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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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粹宫中，得知关璎一夕之间毒发身亡，自家儿子抱着对方的尸身不撒手，一时念叨着要离开，一时又要张榜寻医，就是不准发丧——又惊又怒又担心的宜妃当即便拿出了雷霆手段，一边召了五阿哥和十一阿哥来，让他们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将九阿哥带回阿哥府看管起来，一边让人去阿哥府传话，让石庆带人去四宜庄料理丧事，依了关璎的遗愿，就将她葬在四宜庄上，丧仪不必大操大办，但是该有的也别少了。末了又拨了钟粹宫两个得力的内侍跟着石庆一起去，想着自家儿子对关璎的重视，宜妃又指派了亲信宫女明日前去吊唁。
十一阿哥得了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愿相信，只是他又深知宜妃不会拿这些事开玩笑，满心震惊茫然中他只能忘呼所以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四宜庄——而真正到了气氛压抑的庄子上，他又生出几分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忐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抬脚而入——而门房得知他的身份，自是不敢拦他。
“将玉格格身边的丫头找一个过来，爷有话要问。”走了几步，十一阿哥也突然对身边的贴身内侍秦东吩咐道。不找些事分散一下注意力，他也有些怕自己呆会儿会失态！
来的是碧纱，听了十一阿哥的问话，也红着眼睛如实回道：“……姑娘昨天下午便觉得浑身酸软乏力时冷时热，晚膳也是勉强撑着吃了几口，然后到了后半夜便将腹中呕吐一空，最后又咳出一口发黑的毒血——之后又咳出了好几次毒血，方太医无法辩出是哪一种毒，小灼便进城去通知九爷，结果没等九爷和刘太医他们赶到，姑娘便没了。”
“你们姑娘最后可有什么交待？”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那个女子突然间就没了，十一阿哥也压下心中的抽痛继续问道。
“姑娘让程实传话给九爷，将她葬在这庄子上，丧事简单些，不要让人打扰。”碧纱倒是老老实实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姑娘又说她对不起九爷和福晋，让九爷和福晋以后好好过日子——”
这般平静地交待后事，倒像是提前预知了什么——心里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十一阿哥沉吟片刻又道：“如果爷没记错，你们姑娘嫁进阿哥府前，本有四个贴身丫头，如今似乎只留下了你们三个？”
虽然疑惑对方怎么问起这个了，碧纱仍是低声回道：“青绫他们一家子早就得姑娘恩典脱了奴籍，奴婢三人则是自愿一直跟着姑娘的。”
“听说他们一家子去了外地做生意？你可知他们去了哪里？”自从去年九阿哥生日那晚与蒙面人再一次接触并被对方取走了那颗保命的珠子，十一阿哥心里便有了怀疑，私下里也有所行动，而关璎身边的人，除了一个小灼，十一阿哥便觉得那个青绫身上亦藏着秘密——
“应该是南方，其他的奴婢也不清楚了。”碧纱虽得关璎信任，但是关璎也知道与她不相关的事她知道得越多越没有好处，是以很多事都瞒着她。
觉得对方不像是说谎，十一阿哥略一沉吟便暂时结束了话题：“罢了，你在前面带路，爷去看看九哥和小嫂子。”如果那女子这次真的中毒身亡——若是因为江湖纷争，是不是说明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若她的死是因为内宅女人的争宠，能轻易被人害了，是不是自己之前的怀疑弄错了？
罢了，无论对错，她人既然已经没了，自己再纠结这些也就再没有什么意义了！虽然已经冷静下来，然想起记忆中那道自己唯一心动过的倩影，性子最是清冷淡漠的十一阿哥心里也突然涌起满腹惆怅迷茫——她不在了，时间终会让自己忘却，自己再也不用背着负罪感思慕一个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女子了——
抬头望着天空不算炙热的阳光，十一阿哥迅速眨去眼中的酸涩——看，你现在就是连为她悲伤的资格都没有！最后一次在心里提醒自己别忘记自己的身份，十一阿哥终于调整好心情抬脚离开——
这时五阿哥也带着石庆等人赶到了四宜庄，又匆匆进了内院，得知九阿哥就在里面，为首的五阿哥顶着众人期盼的目光沉声道：“九弟，你可否出来一下？”
