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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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漠北，寂静到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哪怕是沙砾滚动的声音，只要仔细去听也能听见。
说来也奇怪，今天那个惹怒了帮主的小女孩送入牢中后，里面就再没传出过声音。全然的寂静——死寂。没有人声，没有杂音，什么都没有。
守在入口处的匪人们虽未察觉到声音的异样，却闻到了奇怪的味道：那是一股糊味。
仿佛什么烧焦了的气味越来越强烈。五人提起各自的刀，聚在门口。
其中一人小声的问：“下去不？”
带还未等待其他人给予回复，大门便轰然炸开，而留给五人最后一道的景色，是一条赤红的火舌。
而另一边，老鹰并未入睡。
破旧驿站的会客厅灯火通明，火光与黑暗一道，将厅外的院子分成两片。老鹰站在院中，最信赖的八个手下候在一旁，看他舞剑。
虽是舞剑，但老鹰本身并非剑客，他本是军旅之人，所学为战刀法。
剑与刀看似相差不多，但实则截然不同。所谓「剑灵刀力」。剑走偏锋，奇巧百变；刀行正刃，以力破会。
习剑者使刀，始终还是剑法一路，反之亦然。所以，老鹰虽是舞剑，本质上还是舞刀。
之所以大半夜不休息，反而还有此雅兴，也是因为宝剑实在喜人。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完美无缺的神兵！
拖剑在手，快步疾走。忽手腕轻抖，舞开剑花三朵。剑行之处，暗灰纹路长留空中，犹如一幅写意书法。此正合剑纹之美，如意绝伦。
挺剑疾刺，忽尔撤力在腕。剑身不动，剑锋微微抖颤，嗡嗡作响。此正合剑身之韧，刚柔并济。
剑势收回时又一缓，直至仿若静止。锋刃及至胸侧，凉意盛盛，凛光闪闪。此正合剑芒之甚，寒光透骨。
老鹰忍不住大笑着，拔下一根头发置于剑刃之上，松手时，头发已然断成两截。此正合剑刃之利，吹毛断发。
集如上四者于一身，此剑自可称上不世神兵。
看着手中的轩辕，老鹰不禁喃喃着：“价值连城，价值连城......”
他本身并非爱剑藏剑之人，即使开口称赞，也无非是山贼评价战利品那一套。识货之人遇见小姑娘身上这把佩剑，倾举国之金也非得到手不可。
但说到底，老鹰毕竟是个武者。自古名剑如美玉，得者无不佩之。他决定将其留下，无关乎金银，而是身份的体现现。
正当老鹰仔细欣赏着这艺术品之时，素裳的声音传来：“你这么喜欢我的剑啊？”
老鹰大惊，本能地一跃退出六尺之外。眼前的一幕令他难以置信，不知何时那八名手下已经倒卧在地，不省人事。
而他亲口下令押入黑牢之中的少女，此刻正眨着眼瞧着他。
素裳摊开手，对老鹰说：“喏，你也玩够了，该还给我了吧。”
“你说什么蠢话？！”本就心烦意乱的他，再加上素裳的发言，更令他烦躁起来。
老鹰虽然烦躁，但也保持着理智：“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闻言，素裳开口道：“喔，是一个罗刹人帮了我的忙......咦，他人呢？”
观望了一下四周，并未发现罗刹人的身影，老鹰也不由得在心中咒骂自己，若是当时便处理掉那罗刹人便没那多事了。
但正因人人都害怕祸患，所以祸患往往产生问题。老鹰后悔没有重视那个罗刹人，但此刻后悔也无济于事。
他悄悄后退，制造一个安全的对话距离。但实际上完全没必要，因为此刻执剑之人是他......但老鹰最顾虑的并不是眼前的女孩。
此刻，月明星稀。跃动的烛火映照的影子在青石地狂舞不歇，正是解决问题的好时机。
