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妖小说网 > 雒阳赋 > 第123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年少初心

第123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年少初心

推荐阅读:剑来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一念永恒

妖妖小说网 www.yaotxt.com,最快更新雒阳赋最新章节!

    六年半前。

    大雪纷扬而下。他亲手撑着青墨伞,伞上的白梅点缀,竟是和落在上头的雪花融为一色,难分彼此。

    他蹲下,收起了伞。

    一片雪花落在她冰冷的脸颊上。他伸出手,整个温暖的手心覆盖上她的右脸颊。

    那时的她,还在重伤中未醒。

    良久,起身。弯腰将笛轻轻放在她身侧。

    “待到她醒后,将她,秘密送至窦宪封地。窦宪原先的副将在那,他会好生照料。如此一来,太后娘娘,必然不会再寻到她。”因为她怎么也想不到,她苦寻的亲侄女会在已死的窦宪封地中活着。

    那时候,行夜跪在他身侧:“可是……陛下,倘若她一定要……”

    “边境入关,都已经安插打点妥当。到那之后,轻易她是出不了封地的。”他语气静默得过分。

    她是个固执的孩子。但她想要的,岂是难如登天二字可言喻。她想要窦家浊流翻滚后全身而退,可,但凡窦家有这个能力退,便也不会选择退,因为他们什么也信不得,包扩他。

    雒阳城……他,看了整整十五年都没能看明白,她又如何能看懂……她看不懂雒阳城,却无惧无怕,对很多事情过分执着,甚至看重胜于自己的性命……这许久,他也终归明白过来,不甘心放掉她,却也没有办法这样留住她。

    刘肇望着她重挫的双足,又看着她毫无血气的脸色。

    一次比一次,付出的代价更大。

    这个孩子,绝不能再卷入雒阳城中。

    “归荑。你可听见?”刘肇隔着半米的距离,看着被一层又一层貂裘重重裹住的她,声音温柔如水,“朕说过,给朕十年。”

    再复杂的朝局,也总能理出头绪,再诡谲的阴谋,也总可看出破绽。所欲所求,朕一定倾力为你达成。

    惟愿你,依然活在这世上。

    “如果一定要恨点什么,那么就恨朕吧。”他的嘴角,甚至还扬着若有若无的弧度,但是那一份笑意淡泊下深埋的寂然与苍凉,终归是要被这场无休止的雪掩藏,“记清楚了,所有的一切,你没有半分错。”

    “你一直,都是对的。所有的结果,不须你半分偿还。”

    凄寒的风,灌进衣领里,墨狐裘被风吹得鼓起。

    恨。

    他的手缓缓攥起。

    他犹然记得,那个时候,枯树下她的眼神。

    转过身去,他走了几步。摆摆手,说道:“安置好,择一晴日……便出发吧。”

    她离开前,他不会再来看她。这一回首,便是要漫漫十年。

    “陛……陛下!”

    他脚步停顿。

    行夜的声音也禁不住高扬几分:“郡主的左手!刚刚……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眸,只僵了一瞬,霍然转身,两步跨到她面前,双手撑着那斜椅两侧的扶手,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却没能感觉到她分毫的反应。

    她依旧沉沉昏厥,闭着眼。

    近一月来,她从未醒过一次。

    他心里难以抑制的狂喜,一点点漫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到窒息。

    “听到了对不对?你听到了……对不对?!”刘肇声音里多了几分颤动,眼眶倏然红了,满是眷恋地握着她的手,“归荑,你记住……你说过的,无论如何,都会原谅朕。记住了,你……记住了!”

    十年,这斑驳陆离的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愿汝如初见,犹愿白首言。

    他是雒阳城中的君主,是泱泱大汉的帝王。他在一场权谋中出生,是注定要登上龙座的孩子。

    无论他的父皇匆匆薨逝,留给幼小的他,一片怎样乱象污浊的朝堂。

    无论他的周围,多少被权欲争夺迷眼的人都选择剜去良心,寒刃冷箭来去霍然。

    无论,他要在一生里不知疲倦地衡量多少利弊,猜度几度人心。

    他想,他都有足够的心志,去承担一个君王应当承担的,为天下人的福祉除积弊而明庙堂,正朝纲而驱党私;举贤以立天下,捍疆以守祥安。

    只要——

    给他一样。

    蒙一心不离,他便从此甘心,守天下人不弃。

    刘肇颤抖着,眼神温柔而坚定:“无论如何,朕都感激上苍,予此一场相遇。”

