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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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念不识得五线谱，音乐老师辗转找来一份学校管弦乐队使用的简谱，两个小女生才开始尝试合奏。好在两份谱子差别不大，楚念拿铅笔标注了一些特殊指法，两人又练了个把小时，音乐老师一边帮着即将上台的学生们化妆，一边听着，终于道：“可以了，外行人听不出来毛病。赶紧把饭吃了，我给你们化妆。”
冬天天黑得早，此时才六点过半，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夜里温度骤降，南方湿冷的风漫过窗棂，吹得人脚冷手冰。
李季珎特别怕冷，一只手揣着暖宝宝，另一只拿筷子的手仍抖抖索索，“幸好我带了暖贴，等会儿也给你两片。”
楚念连暖宝宝都没有，她冷习惯了，可以不需要那么个累赘花钱之物，“暖贴是什么？”
“巴掌大的薄贴，粘到衣服上一会儿里面包裹的发热材料与空气反应就能自发热，可暖了。一会儿我们都得换演出服，必须贴上，不然手指都僵。”李季珎说。
楚念点点头，吃着老师给订的盒饭。
真好吃，比饭堂的好吃。
上台弹个曲子还能赚一顿饭呢，不赖。
李季珎自己带了一套表演服，长及脚踝的哑光米白色缎面的连身裙，羊绒勾花三角长披肩，香槟色酒杯跟鱼口鞋，她换上衣服之后，音乐老师帮着她做了头发化了淡妆，耳畔别上一只玫瑰花型的水钻边夹，就是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优雅千金。
老师终于有空打量起楚念来，这女学生倒是认真，吃完饭还在自顾自练习，而且左看右看，好像还有些眼熟……
楚念手上缠着的塑料假指甲是学校音乐室的古筝盒里唯一一副义甲，她生活中虽然物质不丰富，但该讲究的地方多少会讲究，因平时都用上好的玳瑁假指甲来练习，早已惯了那手感，此时换了塑料，不仅材质与琴弦碰撞时的杂音需要更加小心控制，那不合手指尺寸的甲片更是极影响她对琴弦方位的把控，只能趁现在赶紧与这副义甲磨合，把节奏比较快、手法比较复杂的片段加以熟悉。
——是了，这个女学生，好像就是开学之初，自己教“采茶歌”的时候，被班级同学撺出来演示古筝技巧的女生吧。
原来是她啊，音乐老师露出一个微笑，转身走进服饰间。
“哎，小妹妹。”音乐老师挑好一件衣服出来，将它搭在椅背，过去拍了拍楚念的肩膀，“你该化妆换衣服了。”
“啊，好的。”楚念停了手，用夹子把曲谱在谱架上夹稳，站了起来，“辛苦老师了。”
“嗯，没事。”
音乐老师招呼她坐好，看楚念乖乖闭上了眼睛，音乐老师忍不住笑说：“你不提点儿要求啊？不怕老师把你化成小学生？”
楚念眼睛一睁，被音乐老师的亲切笑容感染，也笑了，“没关系的。老师要问我的意见，那我就希望同班同学认不出我来吧，毕竟是偷偷来帮朋友的忙，我不想成为他们的话题。”
“你这样就不对。”音乐老师是个时尚的年轻姐姐，她听了楚念这话，直摇头，“老师要批评你这个消极的想法，女孩子要自信，要漂漂亮亮的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让他们都知道你的美丽，你的优秀，如果因此而成为话题的主角，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事，别人羡慕不来。”
“可是……可是我们班的节目本来就没选上，我成绩不好，平时也不会打扮，我怕同学说我，也怕班主任骂……我只是想帮朋友的忙。”楚念虽然有些动容，但想想自己那麻烦的班主任就泄气，“老师，一会儿我要换什么衣服啊？”
“节目没选上关你什么事嘛！那是他们没本事。要有谁说你小话，那准是嫉妒你！”音乐老师娇声一哼，翻了白眼，十足的小女儿情态，楚念觉得她真美。
音乐老师又说：“你朋友穿了身白色，我刚到道具间看了，有一套红色的古装，一红一白，挺般配的。一会儿你就穿那个吧，我已经拿出来了。”
化好了妆，盘好了头发，楚念换上那身古装，发现它居然还配着一条披帛。
