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妖小说网 > 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 > 第039章|?二公子魏宫搅局?公孙衍失意赴秦

第039章|?二公子魏宫搅局?公孙衍失意赴秦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

妖妖小说网 www.yaotxt.com,最快更新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最新章节!

    夜深了,魏惠王躺在榻上,似睡非睡。

    负责宫值翻牌的宫宰走进来,端着一堆后、妃的牌子。

    宫宰挑出一个牌子,小声禀道:“王上,按照轮值,今宵该歇于燕妃宫,时辰已到,燕妃这在恭候呢!”

    魏惠王似是没有听见。

    宫宰将燕妃牌子收起,声音更小:“各宫室的牌子老奴全都带着,王上欲幸何宫何室,请翻牌!”

    魏惠王翻了个身,给他个背。

    宫宰又要说话,毗人咳嗽一声。宫宰退出。

    魏惠王复转过来,仰躺着。

    毗人笑道:“王上想到什么好事情了?”

    魏惠王忽地坐起:“你说实话,申儿近日都在忙什么呢?”

    毗人吃一怔道:“臣??不晓得呢。”

    “听说他总是朝市井里走呢?”

    “王上,”毗人轻声说道,“殿下躬身市井,体察民情,这是好事哩!”

    魏惠王闭目有顷,面上松和下来:“果真这样就好了。你可访查一下,看看他都体察了什么民情!”

    “好咧,臣明日就使人访查。”

    “还有,进早膳时,叫申儿也来!”

    “好咧!”

    翌日晨起,毗人在前,太子申在后,脚步匆匆地赶向御膳房。

    太子申小声叫道:“内宰?”

    毗人顿步,回头,拱手:“臣在!”

    “父王召申,真的只为早膳?”

    “是哩。”

    “父王问过你什么没?”

    “问过了。”

    太子申表情紧张:“父王问你什么了?”

    “问殿下是否常到市井里走动?”

    太子申盯住毗人,额头汗出:“你??怎么回的?”

    “毗人回的是,殿下躬身市井,体察民情,这是好事哩。”

    太子申拱手:“谢内宰成全!”

    毗人冲他一笑,礼让:“殿下得走快些,辰光到了,王上在候你呢!”

    二人赶到御膳厅,魏惠王果已候坐。

    太子申趋前,叩首:“儿臣叩见父王!”

    魏惠王笑了下,指对面席位:“申儿,坐下用餐。”

    太子申忐忑坐下,迟迟不敢提箸。

    魏惠王提箸,夹起一块蛋卷放到太子申碗中:“申儿,尝尝这个。”

    太子申起箸,将蛋卷塞进口中,不及咬嚼就一口吞下,因咽得过急,蛋卷卡在嗓眼里,噎得太子申伸着脖子,面红耳赤。

    毗人端过一杯清水,服侍太子申喝下。

    “呵呵,”惠王扑哧笑了,“申儿,你平日也是这般吃饭的?”

    太子申缓过气,回他一笑:“回父王的话,是儿臣饿了,吃得急些。”

    “申儿,自今日始,就与寡人一道用膳吧。”

    太子申不无吃惊地望着惠王。

    惠王略显诧异:“哦,你不乐意?”

    太子申以指叩案:“儿臣谢父王厚爱。”

    惠王向他碗中夹些菜肴,不无慈爱地盯住他:“申儿,吃吧。”

    太子申宽下心来,腼腆一笑,夹起一只鸽蛋,轻轻放在惠王面前:“父王,请。”

    惠王夹起鸽蛋:“呵呵呵,申儿这只鸽蛋,父王吃了。”便将鸽蛋一口吞下,没有咀嚼,直接咽下肚去。

    见惠王对他方才的慌急这般回应,太子申心底一酸,眼中盈出泪花。

    惠王递过丝绢:“申儿,擦擦,吃饭要紧。”

    太子申接过手绢,擦干泪,埋头吃饭。

    早膳过后,惠王、太子申在石径上信步漫走,毗人跟在后面。

    惠王边走边问:“申儿,听说你近日常在市井走动,可都见了什么稀奇?”

    太子申也早想好了应对:“回禀父王,儿臣遇到一个奇人。”

    “是何奇人,说给寡人听听。”

    “申儿若是说了,只怕父王会笑掉大牙。”

    惠王来劲了:“哟嘿,快说,快说,为父等不及了!”

    “此人赶了五辆牛车,车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书简。此人一到安邑,就将五辆牛车一字儿停在东市,在车辕上竖起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观物十事,真叫个惊世骇俗呀!”