半晌没有得到一句回应，五阿哥只能继续道：“九弟，我们都知道你伤心，只是玉格格的身后事你总要安排一下。”
“没有身后事，玉儿只是睡着了，她的身体还是热的，谁也不许咒她！”从哀伤中回神，九阿哥也如同暴怒受伤的野兽突然极是凶狠怒道。怀中的女子虽然气息全无，可是她的身体还是软软的温热的，比自己僵硬的手指都软，她怎么可能死了？一个人独自绝望这么久，九阿哥又开始自我催眠起来——
自家弟弟的语气真的很让人恼火，五阿哥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见此，旁边的十一阿哥也道：“既如此，弟弟便带着刘太医他们进来了，他们不是还没有给小嫂子请过脉？而且出了这样的事，这个时候九哥也最需要冷静才是——”
里面再没有声音，略一迟疑，十一阿哥便带了三位太医一起进去，略一迟疑，五阿哥也敛去所有情绪跟着步入。
床上的九阿哥端坐如雕像微微低头，眼睛红肿神色憔悴，身上更是笼罩着一层死寂般的木然。看到其他人进来，他头也不抬，却是浑身紧绷倏然抱紧了怀中的关璎，脸上也明显多了几分防备之色。
“九哥，你不是说小嫂子还活着？可是她身中奇毒，这般一直睡着也不行，刘太医和张太医都精于毒科，让他们给小嫂子诊个脉可好？”暗自压下心底的酸涩，十一阿哥也继续上前两步低声劝道。
十一阿哥话未落，九阿哥便大声拒绝了：“庸医，他们都是庸医，不会瞧病，却只会咒玉儿——不许他们碰玉儿，谁也不许碰玉儿！”几乎凭着本能就悍然拒绝太医诊脉，他只是自欺欺人不愿意听到那个他不想听的消息！
“九哥，刘太医和张太医可还没有给小嫂子请过脉呢，他们是太医院最善毒的太医，也许他们能找到医治小嫂子的办法呢，而九哥你现在这般，只会耽误小嫂子的病情，”虽只是骗自家哥哥的话，十一阿哥却无比热切地希望自己这些话都是真的，又见这一次九阿哥没有再反驳自己的话，他也下了最后一剂重药：“九哥再继续这样阻拦太医诊脉，便是小嫂子原本能救也要变成没得救了——”
见眼前的九阿哥神情似有些松动，五阿哥也跟着开口：“九弟不是正让府里张榜寻医？现在却又不让太医请脉，莫不是九弟你真的急糊涂了？”
闻言，九阿哥又迟疑许久，终究哑着嗓子木然低道：“那就让他们过来吧。”
“九弟是不是先把玉格格放开？”冲两个太医使了个眼色，五阿哥又道。
九阿哥却又霎时进入全力戒备状态：“不行，我再也不会放开玉儿，以后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或许正是因为心里清楚，自己一旦放开怀中的人，就会永远失去，九阿哥才会这般敏感，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怎么也不肯放手。
“好，不放就不放。”之前听了程实的话，五阿哥还觉得他定是有些夸大，然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那个奴才说的都是真的，自己这个九弟确实有些魔怔了，听说有些人因为受到的打击或悲伤太过，会常常发癔症，甚至直接失了心魂变得呆傻疯癫——想到这里，五阿哥越发坚定了要带这个弟弟离开这里的决心。
于是五阿哥一个眼神过去，心里暗自叫苦的张刘二位太医轻手轻脚上前，年长的刘太医在九阿哥全部的戒备中为关璎诊脉，旁边的张太医勉强稳下心神将一块白色的丝帕递到九阿哥面前：“九爷擦一下脸吧，想必玉格格也不愿意看到九爷现在这样——”九阿哥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关璎身上，自是不会理他。
刘太医诊完脉，又换了张太医，最终，两人相顾一看，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无奈。在九阿哥木然无波的目光中，两人吊了一会儿书袋，便不得不硬着头皮宣布关璎脉息全无，自是免不了又被九阿哥大骂庸医——
便在这时，一脸汗湿的十三阿哥也突然闯了进来，无视其他人，他一进来目光便紧紧锁住了被九阿哥抱在怀里的关璎，满眼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呆怔片刻，他也脚步踉跄上前——
而一直盘膝坐于床上的九阿哥在十三阿哥一进门便整个人陷入蓄势待发的最高戒备，手臂上圈着关璎的力道也达到极致，见对方还要上前，他愤怒中也带了几分尖锐喊道：“你怎么来了？出去——快把他拉出去，我不要见到他，玉儿也不要见到他——”
