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妖小说网 > 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 > 第063章|?痴女吹箫为孙郎?肃侯托国洪波台

第063章|?痴女吹箫为孙郎?肃侯托国洪波台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

妖妖小说网 www.yaotxt.com,最快更新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最新章节!

    孙膑自中疯魔之后,瑞梅前去庞涓府中探望多次。任凭她将管玉箫吹得柔肠寸断,孙膑皆是不认,甚至将她视作鬼怪,拿土坷垃打她。

    瑞梅越是闹腾,庞涓越是安心,遂将精力全都用在整训大魏武卒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庞涓越来越喜欢他从刀口下救出的青牛,发现他不仅力大、忠义,且脑子也好使,能在训练中生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点子,深得武卒拥戴。庞涓晋升青牛为中军副将,统领三千虎贲。

    春暖花开,万物思春。兄弟战死,青牛一家就剩下他一根独苗了,青牛爹几番为他提亲,青牛皆不答应,说他的命属于庞将军,不可有家。其父无奈,来求庞涓。庞涓想到龙贾的女婿战死在黄池,其新婚女儿翠屏孀居无子,遂嘱夫人玉成此事。瑞莲晓得翠屏性烈,决定先探口风,就以赏春为由,约翠屏并几个将军夫人来府中做客。

    听闻她们走向后花园,孙膑的眼珠子转动几下,咬破手指,将血混些污垢涂抹于脸,又挪到她们的必经小路上,藏伏起来。一行贵妇人游至,孙膑从树丛后面快速爬出,当道而坐,双手各持一根小棍,冲她们大叫一声:“何方妖人,胆敢犯我疆土,辱我黎民,见到本将,还不束手就擒!”

    众妇人被他的怪象吓坏了,无不花容失色,尖叫奔逃。翠屏被什么绊了一下,跌倒在地。

    瑞莲扶起翠屏,冲孙膑叫道:“孙叔叔,是我们呀,是瑞莲!”

    “原来是妖人,休走,吃我一箭!”孙膑抓起一块土坷垃,朝她们扔过来。

    瑞莲吓坏了,扶起翠屏飞逃。

    “妖人哪里逃!”孙膑一手拄地,一手舞棍,朝她们追过去,边追边擂得胜鼓:“咚咚咚,咚咚咚??”

    听到尖叫声,庞葱急带仆从过来,将孙膑架回他的小院,从外面锁上。

    孙膑被锁,情绪烦躁,入夜开始啸叫,声音刺耳,如鬼哭狼嚎,一直闹到后半夜,吓得所有府人皆不安宁。

    庞涓不在身边,瑞莲听得心惊肉跳,一宵未眠,到凌晨勉强睡去,噩梦连连。

    孙膑连闹三日,到第四日傍晚,庞涓回来,瑞莲一句话没说,光扑到庞涓怀中大哭。庞涓哄她不成,问她不说,急了,召来庞葱。

    庞葱将他叫到外面,将情由一五一十讲述一遍。

    庞涓眉头凝起,良久,问道:“孙兄一直闹吗?”

    “不是,白天不错,今儿范厨送餐,见孙兄在大睡,早餐吃得干干净净!”

    庞涓再度凝眉。

    “唉,大哥呀,”庞葱轻叹一声,“我们可以关住他,但不能堵住他的嘴呀!”

    庞涓没有应声。

    “看来,孙兄不宜长住府中了!无论如何,得有一个了断!”

    “依葱弟之见,该当如何了断?”庞涓问道。

    “孙兄既然疯了,就作疯人看待吧,大街上有的是疯子,既然府中留不住,干脆送他??”

    “不可,”庞涓应道,“谁都晓得孙膑与我同门,我这儿放他出去,他若胡喊乱叫,知情者倒没什么,不知情者岂不把我视作不仁不义之人?”

    “那??大哥想怎么办呢?”

    “稍候,大哥自有了断!”庞涓进房,有顷,提一酒壶出来,“走!”

    二人来到孙膑小院,庞葱开锁,见孙膑已经醒来,正坐在地上。坐的地方有一摊水,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显然是他刚刚尿下的。

    显然,孙膑这辰光没有发疯,脑子清楚。见二人进来,又看到庞涓手中的酒壶,孙膑口水淌下,嘴角似笑非笑,歪头盯住庞涓,口中叽里咕噜,不知说些什么。

    庞涓在对面坐下,盯住孙膑。

    孙膑转盯他的酒壶,涎水流成一条线,滴到衣襟上。

    “孙兄,”庞涓盯住他,“想喝酒吗?”将酒壶放下,从袖中摸出一只酒爵。

    孙膑就如没有听见,两眼只在酒壶上。

    庞涓倒满一爵,摆在面前,盯住孙膑:“唉,孙兄啊,你这般活着,涓弟实在看不下去了,特别为兄备下这壶佳酿,只要孙兄喝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孙膑仍如没有听见,呆滞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酒壶上。

    “喝吧,孙兄,喝下去,就什么都结束了!”庞涓指着酒爵,目视孙膑。

    “大哥?”庞葱急了,小声叫道。

    庞涓摆手,轻轻嘘出一声。

    孙膑端起酒爵,放在手中,盯住它看,哈喇子流出更多。

    “喝下去吧,孙兄,”庞涓声音平淡地与老友诀别,“每年此时,涓弟会为你上供,会为你送花,涓弟会在孙兄的坟头栽上六棵树,一棵是先生的,一棵是大师兄的,一棵是师姐的,一棵是苏兄的,还有一棵是姓张的那个王八羔子的,最后一棵是在下的!”

    “大哥呀??”庞葱泪出,跪下,目光哀求。

    孙膑却如没有看见,也似没有听见,仍在把玩那只酒爵。

    “孙兄呀,”庞涓声音愈发平淡,“不是涓弟狠毒,是涓弟不忍心看兄遭罪呀。唉,涓弟晓得孙兄只有兵法,只有战阵,可如今,身废了,心也废了,这般活着,孙兄是生不如死呀。既然生不如死,何不一走了之呢?唉,孙兄呀,涓弟??什么也不想说了,这就为兄送行,喝吧,涓弟特别选了陈年佳酿,酒香醉人哪!”略顿,盯住孙膑,又从袖中摸出一只空爵,拿壶倒满,与孙膑碰爵。

    孙膑不碰。

    孙膑依然无视他的存在,两眼只在酒爵上。

    庞涓猛地提高声音:“孙兄!”

    孙膑看过来。

    庞涓将酒爵举一下,仰脖,做出饮的姿势。

    孙膑笑了,仰脖。

    庞涓亦笑了:“孙兄,干!”

    孙膑饮下。

    “孙兄??”庞葱大急,纵身去夺孙膑的酒爵。

    迟了,一满爵酒已经下肚。

    庞葱夺下空酒爵,悲哭。

    庞涓朝庞葱笑笑,眼一闭,亦将爵中之酒饮了。

    庞葱震惊,飞扑上前,夺他的酒爵。

    庞涓也已饮毕,将壶中酒再倒一爵,递给庞葱:“葱弟,来,也喝一爵!”

