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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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分离殷氏同钰哭述一世情肠】●═══════════●
“那后来呢？你们为什么分开了？他回中国了吗？”依凡见老太太不说话了，便忍不住追问道。
“是，他回中国了。”
“您为什么没跟他一起走？”
“是啊！我为什么没跟他一起走？”老太太轻叹着说。
“那他为什么要回中国？他爱着您不是吗？他不能为您留在英国吗？”
“他的确爱着我，我也爱着他，可是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除了爱情还有很多东西要我们珍惜跟呵护！何况，在那个年代，想要得到一份长相思守的爱情对所有的中国人而言都是一件再奢侈不过的事情！”
“我不懂！爱情还分年代吗？”
“当然，有些爱情注定生不逢时，比如我和他，如果不是生在那个年代，我们说不定会成为一对令人艳羡的夫妻，白头偕老，相伴终生。”
“这么说，你们分开是不得已的？”
“算是不得已吧！”
“那究竟是怎么分开的？”
“我们分手的预兆是从一封信开始的！自从我们在英国定居之后，父亲经常与在北平的家人通信，尤其是跟祖父，通信更是频繁。可是不知怎么，1737年初的时候，父亲跟家里的联系忽然就中断了，我们收不到来自北平的任何消息。我父亲因为惦记家人的安危，便委托一位相熟的英国人帮忙打听北平以及家人的近况。那位英国人有一个朋友，是英国一家报社长驻北平的记者。那位英国人办事一向认真严谨，对于父亲的委托自然是全力以赴！不久，他便将他的记者朋友写来的一封描述北平现状的信转交到了我父亲的手上。那封信我现在还保存着！”
“那封信都说了些什么？”
“大意是日本军队占领了满洲里，并且还在有条不紊地准备向南方推进。据说□□和他风雨飘摇的政府自打定都南京后，就一直跟东京方面勾勾搭搭，准备把北平留给老天去照顾！北平和后方的传统通商路线早已被切断了，这个昔日的京畿要地如今已经成为一座孤城。中国人都在悄悄传说——□□已经放弃了华北，他会把北平交给日本人，而日本也已经准备好大开杀戒了。北平人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被遗弃了。这种情绪弥漫在大街上，弥漫在中国人中间——物价已经坐上飞机飙升了，而食物等必需品的供应则不断短缺——这是混杂着溃逃的恐慌标志。等到最后征服中国的时刻一到，日本人就会把这座城市饿到投降。总而言之，北平的末日到了，只是迟早的问题！至于殷氏家族，据说他们因为得罪了一位神秘人物而遭遇飞来横祸——被抄了家，殷老爷在抄家时被气得吐血身亡，目前其族人已离散，不知去向。关于那位神秘人物的身份背景众说纷纭，可真相到底如何却不得而知。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殷氏家族已没落。眼下的北平，没什么是可以保全的！待到暴风雨真正来袭，相信没落的可就不只是一个殷氏家族了。”
听老太太复述完信的内容，依凡半天没说话。
“丫头，怎么不说话了？”见依凡没有反应，老太太忍不住转过头看了看依凡，问道。
“虽然我没有经历过战争，也没见过那时的北平，但如果我说我完全能够体会当时北平人的那种绝望、无助与恐慌，您大概不会相信！”依凡若有所思地回答。
“我相信！”老太太毫无犹豫地说道。
“您相信？”
“是！我相信！当时的北平我们也没有见过，但是当时北平人的绝望、无助与恐慌我们却感同身受！我还记得我父亲看到信时忍不住痛哭失声，那还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痛哭。之后的两天他一直把自己闷在房间里，足不出户。两天之后他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之后，他专门在家里腾出一个房间，并设了灵堂祭奠祖父。从那以后，我们再没得到过来自国内族人的任何消息。
接下来的那个周末，几位留学生像以往一样来我家吃饭。吃过饭后父亲把关于北平现状的消息转告给了大家，但是他却没提被抄家还有祖父过世的事。几位留学生听后情绪都很激动，尤其是清泽，他当时很气愤地说——如果□□真把北平拱手交给日本人，他从此就不再认南京那个所谓的中华民国的政府，哪有这样不负责任的政府？”
这话说完没几个月，日本人就发动了卢沟桥事变，这标志着日本的侵华战争全面铺开了。1937年7月28日，日军按预定计划向北平发动总攻。国民革命军第29军奋起抵抗，副军长佟麟阁、132师师长赵登禹殉国，不少军训团的学生也在战斗中献出了年轻的生命。28日夜，宋哲元撤离北平，29日，北平沦陷。不过，所有这些消息我们都是后来才知道的！那个年代通讯不像现在这样发达，而且当时英国对发生在中国的战事不是特别关心，报纸和电台的报道都很少而且很简短。为了得到更详尽的消息，父亲多方奔走，四处托人打听。