“那个罗刹人呢？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
老鹰感觉自己仿佛问了一句废话，因为这女孩似乎完全不知道说谎是什么概念。
素裳耸了耸肩：“他本来跟在我后面，可突然就不见了。”
这真是，最糟糕的回答。实际上，老鹰并未把面前的少女放在眼里。不论对方武功有多好，他也不可能输给性子如此直来直往的小孩子。
自始至终，他都把那罗刹人视作今晚最大的危险因素。而不能掌握那个人的动向，则让他大失信心。
罗刹人或许已经远走高飞，或许仍躲藏在某处，伺机行事——但不管是哪种，他心里总是扎着一根刺，不取出来就不会心安。
“喂，别找啦，你的对手是我。”素裳收回一直伸着的手，抱拳作揖，“剑我可要收回咯~自在门弟子李素裳，请阁下赐教！”
她说着一套与当下不合衬的词，摆出了架势。素裳微微俯身，左膝弯屈几近地面，手一四五指轻轻触地。倘若有人注意到她那一刻的模样，想来会觉得可笑之极吧？
但，以素裳的身法之快，凡人的动态视力根本捕捉不到这怪异的起手式。此招并非太虚剑气，而是李氏家传的轻身功夫：「飞燕功」
仅是一瞬的功夫，便弹至老鹰身前。紧接着打出一记手刀，劈中其手腕，打落他手中的轩辕。
“你——”
话未说完，前胸又中一掌。老鹰踉跄退后数步，急忙运气调息，可五脏兀自翻腾不休，难以镇定。
这一掌并未用上内力，重则重矣，毕竟没有伤到脏腑。但女孩的这手轻身功夫之妙，已是老鹰生平罕见。
惊怒交加，老鹰将罗刹人抛诸脑后，决定重新评估这年仅十余岁的对手。
素裳提脚将轩辕弹起，握在手中，一种熟悉的安心感流过心田。再度握剑，感觉真好。
轻轻晃晃宝剑，素裳朝老鹰粲然一笑：“谢啦。”
她的语气虽然真诚可爱，但在老鹰听来却是莫大的羞辱。纵横漠北多年，他还未受过如此挫败。
老鹰杀心渐起，一同升腾的，还有澎湃的复仇欲望。他不仅要杀死李素裳，还要她死得无比凄惨。
维持着迎敌的姿势，金沙帮的首领打起十二分精神，真正将眼前的女孩视为一名「强敌」。
这是一场战争，不是比武，不是决斗，而是战争。规模极小，目的简单，但却是战争。
因而，此地即是老鹰最为擅长的战场，此刻即是老鹰最习惯的战时。短短数秒内，他心念疾转，已将劣势、优势与变数全部计算完成。
劣势有一，即「实力之差」。老鹰非常清楚，也不耻于承认这件事；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无论内外修为均远远在他之上。甚至比他认识的任何江湖人都要更强。
宛如天地一般的巨大实力差距，从最初就奠定了这场比试的结局——倘若，这只是一场比试的话。
变数有二，即「未知之事」。方才的两掌未用内力，「截气散」是否还在生效？这两人从地牢中逃脱，「罗刹人」是否仍在左近？
这两道未知的问题亦能左右终局，若把它们列入最坏的考量，老鹰可说一成胜算也无——倘若，确实不幸赌中的话。
......形势恶劣如斯，胜算几近为零。可老鹰仍保有取胜的绝对信心。因为，他还要将「优势」计算在内。
而优势有三。
老鹰畅快地笑了起来：“了不起！小姑娘，好功夫！该说是我小瞧了你；还是到了年纪，该服老呢......从我手里抢东西，嘿嘿，当年十万罗刹也没做到哪。”
素裳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喔......谢谢啦，但这本来就是我的。我可不是抢东西，这叫物归原主。”
“哼哼哼......”老鹰忍俊不禁，“既然物归原主，你还不走？”
素裳微微摇头：“我还没赢你呢，可不能走。”
“所以，你是来杀我的。”略微沉默，老鹰直视着素裳。
素裳微微一愣：“不不，我还没想好呢......杀不杀都行吧。但你欠我两耳光，得光明正大地讨回来。”