“爱新觉罗胤禟，你有什么资格替璎珞做决定？”闻言，十三阿哥隐忍的悲怒也突然暴发了，望着眼前的人，他也难得一脸冷肃，幽深的眼底更是藏着炽热的怒火，说出口的话也字字如刀：“她就是被你害死的，你现在就是再痛苦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没有能力保护她，对她的宠爱就成了她的催命符！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自以为宠着她就够了，可是你看看你给她的是什么——不是躲在府里的一角，就是躲在这庄子上，你让她连堂堂正正出现在别人面前都不敢，她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甘心给人做妾？可是你有妻有妾却硬是到皇阿玛面前求了她，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当初四宜庄内自己表白被拒时，关璎默默流泪的画面一如昨日，不料仅仅过了两年的时间，他们之间竟已经是天人永隔——满心悲愤痛苦的十三阿哥眼中也蓄满了泪水，继尔又恨恨盯着眼前面色惨白却目光泛红的九阿哥不管不顾质问：“你想不到吧——便是许她皇子嫡妻之位她尚且不安——因为我们都是身不由己——这样聪慧通透的她，你说她怎么会愿意给你做妾处处低人一等？我好后悔——我当初根本就不该那么轻易放弃——爱新觉罗胤禟，如果不是你的强求，她这一生定不会就这样结束的，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拦着我，本就是我先遇到也的，是你抢走了她却没能护住她，我现在只恨自己太过软弱，我当初根本就不该放手——”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么？有什么难的？只要自己态度坚定，皇阿玛还能因为自己不纳妾就跟自己断绝父子关系不成？至于其他人，他们的态度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从没想过去争那个位子——
直觉知道对方说的话都是对的，九阿哥却坚决不肯承认，甚是尖锐反驳道：“你胡说，你出去——你什么也不知道，玉儿是喜欢我的，你不知道她对我有多好，她心里有我，给我制衣，给我煮面，我说什么她都应，而且笑得很温柔，对了，她还发过誓要一直跟我在一起，还说要给我生很多孩子——”末了他又望着怀中的人满是哀怜乞求：“玉儿，玉儿，你别睡了，你快醒来告诉他们，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人，你更不会失信于我，是不是……”以自己的脸贴着她的，男人的眼泪也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哗哗落下——
“可是她现在却——走了，而且是中了莫名其妙的毒，连等你见最后一面也没有，可见她根本就没有什么话对你说！”看到极度痛苦的九阿哥，十三阿哥也半是痛苦半是痛快说道。如果不是关璎还被对方紧紧抱在怀里，十三阿哥知道自己一定会扑上去狠狠揍他一顿——
“十三弟，够了，你就别再乱上添乱了！”五阿哥到底不忍同母弟弟的痛苦不断加深，突然沉着脸喝斥一句，末了又满眼警告扫过屋内的方太医等人，自然是提醒他们都闭紧了嘴巴——
“我与璎珞相识一场，今天特意来送她最后一程，怎么会是添乱？”发泄了一回，心情有所回复的十三阿哥也面无表情反驳回去——他不觉得五阿哥偏帮同母兄弟有什么错，但是也不觉得对方就有资格阻止自己送别故人。
九阿哥却突然抬头如困兽般怒道：“不要，快来人，将他赶出去，不许他见玉儿，玉儿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你们都出去，出去，谁也不许见她——”不管对错，九阿哥只知道自己不能失去怀中的人——又死心眼认定十三阿哥是来跟自己抢人的，只靠最初的本能和唯一的执念行事的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驱赶对方离开——
“十一弟，你先陪十三弟出去。”暗自深吸了口气丢下这句话，五阿哥也毫不迟疑上前冲着九阿哥道：“九弟，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便是玉格格醒了也会被吓到——赶快擦一下脸整理一下，你既不要我们在这里，我们出去便是。”五阿哥的语气、神情无不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同时也不动声色拿起之前张太医留在旁边的帕子为自家弟弟抹了两下脸，最后又将帕子塞到他手里，末了也在其他人之后暂时离开。
或许是五阿哥的气势太强，九阿哥果然用那块帕子擦了把脸，然后没多过久便觉得昏昏欲睡，见屋内已没有了其他人，他便小心翼翼将怀中的关璎卧在里面，因四肢发麻费了好些时间，然后他自己也在外侧睡下，自然还是继续将旁边的关璎抱在怀里，临睡前还在她额头、嘴上亲了亲，又低声呢喃：“玉儿，你还没睡好吗？那我陪着你一起睡，等你醒了再叫醒我——我保证不让你等太久——玉儿，我保证不吓你，你也别再吓我了好不好？玉儿，别离开我——你答应过我的——”这一刻，绝望至极的男人当真想着就这么跟怀中的女子一起永远睡去——
