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大叔的往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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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燕山大学土木工程02级的毕业生，也就是06年毕的业，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大叔右嘴角往上翘着说道，看起来是笑，却带有着苦涩的味道。
“啊？那你还是我俩的学长啊！”韩聪杰激动地说。
“我们那年代都叫师兄。”
“那你毕业至今都七年了，燕大越往前数的毕业生越了不起，而且06年就业压力也不是太大，你应该伸手就是好工作，怎么反倒来开出租了？”韩聪杰不解的问。
“我毕业那年，招聘会上也投了几份简历，而且全都通过了，但我去面试之后发现，那些公司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希望更自由更能展现我潜力才华的舞台，而不是一个死气沉沉没有创新没有艺术的工厂，不是一个人和机器一样工作的地方。”大叔不愧是高材生，真的讲起故事来，词汇十分丰富。
“唉！我毕业那年，投了简历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我们就业压力太大了，我这工作还是我爸帮我托关系找的呢，不过确实也不赖。”韩聪杰靠在副驾驶席上，看着车窗前飞速后移的景物，似乎想起了自己大学时美好的时光，对比起来，似乎道路两边的树丛更加残破和荒凉了。
“毕业后，由于对所有工作都不满意，于是我和三个同学一起开始了我们的创业计划，我们四人共同注册了‘金建建筑公司’，意为建造出黄金质量的建筑，我好不容易说服我爸妈，将为我结婚所准备的三十万拿了出来，注入了公司的注册资金里，那时候我拿了三十万，刚子和阿波各自拿了二十五万，磊子拿了二十万，初始公司注册资金达到了一百万。”大叔回忆着过去，表情冷静沉稳的就像是十二月燕山大学里被冰封的雁鸣湖湖面一样。“可是我们是新人，越小的城市，其实建筑市场就越黑暗，那时年轻又充满干劲的我们冲进那梦想中的市场一看才知道，所有单位的招标竞标，其实早就已经暗中定下了，你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耀眼，也只是门外汉，是局外人。”
“是不是赵氏集团垄断了？”迷彩靠在偏分肩膀上，闭着眼睛说道。
“没错。”大叔沉稳又带着丝丝愤怒的说：“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赵氏集团，他们势力庞大，做的企业延从旅游到物流，从金融到农业养殖，他们的势力延伸到整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大叔说着眼睛深邃的补充道：“尤其在建筑行业里，更是赵氏一手遮天，我入行那时候，扛得住老牌建筑队的一共有五个，其中四个属于赵氏集团，另外一个经营的十分惨淡，好像是资格最老的，可是如今已经被赵氏集团挤得独木难支了。”
“恩？我听说过赵氏集团，和你说的不太一样，他们虽然是抱团，但他们主要目的是抵抗周围商业集团的侵蚀，而不是仗势欺人啊？”迷彩坐了起来，重新靠在椅背上看着后视镜里的大叔说道，车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得不再繁华，此时汽车已经开出了市区。
