

    * * *

    拂晓风起,残月将落。

    残月余晖慢慢抚过空洞无神的双眼,轻轻拉开一幕画布:

    镜子化为一团薄薄的血雾,一面黑旗若隐若现其中。

    丹田玉府支离破碎,七星神盘被烧成一块黑焦土,七颗星胎深埋焦土。

    太初石千疮百孔,孔内飘浮着犹似鬼火的黑火苗,时有闪电火花显现,其中一个顶点埋进了黑焦土。

    诛神剑寸断如絮,被一丝白光串联,白光透过剑尖穿透至黑焦土。

    开天魔剑碎化如梭,好像一束有无数分支且参差不齐的血色叉状闪电,剑尖处凝结成螺旋血芒状,直插`入黑焦土。

    一丝亡灵气息将它们串联一体,形成微弱的生命之源,支配着一具行尸走肉,漫行于暗黑的世界。

    * * *

    天光亮透,金色朝阳照亮了狭小的黑草棚,将那张散发着森森鬼气的黑木床暴露于光明之下,再用温暖的阳光去唤醒平躺在床上的人。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温暖,身子微微一动,双手缓缓离开木床,呈现在金色阳光下。

    那是一双腐烂如虫蛀的双手,手掌白骨若隐若现,反射出诡异的暗淡青光。被封印在黑暗中的青光,开始吸纳太阳之光时,徐徐散发出某种强大的生命气息。

    随之,附着于指骨与掌骨上的腐烂息肉,慢慢凝结成了不规则的坚硬肉`粒,使得双手隐隐约约有了几分龙爪的模样。

    从双手开始,那人仿佛持续得到了生命力量的支撑,开始有力气呼吸清晨新鲜的空气。源源不断的生命之力游走于僵硬的身躯内,驱散依附于身体上的鬼气。好似强力结束着最后一段黑暗之路,生拉硬扯的让那人回到光明的新世界。

    唯有残留在眼角泪痕中久久不散的阴森鬼气,留恋着失去的黑暗,从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中折射出对光明的憎恨。

    当最后的鬼气散去时,那双眼睛渐渐湿润,新的热泪冲刷着旧的泪痕,新泪旧痕重复凝聚着最心痛的无声哀伤。

    那人轻轻闭上双眼,可怖的双手撑着木床,让自己慢慢坐起来,用黑色树皮缠裹好双手,用脏污的袖子揩干眼泪。然后,伸手摸向枕头。

    那是一个状如背蒌的方形枕头,似用灰色石粉铸造而成。一侧延伸出来的两条黑色背带,像极了附着于枕头上的蛇芯,时刻监视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那人熟练的将枕头背好,将一根似被烧焦的小黑杖随意插在腰间,一口黑乎乎的小鼎挂在旁边,才下木床。俯身从床底摸出一个葫芦型草蒌,提在左手,右手轻轻推开草棚栅门时,双眼才猛地睁开,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世界。

    微微顿足后,那人快速走出草棚,关好门,迅速穿过千余草棚连成的巷子,出现在一条通往山里的大路上,无声无息的融进了进山的人潮中。

    混在人潮中的他,犹如沧海一粟,桑田一尘。

    * * *

    火焰山,一座层层叠叠的圆锥形山脉,占地方圆三百里,光秃秃的山体上岩石密布,灵气灵力几乎没有,空气亦十分稀薄。锥形正中`央喷射着一束粗壮的暗红色火焰,朝西倾斜,晴日或暴风雨中,永不熄灭。

    在火焰覆盖堆积的方圆三百丈内,源源不断的产生着一种燃烧的飞虫,被称之为“火焰虫”。每一个晴天的正午时分,火焰虫会离开孕育地,向山脉外移动飞行。可只要完全飞离火焰山脉后,会化作一点萤火之光。

    火焰虫是修真界中最低阶的一类灵材,唯一的药用价值是可用做不满周岁的婴`儿辅食。对于修士来说是一种完全忽略不计的灵材,却是依附于火焰山脉的数十万户普通人家的生活来源之一。