    庞葱怔了。

    “喝呀!”庞涓努嘴。

    庞葱这才明白过来,咧嘴笑了,将爵中酒一气喝下。

    华山之巅。

    瑞梅静静地坐着,闭着眼,吹奏玉箫。

    箫声呜咽。

    一群小鸟飞过来。

    一群大雁飞过来。

    不同种类的鸟儿成群结队地飞过来。

    万鸟在空中盘旋。

    万鸟让开一条通道,一只凤鸟由远而近,朝她飞来。

    凤背上坐着一个白衣男子。

    瑞梅顾自吹奏,泪水滑出。

    白衣男子坐在凤背上,在她前面的空中来回盘旋。

    成千上万的鸟围绕着她,形成美妙的图案。

    一阵美妙的笙音飞出笙管,与她的箫音相和。

    瑞梅震惊。

    瑞梅抬头望去。

    白衣男子面孔模糊,但瑞梅晓得他是箫郎,是她的箫郎。

    “箫郎!”瑞梅既惊且喜,扬起玉箫,站起来。

    白衣男子没有应她,只是忘情地吹着他的笙。

    瑞梅忘记和了,傻傻地盯着他。

    凤鸟在谷中来回盘旋,时远时近。

    笙音时断时续,近在身边,却又远在深谷。

    “箫郎,我的箫郎!”瑞梅盯住他,心里一遍一遍地发出声音。

    凤鸟飞近她,白衣男子的面孔清晰起来。

    是孙膑。

    “孙郎??”瑞梅惊呆了,声音震颤。

    风鸟飞到她身边,孙膑向她招手。

    “孙郎!”瑞梅不顾一切,扑向孙膑。

    百鸟不见了,凤鸟不见了,孙膑不见了,瑞梅扑了一个空。

    眼前依然是空空的山谷。

    “孙郎!”瑞梅张开双臂,向空大叫。

    “梅公主,”一个苍苍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我不是箫郎,也不是孙郎!”

    “你究竟是谁?”

    “我是泰山山神第九子,拜华山箫师习笙,奉师命接引公主,成笙箫之合!”

    “那??我该叫你什么?”瑞梅大声问道。

    “就叫我孙郎吧!”

    “孙郎,快接我走!”

    “在下得罪恶神,正在历难,尚未度过苦厄!”

    “孙郎,我??我该怎么办呢?”瑞梅哭叫。

    没有回应。

    “孙郎,孙郎,你在哪儿,孙郎??”梅公主大声呼叫,双脚一蹬,跃向空中。

    “咕咚”一声,梅公主从榻上滚落在地。

    宫女应声而入,惊叫:“公主?”忙上前扶起她。

    梅公主呆怔一会儿,终于从梦境醒来,吩咐侍女:“备车,武安君府!”

    瑞梅急如星火地赶到武安君府,直入内室。

    瑞莲正在午休。

    “梅姐?”瑞莲惊愕,盯住她。

    “我要见他,孙将军!”瑞梅声音急切。

    “这??”瑞莲震惊,“梅姐,孙将军他??”

    “甭再说了,梅姐什么也不想听,只想见他一面,你这就陪我去!”瑞梅态度决绝。

    “可他??”瑞莲面呈难色。

    “莲妹?”瑞梅心头一凛,紧盯住她。

    “孙将军他??”瑞莲欲言又止。

    “出什么事了?”瑞梅的心吊起来了。

    “孙将军他??”瑞莲迟疑一下,“不在府中了!”

    “啊?”瑞梅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他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瑞梅歇斯底里,猛烈摇晃她,“快告诉我,我要找他!”

    “梅姐,”瑞莲泪水出来,“你就??死了这分心吧。孙将军他??真的??不行了,他的疯病??他??梅姐,你就死了这个心吧!”说着抱住瑞梅,哭起来。

    二人拥抱,哭有一时,瑞梅推开瑞莲,情绪显然平稳下来,语气沉定:“莲妹,说吧,他在哪儿,即使死了,我也要见个尸!”

    “梅姐,”瑞梅看向她略显凌乱的头发,“你先梳洗一下,我去找庞葱,他晓得孙将军在哪儿!”

    瑞梅点头。

    瑞莲急到前院,召到庞葱,告诉他发生的事。

    “嫂子,你说怎么办吧,葱弟谨听嫂子!”庞葱应道。

    “让她看看吧,也许她见过一面,就会死心了。”

    庞葱点下头,备车马去了。

    瑞莲哄诱瑞梅胡乱吃些东西,洗漱停当,陪她上车,没带仆从,由庞葱驾车驰去。

    在陈轸的主导下,大梁改作大魏都城之后进行了三次大规模扩建,形成一个巨大的方城。城墙之内有十四条大街,纵横各七道,王城居中,王城四门各对一条大街,直达东西南北四门,是谓东南西北四条主街。主街之外,四个方向各横三条大街,是谓副街,副街之间是密如蛛网的小街,小街之内是更为密集的巷子。主街可并行六辆马车,副街可并行四辆,小街并行两行,巷则分大小,大巷可行车一辆,小巷只能过人。

    王城坐北面南,南为主街,南宫门为正门,达官贵人大多住在南一副街与东一靠近王城之间的区域,一取上朝方便,二取方位殊胜,因为东属木,代表繁茂。

    庞府就坐落在这个区域的中心。庞葱驾车沿南街驰往南城门,行二里左右,来到南二副街,拐进一条小街,停在一栋老院子前面。

    这是一个破落的院落,原为陈轸家宰戚光私买的家庙,里面供着他家的祖宗。戚光死后,这个小庙被吴公子强占。之后陈府被魏王赐给庞涓,吴公子为讨好庞涓,将小庙还给庞葱。庞葱没有搭理他,小庙就被放荒了,被十几个乞儿占去。

    庞葱放好乘石,扶瑞莲与瑞梅下来,走向庙门。

    庙门开着,里面传出嘻嘻哈哈的狂笑声与起哄声。

    几人跨进来,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十几个乞儿正围住孙膑取乐,将孙膑的四周放满各种垃圾,在他脸上涂着一道道的油灰,早晨送来时刚刚换上的一身新衣也被他们脱下,换作一身脏得不能再脏的丐服。被范厨梳洗过的头发也被他们整成一窝乱蓬,扎满草末子。

    孙膑坐在地上,咧嘴呵呵呵地朝他们傻笑,嘴角流着哈喇子,显然很是享受这种新待遇。

    瑞梅惊呆了。

    瑞梅捂脸哭起来。

    庞葱几步跨到,冲乞儿连踢带打,大声喝骂:“王八羔子,滚滚滚,都给我滚!”

    被他踢打的乞儿四散奔逃,一个乞儿慌不择路,一头撞倒瑞莲。

    瑞莲爬起来,恼羞成怒,大叫:“快,赶走他们,统统赶走!”

    庞葱捡到一根棍子,四处追打,将十几个乞儿全部赶出庙院。

    孙膑视若无睹,顾自呵呵呵呵傻笑,嘴角的哈喇子滴得更长了。

    庞葱关上庙门。

    瑞莲轻叹一声,挽起瑞梅的胳膊,小声道:“梅姐,你这看到了吧。孙将军已成这个样子了。庞将军原本要将他养在府中的,可这些日来,孙将军时时发疯,夜夜号叫,府中人无不害怕,夜里睡不好觉,庞将军无奈,才叫庞葱今天早晨把他送到这儿。”又转对庞葱,“葱弟,领梅姐看看孙将军的住处!”

