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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鸟(长篇小说)第七章风过留声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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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鸟(长篇小说)第七章风过留声?第3节

    我全程都没有参加大哥的丧事。

    星期三是我与阿海约定办理结婚的日子,所以这周休年假4天。因为老想着大哥,所以在病友的鼾声中离了医院。

    天才放亮,龙庵镇却人声鼎沸,原来今日是赶场的日子。我在一个摊位买了三四个蒿菜粑粑,就按老板的指引往溪口乡的方向行进。拐进一个专摆篾成品巷子,见到大大小小各式各样鸡笼,猪笼,簸箕,我的眼睛就起了水雾,透过它我仿佛又看到了大哥坐在小板凳上动作麻利地编织篾笼的情景,大哥与春花在集市上出售这些成品的视频又晃到了眼前。为了不让自己再度恍惚,我只得飞速地穿过摊位,往左拐进了大街,这里摆了三路小地摊,都是持篮子摆放自制的干菜、腊货,再拐进三角萍的方面,这儿停摆着几家农用三轮车,车上面用塑料垫成水池,里面有大小不一的鱼。一位老板在起劲地吆喝买河鱼,他身穿连靴的皮衣裤,那憨厚,慈祥笑容特别象大哥,我几乎是不能自已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只到确定他没有豁牙,才在他满腹疑惑中转身离去。

    走在沿江大路上,时不时遇到因起晚而匆忙行走的三五赶场人。我搜寻着宽阔的河面,却不见那氤氲河水中有黑蓬子船,不见那摇橹会唱山歌的修长身形,那穿毛衣着牛仔裤纯朴的山里汉子从此就只能活在记忆里了吗?他种的红薯,他栽的树,他养的鸡,鸭,猪知道他如风般飘到天际了吗?奶奶曾说过,植物动物很有灵气,那么它们还是可以与他在另一个空间对话吧,而我却多想扑在大哥那实在的怀里痛快地哭一场,可是老天也无力让他活过来了!

    才到溪口乡超市门口,就看到山脚下那黑黑的木房及那还未拆除架子的砖房,我正远远地看着那用白纸白花轧好的中堂门及屋檐下重叠的花圈,电话就来了,母亲那软绵无力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妹妹,我跘了一跤,痛死了,你快回来送我去医院。”

    “啊,姆妈哪儿痛?”正恍惚的我吓着了。

    “我在厕所里滑了,脚动不得,我是霸蛮到客厅里来的。”母亲边说边呻吟着。

    “你别乱动,我马上就赶回来。”我急了。

    我马上拔打毛人的电话,并请求他走远点说话,我不想阿海在这个点上为我分神,我将情况告诉毛人后要他以另一种理由离开溪口乡,决计不要告诉阿海我曾经来过。

    是毛人背母亲下楼的,也是他送母亲去医院的,象我这么矮小的个子,根本背不动肥胖的母亲。正如同事所说过那样,一个家庭里没有男人就转不动。看毛人忙碌穿梭于医生与病床之间,同室的病友都夸赞着母亲的好福气,说她有这么好的女婿,母亲只能讪笑着说他是自己的干儿子。

    母亲是膝盖摔伤,医生对着片子看了,说只是表皮组织损伤,一般情况十天左右就会愈合。

    毛人嫌医院食堂的饭菜没有营养,又跑去店里为母亲点了份山芋炖排骨,这样吃完中饭已经是下午2点30分。虽然看到毛人的辛苦与疲惫,可是担心独在溪口乡的阿海状态,我还是催促着毛人赶紧去陪伴。

    “傻孩子,才吃完饭,你就让米铁歇下气,隔壁不是有个空床吗,快让他午睡会儿,疲劳驾驶最容易出事的。”母亲嗔怪完我后,复又监督着呵欠连天的毛人午休。

    毛人肯定是累坏了,他竟然能在医院的床上睡足三个小时,他是晚上5点30分被外面吆喝着卖盒饭的流动商贩吵醒的。

    “华儿,你也得好好补下觉!”我们吃着盒饭时,毛人说。

    “我怎么觉得你比米铁更累呢?眼睛又红又肿的,昨晚一点都没睡吗?隔壁床病人晚上会来睡觉的,晚上你得跟我挤着睡!”母亲在毛人的提醒下看清我的状态,非常不满。

    我怕毛人泄漏自己的秘密,于是一个劲地对他示眼色,已瞧在眼里的母亲忙问毛人:“妹妹昨晚又出了什么状况吗?”