    每当晴天时,家家户户全体出动,赶早进山,捕捉火焰虫。

    鉴于普通人的脚程与体力的缘故,可安全活动的山脉范围,仅仅是最外围约五里的环形区域范围。越过五里这个范围,对普通人来说已是一次大冒险了。

    所以,赶早非常重要。

    来得早的人,有机会占据更好的地形,结好碧绿色的捕虫网,静待午时最烈的阳光到来。来得晚的人,要是不是什么狠角色,就不得不绕道往远里走,或是直接往大山深处探险。

    通常,普通人家宁肯在外围碰运气,亦不愿多深入一步。

    所以,只要进入大山五里地后,几乎不会碰到人了。出现在这里的人,往往是结伴而行的年轻力壮的人。对于独行的普通人来说,同样是人族的这些人,便是最危险的存在。

    身背灰枕头的那人,胆子明显要比一般人大许多。在慢慢脱离人潮后,他一直向山里走去,直到约莫十里的位置后,才放缓脚步,开始寻觅结网的地形。

    光秃秃的山脉,只有层叠的山体与密布的岩石可做为掩体,勉强做一些简单的布置。

    那人边寻觅,边从草蒌中扯出一张碧绿色的网,熟练的有序缠在右臂上。

    在走过一块拱形山石时,他的左眼角余光中出现了一束炽热的火红光芒。刹那间,他的右臂一抖,将绿网抖开至左侧,右手敏捷的拔出腰间的黑杖。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攻击从右边而来。他的反应速度完全跟上了不明之物的攻击速度,可他撤回网与黑杖刺出的动作,看似连贯至极,实则是慢了整整一拍。就像是动作速度完全赶不上脑袋的指挥响应,从而造就他那十分别扭的迟滞间隔。

    短暂的停顿,不明攻击已然攻到。转眼,一条火焰巨虫缠在他的腰间,巨虫的身子迅速膨胀,将他整个人裹进火焰光芒。然后,火焰巨虫扭动身形,迅如疾风似的向山脉深处蹿去。

    纵使是生活在火焰山脚下的人,亦没人知晓火焰山中隐藏着什么样的怪兽妖魔。大家只知道山中的妖兽是不会跑出山脉范围,祸害众人。至于那些光怪陆离的神话传说,仅是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

    被火焰巨虫卷走的人,同样不明白,为什么经常进入的十里范围,会有这样一个怪物出现。以他进山的经验判断,深入山脉五十里仍是比较安全的,五里到十里这段距离应是非常的安全。

    没想到,还是生变了。

    他被裹在火焰巨虫的躯体空间里,被压缩的蜷缩成一团,根本做不了任何反抗。而巨虫身躯上传来的冰寒,似有神秘的麻醉致幻与醒神奇效,令他时而昏昏欲睡,时而清醒异常。让他感觉到自己似是正在经历着某一种诡异的考验。

    清醒时,只要稍微用力挣扎,顿觉火虫的躯体收缩的愈紧,自己越难受。

    昏昏欲睡时,自己好像蜷缩在一片火海,任凭烈火焚烧。然自己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可隐隐中丹田内有一丝微弱的暗涌之力,正努力感应着焚烧的烈火。但在无形中被一层坚硬的外壳阻挡隔断。

    时迷时醒的他,无法准确判断火虫的移动距离,但在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后,火虫的移动速度好像开始放缓。如此,以火虫移动的速度估算,至少已经进入了火焰的百丈范围。而在此时,火焰虫身上渐渐传来炽热感。

    他逐渐确定,自己应是已在距离火焰不到五十丈的范围内,一双无神的眼睛慢慢变得明亮起来,透射出死亡般的宁静。

    人总有失算与出现意外的时候。

    对此,似乎他有着另一番人生感悟,表现的超乎想象。

    不多时,忽觉眼前一亮,随之瞬间被一片火光吞没。当他立即定睛去看时,只见火焰巨虫慢慢离开自己所在的火焰台,游向距火焰台约三丈处的另一个火焰台,慢慢地融进了火焰中。

    在看清那个火焰台时,他猛地站起来。不料,人没站起来,脸上却重重的挨了一记重拳,将他打倒在火焰台上。一阵眩晕恍惚后,他坚强的坐起来,再一次看向那个火焰台。

    那是一个由无数颗燃烧的头颅垒砌而成的火焰台。火焰台正中心坐着一位白袍老人,鹤发银眉,面似冠玉,三缕黑丝长须微微飘动,嘴中似是念念有词。

    看到白袍老人后,那人的目光再也没有离开过,目不转睛的盯着老人,生怕错过什么。脑海中则是一片懵懂。他实在是想不到,如此贫瘠的荒野山脉里,竟然有人布置了一个火焰法阵。