那一阵子，留学生们不只是周末才来我家了，而是差不多天天来。当然不是为了来吃饭，而是为了讨论战事和探听来自中国的消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注意到清泽他常常一个人陷入长久的沉思，并且总是皱着眉头，几乎没有展开的时候。笑容从他的脸上彻底消失了！我知道，他牵挂中国，为家人担忧，他的心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飞回中国了。我隐隐地感觉到，我们分离的日子不远了！
随着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的爆发，中日战争全面展开。对日本的侵华战争，英国采取了不支持中国、不制裁日本的政策。在1937年10月的英国内阁会议上，首相张伯伦明确反对制裁日本。英国驻日大使克莱琪在给外交大臣艾登的一份报告中对此表述得更清楚，称英国应对中日交战双方维持友好关系以便在和平谈判和事后发挥作用。同时英国在许多国际场合均对日本采取实际上的支持态度。1937年8月，中国政府就日本的侵略问题向国联提出控诉，而英国把持的国联在10月份才作出决议，虽指出日本军队侵入中国领土，但并没有明确宣布日本为侵略者，也未对其制裁。
父亲对英国政府的立场和态度感到非常的失望和气愤，但是以父亲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干涉英国政府的决策的。不过这件事更加增强了父亲想促进国家民族富强的意愿，七七事变以后，他跟中国留学生以及其他爱国人士之间的联络也愈发紧密了。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五日下午，父亲正在跟哥哥下棋，而我正在一边观棋时，父亲的一个正在美国度假的朋友忽然打来电话来，他在电话里给父亲读了《芝加哥每日新闻报》刊登的由该报驻中国的特派员撰写的一篇报道，报道的名称是《日军在南京进行屠杀掠夺——下关的路上尸体成山高达五英尺》。不过，当时，我是说我父亲接电话的时候，我和哥哥并不知道这篇报道的存在，事实上，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在电话里跟父亲说了些什么，我们只是看到电话听筒从父亲手里滑落下来，父亲脸色惨白，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我和哥哥听父亲说了那篇报道的名字和内容之后，我们震惊极了，也悲伤极了。特别是我，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清泽是南京人，他的家还有亲人都在南京。我当时整个人都傻掉了，完全不知道该不该跟清泽说这件事。我拿不定主意，只得向父亲征求意见，父亲回答说——这么大的事，哪里能瞒得住！何况，他有权利知道他的国、他的家出了什么事！
那天晚上，父亲让哥哥开车去剑桥把清泽接了来，并把发生在南京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我永远忘不了他在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时脸上流露出的神情，我无法形容那种凄厉跟悲惨，即便过去了数十年，我仍然不忍回顾。
当天晚上，他便做出了回国的决定。父亲试图挽留他，劝他说：“你这个时候回去可能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说不定还会搭上性命！不如留在剑桥，把书读完，等到拿了学位证书再回去也不晚！”我知道，父亲这么说不是因为他把那张学位证书看得有多么重，他只是想找一个理由留住清泽，可是父亲的苦心完全没有用。清泽坚持要回去，他说战乱中的中国需要的不是一张学位证书，而是他的一腔热血！他说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回去可能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说不定还会搭上性命，可是如果每个中国人都这么想，把中国丢在战火中不管，任凭外敌践踏欺凌，那样就真的要成亡国奴了！父亲听了他这话，便没再阻拦他，还帮他订了回去的船票。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还没有经历过世事变迁的我完全乱了阵脚。我想跟他走，可是又不忍抛下父母和家人。