    “没有的,阿姨,只是她那拗脾气到底象谁啊?昨晚她硬是不肯睡觉!今晚您得督促她,让她好好补觉!”毛人故作轻松地掩饰过去,然后推说买床铺,就走了出去,我跟着说要选个好床铺,紧跟其后。

    毛人奇怪我瞒着怀孩子的理由,他说:“阿海现在非常无助,精神上与情感上特别依赖女人贴心的柔情,在这关键时刻,你非但不能去陪他,还要隐瞒着自己是因为保他的孩子而不能在他身边陪伴的事实,叫他如何能够理解?”

    “他问我吗?他想我吗?”想着阿海忙碌无法支撑的样子,我揣测他应该没有时间去想我。

    “是啊,我听他念叨过好几次‘华儿怎么不来啊!’我好多次都想告诉他实情了,真不忍心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可是你嘱咐我不准说,我只能漠然视之,我就当他自言自语,我就当没有听明白,只是......”他交了钱,狠瞪我一眼,就满脸不悦地提起蓝色床垫加速度就走,似乎只有远离了我,才能解气。最后他摞话说,“这次阿姨摔跤的事情得提下,不然你伤了阿海的心,你自己也交待不过去的!”

    “可是说了他会担心的!丧事已经够他受了,我不想......”我的话未说完,毛人就恼了。

    “你是笨,还是弱智啊?你不知道男人在这个时候需要什么?”毛人的口气有点凶。

    “什么?”

    “懒得理你!”他气嘿嘿地往前走。

    见他半响不再开口,知道毛人真的生气了,不得已我向他解释自己的心结。在我想来,阿海与我结婚都是因为大哥施压的结果,我非但比他大那么多,并且长得如此丑陋,可他不仅年轻还那么优秀,我只想等着他在心里爱上我,就是那种自然地喜欢,我不要他因为迫于无可逃避的因素等于无奈不得已才选择娶我!

    “毛人,你可能不明白我骨子里的自卑,那种自小与身体一起成长的自卑,这种自卑长大后就变成了无法跨越的自尊,它就是一种偏执,一种不自信,这可能就是现在所说的心里疾病吧。我想这病可能脱离不了我身体了,可我仍然寄希望能够治愈,这得出现奇迹,如果阿海对我的爱是毫无瑕疵的,那么......”我说得语无伦次,表述不清。

    可能是我的称呼让他吃了惊,毛人停住脚步若有所思地望向我,最后他说:“华儿,你成长时到底经历些什么啊?让你这么受伤?难道我与大哥,还不能证明你个人的魅力吗?唉。”

    “你俩怎么一样呢?年纪都比我大,而阿海比我小6岁啊!”我口无遮拦地说。

    “好,好,我知道自己是老男人!”毛人没好气地苦笑着不说了,但过了会儿他又道,“华儿,我知道阿姨受伤了,你必须要照顾你妈妈,但是大哥上山那天(星期五)早晨,你无论如何得过来,我知道你怀着孩子不能上山,可是你来与不来,性质就不一样了。”他留下他单位同事的电话,又特别嘱托道,“刘师傅的电话你千万别删了,他有车,你想好了就呼他!”

    星期四晚上我费尽了口舌都无法说服我妈。诚如她所说,在她住院最需要照顾的时候更少不了唯一的女儿伺候。我知道姆妈其实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她不想我太疲乏及劳累!在她看来,她傻乎乎的女儿最易劳心,而那晚去溪口乡一宿回来就折腾成那样,她不能无动于衷!