钟粹宫中，得知关璎一夕之间毒发身亡，自家儿子抱着对方的尸身不撒手，一时念叨着要离开，一时又要张榜寻医，就是不准发丧——又惊又怒又担心的宜妃当即便拿出了雷霆手段，一边召了五阿哥和十一阿哥来，让他们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将九阿哥带回阿哥府看管起来，一边让人去阿哥府传话，让石庆带人去四宜庄料理丧事，依了关璎的遗愿，就将她葬在四宜庄上，丧仪不必大操大办，但是该有的也别少了。末了又拨了钟粹宫两个得力的内侍跟着石庆一起去，想着自家儿子对关璎的重视，宜妃又指派了亲信宫女明日前去吊唁。
十一阿哥得了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愿相信，只是他又深知宜妃不会拿这些事开玩笑，满心震惊茫然中他只能忘呼所以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四宜庄——而真正到了气氛压抑的庄子上，他又生出几分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忐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抬脚而入——而门房得知他的身份，自是不敢拦他。
“将玉格格身边的丫头找一个过来，爷有话要问。”走了几步，十一阿哥也突然对身边的贴身内侍秦东吩咐道。不找些事分散一下注意力，他也有些怕自己呆会儿会失态！
来的是碧纱，听了十一阿哥的问话，也红着眼睛如实回道：“……姑娘昨天下午便觉得浑身酸软乏力时冷时热，晚膳也是勉强撑着吃了几口，然后到了后半夜便将腹中呕吐一空，最后又咳出一口发黑的毒血——之后又咳出了好几次毒血，方太医无法辩出是哪一种毒，小灼便进城去通知九爷，结果没等九爷和刘太医他们赶到，姑娘便没了。”
“你们姑娘最后可有什么交待？”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那个女子突然间就没了，十一阿哥也压下心中的抽痛继续问道。
“姑娘让程实传话给九爷，将她葬在这庄子上，丧事简单些，不要让人打扰。”碧纱倒是老老实实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姑娘又说她对不起九爷和福晋，让九爷和福晋以后好好过日子——”
这般平静地交待后事，倒像是提前预知了什么——心里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十一阿哥沉吟片刻又道：“如果爷没记错，你们姑娘嫁进阿哥府前，本有四个贴身丫头，如今似乎只留下了你们三个？”
虽然疑惑对方怎么问起这个了，碧纱仍是低声回道：“青绫他们一家子早就得姑娘恩典脱了奴籍，奴婢三人则是自愿一直跟着姑娘的。”
“听说他们一家子去了外地做生意？你可知他们去了哪里？”自从去年九阿哥生日那晚与蒙面人再一次接触并被对方取走了那颗保命的珠子，十一阿哥心里便有了怀疑，私下里也有所行动，而关璎身边的人，除了一个小灼，十一阿哥便觉得那个青绫身上亦藏着秘密——
“应该是南方，其他的奴婢也不清楚了。”碧纱虽得关璎信任，但是关璎也知道与她不相关的事她知道得越多越没有好处，是以很多事都瞒着她。
觉得对方不像是说谎，十一阿哥略一沉吟便暂时结束了话题：“罢了，你在前面带路，爷去看看九哥和小嫂子。”如果那女子这次真的中毒身亡——若是因为江湖纷争，是不是说明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若她的死是因为内宅女人的争宠，能轻易被人害了，是不是自己之前的怀疑弄错了？
罢了，无论对错，她人既然已经没了，自己再纠结这些也就再没有什么意义了！虽然已经冷静下来，然想起记忆中那道自己唯一心动过的倩影，性子最是清冷淡漠的十一阿哥心里也突然涌起满腹惆怅迷茫——她不在了，时间终会让自己忘却，自己再也不用背着负罪感思慕一个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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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五阿哥也带着石庆等人赶到了四宜庄，又匆匆进了内院，得知九阿哥就在里面，为首的五阿哥顶着众人期盼的目光沉声道：“九弟，你可否出来一下？”
半晌没有得到一句回应，五阿哥只能继续道：“九弟，我们都知道你伤心，只是玉格格的身后事你总要安排一下。”