    “观物十事?十个什么事儿?”

    “第一事,至大无外,至小无内;第二事,深千里,无厚;第三事,天与地卑,山与泽平;第四事,物方生方死;第五事,万物皆同皆异;第六事,宇宙无穷亦有穷;第七事,今日适越而昔来;第八事,连环可解;第九事,大地中心在燕之北、越之南;第十事,天地一体。”

    惠王思忖良久,看向太子申:“对这十事,你作何想?”

    “儿臣想不明白,向他讨教,他讲出许多道理,儿臣不服,与他论辩,可辩来争去,那人口若悬河,头头是道,儿臣??”太子申略顿,干笑,“不得不服了!”

    “呵呵呵,服就对了。你说的这人,当是宋国惠子。”

    太子申不可置信地盯住惠王:“父王也知此人?”

    “听说过他。惠子名叫惠施,治名实之学,三年前在齐国稷下与一个叫公孙龙的人辩证名实,将公孙龙驳得哑口无言。公孙龙也算是闻名天下的铁嘴,竟然败给了惠子,可见惠子学问精深哪!”

    “父王日理万机,竟还熟知百家学问,实让儿臣叹服!”

    惠王长叹一声:“唉,申儿呀,你该明白,这个家不好当呀!坐在那把椅子上,寡人不仅要掂量柴米油盐,也要熟知百家学问。”又走几步,猛地想起什么,“说起此事,倒是提醒了寡人。惠子经此一辩,也算是天下名士了,此番游学我邦,寡人不能不见一面。申儿,你知会惠子,就说寡人近日抽个机缘,向他讨教名实之论。”

    太子申兴奋道:“儿臣一定知会惠子。”

    惠王停住步子,望着太子申:“还有一事,寡人这想听听你的主张。”

    “儿臣恭听。”

    “自白相国辞世,相国之位一直空悬,百官无人节制,内政、外务诸事烦冗,寡人手忙脚乱,深感力不从心。”

    “父王欲置相国,选出一个就是了。”

    “申儿呀,选相拜将是邦国大事,马虎不得啊!”

    “父王想必已有合意人选了吧?”

    惠王苦笑:“唉,白相国在时,寡人倒没觉出什么。白相国一走,寡人真还找不到可以替他之人。卬儿推举陈轸,朱爱卿反对。朱爱卿举荐一个叫公孙衍的,卬儿看不顺眼。朱爱卿与卬儿都是寡人倚重之人,他们这般互扯,倒让寡人难断,想听听你有何举荐。”

    “儿臣听人说起过公孙衍,说是白相国生前也曾举荐过他,想必此人有些才具吧。”

    “公孙衍跟从白相国多年,白相国举荐他在所难免。你还听何人提起过他?”

    “一些朝臣。”

    “哪些朝臣?”

    “这??”太子申迟疑有顷,“儿臣记不起了。不过,儿臣以为,百闻不如一见,公孙衍是何才具,父王召他一问便知!”

    惠王沉思有顷,转身,朝毗人招手。

    毗人赶前几步。

    惠王吩咐道:“你亲去访查公孙衍,试试此人才具。”

    毗人拱手:“臣遵旨!”便转身就走。

    太子申叫住他:“内宰?”

    毗人顿住。

    太子申从袖中摸出那片竹简,递给他道:“本宫捡到一片竹简,听说是公孙衍写的。内宰早晚访查时,可顺便还他。”

    毗人心领神会,纳入袖中,拱手:“谢殿下引见!”

    从使馆回来,陈轸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耳畔一直萦绕着公子疾的声音:“陈兄若有此意,在下或可助一臂之力??除去此人??”

    陈轸忖道:“若能除去公孙衍,且是由秦人除去,当然是好,我陈轸怎么说都是嘴。可??他们怎么除呢?会不会他们没有把人除去,反倒泼我一脸脏水?秦国之事,尤其是甘龙的事,秦公想必看我不爽,万一他们是为此报复我呢?无论如何,我得有所警觉才是!”

    翌日清晨,陈轸起得迟些,走到后花园时,戚光的一套拳法将要打完。

    陈轸歪头欣赏一时,轻轻鼓掌。

    听到掌声,戚光收住势,迎上道:“主公!”

    陈轸伸给他个拇指:“有长进!”

    “是主公教导有方!”

    “有个动作还得再练!”

    “哪个动作,请主公示教!”

    陈轸扎下架势,打出一个摆腰:“就是这个,是甩腰,不是甩胳膊!你要以腰带动胳膊发力!”