    庞葱带瑞梅走进庙殿,见靠墙角处新砌一个土榻,是庞葱找下人新砌的。土榻上铺着干草及凉席,席上摆着两条被褥,原本是新的,只可惜半日辰光就被这帮乞儿折腾得没个看相了。

    庞葱收拾好被子,将孙膑背回来,放到土榻上。

    瑞梅死死盯住孙膑。

    瑞梅一步一步地走向孙膑。

    瑞莲示意庞葱,二人轻轻离开庙殿,走到院中。

    浮现在瑞梅眼前的已经不是一身肮脏的孙膑,而是从云端飘飘而下、一身白衣的孙郎。

    “孙郎??”瑞梅轻叫一声,一头扑入孙膑怀里,紧紧抱住他,悲泣。

    孙膑初时一惊,继而猛力推开她,快速移到墙角,浑身紧缩,两眼紧盯住她,大叫:“妖人,妖人,休来袭我!”边叫边两手不停挥舞,口中擂鼓进军。

    瑞梅被他一下子推在榻下,倒在地上。

    瑞梅坐起来,凝视他,悲哭。

    蓦然,瑞梅不再哭了。

    瑞梅从怀中摸出玉箫,吹奏起来。

    听到箫声,孙膑两手捂耳,做出痛苦状。

    瑞梅依旧吹奏。

    “杀!杀!杀??”孙膑大喊几声,抄起榻上的被褥砸过来。

    被褥砸在瑞梅身上,巨大的冲力将她压倒。

    瑞梅重新坐起来,坐在被子上,继续吹奏。

    孙膑情绪亢奋,继续喊杀,在殿里不住移动,寻找所能找到的东西砸她。

    瑞梅不为所动,任凭各式物品接二连三地砸在她身上。

    瑞梅没有吹出任何曲子,只是吹出她的心。

    箫声如泣如诉,如哽如咽。

    听着殿内发生的一切,院中的瑞莲哭了。

    庞葱落泪了。

    渐渐地,孙膑不砸了。

    孙膑安静下来。

    箫声不泣了,变得激越、活泼。

    孙膑守在一处墙角,一动不动,呆呆地盯住瑞梅。

    瑞梅吹久了,吹累了,凝视他,口中喃喃重复着两个字:“孙郎,孙郎??”

    孙膑似是没有听见,依旧一动不动。

    孙膑身上某处痒了,伸手挠痒痒。

    孙膑挠完前面,开始挠后面。

    显然没有够到痒处,孙膑努力去挠,仍旧挠不到,便将背顶在墙上,使劲扭动、磨蹭。

    “孙郎,孙郎??”瑞梅心疼了,轻声呢喃着,缓缓走近他,试图为他挠痒。

    不待瑞梅走到跟前,孙膑猛然出手,再次把她推倒,抠出土末子撒她,打她。

    瑞梅泪水出来,回到原处,继续吹箫。

    箫声中,孙膑再度安静。

    瑞梅振奋,吹出快活的节奏。

    孙膑似乎被音乐感染了,以手击拍,打出和音,但又总是不和谐。

    天色暗下,已是黄昏,守在庙院中的瑞莲与庞葱着急起来。

    “葱弟,”瑞莲吩咐,“你去太子府,禀报殿下,让他接走梅姐!”

    庞葱应声而去。

    庙院里只有瑞莲一人了。

    这个破庙本是那群乞儿的家,有乞儿返回来,在门口张望。

    越来越多的乞儿返回来。

    见庞葱不在,这些乞儿胆大起来,一个一个绕过瑞梅,溜进殿里。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人跨进,是范厨,提着一只提篮。

    许是听到箫声,范厨飞步跨进,见瑞莲孤零零地站在院中,惊道:“夫人?”

    “范厨,你总算来了!”瑞莲急切叫道,“快,陪我进去!”

    范厨进殿,掌灯。

    大殿亮起来。

    瑞梅不吹了,看向范厨与瑞莲。

    一群乞儿占住了孙膑的土榻,眼睛盯在范厨的饭盒上,嗅着飘散的香味。

    范厨赶走乞儿,将孙膑抱到土榻上,打开饭盒,一一摆在孙膑面前。

    众乞儿流口水。

    孙膑向他们招手。

    众乞儿围过来。

    孙膑拿起食物,在他们眼前晃动。乞儿的目光跟着他手中的食物转。有人凑上前,讨好孙膑,冲他笑。孙膑给他食物。众乞儿都过来,冲他笑,与他各种亲热,孙膑便将食物一一分给他们。

    望着众乞儿开心抢食的样子,孙膑拍手笑了,笑得天真,如天真的乞儿。

    在这一刻,孙膑一点儿也没有发疯的样子。

    瑞梅笑了,笑得如孙膑一样天真,笑中含着泪。

    一阵车马响,太子申带人急走进来。

    望着这幕场景,太子申惊呆了。

    “梅妹!”太子申走到瑞梅跟前,扶起她,“天黑了,走吧!”

    “申哥,”瑞梅语气坚定,“我不走,我就住在这儿,我要和孙郎在一起!”

    “天哪,梅妹,这怎么能行?你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太子申使劲拖她。

    瑞梅两手撑住门,不走。

    他们正在闹腾,一拨宫人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带头的是毗人。

    毗人努嘴,几名宫人不由分说,将不停挣扎、哭叫的瑞梅架出庙殿,拖进车中。

    这一次,瑞梅闹大了。

    魏惠王震怒,旨令后宫严禁她外出,并于次日午后召惠施谋议。

    “啧啧啧,”惠施拱手贺道,“得女如梅公主,臣向王上道贺!”

    “惠爱卿,你??”惠王一脸愁苦,“寡人这都愁死了,你却??”

    “敢问王上所愁何事?”

    “她??她这是胡闹呀!”

    “咦?”惠施盯住惠王,“王上怎么说出此话呢?”

    “你说她??”惠王长叹一声,“唉,不顾体面,纠缠一个疯子??”连连摇头。

    “在常人眼中,公主是在胡闹,因她纠缠的是一个疯子,可王上并非常人呀,臣??”惠施欲言又止。

    “爱卿?”惠王听出话音,盯住他。

    “在非常人眼里,公主这不叫纠缠,叫挚爱。公主是非常人,这是爱得挚了,爱得切了??”

    “爱卿,”惠王摆手止住,敛神,“无论如何,我都不许她去爱一个疯子!”

    “孙将军不是疯子!”惠施亦正色道。

    “你说他??”惠王惊愕。

    “孙将军或为一时心迷,若得公主这般痴情,这般护爱,不定就会??”

    “好了,好了,甭再说了,”惠王再次摆手,喘起粗气,语气断然,“寡人召你来,不是讨论爱不爱的事,是??”匀会儿气,声音缓和,“是想叫爱卿寻户人家,趁早把她嫁出去!”

    “王上要寻什么人家?”

    “当然是寻户好人家了,”惠王轻叹一声,“诸公主中,梅儿是寡人最喜欢的!”

    “若是此说,”惠施顺口应道,“倒是有一户合适的!”

    “哪一户?”惠王趋身问道。

    “燕室。”

    “是太子苏吗?”惠王眯眼问道。

    “是子哙,太子的嫡长子。”

    惠王陷入沉思,良久,摇头:“不可!”

