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许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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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而过，又是天女树开花的时节。
这四个月里，发生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国君同父异母的兄长、以佐相一职为世人所知的靖王乔天宇得以厚葬，其人推行的政务几乎全部得到保留。
据说那个铁面御史在此之后大病一场，不得不在府中休养，月余不见宾客。
再然后，武安公自华粼归返，国君将空置许久的佐相府、更久之前称为靖王府的宅邸赐予武安公，供其一年孝期结束后迎娶荣熙公主之用。
重要的事，大体就只有这么多了。
其余微末小事皆不值细表。
天女身边得力的宫女之一、名唤佳弦者临近五月从憩霞殿风光出嫁，成为开国七贵卫家这一代的当家主母。
反观举国上下殷殷期盼的那桩大喜事，却在国君本人有意无意的拖延下没了后续。
但在旁人看来，这两人分明情意深重。且不说天女闲暇时必会在憩霞殿里设宴，亲自下厨为国君准备菜肴，单说每日餐后，两人都会详细过问对方到底吃了什么、用了多少 ，日日三餐差人记录，坚持不懈，实在难得。
然而知道此事的人毕竟不多，久而久之，传言四起，那条“少年国君别恋天女贴身宫娥”的小道消息又开始死灰复燃，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只因出面推拒的次数太多，又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堂堂一国之君俨然成了百姓眼中拈花惹草的负心汉。
西岭之约，便在今日。
天还未亮，乔羽飞早早起来梳妆，但在侍女们为她傅粉描眉、涂唇挽髻、换好新衣后，忽然改了主意，替了一身不起眼的男装。
珠玉首饰自然弃之不用，但在选腰佩时，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前，片刻才反应过来，那人送她的鸳鸯双面佩已经物归原主了。末了，只挂了佳韵绣的一只半旧的荷包。
随后告别宫中诸人，只允月华、卫东在旁跟随，乘了马车，赶在城门刚开时上路，一路西行。
抵达目的地后，她到底没让月华留下，只像之前那次一样，独自坐在半山腰上的老地方，静静环顾亭外的景色。
今年雨季偏晚，因而花开满枝头，并未遭风雨打落，放眼望去一片雪色，地下薄薄一层白色落英，终不减头顶一片云霞烂漫，天地纯净。
微风拂过，数片花瓣飘落纷飞，一瞬间，仿佛回到初见，她在落英之中被美色所迷的那个瞬间。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时，月华上山来接她，询问桌上一动未动的烈酒和点心配菜是不是要留在原地。
乔羽飞似乎经她提醒才发现手边还有食物，连忙表示不可浪费，当下就能解决。
在月华半是埋怨半是欣慰地布菜时，一不留神，已被她偷喝了两杯最烈的三曲酿。
“殿下！”月华一把夺过酒壶，大惊失色，乔羽飞此前可没什么沾烈酒的机会，酒量委实差得很。
乔羽飞却毫无自觉，满脸无辜地端着空杯恳求：“再来一杯。”
“还有一壶果茶呢。”
乔羽飞轻声道：“这杯，是用来祭奠他的。”
当初看到那八个字的时候，她已然明白，那个耿直到过分的人今日必不会赴约了。他的墓葬，坐落在天命城外的王陵中，他的遗骨，她一次没去看过，唯有他盖棺那日，她托人将一枚玉佩悄悄放了进去，伴他左右。
月华闻言默然片刻，提壶斟满。
