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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怀孕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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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亲的死对我的打击太大太大,我几乎陷入了一蹶不振的境地,几乎彻底地崩溃了。而爹,也因为娘亲的逝世大受打击,整日的以酒麻醉自己,似乎那样,他便能忘却一切。可是无论如何,他也弥补不了以前所做过的错事。也许是他内心所负的愧疚太多太重,为娘的逝去,只在一夜之间,他便老了许多而他的精神,也由此萎靡到了极点。

    爹终于在新年前去世了。那是唐朝贞元十七年的十二月二十九日,我坐在窗子前看书,屋子里有梅花的香气,瓣瓣梅花被开水沸腾得在打着滚,暖暖的。屋外是纷纷扬扬的大雪,把水晶楼前的茉莉花园变成了一片雪白。小桃就这样撑着纸伞,急匆匆地跑进来,她红着眼说:“小姐,老爷他过世了。”我一听,手中的书一抖,落在了膝盖上。我只静静地坐着,并未流泪,良久,我说:“这对他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末了,我说疲了,然后回房内歇着去了。我躺在软榻上,睁着眼,并无睡意。就这样,爹也走了,他选择了这一条让他解脱的路。这个世界上,我顶着这一具不是我的肉躯,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削蕃大捷的庆功晏设在麟德殿,我依皇上圣旨,穿上了那件华丽无比的金黄丝织就的金缕衣,然后前往麟德殿。金丝勾勒的菊花似真亦真,如果这是春天,怕是能招来飞荡的蝴蝶。菊瓣似乎还能浸出花香来,暗香浮动,安秋特地用干菊瓣熏过了衣服,所以才有这样的效果,仿佛是用了真的菊花别在了上面。

    远远的,皇上看见我,便迎了上来。他双目含笑,笑中含情,大红色的披氅在他的身后扬起,一身黑衣上黄龙腾飞,他就像是从云端走下来,踏着有力的步子,直直向我走来。我勉强扯出一抹笑,然后走上前去。从沙场回来以后,皇上对我更是宠爱,但是因为娘的逝世,我过度伤心,他便理解我似的每夜留给我清静,并未召幸我,也没有召幸其他妃子,只是宿在他的长生殿中。皇上对我的用心在后宫里人人皆知,这下子好不容易盼着皇上归来了,她们又得眼巴巴地看着皇上夜夜宿在长生殿,白日里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留在水晶楼陪伴我,所以,她们更是既忌妒,又无奈。韦妃说:“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也陪着去算了,起码还有一半的希望。”

    皇上轻轻地拉过我的手,很自然的放在嘴边呵了几口气:“璇玑,冷么?”我摇摇头,看着他帮我把身上的雪白大缎狐狸毛大氅拢了拢。只一抬头,我对上了一双忧伤得让我心痛的眼睛,舒难陀!

    他今日里竟穿了一身白衣,他第一次穿白色的衣裳。纯白的大氅裹着他的身躯,我不知道,那一具身躯,是不是在发抖,因为我感觉他是那么的孤独和冷清。

    今晚的晏会,他功不可没。因为救驾立了大功,皇上对他,自是欣赏不已。

    我正发着愣,皇上大手一挥,呵呵笑道:“舒难陀王子,朕这次一定要好好赏你!来,座上坐,请。”皇上拉过我的手,我才醒过神了,然后笑了笑,跟着他走进殿大堂。

    今晚的大臣很多,个个都笑吟吟的互相打着招呼,我看着他们呼出的一团团雾气,只觉得头昏目眩,不觉用手抚了一下额角。一侧首,我又看见了舒难陀炽热的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担忧,和他一身冷清的装束,刺得我赶紧把头低下,然后慢慢地跟着皇上走。

    大家席地盘腿而坐,各种冒着热气的美食和温酒皆端了上来,把每张小四方檀木桌放得满满的。大殿内一片欢腾,皇上一开口,大家便纷纷向皇上祝酒,一片觥铸交错,酒樽金光闪耀,映着火炉,肉香弥漫上空。我小口小口地吃着烤鹿肉,不敢抬头看,因为舒难陀就坐在我的对面,我感觉得到,他的目光炽热得要把我燃烧。

    “这次还是多亏了舒难陀王子殿下,朕才能和璇玑起死回生。舒难陀,你说,朕要怎么谢赏你才好?你看,朕把这其中最美的女子下嫁与你,并与骠国永结同好,友好往来,你看如何?”皇上指着大殿中央几个舞姬,高兴地说。这些舞姬个个美貌如花,在宫中待了许久了,皇上甚是喜欢,留了多年了,日后也是富贵之命,至少也会指给一些官位显达的臣子。如今,皇上主动让舒难陀在这几个美人中选一个,对他,是够厚爱和看重的了。

    我一听,手一颤,玉箸上的鹿肉便掉了下来。我看向舒难陀,他看着我,大家也都停下来看着他。

    “在下对皇上的厚爱感激不尽,只是,在下尚未有成亲的打算,也不好拂了皇上的好意,所以……还望皇上见谅,在下实在是不能累了这如花似玉的姑娘。这样吧,在下为大家吹奏一曲笙乐,给大家助助兴,也以表皇上愿与我国互结友好的感谢!”他站起身躬了一下急着说。大家都被他的话给震住了,面对那如花般的美人,他竟是不心动。可只有我心里酸酸的,空空的。