    要知道,他所在的火焰山脉周围,是与人族修真界没有任何关联的一大块地域。这里仅仅是生活繁衍着一代又一代普通人。在这些普通人的眼里,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修士,与传说中的神仙没什么区别。

    约莫三刻后,白袍老人慢慢抬起双手至胸前,左手向上画半圆,右手向下画半圆,双手移动过的轨迹上有新的火焰生成。少顷,老人的胸前出现了一个圆形火焰圈,徐徐加速旋转起来。

    白袍老人腾出双手,右手中莫名的多了一根绿色树枝,随意朝火焰圈内点击。

    * * *

    白袍老人的点击动作非常随意,毫无章法。可在他持续不断的点击下,火焰圈内渐有绿色斑点生成。每一个绿点蕴含着一丝生命之力,无数的绿点汇聚时,一股强大的绿色生命源力渐渐形成,喷薄欲出。    火焰圈变成了绿色生命源力的禁锢圈,绿色生命源力开始冲击禁锢的火焰圈。随之,火焰圈的边沿陆续弹射出一丝丝火光射线。诡异的火光射线像是恶魔的触须,嗅探寻觅着天地间的新鲜血液。

    不一会,无数火光射线中的其中一条,忽然变得粗壮明亮起来,瞬间吞没了临近的火光射线,然后直直穿梭到另一个火焰台。

    背灰枕的那人,微微移动视线,顺着那条明亮的火光射线看去。只见那个火焰台上同样坐着一个活人,一束火光射线钻进了他的眉心,他的双眼已开始燃烧起来。片刻功夫,整个头颅被点燃,与他相连的那束火光射线越来越粗壮明亮。

    然后,同样的火光射线越来越多,始于白袍老人胸前的火焰圈,终于无数个有活人的火焰台。在将火焰台上的活人变成燃烧的骷髅时,火光射线变得越来越粗壮明亮。

    那完全是一条条嗜血的恶魔触须,用吸纳的人之精血唤醒着恶魔本尊。

    背灰枕的那人已然明白了些什么,目光顺着一条条火光射线看了一圈,确定自己周围至少不下一万个火焰台。但凡被诡异的火光射线占据的火焰台,情形完全一样。

    他心想自己很快会变成下一个,视线不禁重新移向白袍老人。

    白袍老人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越点越快。

    当无数的绿点填满火焰圈,诡异的火光射线紧密占据火焰圈边沿时,火光射线与绿点之间慢慢达到了某种力量的平衡。同时,双方的力量依旧在快速提升。

    神秘的是,双方力量的方向开始翻转。原本膨胀向外的绿点生命之力开始收缩凝聚。原本禁锢封锁的火焰圈在火光射线的牵扯下,力量开始向外扩散。

    两道力量渐处于生死竞争的情形中。

    持续一个时辰后,随着两道力量的无限增强,火焰圈内环紧贴火光射线的位置,渐渐被撕裂开。随之,火焰圈开始匀速变大,脱离火焰圈的内部那一部分渐渐凝实,凝聚成一块圆形绿饼状。

    此时,白袍老人的右手仍然没有停止,只是点击速度无限放缓。直到那块圆形绿饼完全凝实,他的右手方才真正停止。

    由绿点到绿饼,白袍老人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似乎,他完全不在乎火焰圈与火焰圈外的东西。

    白袍老人的面色凝重到了极点。在耐心等候半个时辰后,伸出左手在空中随意一抓,那只左手所在的空间仿佛变成了须弥空间,容纳了连人带火焰台的一个整体。只见左手慢慢握紧时,一个活人与所在的火焰台竟是化为一团燃烧的血液。