    眼见周五早上无法去溪口乡,我又无法入眠。闻着医院清毒水与人体混杂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气味,我在互相呼应的鼾声中想着毛人的嘱托,想着阿海的企盼,想着大哥的一生。

    也许是大哥的死亡,也许是白天另一楼层里患者的去世,让我突然就对死亡无比恐惧起来。我寻思着自己究竟为什么而活着,寻思着活着的意义,寻思着死后是否有灵魂,而灵魂是否可以自由游荡?如果真能这样的话,我就不害怕死亡了。因为过世后还能知晓最思念的最关心的亲人的近况,那就不会恐惧了,因为这样,只不过是换了个生活空间而已,而彼此还能在约定的时间串门,有什么害怕的呢?

    可是一想到自己死后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的心就又揪紧了,我真害怕死亡,大哥真的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吗?还是如他所说,下辈子轮回有个好命?真有因果吗?这么想着的时候,我仿佛看到医院里三三两两游走的亡魂,他们似真似幻地对我狞笑着,仿佛要拉我进入他们的队伍,我害怕,赶紧紧闭着眼睛,这时就又想起大哥例嘴憨笑的亲切面容,不禁又勇敢起来,我想加入那游魂的队伍,我想请他们带我去看望大哥,可是当我再睁开眼时,他们却再也不曾在黑暗中出现。

    我知道再也收不到大哥的微信了,再也重读不了他给我的话语了。以前的话语,因为手机内存的原因,总是看完就删除的!我现在特别后悔当初怎么就不将他的信件存入文档,当初为什么没想到摘抄留底呢?这样就可以解决想念之苦了!现在在这个时候,我明知道厚道的他不会晒朋友圈的,却还是急忙地去翻阅大哥的朋友圈!唉,空空如也,如今除了他微信头像中那碧波荡漾的沅水河图,什么也没有留下了!

    “华,你马上起床,二十分钟后,我就到医院了,我们马上走!”雪不容置疑的声音突然就从手机里传来,这吓坏了正对着手机哀叹的我。我集中心思认真地检查了下,确实是雪打过来的电话,只是无意中被玩手机的我接了,时间为凌晨4点。

    “雪,去哪儿?”我确认后还是有点搞不清状况。

    “去哪儿?当然是溪口乡,难道你不打算去送大哥最后一程吗?”她非常不悦地说。

    “可是我去不了,我要在医院里侍候老娘.”我的话才说到一半,对方的手机已是忙音。

    雪是4点30分到医院的,她带了位约莫40岁左右的女人,说是她家保姆,她考虑得真周全,说有她照顾我母亲,我就无后顾之忧了。

    母亲一向不会拒绝雪的恳求。当雪交待停当不理会同室病友的惊诧拉着我出门时,我忍不住咕哝了道,“不是有位长辫子的保姆吗?干吗又请一位?真是个败家的娘们,这么糟蹋钱财!”

    “我早让她滚蛋了!我又不傻!”

    “啊?你辞了她?那雄伟舍得吗?”我想起雄伟对她坏笑的样子,向雪睁大眼睛表示不信。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他最在意的是儿子!不舍得?他不怕我儿子难过?”雪摸着肚子得意地笑了。

    “母凭子贵,我总算见识了,只是他这么看重儿子,怎么舍得让他的儿子悲伤?我真想不到他会让你参加葬礼!”我了解雄伟以香火为重大男人能屈能伸的姿态,感叹道。

    “你真笨,他在家我能走得开?”雪轻笑。

    “他不在家?可是,你们才结婚啊,不是蜜月期间吗?”我问。

    “他出差了,去处理项目问题了。”

    虽然一夜没睡,不聪明的脑壳有点短路,但我还是理解生意人的不得已,我不再出声,头靠着车窗想眯下。

    “你信命吗?”雪没头没脑地突然开口了。

    我转过头望着她,她则满脸笑容地继续说:“我信,我相信我米雪这一世就是好命。”

    “是啊,你是好命,看得到摸得到啊!”我故意伸手触摸她右手上戴着的巨大钻戒,可是因为她这一说,却又想起了大哥,最后忍不住大大地叹气,说,“只是可怜的大哥,他怎么就这么苦命啊!”