“呵。”老鹰嗤笑一声。
这便是优势之一：「经验」。和他这个老江湖相较起来，李素裳的社会阅历几近于无，她根本没有发现老鹰在言语中埋下的线索，只能无知无觉地一步步踏入陷阱。
而优势之二：是「个性」。老鹰品尝过失败的滋味。为了胜利，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李素裳则是个正直到几近古板的小傻子，公平与正义在她的心里，仍占据着极高的地位。
活用这两种优势，仰仗第三种优势，再赌一把变数。老鹰相信「胜利」的天平必将倾向自己。
老鹰故作提议道：“光明正大......好啊，我也正有此意。这样罢，女娃子，咱们不妨赌一场。”
素裳狡黠一笑：“赌博是不好的......不过你说，我听着。”
“哈哈，成。咱们就如你所愿，光明正大地比一场。只比拳脚，不用兵刃。我输了，项上人头给你；你输了，宝剑留下。”
“那不行。”素裳摇了摇头，“我答应过娘剑不离身的。这样好啦，我要输了，也把人头给你。公平吧？”
老鹰一愣，遂大笑道：“公平！哈哈哈哈哈，很公平，真他娘的公平！”
“唔......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嗯。”素裳信手一掷，轩辕剑直没入地，只留剑柄在古老的青石上突兀地挺立。
“你让我先吧？我年纪比你小。”说话间，素裳已运转剑心，心如止水。
清风拂夜，银月高垂。月光照下，抖落一层影子，又被跳跃的盏盏烛火映出第二层重相。阴影扭曲，变着种种形貌，模样殊为可笑。与之相对，影子的主人们一动不动。
少女左手拟剑，右手成拳；此乃太虚其剑形的起手式「残月」。而她的第一手，已决定是李家「垂燕十三式」的第六式：雨燕双归。
脊背骄傲地挺立着，女孩享受着人生初次的正式比武。舞动的烛光映照着暗夜中的幼小少女，竟使她的身形显得高大了许多。
而对面的男子，微微欠身，弯屈脊背，双腿与手臂。这架势乃是河东骆氏的看家绝学「虎吼震九霄」。
若有武林中人在此，大抵会好奇金沙帮主为何懂得河东门派的武功吧？可是，毫无江湖经验的少女并不知道这种事情。
男子与少女面向而立，一动不动，彼此都在试探。沉默一如今夜的月光，笼罩着这间小小的院落。
是否东方人在决斗之前，总有这么一段沉默？两人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却让第三个人有些不耐。
“......神州人的想法啊。”这个人手中把玩着一只小小的十字形，“想弄清楚，还真需要点时间。”
将十字形丢进空中，望着它像雾一般消融。
与此同时，少女突然主动出击。对峙许久，老鹰终于露出了破绽。
时机只有一瞬：他的呼吸极为短暂地顿了顿，这一顿，使得真气的运转为之凝滞。虎吼之形立刻逸散。
老鹰暗觉不妙，素裳已然飞步上前，柔劲化拳力如清风，寸劲吐掌力如乱雷！
啪的一声，耳光炸响。
老鹰踉跄后退，嘴角鲜血直流。他连呸数口，咸苦液体混杂着碎落的牙齿落在青石地上。
“这才是第一记耳光~”女孩嘻嘻笑道，“小心，我要来讨第二下啦。”
老鹰怒不可遏。方才他行气出了岔子，短短一息间真气飞散，被女孩抓住破绽扇了一掌。尽管无甚损害，但这失误已使他自觉颜面尽失。
而李素裳依然未下狠手这件事，则让他在对「变数」多了一份把握的同时，倍感屈辱。
他已很久未使过「虎吼功」，如今再捡起来，难免有些生疏。敌人并不是能大意轻忽的对手，同样的错误绝对不可再犯第二次。
“再来！”随着素裳话音落下，她使了「惊燕拂帘」，霎时没了身影。
老鹰重振旗鼓，也反应了过来，尚在空中之时，两人已拆了三招。势均力敌，谁也未能占得上风。
少女翩然落地，「启剑·残月」再现。