    戚光连打几次,陈轸满意,点头。

    戚光鞠个大躬:“老仆谢主公指点!”

    “呵呵呵,本公不是来指点你的,是有桩急事。”

    戚光敛神:“老仆敬听吩咐!”

    “不瞒你说,眼下又到关键辰光了。此番若是再顶不上,我这一生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主公一定成功!”戚光语气坚定。

    “咦,你为何这般肯定?”

    “王上躬身两次扶主公上座,且让主公坐在相国位上,这意思不是明摆着的吗?”

    “呵呵,”陈轸笑了,“话虽这么说,但雨滴不落到头上,只打雷不算下雨。”

    “听主公话音,是否还有岔巴?”戚光问道。

    “是哩。”陈轸微微点头,“就是那个公孙衍,你得给我盯牢他,看看都有啥人朝他家的房门里钻!”

    “主公,”戚光眉头一横,“真要是那小子挡道,依小人之见,将他做掉不就得了!”

    “你呀,”陈轸白他一眼,“其他都好,就是整日里想着做掉别人,这就过了!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人处世,要给自己留足后路。你想想看,公孙衍不是孤身一人,有多少人都在守着他,巴着他!尤其是那朱威,去年就恨不得让他坐到相位上。在这节骨眼上,我们稍出差错,就会鸡飞蛋打,前功尽弃!再说,连个庞涓你们都做不掉,莫说这个公孙衍了!你还不晓得此人厉害,别的不说,单是他手中的那柄吴钩,也足以把你们震住。那是老白圭赠给他的,据说当年伍子胥也曾用过,削铁如泥!”

    戚光吧咂几下嘴巴,不敢再说什么。

    “去吧,告诉丁三他们,无论看到什么,只须记在心里,莫要给我多事!”

    “小人遵命!”

    戚光随即安排丁三与一帮能干的泼皮游荡在公孙衍的宅院附近,自早至晚,一刻不停地守着那扇破旧不堪的柴扉。

    错午时分,一个眉清目秀的陌生男子径走过来。瞧那样子,此人似是从未来过,观望许久,又问过一个路人,才在柴扉前面停下,连敲几下柴扉,见无人应声,就哑起嗓子,朝里喊话:“有人在吗?”

    公孙衍趿拉一双木屐走出院门,将他打量一番,也似不认识他。

    来人深揖:“是公孙先生吗?”

    公孙衍点头:“仁兄是??”

    来人从袖中摸出一片竹简:“在下无意中得到这片竹简,听说是先生的,特来奉还!”

    公孙衍接过一看,正是自己交给朱威的那片,心头一震,将他又是一番打量,还过一礼:“此物确为在下所有,几日前不小心丢了,幸遇仁兄,多谢多谢!”

    来人正是易过装的毗人。

    毗人还礼道:“先生不必客气。在下有一不当之请,望先生成全。”

    “仁兄请讲!”

    “在下读了简上文字,颇感兴趣。可这一片前后不搭,让在下心痒难耐。在下甚想一阅其他竹片,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这些竹简不过是在下信手乱写,仁兄既有雅趣,就请寒舍雅正!”公孙衍打开柴扉,伸手礼让。

    毗人连连拱手:“谢谢,谢谢!”走进院中。

    二人来到正堂,见地上摆着一大堆竹简,看得毗人两眼发直。

    公孙衍显然仍在书写,几案上摆着空简与蘸在墨水里的羽笔。

    “仁兄请坐!”公孙衍指着一块残破的席子礼让道。

    毗人就如没有听见,蹲在地上,拿起一册阅读起来。

    毗人读完一捆,拿起第二捆。

    公孙衍坐在案前,秉笔不写,眼角时不时地瞄他一眼。

    许是蹲得累了,毗人席地坐下。

    公孙衍起身,走到院中,从灶房里倒出一碗凉水,摆在几上:“寒门困顿,没有好吃好喝,只有凉水一碗,仁兄请便!”

    毗人真也渴了,接过凉水,咕咕一气喝下,放下碗,揖道:“谢先生的好水!”又指地上竹简,“先生写得实在精彩,可惜在下杂务在身,不能一览全书,细细赏读。在下有一请,还望先生成全!”

    “仁兄请讲!”

    “在下想把这些竹简带回家中,借阅数日,细细赏读,不知妥否?”

    公孙衍略作迟疑:“这??”