“只是抱团？哼！”大叔头一次变得有些激动，“他们抱得太紧了！招标的是他们的人，竞标的也是他们的人，政府管城建也是他们的人，甚至法院都是他们的人！他们就像滚雪球一样，如今已经大的滚了整个秦皇岛市了！”大叔看了一眼后视镜，一瞬间和迷彩的目光对接，然后又很快的回头看向前方，“当时说什么‘搞活市场，发展经济，政府搭台，群众唱戏’，纯粹放屁，恨不得连个台子都是他赵家的！那个时候，我们几个人满腔热血的收集着各家的基建招标，然后全心设计，参加过很多场，可是无一例外的全都失败了！初始的一百万越来越少，一毛钱回头钱都没看到！每次去竞标，你投递简历他们没法拒绝你，要不就违法了，可是等到了竞标会，就没人睁眼瞅你。”大叔打了方向盘，车子拐了个弯，往一条人行道都已经斑斑驳驳的马路开了上去。“因为整个竞标会，从始到终，早就在某个餐桌上开完了。”
“恩……”迷彩沉默了。
“那时候，哈。”大叔说着自嘲的笑了一声，然后变成了单手握方向盘，左手搭在车窗外，衣领的衬衣敞开，中长发和领口在风中猎猎作响，这个带有一圈淡淡胡须的汉子继续讲到：“在我该行前，我最后参与了一场竞标，那场竞标比较特殊，那个项目就是秦皇岛北部工业园区，我参投的是泰康医药园区建设，至少甲方来自外省，不是赵氏集团的人。我们几个人那时候就说好，就把这次作为自己事业的终点，如果不成，就地散伙，剩下的钱按照股份，分了就宣布破产各谋生路。“
“那次你下血本了吧。”迷彩问道，旁边的眼镜也听得入神，韩聪杰虽然也和大叔一样将胳膊搭在外边，但却沉默着。
“是啊。”大叔说着，伸在车窗外的手猛地打开，感受着呼啸的港城十二月寒风，“我们认真研究了康泰的设计要求，看了他们的基础资料，那确实不容易建，这不是一个药物生产企业，而是一个医疗设备生产企业，他们的工厂更加复杂先进，光一个DSM90-A流水线的安装我就想了一个晚上，因为按照他们基础资料的工程规划，那根本就安不进去，最后我设计了一套从窗口吊装的方案才将其迎刃而解。”大叔说着又刮了刮自己下巴的胡子，人在回忆时，往往会有很多小动作：“而康泰看了我的方案后，对我大加赞赏，给我看了他们的完整蓝图，我学的就是土木工程，一眼就看出这是其他工厂的设计图修改的，而里边修改的部分又有很多不合理，于是我和他们说好，我来重新设计修改这里边的缺陷，而你们投标会上就选我。”
“好像，挺顺利……”迷彩知道最后的结果，如果顺利，大叔就不会在这开出租了。
“哼，他们当时说的天花乱坠，当时还给了我一万块说什么作为研究补贴，又请我们团队去秦皇国际喝了一顿。我一看人家这是大手笔，是个不把钱当钱的主，顿时我就来了信心，可是，唉！”大叔说着狠狠的皱着眉头闭了一下眼睛说：“我们还是太年轻啊！”
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得荒凉起来，只剩农田和一些看起来有些破旧的低层小楼，车子如今已经开到了昌黎境内。“我们当时一高兴，竟然真的信了，而且你也知道，这种后门，只能靠‘君子协定’来维持，是没法立字据的。于是我们就全心投入了设计修改中，哥几个干得还很来劲，没少说什么‘以后就跟着倾哥混了！’的话。当时我事春风得意，想着终于能靠自己挣钱了，那几天里我一边拿出旧知识一边学习新的，我们四个人用两台电脑，一张大桌子，我还记得那时候到了半夜，桌子上铺满了图纸，远处两台电脑的屏幕上也全是修改方案，当时管灯还坏了，我们就买了两个小台灯，我家里还有张那时候的照片，照片里我双手岔开支在桌子上，镁光台灯很矮，只照亮了我的下巴，可我的眼睛却像个夜猫子一样闪着光，头发几天没洗都打柳了。”说到这，大叔笑了，无论多么短暂，但这次的笑却是真的。“用了大概一周时间，我们加班加点的苦赶，才赶上在招标会前完成了蓝图修改设计，前一天晚上我拿着图去了康泰的酒店，他们看了后连连说好，其实我也知道他们看不懂。无论怎样，他们答应得好好的明天选我们作为乙方。“
大叔说到这，掏出了黄鹤楼-品道，叼了一根在嘴里，把烟放回内袋里顺手就开始翻找打火机。
“咔擦！”没等大叔找到，韩聪杰已经点着了自己的伸了过来。
“谢了。”大叔点燃后皱着眉吸了一口，然后放松的一口吐出，烟雾顺着车窗飘出，终于允许自己放松了，大叔顺势往驾驶席上一靠，右手扶着方向盘，黑色的羽绒服内趁着白色衬衣，一件休闲的黑黄格子羊毛衫套在衬衣外，让这个洒脱的中年汉子多了几分亲切和儒雅。