    然后,白袍老人收回左手,将左手中燃烧的血液涂抹到绿饼上。燃烧的血液一接触绿饼,随即熄灭,随后化为点点血斑,散布在绿饼上。霎时,绿饼似是吸纳了一分强大的力量,微微旋转晃动了一小下,又停止了。

    白袍老人的脸色微微一变,很难看清是喜还是忧。只见他再次伸出左手,重复着前一个动作,再重复下一个动作。整个过程,密布于他周围的活人火焰台,显然是他早已准备好的随时取用的东西。

    大约一百个重复动作后,火焰圈内的绿饼终于旋转起来,只是旋转的速度非常慢。

    此刻,白袍老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意,他的动作更加疯狂起来,以更快的速度将一团团燃烧的血液涂抹到旋转的绿饼上。在源源不断的力量增添下,绿饼旋转的越来越快,然后开始向火焰圈内凹陷,硬生生凹陷撕裂开一丝丝空间缝隙。

    看到空间缝隙的刹那,白袍老人忽然双手举天,仰首大笑。狂浪的笑声响彻山野。

    渐渐地,绿饼陷裂开的空间缝隙喷出一束束绿色光芒,那是蕴含着神秘灵力的绿色光芒。无一例外的照射到了白袍老人的身上。随之,白袍老人渐渐化为一团绿色阴影。

    他依旧在笑。

    持续凹陷的绿饼,当它周围的空间被完全撕裂开,当空间内的绿色光芒如泉涌时,它完全被融化,融进了绿色光芒。很快,绿色光芒重新填充火焰圈的同时,完全笼罩住绿色阴影。

    随后,绿色光芒的余光开始向周围散开,缓缓遮住了那束永不熄灭的火焰。。

    * * *

    背石枕的那人,十分幸运,亲眼目睹神秘一幕的同时,还活了下来。

    这种幸运,那怕是放在修真界,亦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个奇迹。

    他始终盯着白袍老人所在的位置,琢磨着施法成功后的白袍老怪,吸纳用人血祭炼而成的绿色力量时,会发生什么样的神秘变化。

    可当微弱的绿色光芒传到自己身上时,他不禁皱了皱眉,凝神内视起来。随着绿色光芒的传来,越聚越多,他的丹田玉府中开始了有一丝感应,那是对生命力量的特殊感应。而这个感应之力正是来自于玉府内的那块黑焦土中。

    在突如其来的感应之下,传到他身边的绿色光芒开始凝聚,将他亦变成一个绿色阴影。

    他在犹豫许久后,已能感受到绿色力量的存在。那竟是一种他已经渴望了三个月之久的灵力。

    刹那的兴奋,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兴奋过后的镇静,又让变得狰狞恐怖。没人知道他的这一转变,是由什么支配的。

