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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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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长乐殿在经历了风波之后,从喧嚣骤然寂静下来,显得格外冷清肃穆,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出编排好的闹剧。

    太子贺兰承煊颓然坐在大殿光可鉴人的砖石地上,长长的吁了口气,他已经忘记了最初的愤怒,渐渐恢复了理智和冷静,只觉得极度疲惫,无奈且无力。

    到底什么时候,事态渐渐偏离了他的掌控,陷入一种诡异的漩涡之中。

    一个月前,他在朝堂上奏请巡察河道水患,明明父皇准许,却不曾想会被母后横截拦阻,最终惹得母后震怒痛斥,此行也未能成行。

    尔后,他无意间在锦霞巷发觉了黑衣暗使的行踪,这些曾经被朝廷所豢养的暗使衙门,专门监视缉拿谋逆朝臣和名士的冷血杀手们,明明早被废黜而销声匿迹的,居然现在还残存,这让他十分惊诧。

    且最为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在母亲马皇后的寝宫中,见到了暗使衙门的首领,这个人虽不曾露出正脸,可看服色装扮,在尊卑品级分明的暗使衙门中,地位十分之不低。

    再秘密追查跟踪暗使的过程中,他险些暴露身份,差点被暗使死士所谋害,若非藏匿在运河水中,恐怕早已命丧黄泉。看来,这个臭名昭彰,残害忠良的暗使衙门,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只是潜伏的更深更隐秘罢了,可是,他们现在到底在为谁效命呢?是父皇,还是母后?

    不久,他得探子密报,水患迟迟不曾缓解,灾民流离失所得不到赈济,全因国库发放的银两不知所踪。流民无处安身,无数人饥寒交迫,且难民尸首乱堆积在光天化日之下,导致疫情严峻,连累为受灾的府县也跟着遭殃。

    而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正是他的亲舅父,母后的亲弟弟,骠骑将军马松。马松奉旨督查赈济灾民之事,却丝毫不作为,贪赃枉法,欺上罔下,视家国大义于不顾,只一味的寻欢作乐,中饱私囊。现如今,朝野上下内忧外患,除了京城仍在粉饰太平之外,几乎是四面楚歌,虎狼环饲。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长此以往,用不着敌兵一刀一箭,大昭朝自己就碎裂瓦解了!

    本以为,母后执掌后宫多年,又是父皇倚仗的贤内助,会将眼光放在长治久安之上,绝不为了偏私娘家外戚,断了国之根本。可惜,他太幼稚愚钝,母后根本就不把马松的恶行当回事,反而因这个为非作歹的弟弟,怒斥责骂他这个亲生儿子,简直是荒谬!

    可更令人匪夷所思的,还远不止如此,自己在朝中布下的暗线心腹,枢密使宋襄、刺史栾徽易、察院使魏耘等几人,在暗中查探马松贪赃河道赈济银一事后,就无缘无故的命丧于望江阁大火之中。

    这场火,起的诡异,灭的利落,还被自己亲眼所见。要烧死的人,一个活口都没留,出手极其残忍狠辣。这就意味着,他在朝中埋伏的眼线全军覆没,多年来的心血筹谋都毁于一旦。

    自己身为太子,虽在朝野中声望不小,可往日结交的朝臣,其实都是母后或者马家的嫡系连枝,真正听命于他的‘东宫党’大臣几乎寥寥,私下扶持的这几个精兵强将,几乎都命陨醉仙楼大火之中。

    无意中听闻,这几个朝臣都是在私宅中接到密信,以东宫太子的名义,邀约他们到醉仙楼密阁中小叙,因着有平日暗中联络的信证,所以几人都不曾起疑,急匆匆赶往约好的地方,谁知却是踏上黄泉路,赴了鸿门宴。

    贺兰承煊心痛如绞,巨大的苦闷压抑着他,连喘息都觉困难。

    曾经,他是天之骄子,帝后唯一嫡出的儿子,大昭朝未来的九五之尊,天下万民苍生的希望,亦是父皇母后的骄傲期冀。研习学问虽辛苦,可也明白肩负的重任,所以甘之如饴,从不无半点质疑彷徨。

