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蝼蚁（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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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安知初还没反应过来殷绛说的地缚灵是什么，但当她望向窗外，看见道路左侧楼房阴影下行走的那个身影时，就明白了。地缚灵指的是那个迷彩男，也就是曾经跟踪安知初后来被撞死的那个连环□□杀人犯。
迷彩男竟然离开了他被撞死的区域，而章柏芝又刚好在那个地方出了车祸……是迷彩男拉了章柏芝做替身吗？
安知初从窗户看见前面有很多人围观，便说要下车到前面看看章柏芝怎么样了，殷绛摇头说道：“不用去看了，我看见她的魂魄已经离体，大概救不了了。咱们现在就直接去她家救她丈夫吧，希望还来得及，虽然她人不在了，但委托给我们的工作还是要做完的。”
“哦……”
交警马上就赶到了现场，又过了两组信号的时间，两边的车开始移动，但是走得并不快，殷绛的车子开到路口时正赶上绿灯变红，于是两人只好在最前排继续等红灯。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车祸现场的状况，大货车倒是没什么事，但是章柏芝的那辆奇瑞被撞得很惨。安知初打开车窗，就听有围观的人在议论：“哎呦喂我刚才眼瞅着俩车撞上的，我估摸着这小车的车主可能是醉驾，喝多了眼花没看清交通灯，那红灯还亮着呢，这车就开出去了。然后人家大货那边儿是绿灯啊，哪儿能想到会有个小车就这么冒出来，也没减速，这不俩车就撞上了吗。”
之后那名路人的一串唏嘘安知初就没有再听了，她看见章柏芝的魂魄正站在自己被撞坏的车子旁边，仿佛在疑惑为什么自己一瞬间到了车子外面。
怎么可能有人眼看着前方急速的车流来往，还冲到马路中间等着被撞？那路人说章柏芝是醉驾才会出车祸，而章柏芝今天并没有碰过酒。这里是那天迷彩男撞死的路口，肯定是迷彩男附到了她身上，她被控制才发生事故，像昨天早上被附过身的那个少年一样。她定然是被迷彩男拉去做了替身。
绿灯亮起，车子发动，安知初回头看看章柏芝的魂魄，有点失落。殷绛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居然这么随便地就被害死了，还是在他们眼前被害死的。那个迷彩男真可恶，死前糟蹋女性害人性命，死了还要继续害人性命，他留在人间就是个祸害。
罢了罢了，人各有命，她委托的事殷绛已经做到了，她身上的诅咒已经解开，后面发生的意外就不关他们的事了，也许这就是她命里躲不过的劫数。现在他们只要完成剩下的委托，救回江家大叔，江霆一家的事便与他们再无瓜葛。
往章柏芝家去的路途后半段也不是很顺，车子走走停停，费了些时间才到了章柏芝家所在的小区。
今天章柏芝住小区有些吵闹，殷绛把车停在外面，两人走进院去，发现院里停着两辆红漆车身的消防车，地面上有几滩水，还有些玻璃碎片和变了形的家具散落。
向上看去，章柏芝住的那栋楼上，有一户的窗玻璃全碎了，窗框周围有些发黑。单元门附近站了不少穿着居家服饰的人，应该都是这单元的住户，其中还有一个举着前端连着话筒的采访用摄像机的男人，他穿着一件浅粉的文化衫，文化衫背面印了本地电视台某知名新闻节目的名字。人群外还有一个拿着单反拍照的男人，安知初注意到院门附近停了一辆写着“S市日报”几字的采访车，想来那拍照的男人可能是那家报社的摄影记者。
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都来了？着火了？安知初和殷绛虽然疑惑，但是时间紧迫，他们也没去细想发生了什么，直接就奔着单元门去了。然而还没等他们进单元门，一位穿浅褐短袖绸衫、手握蒲扇的老大娘就把他们挡住了，在噪杂的环境里对他们大声道：“先别进去，里头还不知道是啥情况呐！”
有消防员陆续从单元门出来，安知初和殷绛相互看了看，退到一边把门口给让了出来。殷绛向那位大娘询问道：“这里头怎么了？”
