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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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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立霁被盛情邀请,去参观被两个女生称为“我们的家”,小河第一次用“家”这个字眼,当然“我们”二字不包括他。吴立霁有些失落,原本小河孤单一个人,在北平若大的城市里,可依靠的人唯有他而已,他多次帮助她,自以为对她的重要性非比一般,甚至可以操纵她的未来举足轻重。现在轻而易举地被一个女朋友芮雪平分秋色,甚至于更胜一筹,还好,她不过是个女同学,竟然比他重要。

    芮雪热情地邀请:“吴先生是小河的‘未婚夫’,就是我们家的娇客,欣然欢迎你的光临。”三人愉快地往新宅走去。

    木板制的楼梯有些陡峭,中间还设有一个弯折,顶楼上的那间足有十二平方,四面不靠,似空中楼阁,外面还有一个大平台,种着盆栽花草,秋天美人蕉和月季还在开花。小楼四面皆有窗,生风之室,正面是古色古香的雕花推窗,东面窗下一棵高大的泡桐树,为屋顶遮阴,这时节泡桐树正在落叶,正是早也潇潇,晚也潇潇。

    拿一张椅子坐于平台之上,视野开阔,清风明月尽收眼底;胸襟涤荡,星汉银河皆入梦中。两个女子住进去,仿佛拥有了全天下的美梦,让人羡慕。

    长形的房间,被一条蓝布帘子隔成里外两间,平时布帘拉开一半,光线充足,内外分明。

    里间两张单人床东西两侧靠墙,面对面摆放,中间一条线并排放着两张书桌,长度正好与床的长度一齐。晚上扒在桌上写字,抬头就能看见对方,可惠心一笑。她们兴奋地为新居添制窗帘,缝制帐子,买一样的蓝花棉布,将房间装扮成最舒服的宿舍,为此两人忙了一周才办妥,还多亏了芮雪的雷厉风行的做派,抓紧采买置办,如今就可以见人。

    帐子被褥都是崭新全套,一个床上是竹叶形的白底蓝花,一个床上是梅枝状的白底蓝花,一盏台灯,夜晚真是温馨,两个女生,兰心蕙质。

    小河与芮雪用心布置的新家,迎来第一位客人,小河有些不好意向一个男人展示房间,但芮雪很大方,得意自己的布置,对吴立霁那稀少的赞赏眼神很是满意。

    芮雪说:“左边靠墙的空间再放上一个书架,特别是那种轻巧的竹子编的书架,改天我要出去找一找。”

    外间一张木方桌,四把椅子,还有炉灶可以生火做饭和起暖。芮雪请吴立霁坐,抱歉炊具还没备齐,不然可以请他留下来吃饭。

    吴立霁当真说:“好呀,我当你们下帖请过我了,一定耐心等着吃你们亲手做的饭。”他的为人与刻板的印象完全格格不入。他其实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在陌生人与熟人面前完全两个样,属于外冷内热,芮雪一个子看透了他。因为小河的关系,也因为芮雪可爱活泼的个性,轻易大家就变成朋友。

    没有多余的茶杯,芮雪把自己的茶碗洗净,招待吴立霁喝茶,他谢过说不渴纹丝未动。

    小河还要匆忙赶去编辑室,吴立霁要走了,正好与她同路一起出来。

    他看出小河虽然兴奋,却有疲态,肩膀与腰肢更显纤瘦,可能因为夏天衣服穿得薄,问她:“你很累吗?这样每天两边奔波,如果太累,你不必勉强,我可以——”

    小河笑着摇摇头,干劲十足,她需要努力去生活。

    “你上次的手镯卖的钱,我留了一年的房租,本来想一直帮你付,现在你既然换了房间,剩下的房租钱我下次直接给你。”他心想,她如果能悠闲生活,会长得丰满一些,她现在胳膊像竹节一样,仿佛一折就断,让人心疼。

