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陡然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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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兵变！
自从收到这份急报后，用来召集重臣议事的光昭殿就被凝重诡谲的气流所充斥，而气流的中心正是先王长子，如今西黔国君的王兄，佐相乔天宇。
原因无他，兵变指挥者漳州刺史与越章郡郡尉皆曾在前太尉——罪臣保德麾下效力，正是四年前乔天宇以讨伐叛军之功所保下的若干逆贼当中的二人。
是以究其责任，佐相乔天宇首当其冲。即便一整天下来都无人触及雷区，这仍是不争的事实。
了解详情，研讨对策，在决定善后人选时，终于有人主动提起了这个连西黔国君都避而不谈的话题。
“当年不察，致有今日，臣难咎其责。恳请陛下令臣以待罪之身前往漳州。”
请缨的并非他人，正是乔天宇。他发言前起身离开御赐的方凳，走到殿中，对着正中的御座深深拜倒，待到话已说完也不抬头，仿佛下定了决心，不得口谕就不起身一般。
“臣以为佐相此言不妥。”一阵沉默中，身为两朝重臣的廷枢出言便是反对，使得气氛更形紧张，“这次的主谋同为四年前的叛军余孽，难保当年同佐相没有往来，乔大人主动请求前往漳州，何以证明并无二心？”
话一出口，包括乔天都在内，殿中其余几人悉数神色大变，除御座上的人尚能安坐，几位参与议事的臣子全部触电似地弹了起来，空气仿佛瞬间结成了冰，足以将人冻得浑身僵直。
偏偏占据上风的老臣仍在步步紧逼：“要镇压叛军，派本朝武将率兵前往即可；要试探敌情，派邻近州府的官员前往更加便捷。朝中堪当重任者甚多，何必劳烦堂堂佐相出马！”
主动请缨被安上别有居心的帽子，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选择避嫌，以示清白。
然而下拜的身姿没有任何动摇，平稳的声调也不曾出现任何起伏：“陛下，大错既已酿成，臣自当负起全责，尽力纠正。”
“如果真为自己当年的决定后悔，那就辞去佐相一职，岂不更好？”
这句话一出，连先前默默埋头记录的领尚书事仲容都震惊停笔。
“够了。”少年国君终于开始表态，“今天到此为止，天色已晚，诸位留宿宫中即可，此事明日再议。”
目光扫过乔天宇时，年轻的西黔王淡淡道：“孤并没有怪罪佐相的意思。”
伏低的面孔下传来洪亮的回答：“臣，叩谢圣恩。”
弟为王，兄为臣，一切照旧，没有因为这次的事件生出任何波折。
看似如此，实则……
廷枢神色一凛，随其他人一起应声告退。
每天睡前的半个时辰是乔羽飞特意空出的读书时段，沐浴过后，头发未干，刚好以书打发时间，培养睡意。
然而今夜书已翻完，睡意却仍不知躲在何处，她在床上干坐片刻后，索性叫来月华，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装，执起一盏红烛笼上灯罩步入庭园。她倒是没有秉烛赏花的雅兴，但夜里蚊虫成群出没，若是不想失血过多，点上一支掺了苦艾精油的蜡烛还是非常必要的。
今夜星辰寥寥，离月底尚有数日，一弯眉月静挂天宇，流云荫蔽之下，银辉晦明不定，不是什么赏月观星的好天气。
乔羽飞信步走入花间，目光一阵巡视，却又一次失望地没有发现昙花皎洁出尘的身影。至今为止，她仅目睹过一次昙花盛放的情景，短短的几分钟却令她毕生难忘。虽然相隔没有多久，但仿佛已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了。
不知那时陪她赏花的人现在何处？
“阿嚏！”貌似有人在想她。
“殿下稍等，我去取件衣裳。”
不等她开口，月华迅速折返殿中。不一会儿，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她背后停住，一件外衫轻轻落在她肩头。
“谢谢，”乔羽飞撒娇似地倚在对方肩头蹭了蹭，故意用甜腻腻的嗓音道，“我最爱的就是你了！”
她好笑地等着月华既头疼又无奈地搬出“天女行为守则”开始念叨，但随即察觉有些不对劲。当她退开一步，站直身子，摇曳的烛光里清楚地显现出对方的面容之后——