    “大哥就是个苦命八字,本来应是苦尽甘来的,却走岔了路,遇上你!”雪突然的话中话,让回味不过来的我呆住。

    见我满脸疑惑地望着她,她不禁得意起来,说:“你忘记我与春花睡过一晚?你们的事情我全知道!”

    “哪能忘记?你今天是不是还想着祭拜春花,去感谢她为你送子的恩德吧!”我因为她的话突然生起了恼怒,声音自然就很冷。

    “你说得对!”她不理会我的嘲讽,继续说道,“我们姐妹不仅睡过,又是微信好友,而且春花也算是我师傅了,她对我很真诚,掏心掏肺的,什么事情都不瞒我!大哥喝醉酒,错将春花当你而她因此得手的事情,她全部告诉我了,甚至她与大哥那样的视频,她都与我分享呢,华儿,你迟早要做女人的,不要害羞。”雪边说边眨眼,一副了然于心的得意相。

    “她真当你是朋友姐妹吗?只不过她身边没有其他人可诉罢了!想不到你竟然认这样的坏蛋做朋友!”我咬牙切齿道,想到她间接地害死了大哥,我的愤怒间接转至雪儿身上。

    “华,你恼她?不只是因为大哥杀她后赔上了他自己的性命吧?”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是恨她敢做敢说!”

    “说,敝开了说!”我冷冷地说,心里度量着她自以为是的想法。

    “你不要着恼,我就是比较欣赏春花对人对事爱憎分明的态度及永不言败的个性,这也是我与她的共性,所以我能站在她的角度理解她。可是你们呢?什么事情都藏着掩着,不敢见光......”雪手握着方向盘,眼睛不看我,只顾紧盯着前面。

    “华,大哥喜欢你,你为什么不敢告诉阿海呢?”雪的话锋转向我,但眼睛却仍然盯着前面。

    我被她这句话击中要害,无言以对。

    “因为你明知道阿海对他哥的感情,你怕说出真相会失去阿海!你怕阿海将你拱手相让送给大哥!”雪就如动手术的医生,娴熟教练地操刀直取身体内的肿瘤物体。

    “华儿,阿海,大哥,毛人都夸你纯洁,尤其是阿海,竟然痛斥我无耻,可是你摸着良心回答我,在这件事情上,你的动机纯洁吗?你做到了坦荡吗?春花说过,她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样的小贼,明明偷了别人的心,还在不知情人面前伪装,让最爱的人蒙在鼓里,假装的纯洁无邪,最恶心!”雪的话如刀子般挖心,我无法承受切割地疼痛。

    “唉,华儿,我的姐,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你,如果是我或者春花站在你的位置上,也许比你更过。”她无意中从镜子里瞥见我那苍白的脸,颤抖的嘴,就叹口气改成了安抚的语气。

    可是我的心已经被张牙舞爪的她撕碎了。雪完全没有说错,我是太坏了,我想起了自己求大哥的那些话,想起自己为达到与阿海成婚目的在阿海面前伪装的样子,我本来就有愧,现在更是觉得自己的卑鄙无耻!

    “我太自私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喃喃地说。

    “人都是自私动物,只是我想不到你也会自私,其实你尝试着告诉下阿海的真相,由他们兄弟俩自己定夺,说不定就不会出现死人这茬事件!”

    是啊,雪说的不无道理,当时如果我能坦然地告诉阿海,阿海定会为他哥方便,老早将他哥接城里来,就是后来,阿海不也带着我为他哥相店面吗?如果,有着太多的如果,都可以让大哥选择与死不一样的结果,可是自私的我为什么偏偏要瞒着掩着呢?原来始作蛹着终究是我?大哥遇上我,才摊上这不幸!我的心被自责扯得七零八落,不知是少睡眠的原因还是昏车的原因,我头昏目眩,车身及外面的景物全部在我周身旋转,我难受得不行,恶心胸闷,我无力支撑,当到达溪口乡时,我还窝在车上不敢乱动。

    “华,你也太脆弱了吧!”雪也不下车,陪我坐着,“这大哥也是,真爱你就该直接告诉阿海他爱你的事实,这样阿海相让了他也就有了机会啊!唉,自以为是的农民!自以为爱得伟大!