    毗人略略一想:“你看这样如何?在下先借一册,赏毕即行奉还,另换一册。”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摆在几上,“这只玉佩权作押物。”

    公孙衍拿起玉佩,递还给他:“在下胡思乱写,仁兄不嫌聒噪,拿去读就是。”说着拿绳子扎起两捆,共是四册,“只是这些物事太重,仁兄不便携带,可暂拿四册。待仁兄读毕,倘若不嫌烦冗,有心续读,使人来取即可。”

    毗人拱手:“谢先生慷慨赠阅!在下告辞!”说着提起两捆竹简,转身出门。

    公孙衍送至院门柴扉,挥手送别。

    毗人一手提一捆竹简大步离去。

    望着毗人渐去渐远,公孙衍正欲回门,一辆马车疾驶而来,离他二十步左右戛然而止。

    公孙衍扭头望去,见一人从车上跳下,朝驭手略一摆手,驭手挥鞭,驱车马远去。

    从车上跳下的是公子疾。不过,他也换作便装,一眼看上去,似是一个收老货的商贾。

    公子疾走到公孙衍门口,朝公孙衍打个揖道:“请问先生,此处可是公孙衍府上?”

    公孙衍点头。

    “敢问先生,公孙先生可在?”

    “在下就是,仁兄是??”

    公子疾又是一揖:“在下秦矢,久闻先生大名,素慕先生高义,冒昧相扰!”

    “仁兄客气。”公孙衍还礼道,“在下与秦兄素昧平生,秦兄登门,敢问有何见教?”

    “在下好古,日前购得一剑,说是吴钩,传闻为吴王阖闾所佩,后赐功臣伍子胥。在下甚喜,但心有忐忑,听闻先生识剑,特此求教,有扰先生清静了!”

    公孙衍淡淡一笑:“在下愿意一睹!”礼让,“寒舍请!”

    公孙衍将公子疾引至正堂,分主宾坐下。

    公孙衍倒上一碗凉水:“秦兄,请用水。”

    公子疾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地接过大碗,如品茗一般轻啜一口,吧咂几下:“啧啧啧,好水呀!”

    公孙衍微微一笑:“能够喝出白水滋味的,定非等闲之辈了。仁兄可出宝剑一观!”

    公子疾打开随身携带的锦盒,取出一剑,双手递给公孙衍。

    公孙衍接过,观察有顷,弹敲几下,再向剑锋吹一口气。

    公子疾盯住他,目光征询:“公孙先生,此剑如何?”

    “赝品。”

    “啊?”公子疾大吃一惊,急道,“先生再审审看,在下出到百金,方才购得此剑,不可能是赝品!”

    “秦兄请看,此剑外形虽如吴钩,但剑锋有异。真正的吴钩锋而不刺,利而不耀,剑气逼人,所向之处,削铁如泥,杀人可不见血。反观此剑,剑锋闪亮,却无剑气,只可用于观赏,不可用于搏击。”

    公子疾接过宝剑,再三视之,似乎不愿相信。望到院中有个石案,公子疾跨前一步,举剑砍去,石案现出一道白痕,剑却一断两截。

    公子疾啪地扔掉断剑,悔恨交加:“果是赝品!唉,在下此生无他,唯爱吴钩,不想却受此骗,一掷百金,于顷刻之间化为乌有,竟连吴钩之面也难觅见。世间人情,唯此难堪耶!”

    公孙衍淡淡一笑:“秦兄若想见识真正的吴钩,倒也不难。”

    “哦?”公子疾先是惊喜,随即又现失望,“不会又是赝品吧?”

    公孙衍走到墙边,取出白圭赠送的属镂之剑,置于几上:“请看此剑。”轻轻一抽,一股寒气破鞘而出。吹口气,剑身嗡嗡。弹之,铮铮作响。

    公子疾赞不绝口:“好剑,好剑哪!”

    “这才是属镂之剑,本为一代剑师干将所铸,此处刻有干将的铭文。后来,此剑落入吴王阖闾之手,破楚之后,阖闾将其赐给子胥。再后来,子胥以此剑自刎而死。”公孙衍持剑走至石案前,挥剑劈下,石案一角被削,剑完好无损。

    公子疾拱手:“公孙兄,此剑肯脱手否?在下愿出千金!”

    公孙衍收起剑,拱手还礼:“此为先师遗赠,纵是万金,在下也不会卖!”

    公子疾再一拱手,赔笑:“在下无知,冒犯先师,望公孙兄恕罪!”

    “秦兄既然不知,也就不必客气!”

    公子疾瞥向地上的竹简:“公孙兄这在读何宝书呢?”

    “不过是在下随手所写,哪里是宝?”

    “哦?既为公孙兄所著,在下恳请一阅,可否?”

