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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嫦娥应悔偷灵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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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卫家公子急匆匆的跑过来,拽着茫然无措的叶驸马,一脸的无可奈何,哭笑不得。

    “我说三公子,您也太不给面子了,这酒酣耳热兴致正浓的时候,你居然悄无声息的跑了?叫我这番好找,走了,快回去!小蛮就要舞金盘玉露了……”

    听卫逸轩话里的意思,不久前,他正跟叶澂悦在某个秦楼楚馆里饮酒作乐,待到中途,忽然就不见了叶公子的人影,所以才急匆匆出来寻找。

    “无趣,你自己回吧……”,叶澂悦意兴阑珊,眉头厌烦的蹙起来,拂开了卫逸轩的手。

    “我心中也明白,这寻常菜色嘛,自然是入不了您的眼,真正的好戏,是在晚上……”,卫逸轩抚着下颌低眉浅笑,眼眸中全是意味深长的暗示。

    “不想看……”,叶澂悦倒也是倔脾气,无论卫逸轩如何威逼利诱,耐心劝解,他就是不为所动。

    “哎,榆木疙瘩!我跟你说……”,卫逸轩渐渐力不从心,咬咬牙使出了杀手锏,他不着痕迹的打量四周,见没什么人注意,就凑到叶澂悦跟前,压低了声音。

    “今儿晚上,小靖王设了个的局,他绝色美貌的侍妾终于要露真容了,所以待到晚上的戏,才真是千载难逢……”,卫逸轩的眸色幽黯下来,嘴角噙着的笑意,颇耐人寻味。

    在胭脂铺的偏厅里,柳姨娘离着卫、叶二人太远,听不见这对王孙公子之间的交谈,好奇又着急,拽着辰砂的袖子问个不停,却丝毫没注意她阴沉下来的脸色,“辰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这俊公子又是谁啊?我一点都听不到……”。

    “你听不到,我自然也听不到。莺莺,他们已经走远了,天色不早,你还是快回府去吧。不是我下逐客令,你今儿是禀明了夫人,拿看大夫当借口才溜出来玩耍,太晚回去,小心旁人拿你把柄。”

    辰砂忽然就没了方才的兴致,像是被妖怪抽光了气力,懒懒的劝说柳姨娘早点打道回府,神色间颇疲累。卫逸轩和叶澂悦的对话,柳姨娘听不到,可对于自小修习唇语术的她来说,却是知晓的真真切切,一字不漏。

    “是啊,姨娘,夫人治府严明,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再说,让方姨娘拿着把柄,回头给您穿小鞋告状,更是不好……”

    丫鬟香雪素来精明有眼力,把府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为避免麻烦责骂,也跟着辰砂规劝柳姨娘。

    颜玖看这架势,快步走到近前,顺势打圆场,忙不迭的把之前拾掇妥当的锦盒交付给香雪,说是送柳姨娘的心意,还有给她屋里的丫鬟仆妇们也备了点小玩意,把香雪和柳姨娘都哄得开怀,主仆几人开开心心的坐上软轿,打道回府了。

    恭送着柳姨娘的轿子从后门出了巷子,颜玖急匆匆的回到铺中,才跨步进了厅堂,无意间瞥了眼脸色阴云密布的辰砂,无可奈何的晃了晃脑袋,长叹一声,开口唱出他在五年前的碧石山上,经常嚎的那出瀛洲地方戏。

    只是这次,又擅自加了不少作料……

    “啊啊啊啊啊,依依一呀呀呀,苦守寒窑的王宝钏,狠心求去的薛平贵,荆钗布裙难抵寒风,食不果腹难下咽,只盼我郎君归,望穿群山十八年,啊啊啊。不曾想,这负心的薄情郎,早已将奴忘,贤妻美妾在身旁,岂有奴的容身处……”

    直到一个药捣子横着朝他脑袋飞过来,才算将这撕心裂肺的唱腔给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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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霞巷的夜色之繁华瑰丽,莫说在京城,就是整个大昭朝,都颇具盛名,勾阑酒肆鳞次栉比,秦楼楚馆红飞翠舞,茶楼食铺觥筹交错。运河之上,画舫花船摇曳,袅袅歌声绕梁,琵琶箜篌飘渺,令人沉迷不知归路。