乔羽飞双手捧起酒杯走向亭边，朝着满山繁花扬手一泼，淡然阖眼：“我如约而来，你却食言了。”
但答应他的事，她仍会做到——以她的心意喜好。
回城途中，马车经过一家貌不惊人的茶棚，棚下三五客人正撂了挑子歇脚吃喝，俱是商贩货郎装束。食物的浓香扑鼻而来，细瞧才发现棚里靠边的地方另支着土灶，熬着一锅酱香浓郁、红皮油亮的猪蹄。
乔羽飞忙喊停车，遣了一脸无奈的卫东前去问询，说一锅十二个，棚里客人已定下五只，尚需一刻左右才能出锅。
乔羽飞坚持要买，到头来其余二人只能由她。于是马车便停在棚外等候，之前的酒意有些上头，乔羽飞支颐养神，茶客们闲聊的话语不断透过车帘传入，立时引起了她的关注。
“……本想趁大婚之时小赚一笔，谁知王都仍是一点动静没有，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你手头不过些胭脂水粉，哪比得人家贩售瓜果的，屯的货都要烂掉了。”
“这婚事到底要拖到几时？有个准信没有？”
接下来一气儿的怨声连连。
原来她和乔天都久未成婚，竟然还给西黔的零售业拖了后退。
下一刻，嗓门最大的一个人出声道：“话说，你们可知陛下为何迟迟不愿迎娶？”
原来大家都以为原因出自乔天都么？乔羽飞顿时竖起了耳朵。
车厢外奚落声四起。
“切！大伙儿都是时常跑王都的人，哪个不知？”
“还以为你小子打听到什么，就算住在深山里的人也该听说了，不就是那位看中了一个小宫女么？”
“竟然放着天仙不要，宠信一个宫女，也不知是不是迷了心窍……”
“据说还是天女身边的人，长得那个妖艳风流，把今上迷得神魂颠倒。”
乔羽飞听得眉心微蹙，这则“国君痴恋小宫女”的流言曾被佳韵当做笑话说来哄她开心，她佩服之余，只觉哭笑不得。如今听来，谣言已经越传越烈，越描越黑，甚至伤及了另一个当事人的名声，替她背了黑锅。
是她疏忽了，没想到这一层。
许是她的表情忽然凝重，坐在对面的月华露出了忧色，欲言又止，她轻轻摇头示意无妨，继续听了下去。
“据说重臣们轮番劝谏，进言的奏折都能用来垒墙了。”
“岂止，我常去的那间府上是个正二品的官老爷，昨日朝议时当面劝谏，或许是话重了些，顶撞了那一位，如今在府中闭门思过，全府老小都吓得战战兢兢的，连日常置办都不敢哩。”
“唉，那一位也是，若是看中旁的也就算了，偏要是天女身边的人，万一天帝震怒——”
“呸！这话可别乱说，西北那事儿才完结不多久，都想过几年安生日子呢。”
“只怕天女如今日日垂泪，朝堂上乱成怎样，一概不管吧。”
余下的路上，乔羽飞一直很安静，到手的美食也未能令她兴奋些许。
由于路上耽搁了时辰，他们一行几乎是在城门关闭的隆隆声中冲进天命城的，而这也意味着，宫门关闭的时间必定赶不上了。
既然有了费番功夫进宫的准备，卫东自然把车速降了下来，乔羽飞先前颠得有些晕乎的脑袋得以借着钻入车帘的凉风清醒了一下，脸上滚烫的温度也消下去一些。
夏季到底日长，还有未散场的夜市引来一群群顾客，街道两边的吆喝声、鸣锣声、马嘶声、幼儿笑闹声不绝于耳。
乔羽飞索性让卫东找一处酒楼歇脚，让二人用过饭食再回宫，自己也摸了一杯白水听酒楼中的说书人眉飞色舞，对着一干听众侃侃而谈，据称讲的是前朝旧事。
“那国君为美色所迷，听不进朝臣所劝，日日跟那美人同进同出，混在一处。有一天在御花园中作乐时到底被正宫妃子撞见，那妃子先前只听说了风言风语，但念着二人之前山盟海誓，半点不信，此刻一见，顿时如惊天霹雳一般——”
说书人兰花指一捏，尖着嗓子扮作女人道：“陛下先前说过有臣妾一人足矣，若有违背，天地共弃，难道全是哄人的么？”
再来又转身换回原本声音，捋了下短须道：“爱妃此言差矣，昔日盟约本王并未违背。至始至终，后宫之中有封号者仅你一人而已。相较于爱妃你，其他女人于本王不过云烟，何来背信之说？”
他说这话时拿捏作态，道貌岸然到了极点，话音一落，酒楼里顿时一阵嘘声，显然都为这个“君王”的作为不齿。