    “好,真好,朕真是没看错你。也罢,这美人王子看不上,那朕等会再赏你一样东西。那,朕可要听听这下正宗的骠国笙乐了。”皇上笑眯眯的,并未恼怒。舒难陀只字不提救驾的事情,看来让皇上很是上心。

    我开始紧张起来,不知为什么,手心里浸出了汗,我隐隐可知些什么。

    舒难陀把袖中的笙拿了出来,我一看,并不是三角笙,而是一管青玉做的箫状一样的笙。他看了一眼我,很深很深。然后,他低下头,吐了几口气,一串缠缠绵绵的音符开始回荡,别样的音乐,同样的曲子,是他那日在大树下吹奏的那一曲子,也是我在涯下洞口吹奏的那一曲子……果然没有猜错,他是吹奏这一曲子。这不是三角笙吹出来的曲子,不知为何,多了一种惆怅,一种失望,一种深沉。

    我看向皇上,他正凝听着,喃喃地说:“朕好像在哪听过这一首曲子?”我心里不禁一阵紧张起来。

    舒难陀像是倾诉着所有的心事,把一腔爱恨全部融入了笙乐中,那高高低低的声音,婉转动听,又时而停顿的呜咽,让那一管笙像是一个深藏心思的少女,而且是个哑女,在向众人诉说着无声的故事。不过,我听得懂。

    “好动听呐。”杜风烟迟迟说道,眼中的黯然微微一闪。

    “真是天籁之音,天籁之音啊,都说骠国声乐名闻四方,如今一听,果真不错,不错……”大家纷纷接头说着,脸上的欣赏表露无遗。

    “真和那‘阁罗凤’有着区别的,源自于哪,哪儿才是正宗纯良的东西,那南诏王,真是学不来的,哈哈。”

    “那可不是?”

    ……

    他终于奏完了,曲尾处的呼吸重了重,所以跑了几个沉重的音符出来,然后一个一下地落在我的心口,压住了我想哭泣的冲动。

    “好!妙极了!朕说过,朕还要赏你一件东西,这可是朕从不轻易赏人的,也从未赏过别人的东西。哈哈,璇玑,你过来。”皇上兴致高昂,满脸通红着,他转头唤我,把我从沉思中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来来来,到朕这里来。”

    我轻轻答应,然后踩着碎步走上前去。

    “朕要赏你一支舞,朕的爱妃武璇玑的舞姿可谓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现下,朕高兴,赏你一同观赏璇嫔的舞姿,王子觉得如何?”皇上抚颔说道。

    这?我一下子懵了,舒难陀也呆了。众臣子欢呼起来,纷纷说:“王子真是好福气呀,今日,老臣们也沾了你的光,能一同欣赏璇嫔的舞姿,真是三生有幸,几世修来的福气哇,哈哈哈……”有别于其他人的高兴,我一下子倒是无所适从起来。

    “皇上,我……”我看着舒难陀,也看见了众妃子吃惊的眼神。

    “怎么了?璇玑?”皇上不再称我为璇嫔,他说唤我的小名感觉和我的距离近一点。我看见皇上略略疑惑的询问的目光,怕他生疑,便笑笑说道:“那臣妾便献丑了。”

    在他人期待的目光下,我缓步走至殿中央,火炉就在我的身后,一阵一阵的火光投在地毯上的影子在晃动着。此刻的我,成为众人的焦点,我的头晕了一下,我眨了下眼稳住了那一阵晕眩,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模糊的众人,还有那一团白影。

    轻启红唇,我说:“那我就给大家跳一曲《绝别》吧。”

    绝别,绝别,不知他是否听得懂?

    我看见了他的身子在那白氅中颤了一下。

    璇玫不在了,没有人能再为我伴奏,我也没有让人为我伴奏,而是自己轻轻地哼着小曲,然后挥动了水袖。我穿的是皇上赐的金缕衣,舞着这一曲《绝别》,旋着的身子似乎看见了漫天的花朵,可那些花朵再美,也美不过我身上的金菊。轻轻地哼着《菊花台》那一首歌,是周杰伦唱的,里面的曲调,悠扬而悲伤,淡淡的离别,和着我这绝别的舞蹈,成了最深重的,绝别!

    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舒缓,不让人看出我的悲伤。

    别了,别了,不要再让我如此痛苦了。

    我多想歇斯底里一回,可是,我不能,所以,我把这一切全部融入了这一曲舞中,挥上天空的水袖卷了一个圈又落下来,然后再抛上天空。众人皆是看得屏住了呼吸,一切寂静。舒难陀眼中的伤痛有着欣赏,皇上的眼中是深深的骄傲。

    我闭着的眼,一片黑暗中慢慢地跳出了“阁罗凤”,舒难陀,皇上……然后,又回归了黑暗。

    耳边,听到一声深厚的声音:“璇玑——”

    然后似乎是皇上的声音在嘶吼:“快传太医!”

    最后最后,我好像还听到一句:“恭喜皇上,璇嫔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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