    个子又高挑,腰肢仅盈盈一握,让人生怜,可以看出,她很快乐。

    “真的吗?你想得真周道。没想到那只手镯这么值钱。”她有些见钱眼开,现在的房租和日常用度,她与芮雪一人一半,尽管芮雪出手大方,家境富裕,不在乎多出,可是小河不想太占她便宜。

    能接受良好教育,又能被送来就读女师大的女学生,非生于权门清贵之家,即出自巨富新贵之门,名门之后也颇多,几乎全部是饱读诗书的千金小姐,可以在家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如今出来读高等学堂并不为谋生,小河与她们的情况皆不能。在京城统一的沉闷学生生涯里,女师大聚集着许多也许不是最具才华的,却一定是最时髦的女性,文艺氛围非常浓郁,脱下清秀的学生服,就能换上一身洋装,任何场合对答如流,从不知道怯场。

    小河自认为是她们中,最侥幸的人,凭她的身份根本进不了女师大,常怀着感恩的心情,她格外珍惜,她向这群人学习自信与骄傲,而不是才学。

    芮雪在这群骄傲的女生中,很具领导才能,善于交际,处处显出大家闺秀的文化素养。芮雪的人缘特别好,外表娟秀,内心却很大方豪迈,待人热情,态度积极,很快就左右逢源。

    各系里出色的才女都视她为对手,时髦的小姐与她交好,称朋呼友者众多,不出一个月就成了外文系的知名人物。

    芮雪有时陪小河去编辑室,帮杨主编为《女界》选文章,为《女界》义务出力不少,并在外文系里领头举办诗歌翻译比赛,刊登学生们的优秀译作。又组织创作新诗活动,选出不少优秀作品,为《女界》带来源源不断的文稿。很快《女界》由月刊变为半月刊,杨主编得意地宣称,要把芮雪培养成自己的门生,与石生花的《中华铁道报》打擂台,石主编不以为然,说了一声“好男不与女斗,要比就让我的徒弟与你的门生,一较高下。”

    芮雪笑着说石主编:“小河与我是最好的朋友,我们不是对手,而是同盟。托妻献子的交情。”

    石主编笑掉大牙,说:“两个小丫头,哪来的托妻献子?”

    芮雪机辨:“那就女版的托夫献子!”

    芮雪是位才女,她能翻译,又写新诗,发表在《女界》,各种活动中皆表现活跃,很快成为女师大校园里引人注目的女子。

    芮雪向家里要钱或让家里寄来物品时,才往南京家里打电话,平时不太爱提起南京的父母。

    她是个会说会道的,极让人羡慕的女子,还有侠气,有钱时出手大方,有一次请客,将愿意同去的新生全拉进饭馆,豪请大家一顿,一次收买了很些朋友,在各系里安插了许多耳报神,发生的大小事端,皆有人能打听。

    芮雪擅长与人打交道,与女师大里早已成名的才女又不同,才女总是端着清高的姿态,她们都太过孤傲和孤芳自赏,目无下尘。芮雪十分好亲近,她八面玲珑,与什么样的人都能交往,所以她的信息来源很广,消息灵通。

    小河去报社忙碌的时间里,芮雪和相处很好的女同学,一起吃饭一起去浴池洗澡,一起买东西聊天,组织聚会交流,举办校园活动,评论诗歌,举办诗会和进行时政演讲,生活十分充实热闹。除过上课的时光,芮雪很少独行,身边总会吸引着同伴,呼朋唤友。

    小河觉得芮雪比自己的磁性大,磁场大。

    小河总是独来独往,小河的生活是单调的,小河只有芮雪这一个朋友,因为她没有时间去交朋友。

    芮雪表明忠心,亲昵地说:“小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只要小河需要,芮雪总是优先选择站在她身边,这倒是真的。

    不过小河也决不会要求芮雪推辞约会,单独陪她。小河说:“自从认识你,我好像才有了家。”

    芮雪笑着说:“你这话听起来像是向我求婚。”小河不好意思。

    芮雪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看见一个穿着全黑雨衣的人在钓她家金鱼缸里的小鱼。

    于是芮雪决定养一缸金鱼,说是能转来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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