“登”的一声，乔羽飞手中的茶杯恶狠狠地扣在桌面上。
车轮碌碌作响，宫门遥遥在望，赶车的卫东轻轻“咦”了一声，提高声音向身后道： “宫门尚未关闭，不知何故。”
月华撩起车帘，露出一道窄缝，前方灯火通明，兵士来来回回，宫门大敞，果然尚未关闭。
“按理一个时辰前就该关门落锁了。”月华轻声说明着，一边又向外望去，然后，瞪大了双眼。
难道出什么事了？
乔羽飞也跟着掀起车帘，灯火辉煌的门楼下，依稀站着一个黑影，那穿着，那身量，那仪态……
一抹笑意浮上唇畔，看样子，不必等到明天了。
轻便的马车一路行至宫门处停下，静候在此的华服少年上前几步，走至车门处，另有侍卫放下踏脚凳，垂首退到一边。
一名身姿窈窕的美貌宫娥先行下车，朝他行礼后挑起车帘，随后，一只纤手扶住车门，素色缎面的绣鞋轻轻落在脚凳上。
少年和宫娥同时伸出手去，少年的手离得要稍远一些。虽然在场众人皆知他和马车主人的关系，但众目睽睽之下，少年也只能虚扶示意罢了。
可那只手偏偏牵住了他，一抹倩影将猝不及防的少年扑了个正着。
众人齐齐垂首，眼观鼻鼻观心。
少年小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下意识环紧对方的同时小声唤了句“羽飞”，不曾想鼻端飘来一股淡淡的酒气。
未出口的问话当下变成：“你喝酒了？”
对方“嗯”了一声，没有退开的打算，滚烫的身体就服帖地偎在他臂弯里：“你怎么在这儿？”
“你回来晚了，与其进门时多费口舌，不如我等在这里来得方便。”
怀里传出一声低笑，少年有些无措，耳根早已红透，万幸门楼上的灯笼皆是大红纱罩，将同样穿着素服的两人从头到脚映得无一处不红。
就在他稳下心神打算将对方扶上马车再说的时候，一句话将他的动作定在当场。
“天都，挑一个近些的日子，我们的婚事……该办了。”
在他目瞪口呆消化这些字的含义时，对方又轻声道：“抱歉啊，隔了这么久才给你答复。”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反应。
巍峨的宫门之前，灯火铺陈一地红艳旖旎。
十指相扣，轻吻即止。
众人的脑袋垂得愈发低了。
第一次是在天禄阁上，日出东方，壮景如画；第二次在憩霞殿里，晚膳将歇，明烛莹然；第三次，灶台一侧，碗碟之前，两人坐着矮凳，手中持着蒜瓣，脚边一地蒜皮……
事不过三，终于圆满。
时隔近五个月，西黔国君第三次求娶天帝之女，获得了匪夷所思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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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好友坦承她选了最适合的一条路。
可在当时，仅仅是隔了一夜，她便后悔了，大婚的日子竟然就定在一个月之后。
果然喝酒误事。
当她提出日期延后的要求时，少年满面的红光当即散了个干净，强忍受伤故作坚强地问：“虽然我不想勉强，可你……究竟要让我等多久？”
她当即小心肝一颤，生出一股玩弄对方纯洁感情的负罪感。
另一厢，少年掩去眉间痛楚拂袖离去，临走留下一句：“够了。以后事关你我，一律听我的便是，若靠你，不论再多几年也不会有丝毫进展。”
想想天命城中无人不晓的流言蜚语，她当下心虚。
再后来，试婚服，修宫室，赦天下，迎朝贺，忙得脚不沾地，眼睛一眨已是大婚结束，名分抵定，不得反悔了。
洞房夜，两人四目相对时，她尚未反应过来：“不知怎的，总有被你骗上贼船的感觉。”
身着喜服、愈发神采飞扬的少年牵起她的手，挑眉道：“那，羽飞打算怎么办？”
她试探道：“退票改上别的船如何？”
“票？”少年凑得近了些，兴致盎然地提问。