“没有身后事，玉儿只是睡着了，她的身体还是热的，谁也不许咒她！”从哀伤中回神，九阿哥也如同暴怒受伤的野兽突然极是凶狠怒道。怀中的女子虽然气息全无，可是她的身体还是软软的温热的，比自己僵硬的手指都软，她怎么可能死了？一个人独自绝望这么久，九阿哥又开始自我催眠起来——
自家弟弟的语气真的很让人恼火，五阿哥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见此，旁边的十一阿哥也道：“既如此，弟弟便带着刘太医他们进来了，他们不是还没有给小嫂子请过脉？而且出了这样的事，这个时候九哥也最需要冷静才是——”
里面再没有声音，略一迟疑，十一阿哥便带了三位太医一起进去，略一迟疑，五阿哥也敛去所有情绪跟着步入。
床上的九阿哥端坐如雕像微微低头，眼睛红肿神色憔悴，身上更是笼罩着一层死寂般的木然。看到其他人进来，他头也不抬，却是浑身紧绷倏然抱紧了怀中的关璎，脸上也明显多了几分防备之色。
“九哥，你不是说小嫂子还活着？可是她身中奇毒，这般一直睡着也不行，刘太医和张太医都精于毒科，让他们给小嫂子诊个脉可好？”暗自压下心底的酸涩，十一阿哥也继续上前两步低声劝道。
十一阿哥话未落，九阿哥便大声拒绝了：“庸医，他们都是庸医，不会瞧病，却只会咒玉儿——不许他们碰玉儿，谁也不许碰玉儿！”几乎凭着本能就悍然拒绝太医诊脉，他只是自欺欺人不愿意听到那个他不想听的消息！
“九哥，刘太医和张太医可还没有给小嫂子请过脉呢，他们是太医院最善毒的太医，也许他们能找到医治小嫂子的办法呢，而九哥你现在这般，只会耽误小嫂子的病情，”虽只是骗自家哥哥的话，十一阿哥却无比热切地希望自己这些话都是真的，又见这一次九阿哥没有再反驳自己的话，他也下了最后一剂重药：“九哥再继续这样阻拦太医诊脉，便是小嫂子原本能救也要变成没得救了——”
见眼前的九阿哥神情似有些松动，五阿哥也跟着开口：“九弟不是正让府里张榜寻医？现在却又不让太医请脉，莫不是九弟你真的急糊涂了？”
闻言，九阿哥又迟疑许久，终究哑着嗓子木然低道：“那就让他们过来吧。”
“九弟是不是先把玉格格放开？”冲两个太医使了个眼色，五阿哥又道。
九阿哥却又霎时进入全力戒备状态：“不行，我再也不会放开玉儿，以后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或许正是因为心里清楚，自己一旦放开怀中的人，就会永远失去，九阿哥才会这般敏感，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怎么也不肯放手。
“好，不放就不放。”之前听了程实的话，五阿哥还觉得他定是有些夸大，然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那个奴才说的都是真的，自己这个九弟确实有些魔怔了，听说有些人因为受到的打击或悲伤太过，会常常发癔症，甚至直接失了心魂变得呆傻疯癫——想到这里，五阿哥越发坚定了要带这个弟弟离开这里的决心。
于是五阿哥一个眼神过去，心里暗自叫苦的张刘二位太医轻手轻脚上前，年长的刘太医在九阿哥全部的戒备中为关璎诊脉，旁边的张太医勉强稳下心神将一块白色的丝帕递到九阿哥面前：“九爷擦一下脸吧，想必玉格格也不愿意看到九爷现在这样——”九阿哥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关璎身上，自是不会理他。
刘太医诊完脉，又换了张太医，最终，两人相顾一看，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无奈。在九阿哥木然无波的目光中，两人吊了一会儿书袋，便不得不硬着头皮宣布关璎脉息全无，自是免不了又被九阿哥大骂庸医——
便在这时，一脸汗湿的十三阿哥也突然闯了进来，无视其他人，他一进来目光便紧紧锁住了被九阿哥抱在怀里的关璎，满眼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呆怔片刻，他也脚步踉跄上前——
而一直盘膝坐于床上的九阿哥在十三阿哥一进门便整个人陷入蓄势待发的最高戒备，手臂上圈着关璎的力道也达到极致，见对方还要上前，他愤怒中也带了几分尖锐喊道：“你怎么来了？出去——快把他拉出去，我不要见到他，玉儿也不要见到他——”