“老师老师！”楚念捧着披帛跑到音乐老师跟前，比划着，“老师，我能不能用这个把脸遮起来？”
音乐老师黛眉一拧，故作娇声嗔怒之态：“我给你化得那么漂亮，你要遮起来？”
楚念瞬间不好意思了，感觉自己这样确实有些无礼，“呃，那……老师对不起。”
“哎～”音乐老师叹了口气，从楚念手上接过披帛，帮她将这红纱两边固定在发髻上，掩住了半张脸，“这样总可以了吧？事先声明啊，操场风大，吹掉了影响你弹琴可不关我的事。”
“谢谢老师！”楚念粲然笑了，露在薄纱之外的一双大眼睛弯弯如月，莹莹如星。
望着远去的楚念的背影，音乐老师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小女生啊……刚才来化妆的女生都爱说“请老师帮我化好看一点”，哪有她这样的，明明长得不错却自卑成这样，给她化得漂漂亮亮，还要把脸遮起来。
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没有自信，不懂打扮，直到长大之后经历了许多，才比谁都在乎容貌。不知这个小女生，以后是不是也会像自己一样？
音乐老师不希望她像自己一样，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希望她足够幸运，不要像自己一样。
两人的节目很靠前，李季珎和楚念手里各自攥着曲谱，在后台候场。
李季珎性格比较内向，虽有家教使然的大方得体，终归不擅长这种场面，原本也是因为同班同学是初中好友，对方盛情相邀之下才答应和她一起表演。想到要在全校三千多人面前弹琴，她手心都抖出了汗。
“哎呀！”楚念猛地抓住李季珎的手，把李季珎吓得直接打了个寒颤，只见楚念夸张地吸着鼻子，说：“我闻到了一股泡面的香味，好想吃啊！”
她不断提着鼻子左闻右闻，姿态浮夸，“啧啧啧，好像是老坛酸菜牛肉面的味道，好香好香好香！”
“老坛酸菜牛肉面？”李季珎终于有了反应，“是电视广告里那个？”
“对对对！真的好香啊，你有没有吃过啊？我上次在网上看到有人说是老痰～酸菜牛肉面，就是那个痰～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
楚念天生有搞笑天赋，她没吃过这泡面，就是忽然想起这个段子才拿来逗李季珎。没想到这表演竟真让李季珎心头的紧张感消散不少，主持唱念完她们的节目名，楚念一手紧紧握住李季珎的手，一手拿着曲谱、提起裙摆，踏着夜风登上舞台。
学生们最爱起哄，尤其是李季珎班级的同学们，见她们牵手上场，立刻发出一阵尖叫。
楚念感觉到李季珎的手因此一僵，她紧了紧李季珎的手表示安慰后旋即松开，提着长裙裙摆，缓步坐到琴边。
凉风吹起了簪在发髻后的披帛长纱，仍把楚念的脸遮得严实，她放下心来，在耀目的舞台灯里，转头朝李季珎比了个手势。
舞台前的射灯很亮，坐下来的楚念只见台下一片金白灯光，根本看不见坐着的同学，她的紧张感立时少了许多。
其实她也很紧张，但看着李季珎那么紧张，她下意识就想要去安抚她。
倒把自己忘了，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了灯光簇拥的舞台上。
《梁祝》啊……
她不怎么喜欢这首曲子，殉情这种事儿挺没意思的，什么双宿双飞，不过是怯懦于面对真实罢了。
抛开曲子不论，楚念终究是个小女生，小心思也和许多女孩相似：穿了飘逸古装，戴了琳琅花钗，忍不住就幻想自己是历史书里写的那些倾城倾国的美女。
这么想着，眼中忽而流露出了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柔媚之色，双肩一松，手指软软地抚上琴弦，缓声慢调由弱而起，乐音悱恻缠绵，似乎要搅到这带着清冽水汽的风里。
张迴之因是班长，坐在班级靠前面，他认出了这个穿白衣服的女生，所以另外那个……就是楚念吧？
楚念脸上蒙的虽是薄纱，可隔着距离，足以将她的容貌遮去，而且她此时的气质与平常大相径庭，若不是提前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发现那是楚念。
他是个难得的擅长理科却爱读历史与小说的男生，此时的楚念让他觉得好生熟悉，书本里那些鲜活的人物，似乎都在她身上有了影子。
他为自己知道那是楚念而不自觉地高兴，嘴角扯了扯，却很快又被心头的无奈拉了回来。