    但现而今,他隐隐觉得陌生,仿佛多少年都活在雾气腾腾的幻境,自己闷头走在储君之路上,不敢回头,不敢张望,甚至不敢向左右瞧一瞧。

    待到他忽然被惊醒,才发现无论是父皇、母后,还是朝臣口中称颂的太平盛世,都像是梦中残存的海市蜃楼,看似真切,却根本触碰不到实质。

    先前,他在朝堂上自请巡察河道水患,却因母后的激烈反对,而借口伤寒病痛作罢,父皇嘴上虽未曾怪罪,可他的眼神却透露出讥诮鄙夷。这分明不像一个父亲对孩儿的神情,是种对弱者懦夫的蔑视,让人筋骨发寒,心生惶恐。在那个瞬间,贺兰承煊忽然有种奇怪的感知,他觉得,若非父皇膝下子嗣零落,只有他一个嫡子,恐怕太子之位根本落不到自己手上。

    这种感觉以前从不曾有,到底,是什么时候,运势朝着不可未知的方向疾驰而去的呢?

    从上次巡察河道未成之后,他更加夜以继日办差理事,想要替被头风恶疾缠身的父皇分忧,可母后不让他接触太多朝中政务,也不愿他处理朝臣奏折。

    交给自己的差务,大多都是在万民百官前露脸的礼仪祭祀之类,母后说,这是怕帝王疑心篡权,安分行事保周全。

    母后思虑一贯谨慎周密,她手段性情强硬,自己也不曾怀疑这其中的门道,但在二舅父马松舞弊赈济银,和大舅父马晋只手遮天的传闻不时冒出,自己的心腹被谋害之后,他开始隐隐觉得,母后是在刻意将他排除在权谋朝政之外。

    且就连循规照章的祭圣大典,居然还出了纰漏差错,叫人猝不及防。

    两年前开始兴建的蟠云石圣人像,是由襄王贺兰晖进献的石料,蟠云石纯白如雪,世间罕有,只在西南林野深处才可得,且每三年才曾一寸。

    父皇五年前过万寿时得此石,长几丈余,晶莹剔透,半点瑕疵不见,乃蟠云石中的珍品,大抵成形要数百年的光阴。帝甚喜,龙心大悦之下重赏襄王,贺兰氏一脉自古时就尊崇纯白,认为其乃世间至臻至洁之色,高贵无匹。

    所以这块石料,也让承正帝认为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的预兆,是上天赏赐的奇珍瑞象,常在番邦使臣面前夸耀,此前一直存在御苑宝库之中,未作他用。

    直到两年前,太傅马晋提议,不如将这块蟠云石雕成圣人像,屹立在鹤望山的崇圣大殿前,供万民朝贺,弘天下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之根本,教化群臣百姓,扬天子君威。

    督造的石像官员卢鼎生乃是马晋门生,性子八面玲珑,极擅趋炎附势之道,曾在饮宴上见过此人,本能的有些厌弃,只觉十分油滑谄媚。在领命造石像之后,卢鼎生私下将承正帝的容貌特征告诉画匠,故而最终呈上来的石像草图上的圣人,与当今天子的面容微妙相似,哄得皇上喜不自禁,大加褒奖。

    本来这等溜须拍马之事,自古有之,在帝王家看来,也不甚过分。石像开凿雕刻的过程相当顺畅,赶在了夏末圣人祭祀大典之前完工,运抵鹤望山崇圣殿安放,只待太子祭圣大典时揭晓。尔后,再等到初秋,皇上过五十岁万寿生辰时,圣驾亲临鹤望山观瞧。

    一切都顺理成章,之前也派了官员反复查看,明明万无一失的,可为什么,会在他亲手揭开石像承尘缎罩的瞬间出了岔子,在皇亲贵胄、朝臣百官的面前,造成这种混乱不堪的状况,丢尽了太子储君的威望颜面。

    放置圣人像的莲花基座坍塌,不偏不倚,就在他揭开缎罩的刹那,轰然碎裂,以至于万斤重的蟠云石雕像倒地,栩栩如生的雕刻被震碎裂,连修复都没有可能。且殃及不少在场的官员、仆从、侍卫,死的死伤的伤,自己若不是被浮梁扑救,险些就让碎石块所砸中。

    尤其诡异的是,等混乱过去,人们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太监来禀报,说督造石像和基座的官员卢鼎生已在后殿畏罪自尽,这样一来,就死无对证,连个问责的对象都没有了。