大娘给他们指了没了窗户的那户，用本地的方言解释：“那不，四楼那家煤气爆炸啦。我正搁屋里掰苞米呢，就听那上头‘轰隆’一声，哎呀妈呀可吓死我了！”
安知初跟着大娘的手指看去，数了数，窗框周围发黑的那户确实在四楼。等等，章柏芝家住几楼来着？
殷绛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又摆出拉家常的样子问：“四楼谁家爆炸了？”
大娘歪着头，苦恼地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户主姓啥来着……想不起来了，不过我记得那家刚死了儿子，”大娘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儿子死了，刚才男人在家也炸死了，唉，真可怜啊，就剩一个女人了。他家儿子好像学习还挺好呢，一个大胖小子，上的A高，没死的话以后肯定能有出息。唉，你说这本来好好儿的一家，这是造了什么孽……”
安知初抓住了她话中的某句话，却不想相信，复问道：“那家……刚才家里有人？炸死了？”
“可不是吗，爆炸的时候那家的男人在屋里，那一炸，哎呦都炸成渣了，尸体都没找着几块。他家女人出门了，等她回来，发现连丈夫也不在了，得多难过啊。你说她一个女人，死了儿子又死了丈夫，以后孤零零的可怎么活啊。”
江霆的父亲也死了。
挤出人群，回到车里，殷绛小臂无力地搭上方向盘，仰头靠在座椅背上，长叹一声，“还是没来得及……”
安知初看看他，半晌轻轻搭上他的肩，“不怪你。”
***
离开章柏芝家，殷绛就直接送安知初回家了，而他自己则出去酬谢上午没来得及酬谢的帮他找解除青怨鬼诅咒的方法的人。
经历了今天的事，安知初感到有些沮丧，因为要救的两个人全都死了。
还不知道江家大叔是怎么死的，是章柏芝一时大意，出门时忘了关煤气阀门？还是青怨鬼的诅咒起作用了？如果是因为青怨鬼的诅咒而死……青怨鬼难道还能让煤气爆炸吗？可要说是纯属意外，好像也不太对，那个老大娘说屋里的人炸得连渣都不剩几块了，但是煤气爆炸好像没有那么大的威力吧，人体应该还没有脆弱易碎到那个份上。
尸体碎得厉害应该是由青怨鬼诅咒造成的死相，因为江霆尸体上的那只青怨鬼当时就是被他们砸得渣都不剩几块。所以，江家大叔可能是先被青怨鬼的诅咒杀死，身体碎成小块，而后又意外发生了煤气爆炸。
如果去章柏芝家的路上没有堵车，是不是他们就来得及救江家大叔了？这样好歹三人也活了一个，不至于一家三口全灭。不过就算他们赶在煤气爆炸以前、赶在青怨鬼诅咒起效以前救下他，他的家里也只剩他孤孤单单一个了。这么看来，他死了也好，至少不用独自一人背负着妻儿的死度过余生。
晚上七点多，天色将黑未黑，日头像个快要融化掉的冰淇淋球一样即将滑落到西边地平线底下的时候，林知止拉上安知初一起去了街对面的甜品店。林知止点了一份从好几个小时以前就想吃的红豆牛奶冰，安知初捧着菜单纠结半天，最终点了一份芋圆，两人脚尖各自挂着款式相同尺码不同的超市日杂区特供款人字拖，翘了二郎腿坐在开了冷气的店里，一边用店里的WIFI上网一边慢悠悠地吃。
吃到一半，林知止舀了一勺安知初碗里的芋圆。芋圆口感软糯又劲道，配上微甜的碎冰让她想起了昨晚在寒冷的妖界吃的那碗热筒卷。她单手拄着下巴，头顶的白耳朵微微晃动，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好像自带了向往特效，“昨天吃的水果筒卷……如果冰镇的话……应该也很好吃。好想吃……”
安知初泼她冷水：“可惜人间是吃不到的。”
林知止失望地垂下了头顶的耳朵以及面部鼻子除外的所有的器官，最后头也歪下去。但很快她又高兴起来，扬扬眉说道：“谁说吃不到的，我可以自己做嘛！”
“你会做？”
“那有什么难的，”林知止神气地：“只要吃过一次，我就能大概知道怎么做了，不就是把糯米皮当糖纸，把馅当成糖，包一个大虾酥么。等我回去给你做个冰镇筒卷尝尝。”
好像真的不难做呢……