想对她说的，已经恰好说过了。
“儿女情长，
被乱世左右。
谁来煮酒。”
楚念不识得五线谱，音乐老师辗转找来一份学校管弦乐队使用的简谱，两个小女生才开始尝试合奏。好在两份谱子差别不大，楚念拿铅笔标注了一些特殊指法，两人又练了个把小时，音乐老师一边帮着即将上台的学生们化妆，一边听着，终于道：“可以了，外行人听不出来毛病。赶紧把饭吃了，我给你们化妆。”
冬天天黑得早，此时才六点过半，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夜里温度骤降，南方湿冷的风漫过窗棂，吹得人脚冷手冰。
李季珎特别怕冷，一只手揣着暖宝宝，另一只拿筷子的手仍抖抖索索，“幸好我带了暖贴，等会儿也给你两片。”
楚念连暖宝宝都没有，她冷习惯了，可以不需要那么个累赘花钱之物，“暖贴是什么？”
“巴掌大的薄贴，粘到衣服上一会儿里面包裹的发热材料与空气反应就能自发热，可暖了。一会儿我们都得换演出服，必须贴上，不然手指都僵。”李季珎说。
楚念点点头，吃着老师给订的盒饭。
真好吃，比饭堂的好吃。
上台弹个曲子还能赚一顿饭呢，不赖。
李季珎自己带了一套表演服，长及脚踝的哑光米白色缎面的连身裙，羊绒勾花三角长披肩，香槟色酒杯跟鱼口鞋，她换上衣服之后，音乐老师帮着她做了头发化了淡妆，耳畔别上一只玫瑰花型的水钻边夹，就是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优雅千金。
老师终于有空打量起楚念来，这女学生倒是认真，吃完饭还在自顾自练习，而且左看右看，好像还有些眼熟……
楚念手上缠着的塑料假指甲是学校音乐室的古筝盒里唯一一副义甲，她生活中虽然物质不丰富，但该讲究的地方多少会讲究，因平时都用上好的玳瑁假指甲来练习，早已惯了那手感，此时换了塑料，不仅材质与琴弦碰撞时的杂音需要更加小心控制，那不合手指尺寸的甲片更是极影响她对琴弦方位的把控，只能趁现在赶紧与这副义甲磨合，把节奏比较快、手法比较复杂的片段加以熟悉。
——是了，这个女学生，好像就是开学之初，自己教“采茶歌”的时候，被班级同学撺出来演示古筝技巧的女生吧。
原来是她啊，音乐老师露出一个微笑，转身走进服饰间。
“哎，小妹妹。”音乐老师挑好一件衣服出来，将它搭在椅背，过去拍了拍楚念的肩膀，“你该化妆换衣服了。”
“啊，好的。”楚念停了手，用夹子把曲谱在谱架上夹稳，站了起来，“辛苦老师了。”
“嗯，没事。”
音乐老师招呼她坐好，看楚念乖乖闭上了眼睛，音乐老师忍不住笑说：“你不提点儿要求啊？不怕老师把你化成小学生？”
楚念眼睛一睁，被音乐老师的亲切笑容感染，也笑了，“没关系的。老师要问我的意见，那我就希望同班同学认不出我来吧，毕竟是偷偷来帮朋友的忙，我不想成为他们的话题。”
“你这样就不对。”音乐老师是个时尚的年轻姐姐，她听了楚念这话，直摇头，“老师要批评你这个消极的想法，女孩子要自信，要漂漂亮亮的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让他们都知道你的美丽，你的优秀，如果因此而成为话题的主角，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事，别人羡慕不来。”
“可是……可是我们班的节目本来就没选上，我成绩不好，平时也不会打扮，我怕同学说我，也怕班主任骂……我只是想帮朋友的忙。”楚念虽然有些动容，但想想自己那麻烦的班主任就泄气，“老师，一会儿我要换什么衣服啊？”
“节目没选上关你什么事嘛！那是他们没本事。要有谁说你小话，那准是嫉妒你！”音乐老师娇声一哼，翻了白眼，十足的小女儿情态，楚念觉得她真美。
音乐老师又说：“你朋友穿了身白色，我刚到道具间看了，有一套红色的古装，一红一白，挺般配的。一会儿你就穿那个吧，我已经拿出来了。”
化好了妆，盘好了头发，楚念换上那身古装，发现它居然还配着一条披帛。
“老师老师！”楚念捧着披帛跑到音乐老师跟前，比划着，“老师，我能不能用这个把脸遮起来？”
音乐老师黛眉一拧，故作娇声嗔怒之态：“我给你化得那么漂亮，你要遮起来？”
楚念瞬间不好意思了，感觉自己这样确实有些无礼，“呃，那……老师对不起。”