    据说,在事后勘察发现,似乎是卢鼎生有贪图官银,错估了石像重量,私自调换基座材料导致,可牵连此事的官员在听闻卢鼎生死讯之后,亦都自戕谢罪,真正的实情,恐怕已成千古谜题。

    说起来,这件事可大可小,若往小去解释,就是官员贪赃腐朽,造成了石像破损的事故。可若往大去讲,谋害太子、藩王,借圣人石像对皇上不敬,意图谋反。再夸张一些,就是动摇国本,欺师灭祖,国破山河碎的大凶之兆。

    到了这个地步,无论说法大小,都少不了血海生波,一批又一批的替罪羊去陪葬。贺兰承煊首先能想到的,就是罪魁祸首卢鼎生和舅父马晋的密切关系,他是马家的嫡系幕僚,若真因克扣官银才导致基座受损,马晋能被蒙在鼓里才怪?说不准,他中饱私囊的,就是最大一份!

    想不到,马家平日只手遮天、横行朝野还不满足,现如今,倚仗母后撑腰,父皇又因恶疾疏于朝政,居然气焰熏天到陷害他东宫太子的地步!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动静,想当然,天子震怒,急召太子和诸位随行藩王、朝臣回宫问罪。

    父皇忍着疾患病痛,眉宇之间都泛起黑气,额头两道红印触目惊心,显然他被头风所困扰,掐额头已经成了习惯。这会子圣上怒不可遏,他甚至都没关心半句太子有无受伤遇险,只责令诸人跪地,唾骂斥责,恨不能将一众人都杀戮殆尽来泄愤。

    母后端坐丝罗的幕帘之后,静静观瞧着眼前的场面,面上神情波澜不惊,甚至连眉毛都不曾蹙一下,目光冷漠淡然,叫人窥不出半点情绪的起伏。

    小靖王贺兰焉来的最晚,依旧是借口身体不适,惨白的容颜,嫣红欲滴的唇色,透出触目惊心的凄凉病态。其实早在祭祀之前几日,他就推脱体质虚乏,咳喘难耐,怕病秽之气玷污冲撞了圣人荣光,奏请自己准许他歇养在半山腰行宫,根本未曾参与祭奠。

    齐王察言观色,见了小靖王几乎是双目放光,他是母后最信任的庶子,亦是她得力的部下。想必是急于找个托辞,来把自己从这场混乱中解救出来,眼下的贺兰焉,就是最好的挡箭牌、替死鬼。

    齐王膝行几步,跪爬到皇上御座前,一口咬定祭典上出的差错状况,是因有不祥之人作祟,惹圣人恼怒,苍天降罪惩罚,才怒毁石像,伤及官员侍卫的性命,来告诫众人。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除去污秽罪恶之人,来告慰圣人,平息苍天怨怒。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齐王在暗指谁,什么不祥之人,什么天宫降罪,这种无稽之谈,简直是荒谬。可诸人谁也不愿意拆穿,他们巴不得皇帝信服这种说法,赶快了结罪孽之人,来平息天怒,以求莫要祸及自身。

    父皇沉吟不语,他似乎也在思虑,是不是要顺着齐王给台阶,把罪责都推给‘不祥之人’,来减少杀戮朝臣的损失,挽回些声望呢?因为,杀个待罪的藩王,比承认石像破损是君主不仁、国运凶煞之兆,要来得轻松的多。

    “启禀父皇,小靖王素来病痛缠身,身体虚乏,不堪登鹤望山之力,孩儿先前已准他在半山行宫歇养,未曾参与祭祀大典。故而,谈不上触怒圣人……”

    圣人云,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道义乃君子做人处事之根本,自己明明心知是污吏贪赃以至石像坍塌,亦或是小人从中祸乱,何以要小靖王做无辜枉死的替罪羊,只因他是罪臣贺兰曦之子吗?所以,遵循着君子怀德的道理,自己在朝堂上仗义执言。

    可惜,父皇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近乎荒谬的神色,目光充斥着讥诮嘲讽,而垂珠幕帘后的母亲,早已铁青了脸色,甚至在她秀美的眼眸中,藏匿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阴翳杀戮之色。

    从小被博学大儒们所教化的圣人之道,难不成,在父皇母后的眼中,只是个笑话吗?

