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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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主编明显不自在，小河就如同当年的他，没有背景，没有大的来头，只不过小河是个女孩，未来哪一天她找个好男人嫁了，也算了此一生。石生花曾是苦哈哈地赚出身，不像吴立霁提起出身来那是响当当的科班，便问他：“你若法国留学归国，必也能像你恩师许延楝先生一样大展作为，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回国。”
吴立霁却不接，固执地说：“女师大离你们编辑部也不远，那里的课业并不沉重，就算小河去上女师大，也不会耽误编辑室的工作，还可以申请不住校舍，边工边读，女师大的学生空闲时间很多，还教授文体各类师范课程。”
吴立霁明显觉察出小河的精光闪动，低头用长睫毛挡住。小河未插话，却动了心思。
石主编对提议并无深入讨论的兴趣，随便应付，说：“就算是这样，小河也没有参加考试的资格，既然没参加考试当然不能录取，更别提名额有限的公费生了。”
二马笑道：“如果小河进女师大也不该是读国文系，应该去学记者与编辑专业，才与我们专业对口。你上次不是说过女师大新开设的记者与编辑专业，竟然连一个学生都没招到吧？你现在是来为女师大招揽生源，作说客的吧？如果小河真去了，变成该专业唯一的一个学生？这倒可以一举成名，上了报纸的头条，是最便捷的途径。”
石主编显然不喜欢这个假设，话锋一转：“去大学里读国文有什么好？不过浪费时间，国文靠自己读书便能学好，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去大学只会学一股酸文假醋，会增加一股子学究气，少了灵性，于她有何益处？”他说到这里，完全没认识到他自己虽然没进过大学，却正往一股老学究的样貌上发展，比那些教授更加酸文假醋。
吴立霁用余光撇向小河，知道她正洗耳恭听，一个字都没漏掉。
吴立霁特意呆到下班时，一个月来，小河第一次主动与他搭话。
他心里暗爽，小河磨蹭着留到最后，悄无声息地提议一起去吃晚饭，石主编和冯副主编都要回家，剩下他二人，小河特意带吴立霁去附近一家北方菜馆，碰巧点的都是他喜欢的菜，她竟然留意过他的饮食习惯，并且知道他是左撇子，而他一般刻意用右手以掩饰，这太神奇了，他觉得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费。
昊立霁单刀直入，主动问：“你对去读女师大有什么想法？”
她正愁不知如何提起这个话题，整个下午被这个想法一直激励，眼神如跳动的火苗，都快要跳脱而出，她想羞涩和委婉地提出，可是话到嘴边却直截了当：“我会再攒下一些钱，我想当作学费，再学一些东西。如果能进女师大的话——但我不知道，我能进去吗？要怎么才能参加考试？”
期待的眼神，天呀！她根本不需要所谓的浪劲儿，就是天真又认真的目光，鼓励着人。
她的白晳秀丽，连发丝微乱的耳边也是白嫩，葱白水嫩，含着期待仰望着他，不容人拒绝。
“我目前正在忙女师大的招生，八月底新生就陆续入学了。”他咽着口水，细长的眼睛晶亮，像被猫逗引的猎狗，不甘心。
“我有机会入学吗？半工半读，不是公费也可以，我能拼命赚钱付学费——还可以借钱。”她也没想过，谁会无缘无故借钱给她？只是她太急切，考虑不到这后面的事情。
“我可以帮你看一看，无论是否有名额——不必太拼命”
“真的吗？拜托你啦！”小河兴奋极了，对他笑容满面，皮肤透着荧荧的光彩，仿佛是要当众抱着他跳起来欢呼，却只是羞臊地低头。
她没有进一步的表示，让他心里莫名抱着一丝期待，有一点失落。
整个晚上她都兴致高昂，光是去女师大读书这一个想法就令她乐开了花，被这异想天开的未来，引逗得无比快乐，这种愉悦的心情很容易感染了他。
吴立霁从不觉得自己是侠士，黑面修罗更符合他的性格，沉着冷静多于阳光冒进，可是这一晚上为她感到快乐，像是用她的小手一直摇着他，摇得他晕乎乎，如坐着小船在海上航行，飘飘然竟然挺享受这种晕眩，仿佛帮到她就是一种自豪，而他乐于做一个好人。