    “也怪我,当初是我自私,为了向雄伟证明我对阿海无意,一个劲地搓和你与阿海的好事,可是我也是为你好啊,当初确实觉得阿海适合你,现在想想,大哥更适合你,你不是想当猎人的妻子吗?......”

    我无法招架雪的急腔急调,只得勉强从车上滚落下来,雪的红色跑车就是招风,一身丧衣的阿海已经搂我入怀,他紧紧地抱着,他的下巴抵着我,身体在颤栗,眼泪洒落在我头上。

    我的整个脸面被他拥在怀里不能呼吸,肚子也开始抽搐起来,我担心孩子缺氧,可是除了耳畔边传来闹嘈嘈的声音外,什么也看不见。所幸阿海被人叫开了,我这才看见黑漆漆的棺木就摆在溪口乡超市前面的空坪上,它底下架着两张长板凳。

    “大哥,是我这个罪人害死了你!”我心里请罪脚一软就跪倒在棺材面前泣不成声了。

    “华儿,小心!”当我险些被在棺材上套黄麻绳及丧杆的汉子们踩着时,毛人抱着我离开了。

    “你肚子很痛吗?”毛人见我额头冒汗,忙将我放在超市门口珍秀姨的专座上,紧张地问。

    “有点点抽痛,而且现在头昏目眩的,东西全部在转”我声音微弱。

    “城里妹砣就是娇贵啊!”珍秀姨从超市里出来,我挣扎着要起来,她却边说边拦住了我。毛人代我说谢谢。

    “华儿,你不舒服,等下向阿海明白说吧!”毛人凑近我,轻声说。

    “就说我这几日累着了吧!”我也轻声道,虽然头昏不敢乱动,但我还是瞥见马路上黑压压的人群,瞥见了扛花圈的长队。

    当锣鼓锁呐声音凑响时,阿海已经拿着白丧衣走了过来,他的身后紧跟着雪。

    “阿海,你可别见怪,我是孕妈,怀着龙子不宜上山,让华上山吧”雪说。

    “阿海,我......我不上山了......我头昏。”我不敢瞅阿海那期待的眼神,嗫嚅着说。

    “唉,华,你不要再愧对大哥了,最后一程,送送吧!”雪快人快语,更令我百口莫辩,只得急切切地用眼睛搜寻着毛人的踪迹,可是他却不知去哪了。

    “华,是我要雪来接你的,我是大哥唯一的亲人,你是我的堂客,自然也是我哥亲人!雪都能在蜜月期间,在有身孕的情况下来送大哥,她的情义令我感动!现在你快穿上丧衣,我们一起上山吧!”阿海的声音很沙哑,显然是哭哑了。

    我在心里说,“阿海,我很想上山,可是我怀着你的孩子啊,而且因为出血漏胎现象,我还在龙镇医院住过啊,我现在眩昏无示动弹啊。”

    “米雪,我记得你,恭喜你马上升级,孕妈很辛苦啊,人美心善,嫁了个有钱人,还一样有情有义,能来送李河最后一程的贵客,请坐请坐。”珍秀姨从超市里搬出她家最好的皮坐椅,用毛巾认真地抹了好几次,才扶雪住下。

    “阿海,我肚子......痛.”见阿海很失望的眼神,我突然想起龙庵住院的病人,只得谎称自己是吃坏了东西,肚子痛。

    “李海,时晨到了。”毛人拿着轧得齐整的稻草过来,“华儿不舒服,她就莫上山了。”

    毛人将稻草放在棺木前,一道士拿着香火念念有词,阿海在他的示意下连跪三次。

    鞭炮响起,在销烟弥漫中,左边田里的白鹭随着起步的人群飞起,犹如空中飘落的白花般落向大哥网鱼的沅江;右边的树木飞出如鸡蛋般大小的黄麻雀,啾啾地鸣叫着将天空扭成麻花状。听人群议论绯绯,我知道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奇观的,唉,想来动物真通灵性,这鸟特意相聚为大哥送行吧。