    他将黑杖放在台上,双手打结捏诀,双眼微闭,催动运转修真法诀,徐徐感应吸纳汇聚于周围的灵力。精纯的灵力进入经脉与筋骨,仿佛流进了干涩枯竭的水渠,迅速被吸干净。

    持续时久,经脉与筋骨渐有湿润迹象。可随之而来的是经脉与筋骨慢慢碎裂,裂开的伤口中流出腐朽的血污脓水,像是流淌的一缕缕腐烂、恶臭、霉变的臭沟水。

    有水,便会有水渠。

    从经脉与筋骨中流出的血污脓水渐渐增多时,经脉成了唯一的水渠。然后,血污脓水顺着唯一的水渠,流向一块黑焦土。

    那是一块埋藏在丹田玉府中的黑焦土。当源源不断的血污脓水流至,渗进黑焦土时,被烧焦凝炼成一块死板状的黑焦土,似被浸润变软,渐渐有了松软迹象。

    与此同时,来自恶魔腐蚀般的痛楚开始由内向外扩散,极度扭曲着他的那张脸。在很短暂的时间里,他的那张脸已经不是人的脸,而是异变畸形后十分丑陋的地狱恶魔的面孔。

    可他那怕是哼都没哼一声。

    仿佛有另一个更大的痛楚让他早已适应了真正痛的感觉。现在的表情,只是身不由己的表象反应罢了。

    他安静的运转法诀,贪婪的吸纳着精粹的灵力,任凭恶魔般的腐蚀之力散布全身。

    只有他自己知道,失去了这一次求生存的机缘,能不能活着等到下一次,将成为永远的未知之数。

    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一定要活着,要不惜代价的活着。

    唯有活着,才有希望去寻找埋葬在内心深处的答案。

    所以,在死亡之神真正降临之前,他绝不允许自己轻易的死去。如果死去,他将无法面对无数无辜的亡灵。

    他的内心一直呐喊着:活着,一定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才能揭开最后的谜底。

    求生存的呐喊,无尽的肉身痛楚,埋藏在内心的伤痛,让他的神识渐渐模糊起来。眼前渐渐浮现出一颗颗微笑的头颅,似是正在与自己打招呼。在遥远的某一角落里,却传来了刺耳的狂笑声,那是一群人的狂笑,是那样狰狞与恐怖的狂欢。

    正是这种笑声警醒了他,让他快速抹去了眼前的幻觉,重新正视现在的处境。

    凝神内观自视,此刻,不但经脉与筋骨碎裂,而且与之相连的血肉亦开始碎裂,整个人仿佛渐渐的被揉碎了一般。在破碎碎裂的血肉伤口上又慢慢生成新的血与肉,开始重铸碎裂的经脉与筋骨,将那似乎永远流不尽的血污脓水重新封印在经脉与筋骨中。

    随后,丹田玉府中的那块黑焦土亦渐渐平静,但已经不在坚硬成块,而是整体变得稍稍松软了些。其它的则没有丝毫变化。

    他慢慢停止修炼,让自身的一切顺其自然的进行。一双渐有光芒的眼眸微微眨动着,重新看向白袍老人所在的位置。

    白袍老人早已现出真身,此刻正站在火焰圈内,与火焰圈融为一体,顺着逆时针方向缓慢旋转。只是不知何时,火焰圈内被撕裂开的空间消失了。同样,火焰圈上射出的火焰射线亦消失了。

    就在此时,火焰圈上突然亮起七点绿色星光,瞬间将晴朗的天空坠入黑暗。刹那,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火焰圈。

    火焰圈上的七点星光慢慢变亮,凝而不散的光束慢慢延伸至七个火焰台,在将火焰熄灭的同时,竟将火焰台上的活人直接吸附向火焰圈,占据了绿色星光的位置。随之,七个附着于火焰圈上的大活人环拱着圈中心的白袍老人。

    随后,火焰圈旋转的速度慢慢提升,飞速旋转起来。速度达到某一临界点后,倏然凌空,冲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 * *

    火焰圈好似遁逃于黑暗中,凶狠地冲开一条宽阔通道,忽高忽低,犹如乘风破浪,在极速旋转中迎着虚空罡风疾速飞行。被吸附在火焰圈上的人,只觉得自己被风化成了肉沫,又被火焰圈上传来的神秘力量重新凝聚铸成人形。

    每一次力量的循环变化,不亚于地狱烈火中走一趟。

    每一次力量转变中渴望着结束的旅行,那怕是立即死去也行,总是不能实现。

    诡异的力量循环,将真正的生不如死的感觉传递给了被吸附在火焰圈上的人。

    没人能反抗,只能默默承受。

    久而久之,一个人的神经、肉`身乃至精神全都适应神秘的力量循环后,似乎进入了享受的阶段,内心期盼着火焰圈可以飞行更久些。

    可就在此时,火焰圈突然冲出黑暗,出现在一片海面上空。飞行很短的一段距离后,加速降落,稳稳地落在一座小岛上。

    这座小孤岛呈椭圆形,岛的边沿与中心高高隆起,边沿高度恰好盖过中心高度,边沿与中心之间的空当自然而然的深陷。远远看去,像是漂浮在大海上的一块“元宝”。临近看,应是有人用强大神通专门建造而成的一座小岛。