    “哦?”

    “燕国偏远不说,这还隔着辈呢。再说,近几年来,燕公那个老不死的净与寡人作对,尤其是孟津之会那辰光,寡人迄今还窝着气呢。”

    “齐室如何?太子??”

    “不可!”惠王断然说道,“背信弃义之人,不可结亲!”

    “楚室呢?”

    “陉山那个结,还没解呢!”

    “秦室??”惠施自行打住,改口,“韩室如何?”

    “韩室?”惠王捋须有顷,“嗯,哪个公子?”

    “太子康!”

    “太子康不是有了太子妃吗?”惠王盯住惠施。

    “就臣所知,三个月前太子妃寤生,母子不治,待过百日,就可新娶了!”

    惠王心里“咯噔”一下,面现不悦,但迅即笑出:“就韩室吧。无论如何,几件大事上,韩武虽有微言,大体还算过得去。此事就托爱卿吧!”

    惠施受命提亲,韩室响应,当即派来求聘使团,彩礼隆重。

    瑞梅得讯,连吹三夜箫,于第三日凌晨悬白绫自挂闺中,所幸宫女发现及时,宫人破门,将她救下。惠王闻讯赶至,抱女痛哭。

    王后爱女心切,跪求惠王退掉婚约。

    瑞梅悠悠醒来,见是在惠王怀里,拼命挣扎,口中只叫“孙郎”。

    惠王紧紧搂住女儿,和泪说道:“梅儿,我的好梅儿!”

    瑞梅颤声:“父王??”

    “梅儿??”

    “父王,我??我要为孙??郎??吹??箫??”瑞梅颤声哽咽。

    “梅儿??”惠王的心撕裂了。

    “孙郎能听懂的,他??他??只要他和上我的节??拍??他的病就??就好了??”

    “父王??准允??”

    “梅儿谢??父王成??全??”瑞梅晕过去了。

    瑞梅不惜一死,终于换来了逐爱的权利。

    数日之后,养足了精神的瑞梅在宫人的陪同下再到小庙,为孙膑吹箫。闻风前来看热闹的人围满小庙,吓得一帮子乞儿四散奔逃。

    瑞梅却无视这些,款款下车,走进小庙,在孙膑面前吹奏。

    孙膑初听时烦躁,慢慢地,他开始静下来,耐心去听,再后来,他果然以手击地,与她的箫声相和,但他拍出的总是不合拍音。

    惠王也为瑞梅立下了规矩,就是午后来为孙膑吹奏,日落时必须回宫。

    一日又一日,瑞梅天天来到小庙。大梁人渐渐习以为常,看热闹的人少起来。

    自从有了瑞梅的陪伴,孙膑不再发疯了,但他的和拍总是不合节奏。

    有时,孙膑会爬出庙门,到街上晒太阳。瑞梅也就跟出来,当街吹奏。

    瑞梅忘情地吹,孙膑静静地听,时而以手击地,发出不和谐音。

    听着,听着,孙膑似是忘记了她的箫声,不再击拍了,专注地挠痒痒,这儿抓抓,那儿挠挠,时不时地捉出一只虱子,放在掌心玩赏,放进嘴里吃得咯嘣嘣响。

    观者无不落泪。

    听箫声,击拍子,挠痒痒,抓虱子,玩虱子,吃虱子,渐渐成为孙膑的标志性动作。

    午后的太阳,当街照着,所有人都躲在阴凉里了。

    瑞梅来到小庙,继续吹奏。

    孙膑爬出庙门,来到大街上。瑞梅跟出来,箫声伴着他。

    乌云满布,风来了。

    雷声响起,雨来了。

    大街上空无一人,唯有孙膑在捉虱子,玩虱子,吃虱子。

    离孙膑不远处,瑞梅在吹箫。

    宫人急了,上前拉她,瑞梅不肯。

    “公主,下雨了!”宫人含泪跪求。

    “黄昏还没有到呢!”瑞梅斥他一声,继续吹箫。

    雨越下越大。

    宫人急了,驱车驰往武安君府。

    一辆大车驰来,庞涓与瑞莲从车上跳下。

    庞涓盯住孙膑。

    孙膑无视庞涓的存在,只在雨地里呵呵傻笑。

    瑞梅仍然在吹。雨水湿了玉箫,箫声吱吱,几乎听不到了。

    庞涓走到孙膑跟前。

    孙膑捉出一只虱子,放在手掌心里把玩。

    “孙兄??”庞涓心里一酸,声音发颤,泪水和着雨水滴下来。

    孙膑仍然无视他,注意力只在虱子上。

    “快!”庞涓扭转身,与庞葱将孙膑架回小庙。

    瑞莲与宫人合力,将瑞梅架上车,扬长去了。

    是夜,庞涓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久久未眠。

    “夫君,”瑞莲抱住他,柔声,“你??还没睡?”

    “唉,”庞涓长叹一声,“我睡不去!”

    “是为孙兄吗?”

    “不,是为梅姐。”

    “她??”瑞莲顿住了,盯住他。

    “夫人,”庞涓坐起来,揽起瑞莲,目光盯住她,“夫君在想一件事情!”

    “夫君请讲。”

    “有朝一日,若是夫君沦到孙兄那步田地,夫人会不会也如梅姐这般?”

    “我??”瑞莲怔了,良久,带着哭音,“我??不知道??”

    赵国都城邯郸的东南隅有一处万亩见方的水泽,名曰洪泽,距赵室宫城三里左右。泽边有座土山,赵室先君在土山上筑一别宫,名之曰洪波台。

    二月阳春,万物复苏,乍暖还寒。

    赵肃侯兴致勃发,在宦者令宫泽的陪伴下移驾洪波台赏春观波。一行人刚刚住下,未及赏游,就有一人匆匆上台,呈送宫泽一份密报。见是赵、燕边境急报,宫泽迅即禀报肃侯。肃侯拆看,面色立变,复将密报递予宫泽。

    宫泽细细读完,略一思忖,小声问道:“君上,臣实在看不明白,赵、燕睦邻已久,中山近年来也无异动,相国大人为何频调大兵,陈于代地?六万大军,不是小数呢!”

    肃侯眉头紧皱,面色冷凝,有顷,缓缓说道:“不止这个。近来他与燕国公子武成君互有信使,交往不断。看样子,赵成沉不住气了。”

    “君上?”

    肃侯闭眼又是一番长思,冷笑一声,微微睁眼:“召太医!”

    “臣领旨!”

    洪波台上森严壁垒。

    一队甲士护卫一辆八驷大车自西驰来,在台前停下。赵国的相国奉阳君赵成(赵肃侯三弟)跳下车子,摆手止住从人,疾步登上通往洪波台的台阶。公子范(赵肃侯八弟)下阶迎入,导引奉阳君直趋肃侯寝宫。

    龙榻上,肃侯直直地躺着,面色通红,二目紧闭,手臂微微痉挛。几个太医表情严肃地跪在榻前,一个中年太医将包着冰块的裹带敷在肃侯额头,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太医聚精会神地将手搭在肃侯脉搏上。安阳君公子刻(赵肃侯四弟)跪于榻前,神色紧张地望着老太医。

    过有一时,老太医松开肃侯手腕,步至外厅。安阳君紧跟出来,正欲问话,望见公子范引奉阳君疾步走入,忙拱手出迎。

    奉阳君顾不上回礼,照头问道:“四弟,君兄怎么了?”