    “秦兄自便。”

    公子疾拿过一册,正襟危坐,敛神翻阅。公子疾读过几片,肃然起敬,赞叹:“好书啊,好书!只是??”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放错地方了。”

    “依秦兄之见,该当放于何处?”

    “该当放于君上案前,化作旨令!”

    公孙衍哑然,半晌,发出一声轻叹。

    公子疾瞟他一眼,慨然叹喟:“唉,束之高阁的书,即使再好,又有何用?深藏鞘中的剑,即使再锋利,又有何用?”

    公孙衍又是一声轻叹:“唉,在下心事,秦兄尽知矣!”

    公子疾放下竹简,抱拳:“公孙兄,在下冒昧打扰,还望海涵。时辰不早了,在下尚有琐事在身,这就告辞。”

    公孙衍送至门口。

    公子疾微微一笑,再揖一礼,朗声:“在下告辞,公孙兄留步!”

    公孙衍拱手:“恕不远送!”

    公子疾走出几步,瞥见摆鞋摊的丁三,已明就里,再次回头,朗声道:“公孙兄,好剑当有好用啊!”

    魏宫御书房里,惠王正在批阅奏章,毗人满载而归,将两大捆竹简搁在地上。

    惠王看看毗人,又看向竹简,略显吃惊。

    毗人跪叩:“臣奉旨探访公孙衍,特此复旨。”

    魏惠王目光落在两捆竹简上:“此为何物?”

    毗人起身,解开,取过一捆,走到惠王跟前,摊在几案上,拱手道:“禀王上,这是公孙衍近日在写的《兴魏十策》,臣特意借回四策,供王上御览。”

    “《兴魏十策》?你可看过?”

    “臣粗粗浏览一些,未看真切,还待王上审评。”

    魏惠王摊开一册,刚看两行,精神为之一振,遂正襟危坐,屏气凝神,埋头细读起来。

    毗人退出,守在殿门外面。

    向晚时分,丁三返回陈轸府,将公孙衍家的事情大致向陈轸讲了一遍。

    陈轸惊愕道:“说说前面那人?”

    “他走走停停,一路打探公孙衍家,上前叫门,与公孙衍寒暄几句,看样子并不熟。后来二人进屋,他在公孙衍家足足待有一个多时辰,一手提溜一捆竹简出来,一路走到胡同口,有辆很漂亮的车马在候他。他坐上马车,一路驶去,我们一路狂追。”

    陈轸急切问道:“后来呢?”

    “马车停在王宫后花园的宫墙外面,那儿有道后门。那人跳下车,提上两捆竹简,径直进去了。”

    陈轸倒吸一口凉气:“那人多大年纪?是何模样?”

    “不年轻,但也不见老,中等个头,不胖不瘦,白净,眉清目秀,没胡须,长得像个娘们,看上去像个寺人(太监)!”

    陈轸知是毗人,脸色变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戚光忐忑道:“主公?”

    陈轸回过神来,陡然问道:“丁三,他的手里提着两捆竹简,你可看清爽了?”

    丁三语气坚决:“回禀主公,他就从小人跟前过,小人看得清清楚楚。竹简全是新的,上面的绳子也是刚串起来的。”

    “晓得了。”陈轸摆手,“去吧,继续盯他!”

    丁三拱手:“小人遵命!”退出。

    戚光不无忧虑道:“会不会是元亨楼的事?那小子早就弄清底细了,这是要在关键当口禀报君上,坏主公大事哩!”

    陈轸陡然想到河西,打个寒噤:“不是元亨楼的事!备车,秦使馆驿!”

    天色黑定,秦使驿馆大门外,一阵车马声响。

    门卫禀报,公子华对公子疾道:“陈轸来了!”

    “我先洗澡,你唱上半场。”公子疾转身入内。

    “好咧!”公子华转身迎出,对陈轸拱手道,“不知上卿光临,嬴华迎迟了!”

    陈轸还礼:“早说来看看你们的,不想公务烦冗,抱歉抱歉!”

    公子华礼让:“请!”

    二人走进客堂,分宾主坐下。

    陈轸问道:“上大夫呢?”

    公子华应道:“后晌出去,跑出一身臭汗,这在浴盆里泡着呢!”

    “疾公子辛苦!”

    公子华略显不悦:“他这瞎忙乎,却是坏了在下好事!”

    “呵呵呵,公子是何好事,能否给在下分享一二?”

    公子华眉飞色舞道:“就是上卿推荐的那个楼呀!”

    “哈哈哈,看来公子是嗅到香了!”