偏她没有察觉其中的危险，起了个头打算详细说明：“就是坐船时用来代替钱币的凭证，表示船资已经先行付过了，比起钱币……唔唔唔——”
这下，可真是上了贼船逃脱不得了。
时间一晃而过，又是天女树开花的时节。
这四个月里，发生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国君同父异母的兄长、以佐相一职为世人所知的靖王乔天宇得以厚葬，其人推行的政务几乎全部得到保留。
据说那个铁面御史在此之后大病一场，不得不在府中休养，月余不见宾客。
再然后，武安公自华粼归返，国君将空置许久的佐相府、更久之前称为靖王府的宅邸赐予武安公，供其一年孝期结束后迎娶荣熙公主之用。
重要的事，大体就只有这么多了。
其余微末小事皆不值细表。
天女身边得力的宫女之一、名唤佳弦者临近五月从憩霞殿风光出嫁，成为开国七贵卫家这一代的当家主母。
反观举国上下殷殷期盼的那桩大喜事，却在国君本人有意无意的拖延下没了后续。
但在旁人看来，这两人分明情意深重。且不说天女闲暇时必会在憩霞殿里设宴，亲自下厨为国君准备菜肴，单说每日餐后，两人都会详细过问对方到底吃了什么、用了多少 ，日日三餐差人记录，坚持不懈，实在难得。
然而知道此事的人毕竟不多，久而久之，传言四起，那条“少年国君别恋天女贴身宫娥”的小道消息又开始死灰复燃，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只因出面推拒的次数太多，又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堂堂一国之君俨然成了百姓眼中拈花惹草的负心汉。
西岭之约，便在今日。
天还未亮，乔羽飞早早起来梳妆，但在侍女们为她傅粉描眉、涂唇挽髻、换好新衣后，忽然改了主意，替了一身不起眼的男装。
珠玉首饰自然弃之不用，但在选腰佩时，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前，片刻才反应过来，那人送她的鸳鸯双面佩已经物归原主了。末了，只挂了佳韵绣的一只半旧的荷包。
随后告别宫中诸人，只允月华、卫东在旁跟随，乘了马车，赶在城门刚开时上路，一路西行。
抵达目的地后，她到底没让月华留下，只像之前那次一样，独自坐在半山腰上的老地方，静静环顾亭外的景色。
今年雨季偏晚，因而花开满枝头，并未遭风雨打落，放眼望去一片雪色，地下薄薄一层白色落英，终不减头顶一片云霞烂漫，天地纯净。
微风拂过，数片花瓣飘落纷飞，一瞬间，仿佛回到初见，她在落英之中被美色所迷的那个瞬间。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时，月华上山来接她，询问桌上一动未动的烈酒和点心配菜是不是要留在原地。
乔羽飞似乎经她提醒才发现手边还有食物，连忙表示不可浪费，当下就能解决。
在月华半是埋怨半是欣慰地布菜时，一不留神，已被她偷喝了两杯最烈的三曲酿。
“殿下！”月华一把夺过酒壶，大惊失色，乔羽飞此前可没什么沾烈酒的机会，酒量委实差得很。
乔羽飞却毫无自觉，满脸无辜地端着空杯恳求：“再来一杯。”
“还有一壶果茶呢。”
乔羽飞轻声道：“这杯，是用来祭奠他的。”
当初看到那八个字的时候，她已然明白，那个耿直到过分的人今日必不会赴约了。他的墓葬，坐落在天命城外的王陵中，他的遗骨，她一次没去看过，唯有他盖棺那日，她托人将一枚玉佩悄悄放了进去，伴他左右。
月华闻言默然片刻，提壶斟满。
乔羽飞双手捧起酒杯走向亭边，朝着满山繁花扬手一泼，淡然阖眼：“我如约而来，你却食言了。”
但答应他的事，她仍会做到——以她的心意喜好。
回城途中，马车经过一家貌不惊人的茶棚，棚下三五客人正撂了挑子歇脚吃喝，俱是商贩货郎装束。食物的浓香扑鼻而来，细瞧才发现棚里靠边的地方另支着土灶，熬着一锅酱香浓郁、红皮油亮的猪蹄。