    安阳君摇头道:“听说君兄病倒,弟也刚到。”

    “这??”奉阳君略怔一下,“君兄前日还是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倒了呢?”目光转向老太医,“快说,君上何病?”

    “回禀相国,”老太医拱手揖道,“君上脉相虚浮,六经不调,寒热相生,时迷时醒,据老臣所知,当是厥阴证。”

    “厥阴证?”奉阳君眉头微皱,“何为厥阴证?”

    安阳君解释道:“也叫伤寒。”

    奉阳君白了老太医一眼:“伤寒就是伤寒,什么厥阴厥阳的,故弄玄虚!”

    “老仆知罪。”

    奉阳君急问:“此病??没有大碍吧?”

    “若在七日之内退去高热,当无大碍。”

    “嗯,”奉阳君面色阴郁,摆手,“晓得了,开方子去。”

    老太医应声“诺”,起身,走到一旁的几案上写方。

    宫泽从内室走出,朝奉阳君、安阳君揖道:“君上醒了,有请二位大人!”

    见肃侯没有宣他,公子范脸色一沉,不无尴尬地走出殿门,扬长而去。

    奉阳君、安阳君跟从宫泽趋入内室,在肃侯榻前叩道:“臣弟叩见君兄,祝君兄龙体安康!”

    赵肃侯给二人一个苦笑,颤动着手指指旁边的席位:“二位贤弟,请坐!”

    二人却不动弹,互望一眼,仍旧跪叩于地。

    赵肃侯转对宫泽:“宣雍儿!”

    宫泽走出,引领年仅十岁的太子雍紧步趋入。

    太子雍扑到榻上,跪地泣道:“君父??”

    赵肃侯伸手抚摸太子雍的脑袋,缓缓说道:“雍儿,来,给二位叔父跪下。”

    赵雍起身,朝奉阳君、安阳君跪下,叩道:“雍儿叩见二位叔父。”

    安阳君扶起赵雍:“雍儿免礼。”

    “二位贤弟,”赵肃侯望着两个弟弟,再次苦笑一声,缓缓说道,“寡人这身子原跟铁板似的,谁知这??说不行就不行了,唉,此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奉阳君叩道:“君兄不过是一时之恙,万不可存此念想。”

    “唉,”肃侯又叹一声,“谢贤弟吉言。二位贤弟,寡人的身子,寡人知晓。今召二位贤弟来,是有要事相托。”

    奉阳君、安阳君叩拜于地:“臣弟听旨。”

    赵肃侯轻轻咳嗽一声:“听太医说,寡人此病一时三刻好不了。寡人忖思,待过几日,暂由雍儿临朝,烦劳二位贤弟扶持。”不及二人回话,将目光望向奉阳君,“三弟。”

    奉阳君叩道:“臣弟在!”

    “朝中诸事,你就多操心了。”

    “臣弟领旨!”

    赵肃侯转向安阳君:“宫中诸事,这也拜托四弟了。”

    安阳君泣拜:“臣弟领旨!”

    “去吧,寡人困了。”

    二人叩安告辞。

    洪波台下,奉阳君别过安阳君,快马驰回相府,边脱朝服边朝后一步跟进的家宰申孙道:“速召公子范、御史、司徒、五大夫、司寇诸位大人来府议事。”

    “小人遵命。”申孙口中应过,腿却不动,“启禀主公,有贵客到访。”

    “来者何人?”

    申孙压低声音:“季子。”

    奉阳君急道:“快请!”

    申孙出去,不一会儿,引进一人,跪地叩道:“燕人季青叩见相国!”

    奉阳君回个礼,扬手指向客席:“季子免礼,坐。”

    季青再拜谢过,于客席坐下,摸出一封密信,双手呈上:“我家主公亲书一封,请相国惠阅。”

    奉阳君接过,拆开信封,细细读过。

    季青忖其读完,接道:“在下临行之际,主公再三叮嘱,要在下恳请相国,再加兵马于代,越多越好!”

    奉阳君点头:“你可转告公子,本府许他信中所托,也望他功成之时莫忘承诺。”

    季青起身再拜:“在下定向主公转达相国金言!”

    赵肃侯病重、托国于稚子一事,早被秦国黑雕探知,飞报秦宫。惠文公急召公孙衍、公子疾、司马错、甘茂诸臣进宫,同时召请与赵人有过多年交道的公叔嬴虔,共议赵宫剧变。

    “诸位爱卿,”惠文公开门见山,“几日前赵语突发恶疾,太子雍临朝主政,国事尽托于奉阳君与安阳君??”顿住话头,目光扫过众人,落在嬴虔身上,微微一笑,“知赵国者,莫过于公叔了,还是由公叔说吧。”

    “君上说啥?公叔听不清,请君上大声!”自不问朝事之后,仅几年工夫,嬴虔似是苍老许多,耳朵也背了,倾身凑上前来,大声问道。

    望着公叔的花白头发,惠文公心里一酸,趋身向前,在他耳边大声道:“赵语生病了,太子主政,国事尽托于赵成,驷儿这想听听公叔是何想法。”

    “哦?”嬴虔眼睛一亮,“你说赵语他??病了?”沉思有顷,老拳举起,“好好好,此人生病,晋阳可得矣!”

    “请问公叔,如何可得?”

    “十几年前敬侯薨天,赵语继位,公子渫不服,串通赵成谋逆。赵成见公子渫不足以成事,于举事前倒戈,向赵语泄漏赵渫之谋。赵渫得知事泄,仓促亡郑,不久后被人追杀。经这么一倒腾,赵成非但无过,反倒有功,被赵语封为奉阳君,拜为相国,权倾朝野。赵成一手遮天,早生谋位之心,今日天赐良机,必不坐失。若是不出公叔所料,赵宫必生内乱。赵宫内乱,我则有机可乘矣。”

    “嗯,”公孙衍应声附和,“臣赞同太傅所言。若得晋阳,我们就可在河东扎下根基,北逼赵、燕,西迫义渠,南压魏之河东。”

    “唉,”嬴虔望着惠文公长叹一声,“君上,说起晋阳,历代先君,从穆公到先君都曾伐过。远的不说,单自先君献公以来,秦、赵在此已血战三场,我虽两胜,城却未拔。”

    惠文公扫视众臣,语调虽缓,却字字有力:“寡人欲得此城,诸位爱卿可有妙计?”

    众人各入深思。

    公孙衍抬头:“臣有一计,此城或唾手可得。”

    “哦?”惠文公抬头望向他,“爱卿请讲!”

    “臣探知,燕公长子公子鱼屯兵于下都武阳,图谋大位。近年来,奉阳君暗结公子鱼,以围逼中山为借口,调大军六万,兵分两路,一路屯于武遂,一路入代,出泰戏山,锋逼武阳,欲助公子鱼夺太子之位。赵人陈大兵于境,自也引起燕人警觉,燕公亲使大将子之领兵六万,分兵拒之,以备不测。”

    司马错不解了:“敢问大良造,奉阳君为何助公子鱼夺位?”