    公子华颇为得意:“嗅到了,嗅到了!春夏秋冬四香,还有地香、天香,本公子是无一遗漏,全都领略过了,尤其是那天香,果真是天姿国色啊!”

    “啧啧啧,”陈轸不无叹喟道,“安邑城里,寻常富家子莫说是见天香,纵使想瞧地香一眼,也是不易。即使在下,尽管去过几趟,也是连天香的影子都没看到哩!”

    “哈哈哈,在下也就这么点儿能耐!”

    陈轸压低声,半是羡嫉半是调侃道:“公子能否说说,你是怎么领略到天香的?”

    “在下与她对弈,给她讲各种蛐蛐,她开心极了。她一高兴就弹琴,叫来地香鼓瑟,春夏秋冬伴舞,嘿,那阵仗,真叫个香艳!玩累了,我们就坐在那儿,天南地北地唠嗑儿,好不逍遥自在。”

    “都唠些什么嗑儿?”

    “大至天下邦国,小至卿相百姓,我们是无话不唠呀!”

    陈轸吸一口长气,倾身问道:“敢问公子,她都聊到哪些卿相大人了?”

    “殿下呀。听话音,天香对殿下情有独钟,早晚提及殿下,天香是粉面含羞,媚眼生盼,但在提到安国君时,她的语气就全变了。”

    “她怎么议论安国君的?”

    “听语气,她还没有见过安国君呢,好像是殿下对安国君颇多微词。”

    陈轸心头一紧:“殿下什么微词?”

    “殿下说安国君葬送河西,说他冒领公孙衍的军功,说他将河西之败归咎于副将龙贾,说没有龙贾,河西只会败得更惨??”

    陈轸浑身冒汗,似是自语,又似是提问:“咦,殿下怎么关心起政事来了?难道他平日是装出来的?”

    “这个上卿该问殿下。”

    “是哩,是哩。”

    外面传来脚步声,公子疾一身睡衣进来。

    公子华瞥见,叫道:“疾哥,你总算洗完了。陈上卿候你多时哩!”

    陈轸迎上,拱手:“陈轸见过疾公子!”

    公子疾还礼,尴尬地看下自己的睡衣:“这??”

    “呵呵呵,这才见真情呢!”

    “疾哥,陈上卿,你俩唠嗑儿,我到外面遛个弯儿!”公子华冲陈轸拱个手,匆匆去了。

    公子疾朝陈轸苦笑一下,与他分别坐了。

    陈轸盯住他道:“听下人说,疾公子后晌见了个人!”

    公子疾笑了下:“你的下人很厉害呀!”

    “感觉如何?”

    “听闻公孙衍有把属镂之剑,在下买了个膺品登门求教,被他识破。他让在下品鉴了真正的属镂之剑,就此交了朋友。在下看到几捆竹简,征得他的同意,随手翻看,见没有开篇,随即问他,他说让人拿走了。在下问他被何人拿走,他说不知。如此宝书,竟然交给一个连他自己也不知的人,此人倒是有趣!”

    “什么宝书?”陈轸屏住呼吸。

    “如何治理魏国,是他自己写的,叫什么‘兴魏十策’。在下看了剩下的几策,真是个大才子呀!魏国若是照他这般治理,想不富强都难!”

    听到写的不是河西战事,陈轸刚刚嘘出一口气,猛又想起丁三的话,惊得更是呆了:“天哪,《兴魏十策》?”

    “唉,”公子疾半是遗憾地轻叹一声,“不瞒陈兄,就在下浅见,此人不该住在那个破院里!”

    “他该住在哪儿?”

    “白家的那个大院子。”公子疾压低声,“听说现在是上卿的了!”

    陈轸似是没有听见。

    “陈兄?”

    陈轸回过神,长长一叹:“唉!”

    “陈兄为何长叹?”

    “疾公子,你可知提走前面几策的是什么人吗?”

    公子疾摇头。

    “王前幸臣,毗人。”

    “哦?这么说来,那些竹简已经摆在魏王的几案上了?”

    陈轸点头。

    公子疾紧锁双眉。

    陈轸盯住他:“如果在下没有记错,前几日公子亲口答应在下,承诺除去此人。事急矣!”

    公子疾拱手道:“上卿放心,在下承诺之事,绝不放空。只是,如何除掉此人,在下尚须上卿配合!”

    陈轸拱手:“公子请讲!”

    公子疾招手,陈轸伸过一只耳朵。

    鸡鸣三遍,旭日东出。

    太子东宫的后花园中一丝风儿也没有。

    莲池里,一泓清水如明镜一般,零零星星地点缀着几叶睡莲。惠施凝视清水中匆匆掠过的云影,慨然长叹一声,脱口吟道:

    不动之水动兮,乱世流年!