乔羽飞忙喊停车，遣了一脸无奈的卫东前去问询，说一锅十二个，棚里客人已定下五只，尚需一刻左右才能出锅。
乔羽飞坚持要买，到头来其余二人只能由她。于是马车便停在棚外等候，之前的酒意有些上头，乔羽飞支颐养神，茶客们闲聊的话语不断透过车帘传入，立时引起了她的关注。
“……本想趁大婚之时小赚一笔，谁知王都仍是一点动静没有，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你手头不过些胭脂水粉，哪比得人家贩售瓜果的，屯的货都要烂掉了。”
“这婚事到底要拖到几时？有个准信没有？”
接下来一气儿的怨声连连。
原来她和乔天都久未成婚，竟然还给西黔的零售业拖了后退。
下一刻，嗓门最大的一个人出声道：“话说，你们可知陛下为何迟迟不愿迎娶？”
原来大家都以为原因出自乔天都么？乔羽飞顿时竖起了耳朵。
车厢外奚落声四起。
“切！大伙儿都是时常跑王都的人，哪个不知？”
“还以为你小子打听到什么，就算住在深山里的人也该听说了，不就是那位看中了一个小宫女么？”
“竟然放着天仙不要，宠信一个宫女，也不知是不是迷了心窍……”
“据说还是天女身边的人，长得那个妖艳风流，把今上迷得神魂颠倒。”
乔羽飞听得眉心微蹙，这则“国君痴恋小宫女”的流言曾被佳韵当做笑话说来哄她开心，她佩服之余，只觉哭笑不得。如今听来，谣言已经越传越烈，越描越黑，甚至伤及了另一个当事人的名声，替她背了黑锅。
是她疏忽了，没想到这一层。
许是她的表情忽然凝重，坐在对面的月华露出了忧色，欲言又止，她轻轻摇头示意无妨，继续听了下去。
“据说重臣们轮番劝谏，进言的奏折都能用来垒墙了。”
“岂止，我常去的那间府上是个正二品的官老爷，昨日朝议时当面劝谏，或许是话重了些，顶撞了那一位，如今在府中闭门思过，全府老小都吓得战战兢兢的，连日常置办都不敢哩。”
“唉，那一位也是，若是看中旁的也就算了，偏要是天女身边的人，万一天帝震怒——”
“呸！这话可别乱说，西北那事儿才完结不多久，都想过几年安生日子呢。”
“只怕天女如今日日垂泪，朝堂上乱成怎样，一概不管吧。”
余下的路上，乔羽飞一直很安静，到手的美食也未能令她兴奋些许。
由于路上耽搁了时辰，他们一行几乎是在城门关闭的隆隆声中冲进天命城的，而这也意味着，宫门关闭的时间必定赶不上了。
既然有了费番功夫进宫的准备，卫东自然把车速降了下来，乔羽飞先前颠得有些晕乎的脑袋得以借着钻入车帘的凉风清醒了一下，脸上滚烫的温度也消下去一些。
夏季到底日长，还有未散场的夜市引来一群群顾客，街道两边的吆喝声、鸣锣声、马嘶声、幼儿笑闹声不绝于耳。
乔羽飞索性让卫东找一处酒楼歇脚，让二人用过饭食再回宫，自己也摸了一杯白水听酒楼中的说书人眉飞色舞，对着一干听众侃侃而谈，据称讲的是前朝旧事。
“那国君为美色所迷，听不进朝臣所劝，日日跟那美人同进同出，混在一处。有一天在御花园中作乐时到底被正宫妃子撞见，那妃子先前只听说了风言风语，但念着二人之前山盟海誓，半点不信，此刻一见，顿时如惊天霹雳一般——”
说书人兰花指一捏，尖着嗓子扮作女人道：“陛下先前说过有臣妾一人足矣，若有违背，天地共弃，难道全是哄人的么？”
再来又转身换回原本声音，捋了下短须道：“爱妃此言差矣，昔日盟约本王并未违背。至始至终，后宫之中有封号者仅你一人而已。相较于爱妃你，其他女人于本王不过云烟，何来背信之说？”
他说这话时拿捏作态，道貌岸然到了极点，话音一落，酒楼里顿时一阵嘘声，显然都为这个“君王”的作为不齿。
“登”的一声，乔羽飞手中的茶杯恶狠狠地扣在桌面上。
车轮碌碌作响，宫门遥遥在望，赶车的卫东轻轻“咦”了一声，提高声音向身后道： “宫门尚未关闭，不知何故。”
月华撩起车帘，露出一道窄缝，前方灯火通明，兵士来来回回，宫门大敞，果然尚未关闭。