    “公子鱼一旦执掌燕柄,定会听命于奉阳君。奉阳君若得燕人助力,就可逼宫。”

    “此言差矣!”司马错驳道,“奉阳君既然权倾朝野,官员任免、边塞防务必决于他。此人若想逼宫,直接调兵围攻邯郸就是,何须借助燕人?”

    公孙衍没有睬他,将目光转向惠文公,缓缓说道:“君上,既然赵侯龙体??”打住不说了。

    惠文公眼中一亮,陷入深思,有顷,抬头望向公子疾:“嗯,公孙爱卿所言甚是,秦、赵一衣带水,休戚与共。赵侯龙体有恙,寡人自当问安才是。”转向公子疾,“疾弟,你筹备一下,问聘邯郸,代寡人向赵侯请安!”

    公子疾心领神会:“臣领旨!”

    在宫中太医的“全力抢救”下,肃侯终于挺过头七日,性命虽说无虞,却也不见康复,时而“盗汗,胸闷,咳痰”,龙体日见消瘦。太医几番诊视后,断为“痨症”,不让见风,只让在内宫静养。太子赵雍与生母田夫人(齐王田因齐胞妹)日夜守候在洪波台里,半步不离肃侯。

    又过十余日,肃侯病情“略有好转”,吩咐廷尉肥义、宦者令宫泽安排赵雍临朝理政。

    翌日晨起,上朝钟声响起,太子赵雍诚惶诚恐地在宫泽的陪伴下登临主位。从龙位上俯视下去,赵雍看到偌大的信宫里只跪着安阳君公子刻、廷尉肥义、中大夫楼缓、御史等不到十个朝臣。

    这日是大朝,照理说中大夫以上朝臣均应上朝,少说当有三十人。赵雍心头一沉,正要责问,站在身后的宫泽轻咳一声。这是事先排演好的,赵雍也就学着肃侯的声音缓缓说道:“诸位爱卿,平身。”

    众卿谢过,回到各自席位坐下。

    赵雍扫视,见二十余个空位摆在那儿,脸上终是挂不住,转向宫泽大声问道:“今日大朝之事,可都传谕众卿了吗?”

    宫泽躬身奏道:“回禀殿下,下官昨日已经传谕中大夫以上诸臣了!”

    赵雍阴着脸转向安阳君,佯作不懂的样子,指着奉阳君的首席空位问道:“四叔,今日雍儿首日临朝,三叔何以不来?”

    安阳君拱手奏道:“回禀殿下,臣不知。”

    赵雍将目光转向廷尉肥义,又转向中大夫楼缓,二人亦无应声。

    正自冷场,御史拱手道:“启奏殿下,相国昨日偶感风寒,卧病在榻,无法上朝,托臣奏报殿下。”

    “其他众卿呢?”赵雍将小手指向其他空位,“也都风寒了吗?”

    御史不再作声。

    赵雍正欲再问,楼缓拱手奏道:“回禀殿下,既然是相国大人贵体有恙,众卿必是探视去了。”

    赵雍脸色红涨,正欲责怪,站他身后的宫泽用膝盖轻轻顶下他的后背。

    赵雍会意,忍住火气,屏息有顷,改口笑道:“既然是三叔有恙,众卿当去探视。廷尉?”

    肥义跨前一步:“臣在。”

    “退朝之后,本宫也去探望三叔,你安排吧。”

    “臣遵命。”

    赵雍抬头望向众臣:“君父龙体欠安,本宫暂代君父临政,诸位爱卿可有奏本?”

    楼缓拱手启奏:“启奏殿下,秦国使臣公子疾来朝,殿外候见。”

    赵雍扬手:“宣秦使上朝。”

    公子疾趋入,叩道:“秦使子疾叩见殿下!”

    赵雍摆手:“秦使免礼。”

    “谢殿下隆恩!”公子疾再拜,“秦公听闻赵侯龙体欠安,特备薄礼一份,使疾前来问候,恭祝赵侯早日康复,万寿无疆!”说完双手呈上礼单。

    宫泽接过,呈予赵雍。

    赵雍扫过一眼,将礼单置于几上,抬头望向公子疾:“赵雍代君父谢秦公美意,顺祝秦公万安。”

    “臣定将殿下吉言转呈君上。秦公还有一请,望殿下垂听!”

    “秦使请讲。”

    “秦、赵一衣带水,唇齿相依,和则俱兴,争则俱伤。今暴魏失道,庞涓肆虐,邻邦无不以虎狼视之。秦公欲与赵室睦邻盟誓,共伐无道之魏,恳请殿下恩准!”

    赵雍思忖有顷,目光转向安阳君。

    安阳君朝奉阳君的空位努嘴,赵雍会意,转对公子疾道:“秦、赵睦邻结盟,当是赵国幸事,本宫可以定下。共伐强魏一事,关乎赵国安危,本宫稚嫩,不能擅专,请秦使暂回馆驿安歇,待本宫朝议过后,禀过相国,奏明君父,再行决断。”

    见赵雍小小年纪,初次临朝,竟能应对得体,公子疾大是惊异,免不得朝他多看几眼,俯身再拜:“疾恭候佳音!”

    奉阳君府的宽敞客厅里,文武百官及抬着礼物的仆从进进出出。申孙笑容可掬,点头哈腰,站在门口迎来送往。

    将近午时,客人渐少。申孙伸个懒腰,正欲寻个地方稍歇,河间令申宝使人抬着一个礼箱走进院中。申孙迎上,刚要揖礼,申宝扑通跪下,朝他连拜数拜。

    申孙大吃一惊,上前扶起:“申大人,这这这??主公不在此处,在下何敢受申大人如此大礼?”

    申宝起身,朝申孙再鞠一躬,一本正经道:“家宰客气了!天下申门无二姓,下官听闻家宰宗祠原在楚地,就知家宰必是打申地来的。下官祖上也在申地,今儿个斗胆攀亲,与家宰也算是同门同宗了。按照申门辈分,下官当是孙辈,孙辈见了祖辈,莫说是个响头,纵使三拜九叩,也是该的。”

    “呵呵呵,”申孙笑道,“不瞒大人,自申国绝祠,申氏一门四分五裂,满天下都是了。不拘咋说,但凡姓申的,见面就是亲人。不久前,韩相申不害过世,在下还使人前往吊唁呢。”

    申宝揖道:“申爷能认下官,是下官福分。”从袖中摸出礼单,双手呈上,“听闻相国贵体有恙,下官甚是忧虑,昨夜一宵未眠,今儿一大早,在下四处采办这点儿薄礼,不成敬意,只盼相国大人能够早日康复。”

    申孙接过礼单,略扫一眼,心头一怔,抬眼瞟向礼箱。

    申宝站起,走至箱前,打开箱盖,现出六块金子,共是六镒。一镒即二十两,六镒就是一百二十两,这是一笔不菲的大礼。

    申孙收起笑,转对申宝不温不火道:“说吧,一家的,这么大礼想是有所求了。”

    申宝赔笑道:“申爷有问,孙儿不敢有瞒。孙儿家庙、双亲尽在晋阳。父母年事已高,孙儿甚想调回晋阳,一来为国尽职,二来全个孝道。孙儿不才,这点儿私念,还望申爷看在先祖面上,予以成全。”

    “申大人哪!”申孙面色稍懈,重现一笑,摊开两手,“晋阳是赵国根基,君上陪都,岂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再说,以大人之才,河间令已是足任,大人此来,张口就是晋阳令,岂不是让主公为难吗?”