接下来的每一天，小河都特别卖力，像被点燃的火把，拼命照亮每一个人，用微笑讨好每一个人，无视三楼的人对她的奚落和冷眼，小钱也受她感染，多与她说了好几句话，真怀疑无人的时候，她是不是在放声歌唱。
以前小河是文静，安分，知道眉眼高低，漂亮得那么含蓄。现在她干脆放肆地展开笑脸，不管不顾别人的猜疑，展示她的好意与和善，浑身充满了活力，干活特别使劲。生怕有人妨碍了她的好运，不允许她有更好的机会。
坐以待毙是不行的，好运气也不是等来的，还得靠自己的一点处心积虑，当然她明白，这个世间最靠不住的就是命运，归根到底她还是要靠人！
她的人生有所期待，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就算求人，她也不怕。
一周后，吴立霁十分用心，找到线头。
何凝脂，北平女校毕业的学生，十九岁，今年考上了北平大学第二师范学院，国文系公费生。她的家人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回信函来说，“她马上要结婚了，不能来入学。”
他第一次邀请小河去他的住所，宣布这个李代桃僵的计划，小河欣然同意，脸上没有一丝犹豫。
吴立霁的住所距离报社与女师大学都不远，住在北面的察院胡同8号的一处小院。
房东太太是个年轻寡妇——秦三娘，迎面与他打了招呼，看见后面的小河，像见鬼一样，脸顿时僵住，小河躬身向她问候，秦三娘并不理会，只是一直盯着小河看，直到小河的身影消失在吴立霁的房间里。
小河觉察到这异样的打量，迈进门槛前，还回过头，对房东太太报以友好，房东太太转开脸去，慌忙让开。
吴立霁的房间不一样，是阔绰的单身公寓，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兼客厅，房东负责每天帮他打扫房间，连供三餐膳食，都算在房租里，对单身汉来说，非常方便。
吴立霁试探地说：“我告诉别人，你是我的未婚妻。这样我就能为你做担保，也好解释你的身份来历。”
小河连停顿都没有，笑得灿烂，肯定地说：“没关系，我知道这是假的。”她假意用手捂住嘴：“我不说出去。”
她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却一味地装傻充愣，吴立霁拿她没有办法。
“正好与你的名字相符，何凝脂——小河，你顶替这个名字去上女师大，原籍也是东北，又是国文系。8月初报道，我给你作担保人，就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名字是假的，未婚妻的身份也是假的，一重又一重的虚假谎言，她再难成为清明磊落的人。可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再所不惜，从不讨价还价。
小河一心扑在能去女师大上学这件事上，能去如同宫殿一样庄严高深的大学里读书，是她做梦也不曾想到的好事，她偷偷去大学的门口看过，连进去看一看都觉得胆怯。此时，她把一生最大的把柄，放在他手里，却完全不自觉，或者她早有心理准备，她不止想进去看看，她要进去和别人一起读书。
为黄金屋？为颜如玉？为车马簇？为千钟粟？一个姑娘，却要去读大学，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吴立霁不自觉庆祝她的新生，将她拥抱入怀，以补偿上次的失落感。她全没介意，单纯地对他充满感激，直诚地跟他说“谢谢！”眼里精光闪烁里还夹杂着泪光，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她这么好骗，她的纯洁理想，把他包装得那么高尚，真使他无法趁人之危。
她想知道每一个细节，喋喋不休地问他关于女师大，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关于女师大的每一句问题，她都觉得动听悦耳，无法满足她渴望的心。直到黄昏他才送她离开，因为她太烦了。