“按理一个时辰前就该关门落锁了。”月华轻声说明着，一边又向外望去，然后，瞪大了双眼。
难道出什么事了？
乔羽飞也跟着掀起车帘，灯火辉煌的门楼下，依稀站着一个黑影，那穿着，那身量，那仪态……
一抹笑意浮上唇畔，看样子，不必等到明天了。
轻便的马车一路行至宫门处停下，静候在此的华服少年上前几步，走至车门处，另有侍卫放下踏脚凳，垂首退到一边。
一名身姿窈窕的美貌宫娥先行下车，朝他行礼后挑起车帘，随后，一只纤手扶住车门，素色缎面的绣鞋轻轻落在脚凳上。
少年和宫娥同时伸出手去，少年的手离得要稍远一些。虽然在场众人皆知他和马车主人的关系，但众目睽睽之下，少年也只能虚扶示意罢了。
可那只手偏偏牵住了他，一抹倩影将猝不及防的少年扑了个正着。
众人齐齐垂首，眼观鼻鼻观心。
少年小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下意识环紧对方的同时小声唤了句“羽飞”，不曾想鼻端飘来一股淡淡的酒气。
未出口的问话当下变成：“你喝酒了？”
对方“嗯”了一声，没有退开的打算，滚烫的身体就服帖地偎在他臂弯里：“你怎么在这儿？”
“你回来晚了，与其进门时多费口舌，不如我等在这里来得方便。”
怀里传出一声低笑，少年有些无措，耳根早已红透，万幸门楼上的灯笼皆是大红纱罩，将同样穿着素服的两人从头到脚映得无一处不红。
就在他稳下心神打算将对方扶上马车再说的时候，一句话将他的动作定在当场。
“天都，挑一个近些的日子，我们的婚事……该办了。”
在他目瞪口呆消化这些字的含义时，对方又轻声道：“抱歉啊，隔了这么久才给你答复。”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反应。
巍峨的宫门之前，灯火铺陈一地红艳旖旎。
十指相扣，轻吻即止。
众人的脑袋垂得愈发低了。
第一次是在天禄阁上，日出东方，壮景如画；第二次在憩霞殿里，晚膳将歇，明烛莹然；第三次，灶台一侧，碗碟之前，两人坐着矮凳，手中持着蒜瓣，脚边一地蒜皮……
事不过三，终于圆满。
时隔近五个月，西黔国君第三次求娶天帝之女，获得了匪夷所思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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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好友坦承她选了最适合的一条路。
可在当时，仅仅是隔了一夜，她便后悔了，大婚的日子竟然就定在一个月之后。
果然喝酒误事。
当她提出日期延后的要求时，少年满面的红光当即散了个干净，强忍受伤故作坚强地问：“虽然我不想勉强，可你……究竟要让我等多久？”
她当即小心肝一颤，生出一股玩弄对方纯洁感情的负罪感。
另一厢，少年掩去眉间痛楚拂袖离去，临走留下一句：“够了。以后事关你我，一律听我的便是，若靠你，不论再多几年也不会有丝毫进展。”
想想天命城中无人不晓的流言蜚语，她当下心虚。
再后来，试婚服，修宫室，赦天下，迎朝贺，忙得脚不沾地，眼睛一眨已是大婚结束，名分抵定，不得反悔了。
洞房夜，两人四目相对时，她尚未反应过来：“不知怎的，总有被你骗上贼船的感觉。”
身着喜服、愈发神采飞扬的少年牵起她的手，挑眉道：“那，羽飞打算怎么办？”
她试探道：“退票改上别的船如何？”
“票？”少年凑得近了些，兴致盎然地提问。
偏她没有察觉其中的危险，起了个头打算详细说明：“就是坐船时用来代替钱币的凭证，表示船资已经先行付过了，比起钱币……唔唔唔——”
这下，可真是上了贼船逃脱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