我有心留在英国，又舍不得跟他分开。就在我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竟然跟我提出了分手！听到分手两个字，我当即就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哭着跟他说不分手、不分手，就是不分手！我哭着求他为我留下来，又说我可以跟他一起走！可他却说不分手也得分手，还说他是不会带我一起走的。我当时很生气，问他为什么！他说他需要我留下来做更重要的事！我便哭着问他——有什么事比爱情还重要？他的回答是——活着！不但要自己活着，还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的国家和同胞活着！而且是好好活着。他说他回国是赴汤蹈火去了，不可能带上我。就算他有去无回，他相信我和我哥哥一定会帮助我父亲圆我们大家的家国梦。
虽然我很难过，虽然我非常非常舍不得他，但是我也知道，对于生于乱世的我们而言，谈情说爱是多么奢侈的事情！俗话说得好，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所以对于他所做的决定我是理解的！他把国家、民族放在了个人感情之上，决定把自己从一个书生变成一个战士，而我又有什么权利让一己私情任性于家国之外？所以，我没再纠缠他，伤心但却安静地放他走了！
“您后悔过吗？后悔放他走或者后悔没有跟他走？”听到这里依凡忍不住问道。
“我当然后悔！肠子都快悔青了！不过我后悔的不是放他走或是没跟他走！我后悔的是临别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告诉他我有多么爱他，无论他回不回来，我都会一直等他；后悔没有告诉他，如果此生不能在一起，来世我还会在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等着与他再次相遇！你说那个时候我怎么那么傻，明知道那有可能就是诀别，竟不肯跟他多说几句话！我后来回想起来，才明白那时我心里对他还是有气的！我实在不该那样！有什么好气的呢？他也是没办法不是吗？所以，我到底还是没有做到真正理解他！我竟然还以为自己的姿态和境界很高呢！我想，这大概是富家小姐的通病，总以为自己有多不简单呢！”老太太说着说着竟然涕泪齐下，哽咽起来。
“太伤心的话就不要再讲下去了，我们改天再讲好了！”依凡连忙劝道。
“是啊，我的确很伤心，讲不动了，还是改天再讲吧！”老太太用力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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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呢？你们为什么分开了？他回中国了吗？”依凡见老太太不说话了，便忍不住追问道。
“是，他回中国了。”
“您为什么没跟他一起走？”
“是啊！我为什么没跟他一起走？”老太太轻叹着说。
“那他为什么要回中国？他爱着您不是吗？他不能为您留在英国吗？”
“他的确爱着我，我也爱着他，可是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除了爱情还有很多东西要我们珍惜跟呵护！何况，在那个年代，想要得到一份长相思守的爱情对所有的中国人而言都是一件再奢侈不过的事情！”
“我不懂！爱情还分年代吗？”
“当然，有些爱情注定生不逢时，比如我和他，如果不是生在那个年代，我们说不定会成为一对令人艳羡的夫妻，白头偕老，相伴终生。”
“这么说，你们分开是不得已的？”
“算是不得已吧！”
“那究竟是怎么分开的？”
“我们分手的预兆是从一封信开始的！自从我们在英国定居之后，父亲经常与在北平的家人通信，尤其是跟祖父，通信更是频繁。可是不知怎么，1737年初的时候，父亲跟家里的联系忽然就中断了，我们收不到来自北平的任何消息。我父亲因为惦记家人的安危，便委托一位相熟的英国人帮忙打听北平以及家人的近况。那位英国人有一个朋友，是英国一家报社长驻北平的记者。那位英国人办事一向认真严谨，对于父亲的委托自然是全力以赴！不久，他便将他的记者朋友写来的一封描述北平现状的信转交到了我父亲的手上。那封信我现在还保存着！”
“那封信都说了些什么？”