    申宝从怀中摸出一只锦盒,双手呈上。

    申孙打开,是一只工艺考究的玉碗,便望申宝笑道:“嗯,是个宝物!哪儿来的?”

    申宝低声道:“此为孙儿家传之物,特意孝敬申爷!”

    “呵呵呵,”申孙脸上浮笑,将锦盒合上,递还过去,“既为申大人镇宅之宝,申某不敢夺爱。”

    申宝两腿一弯,跪地又叩:“申爷若是不受,孙儿就不起来了!”

    “唉,”申孙收起锦盒,叹道,“申大人如此相逼,申某就不好驳面了。不过??”将锦盒纳入袖中,弯腰扶起申宝,“大人所求之事,在下虽可尽力,但成与不成,还要看大人的造化。”

    “是是是,”申宝连连拱手,“孙儿谢爷栽培!”

    申宝走后,申孙又候一时,看到再无客人,便吩咐仆从清点礼品和礼金,安排入库,将清单纳入袖中,走向后花园。

    后花园的东北角有片竹林,竹林里隐着一处宅院,宅边是个荷花池。眼下时令不到,荷叶尚未露头,水面上冷冷清清,一眼望去,多少有些落寞。

    宅院门楣上是奉阳君亲笔题写的三个大字—听雨轩。

    这儿安静、空敞,既是奉阳君的书斋,也是他私会友人之所。

    厅堂正中,奉阳君闭目端坐,公子范、左师、司徒、赵宫内史等七八个朝中重臣侍坐于侧,皆在垂听御史讲述朝堂之事。

    御史讲得绘声绘色,众人无不喜形于色。

    待御史收住话头,公子范情不自禁,对奉阳君笑道:“哈哈哈哈,果然不出小弟所料,只要君兄不去上朝,朝堂上就没人了!”

    众臣皆笑起来。

    司徒附和道:“公子所言极是,朝中百官,没有不听主公的。”

    见众人止住笑,奉阳君轻轻咳嗽一声,扫众人一眼,目光落在御史身上:“安阳君没说什么?”

    “回禀主公,”御史拱手,“殿下询问主公为何不来上朝,安阳君说,”略顿一下,轻咳一声,学舌安阳君,“‘回禀殿下,臣不知。’”

    因他学得极像,众人复笑起来。

    奉阳君再次摆手,探身急问:“后来呢?”

    御史摇头:“后来就不再吱声了。臣见朝堂冷场,这才禀报主公偶感风寒,贵体欠安之事,殿下当即吩咐肥义前去安排,说要亲来探视主公。”

    “哦?”奉阳君探身,“殿下何时前来探视?”

    “臣不知。想是后晌吧。”

    奉阳君略一思忖,微微笑道:“嗯,他来看看更好。”转对公子范,“八弟,我威逼中山,引起燕人不满,燕公已派子之引军六万前来阻我,我想再调晋阳守军两万协防代郡,镇住燕人。待会儿殿下前来,我就向他讨要虎符,烦请八弟躬身走趟晋阳!”

    “舍弟谨听兄长。”

    “还有,”奉阳君从袖中摸出一道谕旨,递给公子范,“到代郡之后,你可传我口谕,暂摄主将之位,节制三军。待大事成日,大将军之职就由八弟继任!”

    见奉阳君委此重任,公子范激动得声音沙哑,跪地叩道:“臣弟领旨!”

    奉阳君扶起他:“八弟快起!”又转向旁侧的一个寺人,“君上近日如何?”

    那寺人显然是特意从洪波台赶来的,拱手道:“回主公的话,君上高烧未愈,这又患上痨症,听太医说,至少还要静养三个月。”

    “听说这痨症娇气呢。”公子范接道,“如果传言不误,先秦公就是得了这病走的!看那样子,君兄这一病,怕是下不来洪波台喽。”

    “静养三个月?”奉阳君似是没有听到,捋须有顷,顾自说道,“嗯,能有这点时间,也就够了。”转对众人,“诸位爱卿,尔等各回府中,自今日起,务要谨小慎微,静候本公旨意,不可擅发议论,不许捅出乱子。待大事定日,本公自有厚报。”

    众臣叩道:“臣领旨!”

    众人退出,奉阳君又坐一时,缓步走出户外,对着荷花池里零星散布的残枝败叶凝视有顷,开始活动拳脚。

    申孙打远处走来。

    奉阳君见他走到跟前,收住拳脚,问道:“客人都来齐了?”

    申孙点头,从袖中摸出账簿,双手呈上:“回禀主公,下大夫不说,中大夫以上大人前来看望的计二十四员,这是礼单。”

    奉阳君接过礼单,翻阅:“你去拟个条陈,凡上此单之人,可视原职大小,晋爵一级。没有实职的,补他实缺。”

    “老奴已经拟好了。”申孙从袖中又摸出一块丝帛,双手呈上。

    奉阳君接过,看也未看,顺手纳入袖中,仍旧翻那账簿。

    翻至最后,奉阳君的目光凝住,转向申孙:“足金六镒?这个申宝是谁?为何送此大礼?”

    “回主公的话,此人原系肥义手下参将,见主公势盛,于去年托司徒门路投在主公麾下。今见主公有恙,借机再表忠诚而已。”

    “嗯,”奉阳君点头,“想起来了。好像已经升他什么令了?”

    “河间令。”

    “对对对,是河间令。干得如何?”

    “老奴探过了。河间原本盗匪丛生,仅此一年,听说已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

    “哦?”奉阳君惊叹一声,“果真如此,此人倒是奇才,可堪一用。”

    “主公圣明。”申孙忙道,“此人不但是个人才,对主公更是忠贞不贰。依奴才之见,可否让他驻守晋阳?”

    “晋阳?”奉阳君微微皱眉,“河间不过一个县邑,晋阳却是边疆大郡,统辖四县八邑。若用此人,总得有个说法。再说,万一有失,岂不误了本公大事?”

    申孙眼珠儿一转:“正是因为晋阳是大郡,主公更须倚重可靠之人。”凑近一步,声音压低,“晋阳守丞赵豹向来不服主公,申宝若去??”

    “好吧,”奉阳君约略一想,点头允道,“使他到晋阳做一年都尉,俟有功绩,再行升拔。你可吩咐申宝,要他多睁只眼,不可与赵豹硬争,心中有数就行。”

    “老奴遵命。”

    申孙的话音刚落,前堂主事飞也似的跑来,跪地禀道:“报,殿??殿下来了!”

    “去,”奉阳君吩咐申孙,“迎殿下入堂,一刻钟过后,带他前去寝宫!”

    申孙领命而去。

    一刻钟过后,在申孙引领下,廷尉肥义陪太子雍来到奉阳君的寝处,进门就见奉阳君斜躺于榻,头上缠一白巾,榻前放着一只汤盂,里面是半盂汤药。

    申孙唱道:“殿下驾到!”

    太子雍、肥义走进,房中众仆跪地迎候。

    奉阳君吃力地撑起一只胳膊,作势下榻行礼。

    太子雍疾步上前,扶他躺下。

    奉阳君欠身拱手,苦笑一声:“雍儿,三叔这??”