    “皇上,儿臣以为,正因小靖王编造谎话,托辞于身体不适,对圣人嚣张不恭,躲避祭祀。才触怒圣人之灵,天怒人怨,惹出这般祸患。这穷凶极恶的待罪之人不除,我大昭朝永无宁日,还请皇上明察!还无辜朝臣个公道!”,齐王眼见气氛诡异,忙膝行上前,再次叩首奏请父皇斩首小靖王,以慰藉天怒。

    恰这时,骁骑营统领传来急报,说在城郊永安门外的野道上,有匪寇偷袭打劫了几辆拉运布匹粮草的马车队,跟押运的镖头们发生了冲突。结果混乱之中人伤车翻,四散的货品遭到流民哄抢,并非什么布匹粮食,居然是齐王督察押运的圣上寿辰贡品。现如今,贡品被流民趁机抢夺了不少,岭南总督进献的玉雕‘万蝠齐天’亦不翼而飞,因事关重大,故而不敢隐瞒,骁骑营和京师戍卫提督已经派人全权追查,力图追回贡品。

    父皇怒上加怒,把之前的恶气全部累加到这件事上,下令彻查,抓到罪魁当即处死,绝不姑息。

    明明应该走官道,由羽林军护卫的贡品,缘何会跑到城郊野路上去?明明押运有时辰限制的,车队又为何会在夜黑风高时还继续行走?分明就是齐王从中谋私搞鬼,克扣银两,挤压押运护卫人数,缩短路程才出的疏漏。

    人证物证俱在,齐王百口莫辩。本来母后还有辩驳袒护之意,想要保全她教养抚育的庶子,结果不到一个时辰,京师戍卫提督又来奏报,说是又出了新的线索进展。

    在京城以西的岐县罗家庄,出了窃盗朝廷命官宅邸的事件,匪徒正是先前打劫贡品的同伙,贼人趁黑夜逃至一所未完工的宅院之内。岐县县令罗振威带衙役亲自去搜,虽未找到藏匿的贼寇和他家丢失的银钱,但却发现,此宅后院隐蔽处,藏着先前丢失的贡品‘万蝠齐天’。

    齐王闻此噩耗,差点惊厥昏倒在朝堂之上,他身为皇子,太明白父皇的脾气秉性。若真是克扣些官银,恐怕还是小事,但私藏皇上寿辰贡品,这就是图谋造反,心存不轨的证据,若是被皇帝忌惮,就算保住项上人头,恐怕也是流放圈禁,再难翻身。

    现下,小靖王被殃及罚俸一年,齐王已经被打入大理寺狱,父皇下了死令,不许任何人求情探视,等候三司问审。

    桩桩件件,到底谁在幕后捣鬼?翻云覆雨,是谁把众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是小靖王?暗使衙门?马家?还是,母后……

    母后绝口不提舅父马晋贪赃枉法,纵容属下舞弊,惹出石像坍塌之祸,殃及朝臣侍从。却震惊盛怒于他在朝堂上为小靖王开脱,斥责自己虚伪假义,嘲讽自己是个窝囊废,恨不能废储君而后快,连眼神都充斥着寒意。

    贺兰承煊狠狠掐住眉心,觉得头疼欲裂,焦躁不安,因之前在祭祀大典上出的差错,他已经被母后唾骂责斥,又被父皇鄙夷厌弃,可谁又曾关切过半句他的安危?他挽起袖口,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从手背蜿蜒到小臂,这是被石像飞起的碎片横刀划过,险些就伤及脖颈。

    心中明白储君背负的是大昭朝未来的江山,不可骄纵怯懦,但为人子女者,谁又不奢望父母恩慈。

    且他的正妃,马家出的嫡亲女儿,也不过就是另一个母后,霸道、刁蛮、凉薄,暗中凌虐毒打侍婢,将自己的行踪一五一十的告密,在她心中,他贺兰承煊不过就是得到荣耀权势的阶梯罢了。

    大昭朝的太子凄凉落寞的独自坐在大殿之中,太多疑惑费解,令他仿佛被缠绕在了无尽繁杂的蛛网之中,找不到出口,亦寻不到光亮。

    半晌,听闻他长长叹了口气,颓然起身,出东宫跨骏马,离了让人压抑苦闷的皇城,渐行渐远,任内监浮梁如何唤他,都不曾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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