“大意是日本军队占领了满洲里，并且还在有条不紊地准备向南方推进。据说□□和他风雨飘摇的政府自打定都南京后，就一直跟东京方面勾勾搭搭，准备把北平留给老天去照顾！北平和后方的传统通商路线早已被切断了，这个昔日的京畿要地如今已经成为一座孤城。中国人都在悄悄传说——□□已经放弃了华北，他会把北平交给日本人，而日本也已经准备好大开杀戒了。北平人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被遗弃了。这种情绪弥漫在大街上，弥漫在中国人中间——物价已经坐上飞机飙升了，而食物等必需品的供应则不断短缺——这是混杂着溃逃的恐慌标志。等到最后征服中国的时刻一到，日本人就会把这座城市饿到投降。总而言之，北平的末日到了，只是迟早的问题！至于殷氏家族，据说他们因为得罪了一位神秘人物而遭遇飞来横祸——被抄了家，殷老爷在抄家时被气得吐血身亡，目前其族人已离散，不知去向。关于那位神秘人物的身份背景众说纷纭，可真相到底如何却不得而知。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殷氏家族已没落。眼下的北平，没什么是可以保全的！待到暴风雨真正来袭，相信没落的可就不只是一个殷氏家族了。”
听老太太复述完信的内容，依凡半天没说话。
“丫头，怎么不说话了？”见依凡没有反应，老太太忍不住转过头看了看依凡，问道。
“虽然我没有经历过战争，也没见过那时的北平，但如果我说我完全能够体会当时北平人的那种绝望、无助与恐慌，您大概不会相信！”依凡若有所思地回答。
“我相信！”老太太毫无犹豫地说道。
“您相信？”
“是！我相信！当时的北平我们也没有见过，但是当时北平人的绝望、无助与恐慌我们却感同身受！我还记得我父亲看到信时忍不住痛哭失声，那还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痛哭。之后的两天他一直把自己闷在房间里，足不出户。两天之后他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之后，他专门在家里腾出一个房间，并设了灵堂祭奠祖父。从那以后，我们再没得到过来自国内族人的任何消息。
接下来的那个周末，几位留学生像以往一样来我家吃饭。吃过饭后父亲把关于北平现状的消息转告给了大家，但是他却没提被抄家还有祖父过世的事。几位留学生听后情绪都很激动，尤其是清泽，他当时很气愤地说——如果□□真把北平拱手交给日本人，他从此就不再认南京那个所谓的中华民国的政府，哪有这样不负责任的政府？”
这话说完没几个月，日本人就发动了卢沟桥事变，这标志着日本的侵华战争全面铺开了。1937年7月28日，日军按预定计划向北平发动总攻。国民革命军第29军奋起抵抗，副军长佟麟阁、132师师长赵登禹殉国，不少军训团的学生也在战斗中献出了年轻的生命。28日夜，宋哲元撤离北平，29日，北平沦陷。不过，所有这些消息我们都是后来才知道的！那个年代通讯不像现在这样发达，而且当时英国对发生在中国的战事不是特别关心，报纸和电台的报道都很少而且很简短。为了得到更详尽的消息，父亲多方奔走，四处托人打听。
那一阵子，留学生们不只是周末才来我家了，而是差不多天天来。当然不是为了来吃饭，而是为了讨论战事和探听来自中国的消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注意到清泽他常常一个人陷入长久的沉思，并且总是皱着眉头，几乎没有展开的时候。笑容从他的脸上彻底消失了！我知道，他牵挂中国，为家人担忧，他的心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飞回中国了。我隐隐地感觉到，我们分离的日子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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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对英国政府的立场和态度感到非常的失望和气愤，但是以父亲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干涉英国政府的决策的。不过这件事更加增强了父亲想促进国家民族富强的意愿，七七事变以后，他跟中国留学生以及其他爱国人士之间的联络也愈发紧密了。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五日下午，父亲正在跟哥哥下棋，而我正在一边观棋时，父亲的一个正在美国度假的朋友忽然打来电话来，他在电话里给父亲读了《芝加哥每日新闻报》刊登的由该报驻中国的特派员撰写的一篇报道，报道的名称是《日军在南京进行屠杀掠夺——下关的路上尸体成山高达五英尺》。不过，当时，我是说我父亲接电话的时候，我和哥哥并不知道这篇报道的存在，事实上，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在电话里跟父亲说了些什么，我们只是看到电话听筒从父亲手里滑落下来，父亲脸色惨白，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我和哥哥听父亲说了那篇报道的名字和内容之后，我们震惊极了，也悲伤极了。特别是我，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清泽是南京人，他的家还有亲人都在南京。我当时整个人都傻掉了，完全不知道该不该跟清泽说这件事。我拿不定主意，只得向父亲征求意见，父亲回答说——这么大的事，哪里能瞒得住！何况，他有权利知道他的国、他的家出了什么事！