    他相信,他和她,是只要相遇了,就绝不会将对方错过的。

    朕也信你,归荑。

    这世上,有那么多事情——

    一眼即定。

    所以。

    无论世事变迁,最终,她还是会回到朕身边。

    然而,此后她的病情却终究反复,挪动不得,这一拖,便是从头年的冬深,拖到了第二年的初夏。

    他守诺,一次也未曾看过她。

    甚至不敢,安插过多眼线在她身边。

    如今的窦归荑,是太后娘娘手中最后的刀柄,自然是半分不肯松。只要找回那个孩子,窦家,就还有最后的希望。

    窦太后将立后的诏书紧紧攥着:“阿甯,若你在天有灵,便给哀家留下一个她罢。”

    一侧的窦南筝,却只是在心中叹息。

    如今的窦家,真的可以凭借一纸诏书保住一个皇后之位么。太后不是不清楚,窦归荑即便是找回来了,并不见得可以在众矢之的下坐稳那个位置。

    只是因为这是必败之地下,唯一的选择。

    所以,为了窦家,即便是赌上那个孩子的性命,也得搏这一搏。

    不过,若是她的亲生父亲真的在天有灵。只怕是还宁愿她死了的,也少受这几年亦或几十年的挣扎之苦。

    每每思虑至此,窦南筝总是不由得深想几分。倘若当年的自己并未执意嫁给耿峣,而是如愿在窦家依旧盛势之景下,成为皇后。

    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到今天这般境地。

    但终归,只是化作一抹苦涩的笑意。

    春去夏至。

    一切就这般默默然僵持着,仿佛再没有什么能打破这种沉闷地寂静。

    然而让刘肇想不到的,却是在某一天的黄昏。

    夕阳西下,余晖微暖。

    行夜匆匆然赶到,递过一简细细的竹片。同时告诉他,藏窦归荑的那一家医户整个都踪迹难寻,郡主也一夜之间失了讯息。

    抬目无措,竟只是觉得那残阳如血,那般刺眼。

    从此往后,他便再没了她半分音讯。

    -

    曾在七年前,青凌峰底湍流下游,历经两天三夜不眠不休,挽救回窦归荑性命的谢老御医,早在五年前便在雒阳城里立了别院,颐养天年。

    却不知为何,看到行夜的时候,谢老便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他礼都还未行毕,便被行夜扣住,往屋外拽去:“谢老先生,得罪了。”没拽几步,直接寻着个略舒坦的姿势,将谢老先生抗在肩上,便是往房梁上窜。

    “哎哟……这这这……这成何体统……去哪啊,这是……到底是去哪?!”

    “廷尉府。”

    “哎呦,老夫的腰……哎哟哟别跳……哎哟……”

    却不想,几番倒腾,直接便落在了廷尉府一厢的房顶,再纵身一跃,脚终于可以落在实地上,却不跌地软着踉跄了两步。

    人至七十古来稀,这七十了还被人扛着房梁上纵横跃去,那更是稀中之稀。

    谢老御医简直是半口气都没喘上,便被行夜恭敬地行了一个请入的礼态。

    他顺着走上两步阶梯,推开门来,却感觉到了屋内异样的气氛。

    床榻边上,一稀墨兰衣襟,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一只手越过女子的肩膀,坚实稳重地搂着令其倚坐,却又不敢过分用力。

    谢老御医细细地端详了男子的容貌。

    霍然跪拜行礼,时隔五年,再次面见陛下,却不想,陛下也和五年前大有不同,几乎完全褪去少年青涩模样,眉目棱角,俨然已经是如当年先帝一般巍峨了。

    然而,他的脸色却异常苍白着。

    谢老御医再看向了他怀中的女子,却只见着她青丝散漫,遮了半边脸,并看不出什么。然而那脸色已见青白,实在不妙。

    他刚想继续将礼行完,却听到眼前这位年轻的陛下,垂着脸,脸颊贴着女子的头发,缓缓闭上眼,声音如同困兽将殁一般,喑哑而仓皇:“拜请先生,再救她一命。”

    谢老先生上前,看着她身上扎着的几处针,又替她把了下脉象,几乎一瞬间,他胡须颤动了两下:“是她?”

    陛下沉默不语,只是望着他,那眼里好似也并没有什么生气,只是如同轻喃一般道:“您可还有法子?”