    火焰圈不偏不倚的落在岛中心凸起的位置,随之唰的一声崩碎,将火焰圈上的七人同时弹向七个方位,竟是准确无误的弹进了七个黑铁笼。

    白袍老人顺势打坐在岛中心凸起的一块尖石上,双目微闭,嘴唇微动,似是开始了新的作法。而那七个黑铁笼恰好悬浮于这块尖石九丈外的虚空,无形中形成一个大圆环。

    此时,正值午时,烈日骄阳炙烤着小岛,黑铁笼像一个大蒸笼,冒着黑烟,一股接一股的刺鼻毷氉味飘出,人肉被烘烤的恶臭味夹杂其中。让这座小岛很快成了人间炼狱场。

    但这并没有完。

    持续半个时辰后,白袍老人微微一动,眯着双眼缓缓扫视七个黑铁笼,嘴中嘟囔着:“死掉,死掉,最好全都死掉。”

    他等了一刻后,不禁使劲摇了摇头,右手凭空一托,掌心已然多了一大块玄冰。右手稍稍向下一移,紧接着伸出食指,直接插`进玄冰。先轻轻的顺时针旋转一圈,再轻轻的逆时针旋转一圈,一大块玄冰竟被神奇地分裂成七块,分别轻轻弹开老人的手指,准确地落在七个黑铁笼上。

    近乎就在那一瞬,黑铁笼变成寒冰笼。然后,再一点点的熔化。

    白袍老人眯眼望了望天色,欲言又止,重新闭眼打座。他根本不在乎黑铁笼里的人,亦不在乎黑铁笼正在发生着什么。

    约莫到了酉时初刻,寒冰全部熔化,黑铁笼亦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每个位置上站着一个全身赤`裸的人,皆用烂布屑简单裹体,个个皮肤幽黑的似浓墨浸染一样,几无人形,每人手中握着一柄样式诡异的漆黑兵器。

    白袍老人缓缓站起来,掸了掸衣襟,轻轻一跺脚,整个小岛开始向海中坠落。随着夜幕的降落,他们再一次进入了一片黑暗。当再一次光明到来时,八人出现在一道光幕门前。

    光幕琉璃,绚烂夺目,令人不可直视。

    光幕门上房悬浮着三个字:七绝宫。

    “入我七绝门者,绝地、绝天、绝鬼、绝魔、绝仙、绝神、绝自己。”白袍老人转过身,眯眼扫过眼前并排站立的七人,开口道:“你们七个小猪头可要记牢了入门‘七绝’,一定要牢记心间,万万不可疏漏。”

    白袍老人顿了顿,续道:“从左到右,一一报上真实姓名!”

    老头真是个怪老头,直到领弟子拜入门下的时候,才问姓名。这本身在修真界便是奇闻异事的存在。

    经历了怪老头一手缔造的无人知晓的考验后,七位青年对这个魔鬼般的慈祥老头,只剩畏惧了。一个个乖乖地报上姓名。

    “陈天鸿”,“魏震”,“库昊”,“彭慈”,“汤璞”,“查吒”,“宋度”。

    白袍老人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那个叫陈天鸿的青年身上。

    陈天鸿是与其他人有些许不同。他背着一个灰色石枕,右手紧握着一根黑乎乎的似烧火棍的东西。

    须臾,白袍老人道:“你的那根权杖被毁灭的很彻底,以你的那点资质想修复,简直是痴人妄想。你最好死了那条心,专心修炼我七绝门的旷古神通,方是正道。”

    白袍老人说完话,收回眼神时,不禁微一皱眉,似是有什么事情他还拿捏不准。

    他再一次扫视七人后,转身走进光幕之门,徐徐道:“入门次序由右到左排列!”

    他自己先走进了光幕之门。按照他的吩咐,从右到左的次序,陈天鸿成了最后一位。

    陈天鸿闭上双眼,似是在做着剧烈的思想挣扎。无尽的恨意从心头升起。在他看过的志怪传记中,类同他这样经历的人,往往会陷入失忆,或是完全失去了对过去的感知。可他什么都记得,而且记得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九十多个日日夜夜以来,他努力让自己去忘记,可他做不到。每当记忆中的画面跃入脑海时,他都会流下哀伤的眼泪。仿佛,他又回到了那个爱流泪的少年时期。

    在那场惊天之变中,他来到了另一个尚不知晓名字的大陆上,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他决心让自己重新开始。所以,过去的一切虽然无法忘记,但他在刻意努力的去抹掉。

    如今,命运之神给他安排了一个新的起点,但他觉得已无所谓。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活着,成为至尊强者!