“啪嚓”一声，灯罩、烛台落地分解，烛火化为一缕青烟，四下里重归幽暗。不过不要紧，她确信此刻她红得发烫的脸足以当成一盏灯使用了，而就她刚刚一瞥留下的印象，对方的瓦数也差不到哪儿去。
喉头有些发紧，她清了清嗓子道：“你怎么来了？”
明明只是为了缓解窘态随口乱说的一句话，听起来却带着既喜又嗔的味道，恁地肉麻。乔羽飞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竖立的寒毛，耳边即刻传来对方关切的声音：“还觉得凉？还是回寝殿去罢。”
乔羽飞摇摇头，弯腰捡起烛台灯罩，借机向左右迅速一瞟：很好，虽然月华应该就躲在附近，不过她就当刚才那一幕没人瞧见了。
可她刚起身，肩头便又多了一件长衫，衫上还带着些许体温。她哑然片刻，嘟囔道：“热死了。”
才离开她肩头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她抬眼看到对方难得一见的无措模样，顿时笑出了声：“我说，你突然跑过来，就是为了给我加衣裳？”
经此一打岔，对方才忆及正事：“上次你说过想要防身的器具，我寻到一件，你看看是否趁手，不行的话我再去找别的。”
一柄刚及她手臂长的短刀递到面前，刀柄缠了细细的皮条用来防滑，刀鞘同样为皮制。拔刀出鞘后，只见刀身略弯，宽不到二指，刀背偏薄，因而整把刀握在手中十分轻便。她指尖微动想要摸一下刀刃的锋利程度，但还未行动，便听对方说：“刀刃淬了毒，用时务必小心。一旦此刀出鞘，必是极为凶险之时……”
如同夜风般轻柔低回的声音传入她耳中，触动她心底：“……可以的话，我希望这把刀永远不会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天。”
乔羽飞收刀入鞘，将之贴在胸前，无需言语，对方此刻的心意全凝聚在这件礼物里，他的关切、他的怜惜、他的担忧、他细致的呵护、周全的考虑，她已经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正因为此，这把外表朴素的短刀才会令对兵器一窍不通的她初次拿在手中便觉得趁手无比。
“谢谢，我就用它了。”
她的声音低如蚊呐，倒叫对方也难以立时平静地开口，轻咳了一声才道：“我最近可能要离开王都一段时日。”
“哎？”她讶然抬头，随之想到什么，“是跟……西北的急报有关？”
对方的回答略微迟疑了一下：“是。被你猜中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事……暂时还不能透露给更多人知晓。”声音有些紧绷，像是怕她介怀。
很好，事关国家机密，无关人员统统回避。可她才不关心西北出了什么事，她关心的问题是——
“危险么？要去多久？”
回答的声音染上笑意：“殿下只需记得你我的一年之约就可以了。”
她有些着急：“为何要去那么久？”
低低的笑声没入夜风，她不用眼看也能想象到对方舒展的俊目修眉，以及笑容中蕴含的捉弄成分：“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你……不希望我离开么？”
这人她不认识，这人她不认识……
乔羽飞转身默默诽腹，抬高声音道：“太热了，把你的衣服拿开！”
此举果然收到预想中的反应，对方收起笑意，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
只这一句，乔羽飞便装不下去了，别别扭扭地解释道：“没看见我两只手都被占了么？真的很热，快点帮我拿掉一件衣服！”
她感到对方的气息贴近了，近到她可以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只这么一转念，她的心跳已不受控制地乱了节拍，缺氧的症状随之出现。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描绘出背后那人的动作，她察觉对方的双手慢慢抬起，停在自己肩头——
“算了！”乔羽飞慌忙转身，左手的烛台灯罩，右手的短刀统统抵在对方胸前，隔出可以让她喘息的安全距离，“我自己来。”
将满手的东西放在脚下，乔羽飞脱下外衫低头塞给对方：“快穿上吧，天气已经转凉了，离开天命城期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发觉自己语气太过温柔，她脸一红，凶道：“不然我可不饶你！哎?”