虎吼惊飞燕。河东骆家的虎吼震九霄素以刚猛着称，与轻灵百变的垂燕十三式各擅胜场。
但实力更胜一筹的少女只与老鹰堪堪平手，这本身已是不可思议的失败。
入夜的漠北，寂静到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哪怕是沙砾滚动的声音，只要仔细去听也能听见。
说来也奇怪，今天那个惹怒了帮主的小女孩送入牢中后，里面就再没传出过声音。全然的寂静——死寂。没有人声，没有杂音，什么都没有。
守在入口处的匪人们虽未察觉到声音的异样，却闻到了奇怪的味道：那是一股糊味。
仿佛什么烧焦了的气味越来越强烈。五人提起各自的刀，聚在门口。
其中一人小声的问：“下去不？”
带还未等待其他人给予回复，大门便轰然炸开，而留给五人最后一道的景色，是一条赤红的火舌。
而另一边，老鹰并未入睡。
破旧驿站的会客厅灯火通明，火光与黑暗一道，将厅外的院子分成两片。老鹰站在院中，最信赖的八个手下候在一旁，看他舞剑。
虽是舞剑，但老鹰本身并非剑客，他本是军旅之人，所学为战刀法。
剑与刀看似相差不多，但实则截然不同。所谓「剑灵刀力」。剑走偏锋，奇巧百变；刀行正刃，以力破会。
习剑者使刀，始终还是剑法一路，反之亦然。所以，老鹰虽是舞剑，本质上还是舞刀。
之所以大半夜不休息，反而还有此雅兴，也是因为宝剑实在喜人。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完美无缺的神兵！
拖剑在手，快步疾走。忽手腕轻抖，舞开剑花三朵。剑行之处，暗灰纹路长留空中，犹如一幅写意书法。此正合剑纹之美，如意绝伦。
挺剑疾刺，忽尔撤力在腕。剑身不动，剑锋微微抖颤，嗡嗡作响。此正合剑身之韧，刚柔并济。
剑势收回时又一缓，直至仿若静止。锋刃及至胸侧，凉意盛盛，凛光闪闪。此正合剑芒之甚，寒光透骨。
老鹰忍不住大笑着，拔下一根头发置于剑刃之上，松手时，头发已然断成两截。此正合剑刃之利，吹毛断发。
集如上四者于一身，此剑自可称上不世神兵。
看着手中的轩辕，老鹰不禁喃喃着：“价值连城，价值连城......”
他本身并非爱剑藏剑之人，即使开口称赞，也无非是山贼评价战利品那一套。识货之人遇见小姑娘身上这把佩剑，倾举国之金也非得到手不可。
但说到底，老鹰毕竟是个武者。自古名剑如美玉，得者无不佩之。他决定将其留下，无关乎金银，而是身份的体现现。
正当老鹰仔细欣赏着这艺术品之时，素裳的声音传来：“你这么喜欢我的剑啊？”
老鹰大惊，本能地一跃退出六尺之外。眼前的一幕令他难以置信，不知何时那八名手下已经倒卧在地，不省人事。
而他亲口下令押入黑牢之中的少女，此刻正眨着眼瞧着他。
素裳摊开手，对老鹰说：“喏，你也玩够了，该还给我了吧。”
“你说什么蠢话？！”本就心烦意乱的他，再加上素裳的发言，更令他烦躁起来。
老鹰虽然烦躁，但也保持着理智：“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闻言，素裳开口道：“喔，是一个罗刹人帮了我的忙......咦，他人呢？”
观望了一下四周，并未发现罗刹人的身影，老鹰也不由得在心中咒骂自己，若是当时便处理掉那罗刹人便没那多事了。
但正因人人都害怕祸患，所以祸患往往产生问题。老鹰后悔没有重视那个罗刹人，但此刻后悔也无济于事。
他悄悄后退，制造一个安全的对话距离。但实际上完全没必要，因为此刻执剑之人是他......但老鹰最顾虑的并不是眼前的女孩。
此刻，月明星稀。跃动的烛火映照的影子在青石地狂舞不歇，正是解决问题的好时机。
“那个罗刹人呢？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
老鹰感觉自己仿佛问了一句废话，因为这女孩似乎完全不知道说谎是什么概念。