    可这一切的人间奇景,在今晚,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滔滔运河水气势浩荡,在初夏熏风的撩拨下,波涛涌动,明镜般的圆月高悬在夜空,仿佛自水中升起,清澄的银白月光照耀在河面上,如仙宫倾洒了数不尽的明珠宝石。

    两边的河岸上遍植梧桐,高耸的树梢上,每隔不远就高挂五彩琉璃宝灯一盏,丝绦璎珞的饰穗随风舞动,映着河岸繁花幻化出万千姿态。

    千万盏琉璃五彩宝灯,与天上明月竞相辉映,衬得运河如同天上银河星瀚,仿佛与仙宫相连。

    水天成了一色,恍若白昼。耀目璀璨的光华,顺着运河水,映照万里江山,遥遥而去。

    横贯运河东西的飞虹廊桥正中架起座瑶仙阁,雕梁彩画,斗拱飞檐,是俯瞰纵观运河景最高视野最好的地方,廊桥平日由官兵把守,百姓不可随意行走,唯皇亲贵胄才可登阁。

    瑶仙阁跃出的凭栏处,比肩站着一对璧人。

    年轻公子身形颀长挺拔,青丝上束碧玉紫金冠,身着朱红云纹剑袖锦袍,腰系镂金穿花八宝龙纹带,临风玉立,气度卓然。

    他凝目远望,羊脂玉雕般的面庞,在明月照耀下,愈发显得皙白剔透,不染纤尘。修长羽扇般的卷睫在眼周投下墨影,美目若细笔描画,清澈深邃的双眸中仿佛藏匿了浩瀚星辰,勾魂摄魄,潋滟生辉。剑眉飞扬入鬓,鼻梁高挺顺直而下,嫣红薄唇如噙着三月桃花瓣,透露着几许倨傲倔强。

    运河上的清风吹拂舞动着他的衣襟,明月勾勒出玉貌仙姿,远远望之,清冷俊逸,恍若天人下凡尘,遗世而独立。

    佳人依偎在公子身旁,扶风弱柳,柔若无骨。

    胭脂红的广袖罗衫以金线织绣着妖娆的缠着莲纹,湖蓝色鸳鸯流水纹长裙轻柔拽地,腰间以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束住,纤细窈窕,盈盈可握。

    她所穿的衣物多以丝罗制成,迎风轻舞,飘渺若烟雾薄云,朦胧了曼妙身姿。女子以月白纱巾遮住面容,仅仅露出眉眼,她眉毛生的出众独特,修长秀美的一字平眉,使神色中多了几分哀愁,又透露些许坚毅,眉心开阔光洁,以珍珠花靥装饰。眉下一双灵动娇俏的上挑杏核眼,流盼婉转之间楚楚撩人心魂,墨黑的羽睫似扇,衬着曜石般晶莹的双瞳,更显倾城绝伦。

    三日前,小靖王贺兰焉要他的宠姬碧月陪伴自己去的地方,正是飞虹廊桥上的瑶仙阁。可想而知,高悬在运河两岸,绵延千里的琉璃彩灯,也是他的‘杰作’。

    这光华璀璨的场面,震撼了京城百姓,越来越多的人涌向河岸边,纷纷驻足观瞧。一是为了赏百年难遇的奇景,二则是为了一睹小靖王贺兰焉的绝世姿容,还有,就是好奇能被他另眼相待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众人们议论纷纷,有赞叹今晚的运河景致胜过玉帝仙宫,亦有人艳羡碧月好命,被如此多情玉貌的郎君视作珍宝明珠般疼爱。但还有不少年长者,在心中痛惜唾骂,甚至暗自垂泪,叹靖王贺兰曦一世英名,被这不肖的纨绔儿销毁殆尽。