    太子雍坐在榻沿,望着奉阳君道:“听闻三叔贵体欠安,雍儿急坏了,下朝即来探看。三叔,这辰光好些了吧?”

    奉阳君再次苦笑一声:“谢殿下惦念。些微风寒,不碍大事。”

    太子雍泣泪道:“君父卧榻不起,雍儿少不更事,朝中大事唯倚三叔和四叔,谁想三叔您也??”

    奉阳君故作不知:“听殿下语气,朝中有事了?”

    太子雍拿袖拭去泪水,点头:“秦使公子疾来朝,欲与我结盟伐魏。结盟伐国,均是大事,雍儿不知如何应对,还望三叔定夺。”

    “哦?”奉阳君佯作惊讶,“秦人欲与我结盟伐魏?安阳君可有对策?”

    太子雍摇头:“雍儿询问四叔,四叔说,典章礼仪、宫中诸事、柴米油盐可以问他,邦交伐国、外邑吏员任免,当问三叔。”

    奉阳君心头一颤。太子雍此话,无疑是在向他申明权限。他虽为相国,却只掌管赵国外政,赵国内政,尤其是三司府,即司徒、司空、司马三府,均由安阳君辖制,赵肃侯始终不让他插手。近年来司徒虽说投在他的门下,然而,若无安阳君的封印,他连一车粮米也不敢动用,否则,就是谋逆之罪。

    奉阳君镇定下来,轻叹一声:“唉,君兄让我与你四叔共辅殿下,不想一遇棘手之事,你的四叔竟就推个干净,自己去图清闲。”

    太子雍长揖至地:“国中大事,有劳三叔了。”

    “唉,”奉阳君又叹一声,“如此看来,也只有三叔勉为其难了。”说毕伸手摸盂,太子雍顺手端起,捧至奉阳君手中。

    奉阳君轻啜几口,拿袖子抿下嘴唇:“殿下,要叫三叔说,秦人最不可信。眼下大敌,不是魏人,而是中山。近几年来,中山招兵买马,囤粮积草,暗结魏、齐,扰我边民,如果任其坐大,我将如鲠在喉,寝食难安啊!”

    太子雍面呈忧虑:“三叔意下如何?”

    “魏、齐扶持中山,欲借中山之力挤对赵、燕。三叔以为,殿下可许秦人睦邻,暂解西北边患,再调晋阳守军入代,威服中山!”

    肥义又是咳嗽,又是踩太子雍脚尖。

    太子雍假作不知,当即允道:“就依三叔。”

    “只是,”奉阳君迟疑一下,“调防边地守军须验虎符,虎符又是君上亲掌。眼下军情紧急,君上却??”

    “三叔勿忧。”太子雍点头应道,“既然军情紧急,雍儿一回去就奏请君父,讨来虎符,交与三叔就是。”

    “如此甚好。”奉阳君长出一口气,从枕下摸出一个长长的名单,“还有,这是一些吏员的职缺调防,也请殿下准允。”

    太子雍接过名单,细细审看一阵,微微一笑,放下单子:“此为三叔职内之事,不必奏请,自去办理就是。若需雍儿印鉴,三叔可使人至信宫加盖。”

    奉阳君似是未曾料到太子雍会如此爽快地答应他的所有请求,怔了一下,拱手谢道:“臣谨听殿下!”

    太子雍亦起身道:“三叔身体不适,雍儿就不多扰了。”

    奉阳君再次欠身:“殿下慢走。”

    返宫途中,肥义小声问道:“殿下,晋阳守军怎能擅自调离呢?”

    赵雍扫一眼肥义:“为何不能调离?”

    “殿下!”肥义急道,“晋阳为河东重镇,赵国根基,断不可失啊!”

    “岂有此理!”赵雍瞪他一眼,“三叔久治国事,难道连这点道理也不知吗?”

    “哼,什么久治国事!”肥义不服,辩道,“相国此举根本就是包藏祸心!殿下看出来没,奉阳君他??压根儿就是装病!”

    赵雍似是没有听见,反问肥义:“你认识一个叫申宝的人吗?”

    “认识。”肥义应道,“三年前,此人就在末将手下做参军!”

    “哦?”赵雍似是对他大感兴趣,“讲讲此人。”

    “十足小人一个!”肥义哼出一声,“只要给他金子,连亲娘老子他都敢卖!不过,此人真也是个精怪,看到在臣身边没有奔头,暗中去舔奉阳君家宰申孙的屁股,居然真就升了官,当上河间令了。怎么,殿下问他何事?”

    赵雍心中咯噔一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说道:“此人又升官了,晋阳都尉。”

    肥义呆了,盯住赵雍,正欲询问,赵雍淡淡一笑,吩咐他道:“廷尉大人,若是不放心此人,你可以安排几个人,看看他在干些什么。”

    回宫时天色已暗。

    肥义召来军尉,要他安排人盯住申宝。

    申宝在邯郸有处宅院。军尉几人扮作闲散人等,将那宅院四处守定。没过多久,宅门洞开,一辆轺车驶出院门,一溜烟而去。因在城中,马车走得不快,军尉留下一人守住宅院,与另外二人紧跟而去。

    轺车连拐几个弯,在一家客栈前面停下。三人上前,见匾额上写的是“夜来香客栈”,里面灯火辉煌,甚是热闹。军尉又留一人在外,与一人跟进去时,已不见申宝。

    小二迎上,笑着招呼道:“客官可要住店?”

    军尉摸出一枚赵币,塞给小二,悄声问道:“方才那人何处去了?”

    小二接过刀币,探他一眼,悄声问道:“客官问的可是申爷?”

    军尉点头。

    “请随我来。”

    小二引军尉步入后院,拐过一个弯,指着一进院子,悄声道:“客官要找申爷,可进那个院里。小人告辞。”

    见小二走远,军尉指着墙角对从人道:“你守在这儿,有人进来就咳嗽一声。”

    军尉蹑手蹑脚地走近小院,在门口停下。

    房门紧闭。

    军尉抬眼四顾,见旁有矮墙,便纵身跃上,小心翼翼地爬上屋顶,沿屋顶移至小院,望见客厅灯光明亮,申宝与一人相对而坐,各举酒爵。旁站一人,显然是那人的仆从。

    那人举爵贺道:“在下恭贺申大人荣升晋阳都尉!”

    申宝亦举爵道:“若不是公子解囊相赠,在下何来今日?”

    听到“公子”二字,军尉意识到来人非同寻常,遂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那人不是别个,正是秦使公子疾。

    公子疾笑道:“申大人客气了。以申大人之才,晋阳都尉一职,已是屈了。待大事成就,在下一定奏请秦公,封大人为河东郡守,统领河东防务。”

    申宝眼睛睁圆,放下酒爵,起身拜道:“只怕在下才疏学浅,难当大任!”

    “呵呵呵,”公子疾起身,扶起他,“申大人不必客气。大人之才,莫说是在下,纵使秦公,也早听说了。在下此来,也是慕名求请啊!”

    申宝再拜:“谢秦公抬爱!谢上大夫提携!”

本站推荐:庆余年侯门弃女:妖孽丞相赖上门重生农媳逆袭神厨狂后官场桃花运医妃惊世宠狐成妃天才嫡女,废材四小姐邪王追妻兽黑狂妃:皇叔逆天宠

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妖妖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寒川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寒川子并收藏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