“哎～”音乐老师叹了口气，从楚念手上接过披帛，帮她将这红纱两边固定在发髻上，掩住了半张脸，“这样总可以了吧？事先声明啊，操场风大，吹掉了影响你弹琴可不关我的事。”
“谢谢老师！”楚念粲然笑了，露在薄纱之外的一双大眼睛弯弯如月，莹莹如星。
望着远去的楚念的背影，音乐老师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小女生啊……刚才来化妆的女生都爱说“请老师帮我化好看一点”，哪有她这样的，明明长得不错却自卑成这样，给她化得漂漂亮亮，还要把脸遮起来。
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没有自信，不懂打扮，直到长大之后经历了许多，才比谁都在乎容貌。不知这个小女生，以后是不是也会像自己一样？
音乐老师不希望她像自己一样，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希望她足够幸运，不要像自己一样。
两人的节目很靠前，李季珎和楚念手里各自攥着曲谱，在后台候场。
李季珎性格比较内向，虽有家教使然的大方得体，终归不擅长这种场面，原本也是因为同班同学是初中好友，对方盛情相邀之下才答应和她一起表演。想到要在全校三千多人面前弹琴，她手心都抖出了汗。
“哎呀！”楚念猛地抓住李季珎的手，把李季珎吓得直接打了个寒颤，只见楚念夸张地吸着鼻子，说：“我闻到了一股泡面的香味，好想吃啊！”
她不断提着鼻子左闻右闻，姿态浮夸，“啧啧啧，好像是老坛酸菜牛肉面的味道，好香好香好香！”
“老坛酸菜牛肉面？”李季珎终于有了反应，“是电视广告里那个？”
“对对对！真的好香啊，你有没有吃过啊？我上次在网上看到有人说是老痰～酸菜牛肉面，就是那个痰～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
楚念天生有搞笑天赋，她没吃过这泡面，就是忽然想起这个段子才拿来逗李季珎。没想到这表演竟真让李季珎心头的紧张感消散不少，主持唱念完她们的节目名，楚念一手紧紧握住李季珎的手，一手拿着曲谱、提起裙摆，踏着夜风登上舞台。
学生们最爱起哄，尤其是李季珎班级的同学们，见她们牵手上场，立刻发出一阵尖叫。
楚念感觉到李季珎的手因此一僵，她紧了紧李季珎的手表示安慰后旋即松开，提着长裙裙摆，缓步坐到琴边。
凉风吹起了簪在发髻后的披帛长纱，仍把楚念的脸遮得严实，她放下心来，在耀目的舞台灯里，转头朝李季珎比了个手势。
舞台前的射灯很亮，坐下来的楚念只见台下一片金白灯光，根本看不见坐着的同学，她的紧张感立时少了许多。
其实她也很紧张，但看着李季珎那么紧张，她下意识就想要去安抚她。
倒把自己忘了，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了灯光簇拥的舞台上。
《梁祝》啊……
她不怎么喜欢这首曲子，殉情这种事儿挺没意思的，什么双宿双飞，不过是怯懦于面对真实罢了。
抛开曲子不论，楚念终究是个小女生，小心思也和许多女孩相似：穿了飘逸古装，戴了琳琅花钗，忍不住就幻想自己是历史书里写的那些倾城倾国的美女。
这么想着，眼中忽而流露出了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柔媚之色，双肩一松，手指软软地抚上琴弦，缓声慢调由弱而起，乐音悱恻缠绵，似乎要搅到这带着清冽水汽的风里。
张迴之因是班长，坐在班级靠前面，他认出了这个穿白衣服的女生，所以另外那个……就是楚念吧？
楚念脸上蒙的虽是薄纱，可隔着距离，足以将她的容貌遮去，而且她此时的气质与平常大相径庭，若不是提前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发现那是楚念。
他是个难得的擅长理科却爱读历史与小说的男生，此时的楚念让他觉得好生熟悉，书本里那些鲜活的人物，似乎都在她身上有了影子。
他为自己知道那是楚念而不自觉地高兴，嘴角扯了扯，却很快又被心头的无奈拉了回来。
想对她说的，已经恰好说过了。
“儿女情长，
被乱世左右。
谁来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