房东太太在帘子后关，目睹吴立霁将小河送出去，她比进门前更加神采飞扬，不知疲倦地缠着他问东问西，仰看他的眼神，充满尊敬和崇拜。;
石主编明显不自在，小河就如同当年的他，没有背景，没有大的来头，只不过小河是个女孩，未来哪一天她找个好男人嫁了，也算了此一生。石生花曾是苦哈哈地赚出身，不像吴立霁提起出身来那是响当当的科班，便问他：“你若法国留学归国，必也能像你恩师许延楝先生一样大展作为，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回国。”
吴立霁却不接，固执地说：“女师大离你们编辑部也不远，那里的课业并不沉重，就算小河去上女师大，也不会耽误编辑室的工作，还可以申请不住校舍，边工边读，女师大的学生空闲时间很多，还教授文体各类师范课程。”
吴立霁明显觉察出小河的精光闪动，低头用长睫毛挡住。小河未插话，却动了心思。
石主编对提议并无深入讨论的兴趣，随便应付，说：“就算是这样，小河也没有参加考试的资格，既然没参加考试当然不能录取，更别提名额有限的公费生了。”
二马笑道：“如果小河进女师大也不该是读国文系，应该去学记者与编辑专业，才与我们专业对口。你上次不是说过女师大新开设的记者与编辑专业，竟然连一个学生都没招到吧？你现在是来为女师大招揽生源，作说客的吧？如果小河真去了，变成该专业唯一的一个学生？这倒可以一举成名，上了报纸的头条，是最便捷的途径。”
石主编显然不喜欢这个假设，话锋一转：“去大学里读国文有什么好？不过浪费时间，国文靠自己读书便能学好，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去大学只会学一股酸文假醋，会增加一股子学究气，少了灵性，于她有何益处？”他说到这里，完全没认识到他自己虽然没进过大学，却正往一股老学究的样貌上发展，比那些教授更加酸文假醋。
吴立霁用余光撇向小河，知道她正洗耳恭听，一个字都没漏掉。
吴立霁特意呆到下班时，一个月来，小河第一次主动与他搭话。
他心里暗爽，小河磨蹭着留到最后，悄无声息地提议一起去吃晚饭，石主编和冯副主编都要回家，剩下他二人，小河特意带吴立霁去附近一家北方菜馆，碰巧点的都是他喜欢的菜，她竟然留意过他的饮食习惯，并且知道他是左撇子，而他一般刻意用右手以掩饰，这太神奇了，他觉得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费。
昊立霁单刀直入，主动问：“你对去读女师大有什么想法？”
她正愁不知如何提起这个话题，整个下午被这个想法一直激励，眼神如跳动的火苗，都快要跳脱而出，她想羞涩和委婉地提出，可是话到嘴边却直截了当：“我会再攒下一些钱，我想当作学费，再学一些东西。如果能进女师大的话——但我不知道，我能进去吗？要怎么才能参加考试？”
期待的眼神，天呀！她根本不需要所谓的浪劲儿，就是天真又认真的目光，鼓励着人。
她的白晳秀丽，连发丝微乱的耳边也是白嫩，葱白水嫩，含着期待仰望着他，不容人拒绝。
“我目前正在忙女师大的招生，八月底新生就陆续入学了。”他咽着口水，细长的眼睛晶亮，像被猫逗引的猎狗，不甘心。
“我有机会入学吗？半工半读，不是公费也可以，我能拼命赚钱付学费——还可以借钱。”她也没想过，谁会无缘无故借钱给她？只是她太急切，考虑不到这后面的事情。
“我可以帮你看一看，无论是否有名额——不必太拼命”
“真的吗？拜托你啦！”小河兴奋极了，对他笑容满面，皮肤透着荧荧的光彩，仿佛是要当众抱着他跳起来欢呼，却只是羞臊地低头。
她没有进一步的表示，让他心里莫名抱着一丝期待，有一点失落。
整个晚上她都兴致高昂，光是去女师大读书这一个想法就令她乐开了花，被这异想天开的未来，引逗得无比快乐，这种愉悦的心情很容易感染了他。
吴立霁从不觉得自己是侠士，黑面修罗更符合他的性格，沉着冷静多于阳光冒进，可是这一晚上为她感到快乐，像是用她的小手一直摇着他，摇得他晕乎乎，如坐着小船在海上航行，飘飘然竟然挺享受这种晕眩，仿佛帮到她就是一种自豪，而他乐于做一个好人。
接下来的每一天，小河都特别卖力，像被点燃的火把，拼命照亮每一个人，用微笑讨好每一个人，无视三楼的人对她的奚落和冷眼，小钱也受她感染，多与她说了好几句话，真怀疑无人的时候，她是不是在放声歌唱。