大叔胳膊支在摇下玻璃车窗框上，顺手弹了弹烟灰，说。
“可那光彩的一天之后，才是我噩梦的开始。”
“我是燕山大学土木工程02级的毕业生，也就是06年毕的业，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大叔右嘴角往上翘着说道，看起来是笑，却带有着苦涩的味道。
“啊？那你还是我俩的学长啊！”韩聪杰激动地说。
“我们那年代都叫师兄。”
“那你毕业至今都七年了，燕大越往前数的毕业生越了不起，而且06年就业压力也不是太大，你应该伸手就是好工作，怎么反倒来开出租了？”韩聪杰不解的问。
“我毕业那年，招聘会上也投了几份简历，而且全都通过了，但我去面试之后发现，那些公司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希望更自由更能展现我潜力才华的舞台，而不是一个死气沉沉没有创新没有艺术的工厂，不是一个人和机器一样工作的地方。”大叔不愧是高材生，真的讲起故事来，词汇十分丰富。
“唉！我毕业那年，投了简历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我们就业压力太大了，我这工作还是我爸帮我托关系找的呢，不过确实也不赖。”韩聪杰靠在副驾驶席上，看着车窗前飞速后移的景物，似乎想起了自己大学时美好的时光，对比起来，似乎道路两边的树丛更加残破和荒凉了。
“毕业后，由于对所有工作都不满意，于是我和三个同学一起开始了我们的创业计划，我们四人共同注册了‘金建建筑公司’，意为建造出黄金质量的建筑，我好不容易说服我爸妈，将为我结婚所准备的三十万拿了出来，注入了公司的注册资金里，那时候我拿了三十万，刚子和阿波各自拿了二十五万，磊子拿了二十万，初始公司注册资金达到了一百万。”大叔回忆着过去，表情冷静沉稳的就像是十二月燕山大学里被冰封的雁鸣湖湖面一样。“可是我们是新人，越小的城市，其实建筑市场就越黑暗，那时年轻又充满干劲的我们冲进那梦想中的市场一看才知道，所有单位的招标竞标，其实早就已经暗中定下了，你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耀眼，也只是门外汉，是局外人。”
“是不是赵氏集团垄断了？”迷彩靠在偏分肩膀上，闭着眼睛说道。
“没错。”大叔沉稳又带着丝丝愤怒的说：“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赵氏集团，他们势力庞大，做的企业延从旅游到物流，从金融到农业养殖，他们的势力延伸到整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大叔说着眼睛深邃的补充道：“尤其在建筑行业里，更是赵氏一手遮天，我入行那时候，扛得住老牌建筑队的一共有五个，其中四个属于赵氏集团，另外一个经营的十分惨淡，好像是资格最老的，可是如今已经被赵氏集团挤得独木难支了。”
“恩？我听说过赵氏集团，和你说的不太一样，他们虽然是抱团，但他们主要目的是抵抗周围商业集团的侵蚀，而不是仗势欺人啊？”迷彩坐了起来，重新靠在椅背上看着后视镜里的大叔说道，车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得不再繁华，此时汽车已经开出了市区。
“只是抱团？哼！”大叔头一次变得有些激动，“他们抱得太紧了！招标的是他们的人，竞标的也是他们的人，政府管城建也是他们的人，甚至法院都是他们的人！他们就像滚雪球一样，如今已经大的滚了整个秦皇岛市了！”大叔看了一眼后视镜，一瞬间和迷彩的目光对接，然后又很快的回头看向前方，“当时说什么‘搞活市场，发展经济，政府搭台，群众唱戏’，纯粹放屁，恨不得连个台子都是他赵家的！那个时候，我们几个人满腔热血的收集着各家的基建招标，然后全心设计，参加过很多场，可是无一例外的全都失败了！初始的一百万越来越少，一毛钱回头钱都没看到！每次去竞标，你投递简历他们没法拒绝你，要不就违法了，可是等到了竞标会，就没人睁眼瞅你。”大叔打了方向盘，车子拐了个弯，往一条人行道都已经斑斑驳驳的马路开了上去。“因为整个竞标会，从始到终，早就在某个餐桌上开完了。”