那天晚上，父亲让哥哥开车去剑桥把清泽接了来，并把发生在南京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我永远忘不了他在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时脸上流露出的神情，我无法形容那种凄厉跟悲惨，即便过去了数十年，我仍然不忍回顾。
当天晚上，他便做出了回国的决定。父亲试图挽留他，劝他说：“你这个时候回去可能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说不定还会搭上性命！不如留在剑桥，把书读完，等到拿了学位证书再回去也不晚！”我知道，父亲这么说不是因为他把那张学位证书看得有多么重，他只是想找一个理由留住清泽，可是父亲的苦心完全没有用。清泽坚持要回去，他说战乱中的中国需要的不是一张学位证书，而是他的一腔热血！他说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回去可能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说不定还会搭上性命，可是如果每个中国人都这么想，把中国丢在战火中不管，任凭外敌践踏欺凌，那样就真的要成亡国奴了！父亲听了他这话，便没再阻拦他，还帮他订了回去的船票。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还没有经历过世事变迁的我完全乱了阵脚。我想跟他走，可是又不忍抛下父母和家人。我有心留在英国，又舍不得跟他分开。就在我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竟然跟我提出了分手！听到分手两个字，我当即就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哭着跟他说不分手、不分手，就是不分手！我哭着求他为我留下来，又说我可以跟他一起走！可他却说不分手也得分手，还说他是不会带我一起走的。我当时很生气，问他为什么！他说他需要我留下来做更重要的事！我便哭着问他——有什么事比爱情还重要？他的回答是——活着！不但要自己活着，还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的国家和同胞活着！而且是好好活着。他说他回国是赴汤蹈火去了，不可能带上我。就算他有去无回，他相信我和我哥哥一定会帮助我父亲圆我们大家的家国梦。
虽然我很难过，虽然我非常非常舍不得他，但是我也知道，对于生于乱世的我们而言，谈情说爱是多么奢侈的事情！俗话说得好，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所以对于他所做的决定我是理解的！他把国家、民族放在了个人感情之上，决定把自己从一个书生变成一个战士，而我又有什么权利让一己私情任性于家国之外？所以，我没再纠缠他，伤心但却安静地放他走了！
“您后悔过吗？后悔放他走或者后悔没有跟他走？”听到这里依凡忍不住问道。
“我当然后悔！肠子都快悔青了！不过我后悔的不是放他走或是没跟他走！我后悔的是临别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告诉他我有多么爱他，无论他回不回来，我都会一直等他；后悔没有告诉他，如果此生不能在一起，来世我还会在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等着与他再次相遇！你说那个时候我怎么那么傻，明知道那有可能就是诀别，竟不肯跟他多说几句话！我后来回想起来，才明白那时我心里对他还是有气的！我实在不该那样！有什么好气的呢？他也是没办法不是吗？所以，我到底还是没有做到真正理解他！我竟然还以为自己的姿态和境界很高呢！我想，这大概是富家小姐的通病，总以为自己有多不简单呢！”老太太说着说着竟然涕泪齐下，哽咽起来。
“太伤心的话就不要再讲下去了，我们改天再讲好了！”依凡连忙劝道。
“是啊，我的确很伤心，讲不动了，还是改天再讲吧！”老太太用力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