素裳耸了耸肩：“他本来跟在我后面，可突然就不见了。”
这真是，最糟糕的回答。实际上，老鹰并未把面前的少女放在眼里。不论对方武功有多好，他也不可能输给性子如此直来直往的小孩子。
自始至终，他都把那罗刹人视作今晚最大的危险因素。而不能掌握那个人的动向，则让他大失信心。
罗刹人或许已经远走高飞，或许仍躲藏在某处，伺机行事——但不管是哪种，他心里总是扎着一根刺，不取出来就不会心安。
“喂，别找啦，你的对手是我。”素裳收回一直伸着的手，抱拳作揖，“剑我可要收回咯~自在门弟子李素裳，请阁下赐教！”
她说着一套与当下不合衬的词，摆出了架势。素裳微微俯身，左膝弯屈几近地面，手一四五指轻轻触地。倘若有人注意到她那一刻的模样，想来会觉得可笑之极吧？
但，以素裳的身法之快，凡人的动态视力根本捕捉不到这怪异的起手式。此招并非太虚剑气，而是李氏家传的轻身功夫：「飞燕功」
仅是一瞬的功夫，便弹至老鹰身前。紧接着打出一记手刀，劈中其手腕，打落他手中的轩辕。
“你——”
话未说完，前胸又中一掌。老鹰踉跄退后数步，急忙运气调息，可五脏兀自翻腾不休，难以镇定。
这一掌并未用上内力，重则重矣，毕竟没有伤到脏腑。但女孩的这手轻身功夫之妙，已是老鹰生平罕见。
惊怒交加，老鹰将罗刹人抛诸脑后，决定重新评估这年仅十余岁的对手。
素裳提脚将轩辕弹起，握在手中，一种熟悉的安心感流过心田。再度握剑，感觉真好。
轻轻晃晃宝剑，素裳朝老鹰粲然一笑：“谢啦。”
她的语气虽然真诚可爱，但在老鹰听来却是莫大的羞辱。纵横漠北多年，他还未受过如此挫败。
老鹰杀心渐起，一同升腾的，还有澎湃的复仇欲望。他不仅要杀死李素裳，还要她死得无比凄惨。
维持着迎敌的姿势，金沙帮的首领打起十二分精神，真正将眼前的女孩视为一名「强敌」。
这是一场战争，不是比武，不是决斗，而是战争。规模极小，目的简单，但却是战争。
因而，此地即是老鹰最为擅长的战场，此刻即是老鹰最习惯的战时。短短数秒内，他心念疾转，已将劣势、优势与变数全部计算完成。
劣势有一，即「实力之差」。老鹰非常清楚，也不耻于承认这件事；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无论内外修为均远远在他之上。甚至比他认识的任何江湖人都要更强。
宛如天地一般的巨大实力差距，从最初就奠定了这场比试的结局——倘若，这只是一场比试的话。
变数有二，即「未知之事」。方才的两掌未用内力，「截气散」是否还在生效？这两人从地牢中逃脱，「罗刹人」是否仍在左近？
这两道未知的问题亦能左右终局，若把它们列入最坏的考量，老鹰可说一成胜算也无——倘若，确实不幸赌中的话。
......形势恶劣如斯，胜算几近为零。可老鹰仍保有取胜的绝对信心。因为，他还要将「优势」计算在内。
而优势有三。
老鹰畅快地笑了起来：“了不起！小姑娘，好功夫！该说是我小瞧了你；还是到了年纪，该服老呢......从我手里抢东西，嘿嘿，当年十万罗刹也没做到哪。”
素裳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喔......谢谢啦，但这本来就是我的。我可不是抢东西，这叫物归原主。”
“哼哼哼......”老鹰忍俊不禁，“既然物归原主，你还不走？”
素裳微微摇头：“我还没赢你呢，可不能走。”
“所以，你是来杀我的。”略微沉默，老鹰直视着素裳。
素裳微微一愣：“不不，我还没想好呢......杀不杀都行吧。但你欠我两耳光，得光明正大地讨回来。”
“呵。”老鹰嗤笑一声。
这便是优势之一：「经验」。和他这个老江湖相较起来，李素裳的社会阅历几近于无，她根本没有发现老鹰在言语中埋下的线索，只能无知无觉地一步步踏入陷阱。