以前小河是文静，安分，知道眉眼高低，漂亮得那么含蓄。现在她干脆放肆地展开笑脸，不管不顾别人的猜疑，展示她的好意与和善，浑身充满了活力，干活特别使劲。生怕有人妨碍了她的好运，不允许她有更好的机会。
坐以待毙是不行的，好运气也不是等来的，还得靠自己的一点处心积虑，当然她明白，这个世间最靠不住的就是命运，归根到底她还是要靠人！
她的人生有所期待，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就算求人，她也不怕。
一周后，吴立霁十分用心，找到线头。
何凝脂，北平女校毕业的学生，十九岁，今年考上了北平大学第二师范学院，国文系公费生。她的家人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回信函来说，“她马上要结婚了，不能来入学。”
他第一次邀请小河去他的住所，宣布这个李代桃僵的计划，小河欣然同意，脸上没有一丝犹豫。
吴立霁的住所距离报社与女师大学都不远，住在北面的察院胡同8号的一处小院。
房东太太是个年轻寡妇——秦三娘，迎面与他打了招呼，看见后面的小河，像见鬼一样，脸顿时僵住，小河躬身向她问候，秦三娘并不理会，只是一直盯着小河看，直到小河的身影消失在吴立霁的房间里。
小河觉察到这异样的打量，迈进门槛前，还回过头，对房东太太报以友好，房东太太转开脸去，慌忙让开。
吴立霁的房间不一样，是阔绰的单身公寓，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兼客厅，房东负责每天帮他打扫房间，连供三餐膳食，都算在房租里，对单身汉来说，非常方便。
吴立霁试探地说：“我告诉别人，你是我的未婚妻。这样我就能为你做担保，也好解释你的身份来历。”
小河连停顿都没有，笑得灿烂，肯定地说：“没关系，我知道这是假的。”她假意用手捂住嘴：“我不说出去。”
她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却一味地装傻充愣，吴立霁拿她没有办法。
“正好与你的名字相符，何凝脂——小河，你顶替这个名字去上女师大，原籍也是东北，又是国文系。8月初报道，我给你作担保人，就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名字是假的，未婚妻的身份也是假的，一重又一重的虚假谎言，她再难成为清明磊落的人。可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再所不惜，从不讨价还价。
小河一心扑在能去女师大上学这件事上，能去如同宫殿一样庄严高深的大学里读书，是她做梦也不曾想到的好事，她偷偷去大学的门口看过，连进去看一看都觉得胆怯。此时，她把一生最大的把柄，放在他手里，却完全不自觉，或者她早有心理准备，她不止想进去看看，她要进去和别人一起读书。
为黄金屋？为颜如玉？为车马簇？为千钟粟？一个姑娘，却要去读大学，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吴立霁不自觉庆祝她的新生，将她拥抱入怀，以补偿上次的失落感。她全没介意，单纯地对他充满感激，直诚地跟他说“谢谢！”眼里精光闪烁里还夹杂着泪光，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她这么好骗，她的纯洁理想，把他包装得那么高尚，真使他无法趁人之危。
她想知道每一个细节，喋喋不休地问他关于女师大，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关于女师大的每一句问题，她都觉得动听悦耳，无法满足她渴望的心。直到黄昏他才送她离开，因为她太烦了。
房东太太在帘子后关，目睹吴立霁将小河送出去，她比进门前更加神采飞扬，不知疲倦地缠着他问东问西，仰看他的眼神，充满尊敬和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