    不惑之人惑兮,万事蹉跎!

    渐走渐近的太子申听得真切,脱口赞道:“好句子呀!”

    听到声音,惠施转过身来,揖道:“野民见过殿下。”

    “‘好一个不动之水动矣??不惑之人惑矣??’,佳句呀!”

    惠施苦笑一声:“何来佳句?望水兴叹而已!想我惠施已是不惑之人,仍如一片浮云掠水,划波无痕,由不得伤感哪!”

    “依先生之才,便作这水中之鲲,也是该的。”

    “纵使水中之鲲,若无北冥之水,也只能屈死于河湖之中!”

    “先生勿忧,北冥之水近在眼前了。”

    惠施略怔:“殿下?”

    “魏申已将先生荐给父王,先生大名,父王早有耳闻,说要寻个机缘向先生讨教学问。昨晚魏申与父王共进晚膳,问及此事,父王约请先生午后进宫,听先生高论!”

    “午后?几时?”

    “申时。父王喜欢在这个时辰召见臣下。父王博闻强记,熟知天下学问,相信与先生有话可说。”

    惠施深揖道:“谢殿下举荐!”

    “不客气,申不过是为国荐贤而已。”太子申指向远处,“先生,我们园中走走!”

    太子申、惠施在林荫下并肩而行。

    “先生,”太子申走有一程,顿住步子说道,“申有一事求教!”

    “教字不敢当,殿下请讲!”

    “近日安邑城中沸沸扬扬,说河西大战之时,公孙衍早已看出秦人谋划,但主将公子卬不听他与龙将军的警告,一意孤行,轻敌冒进,终致河西惨败。公孙衍率阴晋守军夜袭敌营,斩首不过万余,公子卬却冒功请赏,夸大战果,反将战败污水泼在龙将军头上!”

    “还有什么?”

    “唉,这事儿已经够大了。先生,你说申该怎么办呢?若是捅上去,在卬弟是弥天大罪,在申是灭亲。卬弟与申乃一父所生,父王又将如何处置亲子?若是瞒而不报,八万将士就会死得不明不白,河西七百里也会丢得无声无息。更加可怕的是未来!卬弟如此胆大妄为,颠倒黑白,如果继续执掌兵权,三军将士必离心离德,朝臣亦将清浊不分,再有大战,悲剧岂不重演?”

    “唉,世人皆言太子只谙风月,不问国事,只读死书,不理活人,看来是只知其一,不明就里啊!”

    “唉,先生有所不知,父王事事专断,卬弟处处能干,我魏申又能派何用场呢?”

    “老聃曰,‘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以此形容太子,当不为过。”

    “先生过誉了。河西之事,先生可有万全之策?”

    “殿下是听何人说破此事的?”

    “这??”太子申面色微涨,“是魏申的一个知己。”

    惠施微微一笑:“可是眠香楼里的红粉天香?”

    “是虞国公主!”

    惠施略显诧异:“哦?”

    “她先祖就是虞公。”太子申辩护道,“对了,先生何以知晓此事?”

    “不瞒殿下,草民在宋国就听说了。”

    太子申长吸一口气,不再作声。

    “草民不知的是,如此机密之事,虞公主何以晓得?”

    “眠香楼里无人不晓。”

    “唉,流言蜚语,或招杀身之祸啊!”

    太子申惊愕:“朗朗乾坤,几句闲言就有杀身之祸?”

    “草民姑妄言之。”

    “依先生之见,河西之事就这么算了?”

    惠施半是调侃道:“殿下是真的关心国事呢,还是因为虞国公主?”

    “先生呀,”太子申苦笑一下,“身为太子,申怎能置国事于不顾呢?再说,此前父王事事专断,既不听申言,也不让申插手。眼下父王有所转变,申也该为国家操点儿心了。”

    “殿下能作此想,乃魏国之幸。以草民愚见,河西之事涉及国家社稷、王室声誉,最好压起。只是,草民有一虑,不知殿下愿听否?”

    “先生请讲!”

    “听闻安国君与陈轸交友。安国君本为莽夫,能在河西战败后移花接木,不但保住自身,且还割地封君,必出于陈轸之谋。陈轸意在国相,而草民观之,此人多机巧之术、权谋之算,非正道中人,远非大贤,为相不宜。殿下可荐公孙衍,一可为国举贤,二可多个帮手!”