    这乡里真是奇特,抬着棺材的汉子们,前后竟然比试起劲道来,前面的往后面抵,后面的往前面推,前边的唱道:“后面的妹妹曼消了,咦也”,后边应道“前面的妹妹曼消了,也”。

    我真担心大哥的真身会落在地上,不顾自己的眩昏,起身艰难地跑向人群,去拉扯角力的汉子们,并垦请他们别胡闹了。

    “华儿,这是乡里风俗,他们自己有分寸的,我也会注意的,你快回去坐着。”毛人劝开了我。

    我看到一身白衣的阿海拉着棺材上的丧布在前面孤独地领路,只得含着眼泪返回超市门口。老板娘正落坐在她的专位上,向雪解释刚才的民俗,“刚刚抬丧的节目我们这里叫荐脚,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才能享受这个仪式,热热闹闹散场,让死者安息!”

    珍秀姨从大哥又说到春花,她历数春花所做的各种伤风败俗事件,似乎春花之死仍然不能解她恨般牙咬咬的。处事圆滑的雪一边听一边附和着,不时还会精确用词表达对春花的不齿,这让老板娘谈兴更高。

    “我们村老实巴交的灶王倒是想为春花出副棺木钱,可是他堂客不让。”珍秀回答雪的问题,并且认真介绍了灶王婆娘厉害的故事,原来她就是我在龙庵镇的病友。

    雪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大笑。

    “我为春花出钱,你张罗着请道士,置棺材,让她入土为安吧。”雪说完,见老板娘惊愕的眼神,就指指自己的肚子说,“为儿子修阴功积德。”

    老板娘一个劲地为雪竖大拇指,我明白雪的心思,也很敬佩她知恩图报的品德,但站立不支且下腹坠痛的我只得去超市里找凳子。

    超市收费处,一位留着平头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手机玩牌,我胡乱地找了个面包,付了钱拉个凳子就在店里坐了下来。

    “你好。”他不再打牌倒应酬起我这位客人来。

    “你家大妹呢?”我为了能坐上凳子,支撑自己疲惫的身子,就只得尴尬地搭讪着。

    “她去南方打工了。”他答,可是那双眼睛却亮亮地瞪着我看。

    “交男友了吧。”我被动地找话应酬。

    “呵呵,不肯找!”他说。

    “哦。”我想让话就此打住。

    “我这大女犟,认准了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他说,见我只点头又不应话,又继续说,“她非要嫁自小一起长大的海子!”

    “......”我张口结舌,并未吐出一字,我都怀疑这男人知道了什么,所以故意地对我耍心眼。

    “我女儿像我,也是个情种,上个月她亲眼看到海子拍摄婚纱照,所以她死心后就吵闹着要出去打工。我老婆想这样也好,让她有机会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多交往其他的异性。所以她去深圳了。唉,只是苦了我啊,我只得回来帮堂客忙,可是窝在家里好无聊啊,白天在手机上打牌,晚上去茶馆打牌,唉,天天被堂客拴在裤腰带上......”

    这是个难耐孤独寂寞的男人,逮着一个陌生人也能这么喋喋不休地倾诉烦恼,真让人无语。无耐的我只得应酬般点点头,因为我自己身体的不争气,我只得赖在这凳子上。

    “你们女人都好色,都喜欢小鲜肉。”这老板说话有点不知轻重,我不出声,私下却在揣摩他这是啥意思。

    “我也不丑啊!”他这话让我摸不着头脑,于是抬起头,却看到他对着自己手掌上的小圆镜左顾右盼,说,“终于肯看我了?怎么样,是位老帅哥吧?”