微信上的班群振动了一下，安知初点开，是班长在通知散伙饭的日期，关上班群的对话框，她一眼扫见了列表里和李远原的对话，随即想起了江霆一家的遭遇。对了，大白好像还不知道江霆的事。于是她和林知止说：“我跟你说过没有，江霆死了。”
“哈？谁怎么了？”
林知止和安知初刚知道江霆去世时的反应一样，都不太相信身边的同学会死。后来安知初又给她讲了江霆妈妈的委托，讲了青怨鬼的诅咒，讲了江霆父母的死，林知止听完摇头叹道：“真是太惨了。”
“是呗……”
说到底，这出惨剧开端只是江霆杀了一条虫。江霆杀了一只青怨鬼，中诅咒死掉，他的父母在恐惧之下也杀死下一只青怨鬼，双双中招死掉。
其实这件事的结局本可以不是现在这样的：如果最初江霆没有偶然抓到青怨鬼，如果他的父母没有偶然打死那只青怨鬼。时间向后推移到今天，如果今天殷绛没有偶然忘带手机致使章柏芝留丈夫一人在家亲自到丹青阁来，如果殷绛没有偶然提议走那条小路，如果路上交通顺畅，可能事情就不至于发展到现在的程度。
但是现实生活中没有如果，诸多偶然组合在一起，成就了必然的悲剧。
林知止戳着自己盘子里的碎冰，耸耸肩无所谓地说：“谁叫江霆从小就喜欢把虫子玩死的，这大概就叫报应。我看过一篇研究，说小时候喜欢虐待动物的人，长大了有可能会变成变态杀人狂、反社会分子。从人类社会安危的角度看，让青怨鬼解决掉一个潜在的变态杀手没什么不好。不过，我倒是觉得江霆他爸妈死得冤枉，因为儿子祸害死一只虫子而连累死全家，啧啧。”
的确，安知初也觉得江霆父母死得挺冤枉，但是他们也是因为杀了一只青怨鬼才会死的，好像和江霆的死性质相同吧……想了想她说：“他爸妈会死也是因为他们俩杀掉了一只青怨鬼，本质上一样是杀人偿命，不，杀虫偿命。”
“这不一样。”林知止摇了摇勺子，讲课似的比比划划地讲道：“你想啊，江霆本来没必要把青怨鬼切了杀了的对不对，人家青怨鬼又没碍着他什么事，他就把它抓起来弄死了。但他父母却是因为青怨鬼出现在江霆尸体上，他们害怕才打死它的，和江霆的性质根本不一样。打个比方就是，江霆就像是变态杀人狂因为兴趣爱好虐待杀人，他父母却是属于意外杀人或者……自卫杀人。”
“嗯，算不上自卫，还是意外杀人比较贴切。”
讨论告一段落，两人又各自去吃甜品，但心里想的却的还是江霆一家的事情。半晌，林知止放下了勺子，叹一声气，拄起下巴慢慢道：“话说……咱俩是不是有点太没人性了，好歹同学一场，咱们却坐在这说江霆死有余辜。”
妖怪要什么人性呢？安知初将几颗晶莹的紫色芋圆送进嘴里，眨眨眼一本正经地：“他的确就是死有余辜啊。”
“哎，算了算了，”林知止坐直了身子，赶苍蝇似的摆摆手，“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我觉得讨论到最后我会对我们俩的人格产生怀疑的。”
“大白，作为一只妖怪，你就不要总期望着自己还能有人性人品和人格了。”
起初安知初还没反应过来殷绛说的地缚灵是什么，但当她望向窗外，看见道路左侧楼房阴影下行走的那个身影时，就明白了。地缚灵指的是那个迷彩男，也就是曾经跟踪安知初后来被撞死的那个连环□□杀人犯。
迷彩男竟然离开了他被撞死的区域，而章柏芝又刚好在那个地方出了车祸……是迷彩男拉了章柏芝做替身吗？
安知初从窗户看见前面有很多人围观，便说要下车到前面看看章柏芝怎么样了，殷绛摇头说道：“不用去看了，我看见她的魂魄已经离体，大概救不了了。咱们现在就直接去她家救她丈夫吧，希望还来得及，虽然她人不在了，但委托给我们的工作还是要做完的。”
“哦……”
交警马上就赶到了现场，又过了两组信号的时间，两边的车开始移动，但是走得并不快，殷绛的车子开到路口时正赶上绿灯变红，于是两人只好在最前排继续等红灯。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车祸现场的状况，大货车倒是没什么事，但是章柏芝的那辆奇瑞被撞得很惨。安知初打开车窗，就听有围观的人在议论：“哎呦喂我刚才眼瞅着俩车撞上的，我估摸着这小车的车主可能是醉驾，喝多了眼花没看清交通灯，那红灯还亮着呢，这车就开出去了。然后人家大货那边儿是绿灯啊，哪儿能想到会有个小车就这么冒出来，也没减速，这不俩车就撞上了吗。”