    小靖王丝毫不将周遭情形放在眼里,依旧是视万事万物如尘埃的孤傲姿态,他望着遥遥无尽头的万盏明灯,脸上浮现出欣然浅笑,转身拥住身旁的碧月。

    “这千万盏明灯,会顺着运河水,一路照亮京城到瀛洲的路,聊以化解你思乡之苦,本王这番心意,你可感知到了?可觉得欢喜?”,他俯身,用皙白指尖爱抚着她的眉眼,目光中溢满无尽的柔情,透露出炙热的爱恋痴缠,与恨不能魂魄交融的渴望。

    “我,回王爷,碧月感念王爷垂怜,心中喜不自胜……”

    碧月先是怔愣片刻,眸中全是意外惊诧。可转瞬间,就收敛了情绪,娇羞低头靠在他胸前诉衷肠。

    她心中泛起疑惑失落,自己的家乡明明远在西北荒漠重镇。不过是在瀛洲跟贺兰焉相遇罢了,他此前从未探问关心过,就霸道执拗的把瀛洲视作了她的家乡,还如此大费周章的来讨她欢喜,实在令人莫名。

    可抬头看了看他英气俊朗的容颜,又顾盼四周羡慕赞叹的百姓,不由轻叹一声,能有此殊荣娇宠已是三生有幸,何苦再纠缠细枝末节,徒增烦扰。

    坊间都传言,小靖王风流荒唐,豢养姬妾侍婢不计其数,终日沉迷女色。可实际上,碧月心中清楚,贺兰焉以身体病弱为由,常年避世不出,就算在府中,也几乎不在人前露面,独来独往,行踪诡秘,居住在王府最偏僻幽深的听松院,没有令牌宣召,任何人都不准私自叨扰闯入。养在府中的妙龄女子,大多连他的面貌都没见过,经年累月的寂寥度日。

    在小靖王的诸多姬妾侍婢当中,唯有她碧月,从进府之日开始,就盛宠不衰,从一个游走四方的低贱舞姬,成了小靖王的身边人。可以随意进入听松院的赤金令牌被明晃晃挂在腰间,彰显着与众不同的地位,府中仆从侍婢都视她为王妃主子,暗中敬称一声碧月夫人。

    她比世人更接近这天神般的人物,只是他性格神秘莫测,冷若冰霜,与之相处,永远都像隔着浓雾,触不到丝毫的真实。可自己偏偏又深陷沉沦,对他的眷恋爱意与日俱增,若即若离的情感,让人备受煎熬痛苦,无时无刻都忐忑不安,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海市蜃楼黄粱梦,眼一眨,幻象就消散了。

    记得从懂事起,碧月就随着游走各地的胡人歌舞戏班子到处讨卖艺生活,举目无亲,四海为家。

    唯有戏班的中杂役兼武生贵峥,对她照顾有加,两人结成异性兄妹,也算彼此有个照应。

    贵峥垂涎她的美貌,盘算着二人能日久生情,做对夫妻鸳鸯,可奈何碧月心比天高,不甘就此平庸落魄一生,始终对贵峥的心意暗示都视而不见,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原本她以为,凭借自己的花颜月貌,能给富贾小吏做个续写妾室就足矣,不论那男人容貌年纪,只要不再漂泊,衣食无忧,就算谢天谢地。谁承想,命运从来不可预知,一个不经意,就起了地覆天翻的变化。

    大概是两年前,她随着戏班子到了瀛洲太平镇,班主说这地方繁华热闹,往来客商云集,经商在外,心中难免寂寞,看看歌舞地方戏,寻点儿乐子也是理所当然,生意肯定会好。如此,她们一行十几人,就在此地安营扎寨,待了好一段时日。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草台班子外的木头长椅上,经常会出现一个身穿墨色锦袍的男子,高大英武,不苟言笑,他每天按时前来,定定凝望着台上的自己。碧月本以为,这人不过是痴迷于她的看客,可做梦都想不到,事情远不是如此简单。

    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一天,就算现在,那天的场景,也会在午夜梦回时反复萦绕。

    三月九号初春,戏班子照例开唱,她是舞姬,班主吩咐,常客要点凌波舞,让她先在后台准备着。

    先开始,她隔着破旧的布帘子,听见外头锣鼓喧天,噪杂吵闹,是武生贵峥在演‘战群雄’。可忽然之间,所有的响动都消失了,就像是有人施法,把外头人都定住了一般,静谧诡异。