突然发出的小小惊呼，是因为对方隔着衣料握住了她的手。
“我近两日就会出发。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她怀着满心甜蜜重重点头。
“可以的话，额外帮我……照顾一下天都吧。”
“好。”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她微笑着给出令他安心的承诺。
夜已深，明亮的烛火映出静静执卷的身影，边上久候的侍从悄悄掩下一个呵欠，轻声提醒：“大人，时辰不早，该就寝了。”
手中的书翻过两页，须发半白、不见丝毫疲态的老者才道：“你先退下吧。”
侍从一愣，正欲抬脚，冷不防半掩的门外有人走进。一惊之下，他满头的瞌睡虫顿时跑了个精光：“佐、佐相大人！”
大半夜的，为什么佐相会不打招呼便跑来这里？
而屋中的老者似乎对这位的突然来访并不感到意外：“佐相大人，老夫已久候多时了。”
愣了片刻的侍从猛地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忙到一边端起屋中备好的茶具打算出去沏茶，此举却被中途拦下：“不必上茶，你可以退下了。”
屋里那位尊贵的访客似乎也是同样的意思，他当即不敢多做停留，悄然退下的同时掩上了门扉，却按捺不下满腹的疑问。
为何佐相会私下拜访跟他全无交情的铁面御使？
屋内，不待访客开口，廷枢合上书卷，开门见山：“西北一事派任何人去都比阁下来得合适。”
这样直接的反对并未打乱乔天宇的步调，他今夜来此，确系有备而来：“廷枢大人，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做法。”
“稳妥？”廷枢的坐姿纹丝不动，“兵变那些人喊着要达成罪臣保德的遗愿，为他正名——你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罢。”
灯影下，青年的眼神分外坚定：“正因我知道，所以才非去不可。”
“知道？”老者先是捻须轻嗤，而后忽然反应过来，大惊道，“不可，万万不可！你尽心尽力辅佐陛下已经足够，老实呆在王都便罢，怎能，怎能——”
青年望着跳动的烛火淡淡一笑，，而后面向老人，温言禀志：“我乔天宇所愿，非中兴之能臣，做一聚虫之烛火，足矣。”
西北兵变！
自从收到这份急报后，用来召集重臣议事的光昭殿就被凝重诡谲的气流所充斥，而气流的中心正是先王长子，如今西黔国君的王兄，佐相乔天宇。
原因无他，兵变指挥者漳州刺史与越章郡郡尉皆曾在前太尉——罪臣保德麾下效力，正是四年前乔天宇以讨伐叛军之功所保下的若干逆贼当中的二人。
是以究其责任，佐相乔天宇首当其冲。即便一整天下来都无人触及雷区，这仍是不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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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近两日就会出发。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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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明亮的烛火映出静静执卷的身影，边上久候的侍从悄悄掩下一个呵欠，轻声提醒：“大人，时辰不早，该就寝了。”
手中的书翻过两页，须发半白、不见丝毫疲态的老者才道：“你先退下吧。”
侍从一愣，正欲抬脚，冷不防半掩的门外有人走进。一惊之下，他满头的瞌睡虫顿时跑了个精光：“佐、佐相大人！”
大半夜的，为什么佐相会不打招呼便跑来这里？
而屋中的老者似乎对这位的突然来访并不感到意外：“佐相大人，老夫已久候多时了。”
愣了片刻的侍从猛地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忙到一边端起屋中备好的茶具打算出去沏茶，此举却被中途拦下：“不必上茶，你可以退下了。”
屋里那位尊贵的访客似乎也是同样的意思，他当即不敢多做停留，悄然退下的同时掩上了门扉，却按捺不下满腹的疑问。
为何佐相会私下拜访跟他全无交情的铁面御使？
屋内，不待访客开口，廷枢合上书卷，开门见山：“西北一事派任何人去都比阁下来得合适。”
这样直接的反对并未打乱乔天宇的步调，他今夜来此，确系有备而来：“廷枢大人，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做法。”
“稳妥？”廷枢的坐姿纹丝不动，“兵变那些人喊着要达成罪臣保德的遗愿，为他正名——你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罢。”
灯影下，青年的眼神分外坚定：“正因我知道，所以才非去不可。”
“知道？”老者先是捻须轻嗤，而后忽然反应过来，大惊道，“不可，万万不可！你尽心尽力辅佐陛下已经足够，老实呆在王都便罢，怎能，怎能——”
青年望着跳动的烛火淡淡一笑，，而后面向老人，温言禀志：“我乔天宇所愿，非中兴之能臣，做一聚虫之烛火，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