之后那名路人的一串唏嘘安知初就没有再听了，她看见章柏芝的魂魄正站在自己被撞坏的车子旁边，仿佛在疑惑为什么自己一瞬间到了车子外面。
怎么可能有人眼看着前方急速的车流来往，还冲到马路中间等着被撞？那路人说章柏芝是醉驾才会出车祸，而章柏芝今天并没有碰过酒。这里是那天迷彩男撞死的路口，肯定是迷彩男附到了她身上，她被控制才发生事故，像昨天早上被附过身的那个少年一样。她定然是被迷彩男拉去做了替身。
绿灯亮起，车子发动，安知初回头看看章柏芝的魂魄，有点失落。殷绛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居然这么随便地就被害死了，还是在他们眼前被害死的。那个迷彩男真可恶，死前糟蹋女性害人性命，死了还要继续害人性命，他留在人间就是个祸害。
罢了罢了，人各有命，她委托的事殷绛已经做到了，她身上的诅咒已经解开，后面发生的意外就不关他们的事了，也许这就是她命里躲不过的劫数。现在他们只要完成剩下的委托，救回江家大叔，江霆一家的事便与他们再无瓜葛。
往章柏芝家去的路途后半段也不是很顺，车子走走停停，费了些时间才到了章柏芝家所在的小区。
今天章柏芝住小区有些吵闹，殷绛把车停在外面，两人走进院去，发现院里停着两辆红漆车身的消防车，地面上有几滩水，还有些玻璃碎片和变了形的家具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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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吗，爆炸的时候那家的男人在屋里，那一炸，哎呦都炸成渣了，尸体都没找着几块。他家女人出门了，等她回来，发现连丈夫也不在了，得多难过啊。你说她一个女人，死了儿子又死了丈夫，以后孤零零的可怎么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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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止戳着自己盘子里的碎冰，耸耸肩无所谓地说：“谁叫江霆从小就喜欢把虫子玩死的，这大概就叫报应。我看过一篇研究，说小时候喜欢虐待动物的人，长大了有可能会变成变态杀人狂、反社会分子。从人类社会安危的角度看，让青怨鬼解决掉一个潜在的变态杀手没什么不好。不过，我倒是觉得江霆他爸妈死得冤枉，因为儿子祸害死一只虫子而连累死全家，啧啧。”
的确，安知初也觉得江霆父母死得挺冤枉，但是他们也是因为杀了一只青怨鬼才会死的，好像和江霆的死性质相同吧……想了想她说：“他爸妈会死也是因为他们俩杀掉了一只青怨鬼，本质上一样是杀人偿命，不，杀虫偿命。”
“这不一样。”林知止摇了摇勺子，讲课似的比比划划地讲道：“你想啊，江霆本来没必要把青怨鬼切了杀了的对不对，人家青怨鬼又没碍着他什么事，他就把它抓起来弄死了。但他父母却是因为青怨鬼出现在江霆尸体上，他们害怕才打死它的，和江霆的性质根本不一样。打个比方就是，江霆就像是变态杀人狂因为兴趣爱好虐待杀人，他父母却是属于意外杀人或者……自卫杀人。”
“嗯，算不上自卫，还是意外杀人比较贴切。”
讨论告一段落，两人又各自去吃甜品，但心里想的却的还是江霆一家的事情。半晌，林知止放下了勺子，叹一声气，拄起下巴慢慢道：“话说……咱俩是不是有点太没人性了，好歹同学一场，咱们却坐在这说江霆死有余辜。”
妖怪要什么人性呢？安知初将几颗晶莹的紫色芋圆送进嘴里，眨眨眼一本正经地：“他的确就是死有余辜啊。”
“哎，算了算了，”林知止坐直了身子，赶苍蝇似的摆摆手，“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我觉得讨论到最后我会对我们俩的人格产生怀疑的。”
“大白，作为一只妖怪，你就不要总期望着自己还能有人性人品和人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