而优势之二：是「个性」。老鹰品尝过失败的滋味。为了胜利，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李素裳则是个正直到几近古板的小傻子，公平与正义在她的心里，仍占据着极高的地位。
活用这两种优势，仰仗第三种优势，再赌一把变数。老鹰相信「胜利」的天平必将倾向自己。
老鹰故作提议道：“光明正大......好啊，我也正有此意。这样罢，女娃子，咱们不妨赌一场。”
素裳狡黠一笑：“赌博是不好的......不过你说，我听着。”
“哈哈，成。咱们就如你所愿，光明正大地比一场。只比拳脚，不用兵刃。我输了，项上人头给你；你输了，宝剑留下。”
“那不行。”素裳摇了摇头，“我答应过娘剑不离身的。这样好啦，我要输了，也把人头给你。公平吧？”
老鹰一愣，遂大笑道：“公平！哈哈哈哈哈，很公平，真他娘的公平！”
“唔......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嗯。”素裳信手一掷，轩辕剑直没入地，只留剑柄在古老的青石上突兀地挺立。
“你让我先吧？我年纪比你小。”说话间，素裳已运转剑心，心如止水。
清风拂夜，银月高垂。月光照下，抖落一层影子，又被跳跃的盏盏烛火映出第二层重相。阴影扭曲，变着种种形貌，模样殊为可笑。与之相对，影子的主人们一动不动。
少女左手拟剑，右手成拳；此乃太虚其剑形的起手式「残月」。而她的第一手，已决定是李家「垂燕十三式」的第六式：雨燕双归。
脊背骄傲地挺立着，女孩享受着人生初次的正式比武。舞动的烛光映照着暗夜中的幼小少女，竟使她的身形显得高大了许多。
而对面的男子，微微欠身，弯屈脊背，双腿与手臂。这架势乃是河东骆氏的看家绝学「虎吼震九霄」。
若有武林中人在此，大抵会好奇金沙帮主为何懂得河东门派的武功吧？可是，毫无江湖经验的少女并不知道这种事情。
男子与少女面向而立，一动不动，彼此都在试探。沉默一如今夜的月光，笼罩着这间小小的院落。
是否东方人在决斗之前，总有这么一段沉默？两人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却让第三个人有些不耐。
“......神州人的想法啊。”这个人手中把玩着一只小小的十字形，“想弄清楚，还真需要点时间。”
将十字形丢进空中，望着它像雾一般消融。
与此同时，少女突然主动出击。对峙许久，老鹰终于露出了破绽。
时机只有一瞬：他的呼吸极为短暂地顿了顿，这一顿，使得真气的运转为之凝滞。虎吼之形立刻逸散。
老鹰暗觉不妙，素裳已然飞步上前，柔劲化拳力如清风，寸劲吐掌力如乱雷！
啪的一声，耳光炸响。
老鹰踉跄后退，嘴角鲜血直流。他连呸数口，咸苦液体混杂着碎落的牙齿落在青石地上。
“这才是第一记耳光~”女孩嘻嘻笑道，“小心，我要来讨第二下啦。”
老鹰怒不可遏。方才他行气出了岔子，短短一息间真气飞散，被女孩抓住破绽扇了一掌。尽管无甚损害，但这失误已使他自觉颜面尽失。
而李素裳依然未下狠手这件事，则让他在对「变数」多了一份把握的同时，倍感屈辱。
他已很久未使过「虎吼功」，如今再捡起来，难免有些生疏。敌人并不是能大意轻忽的对手，同样的错误绝对不可再犯第二次。
“再来！”随着素裳话音落下，她使了「惊燕拂帘」，霎时没了身影。
老鹰重振旗鼓，也反应了过来，尚在空中之时，两人已拆了三招。势均力敌，谁也未能占得上风。
少女翩然落地，「启剑·残月」再现。
虎吼惊飞燕。河东骆家的虎吼震九霄素以刚猛着称，与轻灵百变的垂燕十三式各擅胜场。
但实力更胜一筹的少女只与老鹰堪堪平手，这本身已是不可思议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