“恩……”迷彩沉默了。
“那时候，哈。”大叔说着自嘲的笑了一声，然后变成了单手握方向盘，左手搭在车窗外，衣领的衬衣敞开，中长发和领口在风中猎猎作响，这个带有一圈淡淡胡须的汉子继续讲到：“在我该行前，我最后参与了一场竞标，那场竞标比较特殊，那个项目就是秦皇岛北部工业园区，我参投的是泰康医药园区建设，至少甲方来自外省，不是赵氏集团的人。我们几个人那时候就说好，就把这次作为自己事业的终点，如果不成，就地散伙，剩下的钱按照股份，分了就宣布破产各谋生路。“
“那次你下血本了吧。”迷彩问道，旁边的眼镜也听得入神，韩聪杰虽然也和大叔一样将胳膊搭在外边，但却沉默着。
“是啊。”大叔说着，伸在车窗外的手猛地打开，感受着呼啸的港城十二月寒风，“我们认真研究了康泰的设计要求，看了他们的基础资料，那确实不容易建，这不是一个药物生产企业，而是一个医疗设备生产企业，他们的工厂更加复杂先进，光一个DSM90-A流水线的安装我就想了一个晚上，因为按照他们基础资料的工程规划，那根本就安不进去，最后我设计了一套从窗口吊装的方案才将其迎刃而解。”大叔说着又刮了刮自己下巴的胡子，人在回忆时，往往会有很多小动作：“而康泰看了我的方案后，对我大加赞赏，给我看了他们的完整蓝图，我学的就是土木工程，一眼就看出这是其他工厂的设计图修改的，而里边修改的部分又有很多不合理，于是我和他们说好，我来重新设计修改这里边的缺陷，而你们投标会上就选我。”
“好像，挺顺利……”迷彩知道最后的结果，如果顺利，大叔就不会在这开出租了。
“哼，他们当时说的天花乱坠，当时还给了我一万块说什么作为研究补贴，又请我们团队去秦皇国际喝了一顿。我一看人家这是大手笔，是个不把钱当钱的主，顿时我就来了信心，可是，唉！”大叔说着狠狠的皱着眉头闭了一下眼睛说：“我们还是太年轻啊！”
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得荒凉起来，只剩农田和一些看起来有些破旧的低层小楼，车子如今已经开到了昌黎境内。“我们当时一高兴，竟然真的信了，而且你也知道，这种后门，只能靠‘君子协定’来维持，是没法立字据的。于是我们就全心投入了设计修改中，哥几个干得还很来劲，没少说什么‘以后就跟着倾哥混了！’的话。当时我事春风得意，想着终于能靠自己挣钱了，那几天里我一边拿出旧知识一边学习新的，我们四个人用两台电脑，一张大桌子，我还记得那时候到了半夜，桌子上铺满了图纸，远处两台电脑的屏幕上也全是修改方案，当时管灯还坏了，我们就买了两个小台灯，我家里还有张那时候的照片，照片里我双手岔开支在桌子上，镁光台灯很矮，只照亮了我的下巴，可我的眼睛却像个夜猫子一样闪着光，头发几天没洗都打柳了。”说到这，大叔笑了，无论多么短暂，但这次的笑却是真的。“用了大概一周时间，我们加班加点的苦赶，才赶上在招标会前完成了蓝图修改设计，前一天晚上我拿着图去了康泰的酒店，他们看了后连连说好，其实我也知道他们看不懂。无论怎样，他们答应得好好的明天选我们作为乙方。“
大叔说到这，掏出了黄鹤楼-品道，叼了一根在嘴里，把烟放回内袋里顺手就开始翻找打火机。
“咔擦！”没等大叔找到，韩聪杰已经点着了自己的伸了过来。
“谢了。”大叔点燃后皱着眉吸了一口，然后放松的一口吐出，烟雾顺着车窗飘出，终于允许自己放松了，大叔顺势往驾驶席上一靠，右手扶着方向盘，黑色的羽绒服内趁着白色衬衣，一件休闲的黑黄格子羊毛衫套在衬衣外，让这个洒脱的中年汉子多了几分亲切和儒雅。
大叔胳膊支在摇下玻璃车窗框上，顺手弹了弹烟灰，说。
“可那光彩的一天之后，才是我噩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