    我觉得这男人太自恋了,就不理他。

    “有男朋友了?”他问。

    我想挪身去外面,但身子过于沉重,只得忍着。

    “哦哟,我猜中了,男朋友肯定比我帅!”他说着突然欺身过来,说,“光好看没有用,还得有用。”

    看着他逼近的眉眼,我只得起身后退。

    “你是来走亲戚的吗?住在哪?晚上我带你四处走走?你电话是多少?”他说。

    “你别这样。”我被货架挡住后背不能动弹,只得低声哀求。

    “那你想哪样?”他扑赤一声笑了,左鼻口竟然吹出一个大大的鼻涕泡泡,这情景与黄狗的弟弟白狗的形象重叠起来,我大惊失色,难道?春花的小儿子是他的种?那个老挂着鼻涕的白狗,分明活脱脱地是从他的模子里印出来的!

    “你想怎样我就怎样,保证你舒服!”他欣赏着我的慌乱。

    “你老婆进来了。”我只求脱身,如此说。

    他马上站直身体,双手假装清理货架上的商品,眼睛却瞟向门口,当证实珍秀并未进来,他就快速地移动体位,拦住了我的去路。

    “不老实,说假话。”他突然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你再拦,我就说出你的秘密。”我掰开他的手,不禁怒了。

    “不简单的女子。”他啧啧有声道,“你能知道我什么秘密?”

    见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脱口就道,“白狗是你亲生儿子吧,你再拦我告诉珍秀去,让她阉了你!”

    他可能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番话语,惊讶地望着我半晌没做声,但旋及他又笑了,说,“我知道了,你就是春花所说的城里闺蜜,你男人不行,你想借种生子,是不?”

    你知道白狗是我的亲儿子,你就应该知道我种子的精良性,我全部都给你,好不?”他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紧拉扯着我的右手,往他的裤档里攥。

    我不能置信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这种丑剧上演,正预备不顾一切地大喊出声时,救星珍秀出现了,她从侧面狠命抬腿一蹬,一脚将老板踢翻在地,一手重摔在我脸上。

    我头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依赖着货架的支撑,才没有倒地。

    “不要脸的娼妇,我让你到处偷腥。”珍秀恶狠狠地叫着。

    送丧的人已经回来了,超市外面的人听到嚷声,都往店里聚拢过来,这更加助长了珍秀的恶气,嚷声变成了哭诉,她说,“春花这偷人婆死了,以为可以消停了,却又来了个小娼妇,我们这村撞哪门子邪啊?呜呜,这风水都坏了......”

    “珍秀,怕是你男人腰带里的锁太旧了,锁不住了,你早就应该将他的裤裆买把新锁挂着。”这话引得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珍秀,别个外地的,扯上溪口的风水做么子。”一尖嗓子的女人说。

    “她要嫁海子!你们说说,这样的女人能让她成为溪口人吗?你们一定要劝海子莫娶这样的祸害啊。”珍秀的话才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大掌,那“啪”的一声让所有的人都屏住了气息。

    珍秀的脸立即肿胀起来,她正准备扑过去拚命时,却瞧清是雪打她,不禁就收住了手脚。雪一手插腰一手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就是个祸害,为老不尊,你敢动我试试,赶紧向华道歉,不然我喊人拆了你这个超市,你信不信?”

    “米雪,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打我?”珍秀的气焰没了,她用手捂着自己的肿脸,弱弱地问。

    “你就是欠打,你男人是什么货色,哪个不知?他就是条公狗!还有脸说春花,还有脸赖别个,真是个天大的笑话......”雪的语音高亢,如机关枪般突突有声。

    我听到有人在低声私语,询问雪的背景,但我的腹部抽搐得更厉害了,我不得已顺着货架蹲下去。

    “华儿。”毛人及时拔开了围观的群众接住了我,他抱着我就往车子边跑,看着他满脸紧张不理众人的样子,我委曲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阿海呢?”当他将我安睡在后座上,我挣扎着想起来。

    “他还未下山,我送你去龙镇医院”他说。

    “今日丢大了,不去丢人现眼了。”我还在啜泣,“你送我回城,陪我去妇产科检查下吧,今日这般难受,不知道孩子能不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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