    当他睁开眼睛时,正好魏震的身影消失在光幕门里。他随即跟上,踏入光幕之门。整个人瞬间被无数的冰箭笼罩,冰箭反复冲击着每一寸身躯,左手紧握的兵器渐渐传来炽热感。

    随之,身上那一层幽黑如墨的黑色外壳徐徐脱落,脱落处的皮肤洁白的好似刚刚雕琢出炉的精美白玉。肉身之坚韧,简直超乎想象。

    只不过,整个人也完全变成了裸``体。

    那一刻,仿佛一块洗净铅华的璞玉,落成在光幕之门。

    亦似唯有一尘不染的人,方可进入七绝门。

    少顷,陈天鸿突觉背后传来一股推力,待反应过来时,自己已赤`裸`裸的站在一间密室里。他环视一周,发现这间密室竟是用一种似血玉的玉石雕刻而成,有七面墙,每一面墙壁上绘着一幅人的画像。

    他一看便知,这是修真界常用的道法神通的传承方式。

    密室东南角的墙壁下放着一套紫袍,西北角的墙壁下放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精美兽肉,浓浓的油脂仍泛着气泡,蕴含的灵力淡淡波动。

    他将枕头与手中的东西放在北面的墙壁下,再穿好衣服,然后抓起兽肉狼吞虎咽起来。不到一刻,一大盘精美的兽肉已被消灭干净。

    他摸了摸鼓胀的肚皮,打了饱嗝。随后,整个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墙壁上的画像吸引。

    他一遍接一遍的观摩,不厌其烦的参悟。

    大约半个时辰后,腹中的兽肉开始消化,精纯的灵力开始向全身散开。又过了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经脉与筋骨再一次开始碎裂,裂开的疮口上流出污浊的脓水,顺着经脉向丹田玉府的那块黑焦土汇聚。

    无尽的痛楚仿佛正在加速撕碎着他,而他无能为力,只能默默承受。

    这一次,他不想让自己再一次躺下去等待痛苦结束。

    他背贴东面的墙壁,一双非人的异形怪爪紧紧抠住了墙壁,努力让自己站的笔直。可那块黑焦土的持续松软所带来的痛苦,痛的他不得不弯下腰,去拥抱大地,借助大地之力化解痛楚。

    但在头低下的刹那,他猛地又抬起了头,好似猛然觉醒的一头怪兽,双目渐有火焰闪烁。发自内心的怒吼,到达喉咙时变成了低沉的哀鸣。

    他想念诵大明咒、冰心诀、文曲星诀,可来自黑焦土的痛楚能将这丝念想完全斩断,让自己完全沉浸在痛楚的苦海。

    这一刻,他非常想念赐予自己这一切的那些人。

    他知晓,将来要找那些人问个为什么,自己就必须得坚强的活下去,绝不能向他们赐予的恶魔腐蚀般的痛楚低头与屈服。

    伴随兽肉中灵力的渐渐散去,经脉与筋骨碎裂的地方,原本完好的血肉再一次破碎,然后生成新的血肉,重新缝合碎裂的经脉与筋骨。渐渐地,痛楚亦消失了。

    连续两次同样的经历,让他认识到,每一次的修炼便是对丹田玉府中那块黑焦土的一次拓荒。拓荒着,引水灌溉,疏松土壤,肥料肥田,方可渐渐成为一块肥沃良田。

    这对于只有日夜不辍的修炼才行的修士来说,意味着什么?

    对于需要进食大量蕴含灵力的食物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想到此处,陈天鸿的嘴角竟露出一抹笑意。

    正在此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睁眼一看,发现白袍老人竟然站在自己对面,拍打自己肩膀的右手尚未收回。

    “七绝中最难的一关是‘绝己’。看来,你很可能是唯一一个有机率冲破此关的人。你现在的情形,我也帮不了你。我不会过问你过往的事,也建议你不要想过去的事,专注于自己是七绝门传人的身份,最是重要。”

    白袍老人说话时,徐徐化为一点白光,消失在玉壁上,只听他喃喃自语道:“我这最后一个‘七绝老人’的称号,好像有徒有虚名的嫌疑呀!嘿嘿,有趣了!那我就栽培出一个‘七绝小人’给他们验货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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