    也并未多问,救人要紧。他查探着她口鼻处的血色,又扒开了她的眼睛细看。

    “血吐过几次了?”谢老御医猛地问道。

    “三次。”陛下几乎是立下便答了,谢老御医取下一旁的素色布料,折了一角,从她口中探入,取出观察血色,点点头说道:“肺腑里的毒是吐干净了,可不能再吐下去。”取下她身上几处穴位的针后,他再细细为她把脉。

    “这……她可是有外伤?”谢老御医顿了一下,眼中闪过疑惑之色,蓦然执须相问。

    然而,这一次他却无声了一瞬。然后,垂下了眼光。

    “……有。”

    他将目光望向她的腿处。小心翼翼,掀起盖在腿上的薄毯。

    就连毯上,都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色。

    他的指尖很僵硬,指节几乎是青灰色。然而拎着薄毯的手却稳妥轻柔地掀起,直到最后一寸毯身离开她的腿部。

    一旁的桌上满是郎中的医包,想来,也是有许多郎中看过了。

    见过无数生老病死的谢老御医并未多说什么,利落地起身在一个医包中拿了把剪子出来,指着那裤管说:“臣下要冒犯了。但还请陛下召人前来再将黏着的外裾上撂,臣下得剪开腿部的里绸,直接查探伤势。”

    “可有些地方已经生痂……”他话说了一半,却不知为何,没再说下去。

    “回陛下,她已经完全厥死过去了,是不会觉察疼痛的。若不查探究竟伤到什么程度,臣下实在难以准确医断,所以,还望陛下……”

    “朕明白了,不用叫人……朕来。”他将她缓缓放下。小心地安置好她的头部,为她盖上薄被一角于腹,走至另一侧,接过谢老御医的剪子,一点点剪开她的外裾,然后一寸寸揭起。

    血痂粘连之处不少,他的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

    终归掀至膝盖。

    然而,除去了外裾,里绸的触目惊心却是让他肺腑绞痛起来。

    几乎是血肉模糊地,与整个小腿粘连在了一起。

    “这个……是不是没法剪开……”他恍若不能呼吸,语气僵硬得异样,握着剪子的手,终归是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谢老御医看着陛下竭力的模样,心底叹了半口气。

    “陛下。”

    “……嗯。”

    “陛下。”他声音加重了几分。

    刘肇终于将目光从那一双血肉模糊腿上,转移到他的脸。

    “陛下,情况确实糟糕透顶。但是,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七年前更加险恶。这个姑娘既然连七年前阎王殿里一遭都回魂了,老臣定当竭力,这一次,也会让阎王老爷留不住她……”

    谢老御医的话,并没有让他放下多少心来。

    “陛下,还是让老臣来吧。”谢老御医结果他手中沾血的剪子,手脚麻利而细致地,开始剪开里绸。

    待到揭开到一寸时,些许的伤口果真撕裂,一缕血色在脚踝处淌下。

    谢老御医一边专心致志地揭,一边沉声说道:“陛下可以不看的。”

    “……嗯。”轻如风一般的回应。

    揭完了右腿,伤口已经清晰可见了。

    那是无数细密的伤口,遍布疮痍的腿犹然渗,竟是这般惨烈的景象。

    刘肇的眼一眨不眨直直望着那腿,眼里布满了疲惫的血丝。

    “似乎是很多尖锐的东西扎入……这……也不像是虫蛇一流……怪哉。”谢老先生起身,说道,“这伤口有些已然化脓,得仔细理净处置妥帖了,再上药。伤口处置不当,便会引得内脏生炎,同时腿疾重犯,姑娘的体制阴寒,幸而阳性之毒已然吐得干净,用药仔细些,先续着命。待到腿上处理好了,阴寒之体气力过分衰竭,许是过两天还得发一场凶恶的热来,再熬过了那次,那性命,便是可以无虞了……”

    拿起剪子,再处理另外一只腿的里绸。

    然而猛地,他握住他拿着剪子的手。

    似是如今才有了些生气,不再是方才恍恍惚惚无神无魄的空洞模样。

    然而一开口,语气却止不住地颤:“先生可以确信吗,确信她能活?”

    谢老太医望着陛下,祥和苍老的脸上皱纹褶子都叠起来,却笑得分外令人心安。他另一只染血的手覆上陛下的手背,轻拍,说道:“陛下,臣下确信她能活。”

    刚刚那么多郎中跪了一地的时候,刘肇只是散尽了魂魄一般地坐着。

    如今,倒是一点点的,回过了魂来。

    他的手终于有了一点温度。

    紧紧地握住她冰冷的手。另一只手擦去她唇角刺目的血色。

    他靠近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触碰她的鼻尖。然而,靠得这样近,他却依旧听不清她的呼吸声。

本站推荐:神途一念永恒剑来穿书之女配修仙纪大奉打更人女总裁的神级佣兵遮天女神的上门豪婿(又名:女神的超级赘婿,主角:赵旭)逆天邪神永恒圣王

雒阳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妖妖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戋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戋笛并收藏雒阳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