    碧月狐疑,掀起帘子悄悄探出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就这一眼,让她今生今世都甘愿万劫不复,再难回头。

    戏台前简陋的毡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锦袍玉带的少年郎,长身玉立,瘦削挺拔,青缎子似的头发随意用白玉簪束起。这人年纪虽不大,可贵气天成,不怒自威,衬着绝世罕见的美貌,惊叹了在场众人。在他如谪仙下凡般的光辉之中,所有人都显得黯淡如尘埃,不自觉屏息静气,注目观瞧。

    前几日频繁出现的墨色衣衫男子,跟随在少年身后,腰间多了把皮鞘青金石柄的佩剑,神情依旧严肃谨慎,看样子是个侍卫。少年虽有着潘安之貌,宋玉之姿,可神情却淡漠疏离,目光似千古寒潭,拒人于千里之外。

    还是班主反应快,凑到她耳边,说凌波舞照旧,顿时笛子弦乐声起,碧月轻盈步入台中央,抬玉臂展广袖丝绢,凤头鞋点地面,腰肢翩然舞动,玉手持羽扇,上下翻飞,桃红色娟带如波涛卷舒,衣袂飘摇,恍若凌波仙子降世。

    台下诸人回过神来,都被她曼妙舞姿所折服,赞叹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可碧月才不愿理会这些贩夫走卒,脉脉含情的目光一直痴缠在少年身上,可他却蹙起眉头,似乎这片刻时光,已经让他烦躁不堪,抬手将侍卫召到身边,悄声交待了几句话。

    过了会子,舞乐在班主喝令下戛然而止,碧月怔愣不知所措,羞耻又难堪,觉得自己方才竭力的表现,仿佛都被他戳穿,受尽了嗤笑侮辱,眼眶一红,转身跑进了帘子后的内室。

    这少年也不知怜香惜玉,又让班主唤她与义兄贵峥出来,随意问了几句话,无非是家在何方,姓氏名谁,彼时她还叫刘娇蕊,西北边陲重镇出身。

    待言谈一番之后,贵峥卸去了武生妆容,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怔怔观瞧了几眼,冷面少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变化,只可惜,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叹息,甚至露出几丝怒气。

    他随手甩给班主几锭银子,没有片刻犹豫迟疑,掀起衣襟,转身就要走。

    碧月有种直觉,若放他就此离开,恐怕今生都无缘再见,自己也会如逝水浮萍,贫苦落魄下去。她鼓起全部勇气,喊了一声,“大官人留步!”。

    少年止住脚步,瞬时间回过头来,打量着她,眉头蹙起,似是好气又好笑,“你叫我什么?”。

    “官,官人,大官人。请您留步,小女身世凄苦,被迫沦落市井卖艺,在三教九流间苟且偷生。今日有幸得见官人,佩服仰慕之至,还望官人垂怜收留,小女愿为牛做马,报答官人大恩大德……”

    其实碧月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少年会对称呼格外在意,‘大官人’这三个字,在瀛洲地方上是对富贵官宦之人的敬称。她不知少年来历,可既然在瀛洲,就不如入乡随俗,尊对方一声官人。

    少年凝望着她的眉目,神情渐渐柔和下来,目光飘渺,像是沉溺不可自拔,半晌,他低声吩咐身后的侍卫,“带她走……”。

    就这样,碧月在戏班姐妹艳羡嫉恨的眼神中,无视了贵峥的挽留和不舍,被手捧两锭金子的班主卑躬屈膝的送出了太平镇。

    她也未曾想到,昔日冷漠白衣少年,居然就是名闻天下的小靖王贺兰焉,他到底为何会屈尊降贵的来到破落的草台戏班呢?罢了,自己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谁还有空理会这无聊琐事。

    “以后,你名唤碧月……”

    许是嫌她原先的名字太招摇俗气,少年坐在高头大马上,回首遥望着绵延的南岭山脉,抬手以马鞭掀开了她的马车帘,赐了她新的名姓。

    从此,这个名字,入施神咒,让她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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