“爱新觉罗胤禟，你有什么资格替璎珞做决定？”闻言，十三阿哥隐忍的悲怒也突然暴发了，望着眼前的人，他也难得一脸冷肃，幽深的眼底更是藏着炽热的怒火，说出口的话也字字如刀：“她就是被你害死的，你现在就是再痛苦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没有能力保护她，对她的宠爱就成了她的催命符！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自以为宠着她就够了，可是你看看你给她的是什么——不是躲在府里的一角，就是躲在这庄子上，你让她连堂堂正正出现在别人面前都不敢，她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甘心给人做妾？可是你有妻有妾却硬是到皇阿玛面前求了她，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当初四宜庄内自己表白被拒时，关璎默默流泪的画面一如昨日，不料仅仅过了两年的时间，他们之间竟已经是天人永隔——满心悲愤痛苦的十三阿哥眼中也蓄满了泪水，继尔又恨恨盯着眼前面色惨白却目光泛红的九阿哥不管不顾质问：“你想不到吧——便是许她皇子嫡妻之位她尚且不安——因为我们都是身不由己——这样聪慧通透的她，你说她怎么会愿意给你做妾处处低人一等？我好后悔——我当初根本就不该那么轻易放弃——爱新觉罗胤禟，如果不是你的强求，她这一生定不会就这样结束的，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拦着我，本就是我先遇到也的，是你抢走了她却没能护住她，我现在只恨自己太过软弱，我当初根本就不该放手——”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么？有什么难的？只要自己态度坚定，皇阿玛还能因为自己不纳妾就跟自己断绝父子关系不成？至于其他人，他们的态度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从没想过去争那个位子——
直觉知道对方说的话都是对的，九阿哥却坚决不肯承认，甚是尖锐反驳道：“你胡说，你出去——你什么也不知道，玉儿是喜欢我的，你不知道她对我有多好，她心里有我，给我制衣，给我煮面，我说什么她都应，而且笑得很温柔，对了，她还发过誓要一直跟我在一起，还说要给我生很多孩子——”末了他又望着怀中的人满是哀怜乞求：“玉儿，玉儿，你别睡了，你快醒来告诉他们，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人，你更不会失信于我，是不是……”以自己的脸贴着她的，男人的眼泪也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哗哗落下——
“可是她现在却——走了，而且是中了莫名其妙的毒，连等你见最后一面也没有，可见她根本就没有什么话对你说！”看到极度痛苦的九阿哥，十三阿哥也半是痛苦半是痛快说道。如果不是关璎还被对方紧紧抱在怀里，十三阿哥知道自己一定会扑上去狠狠揍他一顿——
“十三弟，够了，你就别再乱上添乱了！”五阿哥到底不忍同母弟弟的痛苦不断加深，突然沉着脸喝斥一句，末了又满眼警告扫过屋内的方太医等人，自然是提醒他们都闭紧了嘴巴——
“我与璎珞相识一场，今天特意来送她最后一程，怎么会是添乱？”发泄了一回，心情有所回复的十三阿哥也面无表情反驳回去——他不觉得五阿哥偏帮同母兄弟有什么错，但是也不觉得对方就有资格阻止自己送别故人。
九阿哥却突然抬头如困兽般怒道：“不要，快来人，将他赶出去，不许他见玉儿，玉儿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你们都出去，出去，谁也不许见她——”不管对错，九阿哥只知道自己不能失去怀中的人——又死心眼认定十三阿哥是来跟自己抢人的，只靠最初的本能和唯一的执念行事的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驱赶对方离开——
“十一弟，你先陪十三弟出去。”暗自深吸了口气丢下这句话，五阿哥也毫不迟疑上前冲着九阿哥道：“九弟，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便是玉格格醒了也会被吓到——赶快擦一下脸整理一下，你既不要我们在这里，我们出去便是。”五阿哥的语气、神情无不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同时也不动声色拿起之前张太医留在旁边的帕子为自家弟弟抹了两下脸，最后又将帕子塞到他手里，末了也在其他人之后暂时离开。
或许是五阿哥的气势太强，九阿哥果然用那块帕子擦了把脸，然后没多过久便觉得昏昏欲睡，见屋内已没有了其他人，他便小心翼翼将怀中的关璎卧在里面，因四肢发麻费了好些时间，然后他自己也在外侧睡下，自然还是继续将旁边的关璎抱在怀里，临睡前还在她额头、嘴上亲了亲，又低声呢喃：“玉儿，你还没睡好吗？那我陪着你一起睡，等你醒了再叫醒我——我保证不让你等太久——玉儿，我保证不吓你，你也别再吓我了好不好？玉儿，别离开我——你答应过我的——”这一刻，绝望至极的男人当真想着就这么跟怀中的女子一起永远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