    “申已举荐了。父王因申举荐,才使内宰访查,抱回两捆竹简,听说父王读得废寝忘食呢。”

    “既有此说,是草民多虑了。”

    日头升起,白虎让车马停在公孙衍宅院所在的巷道口外,下车步行过来。

    仍在打鞋的丁三瞟过来一眼,认出是白虎,紧忙低下头去。

    白虎这也认出丁三了,打个怔,又盯他一眼,从他摊位旁边走过,直入公孙衍的院门,推开柴扉,直走进去。

    公孙衍仍在案头埋头书写。

    白虎走到他身边,在他对面坐下,问道:“公孙兄,你只晓得伏案疾书,可晓得大门外面的事?”

    公孙衍潇洒地写完最后一字,将笔唰地一掷,不偏不倚,刚好插在笔架上。

    白虎却对这个卖弄视若不见,两眼只盯在他身上。

    公孙衍回他一个笑:“白兄弟指的可是那几个泼皮?”

    “你晓得?”

    公孙衍嘴角撇出一笑:“我还晓得编草鞋的叫丁三,原是东市街痞,现为陈轸府上的守门狗!”

    白虎松下一口气:“公孙兄晓得就好。”顺手拿过他写的竹简,瞄到最后一行,“完了?”

    “你来得巧哩,刚巧大功告成,在下这就请兄弟喝一壶去!”公孙衍说完,起身去搬酒坛。

    白虎叫住他道:“公孙兄且慢,我这儿有事情哩!”

    公孙衍复坐下来,盯住他。

    “近几日眠香楼传出风声,张扬河西之事,矛头指向公子卬,说他冒功邀赏,嫁祸龙将军??”

    “好事呀,早该抖一抖了!”

    “扯到殿下了!”

    公孙衍看过来:“哦?”

    白虎附耳低言。

    “身上带钱没?”

    “要多少?”

    “一块金子足矣!”

    “想去眠香楼?”

    “呵呵呵,字写完了,这去品口香犒劳一下!”

    “何时去品?”

    公孙衍看下外面:“就现在。”

    “在下送你!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龟孙子跟在我们后面。”

    公孙衍将竹简摆好,锁好房门,佩上宝剑,与白虎并肩走出。

    丁三仍在打草鞋,面前蹲了两个等着拿草鞋的。

    公孙衍关上柴扉,与白虎并肩走向胡同口。

    丁三望着二人的背影,努嘴。

    两个“买”鞋的站直身子,一人拿双草鞋,一前一后地跟出胡同。

    白虎的大车就候在胡同口,白虎、公孙衍一出胡同就跳上车,疾驰而去。

    二人紧追几步,见追不上了,沮丧地站住。

    车中,白虎的目光落在公孙衍的一只破鞋子上,是左脚,鞋底大脚趾处漏了个洞。

    “公孙兄,”白虎半是揶揄道,“该换双鞋了,那个洞可以钻进老鼠!”

    “不知有哪只敢钻进来!”

    “就凭你这鞋,即使进了眠香楼,怕是也得让人轰出来!”

    公孙衍笑了:“轰得出轰不出,你等着看!”

    不一会儿,车子在眠香楼的大门外面停下。公孙衍向白虎拱手作别,大步走进楼里。

    鸨母迎上,鞠躬道:“恭迎贵宾!”

    公孙衍拱手。

    “敢问贵宾,是点香呢还是选香?”

    “点香、选香何解?”

    “点香一般为熟客,直接点选中意的香艳,这选香嘛??”鸨母顿住,看他表情。

    公孙衍给出一笑:“那就选香吧。”

    鸨母朝楼上啪啪啪击掌三声。

    十几个女孩络绎走出,一字儿排在选香台上。公孙衍指向一个怀抱琵琶的,鸨母看过去,朗声:“菊香张香!”

    御膳房里,满案佳肴。

    太子申按惠王吩咐早早侯立,却迟迟不见惠王身影,脸上现出焦躁。

    执事太监远远望见惠王、毗人、公子卬三人沿一条林荫小径迤逦而来,转对太子申,兴奋道:“殿下,来了!”

    太子申迎出,在门外哈腰恭立。

    魏惠王走近,扬手:“申儿,让你等久了!”

    “儿臣也是刚到!”太子申脸上挂笑,走前一步,搀住惠王,走进。

    魏惠王在主席位上坐定,指席位招呼众人:“都是自家人,随便点儿。卬儿,你坐这边,申儿,你坐那边,还有你,”指毗人,“坐寡人身边。”

    众人各自坐了。

    “寡人后晌还有大事,酒就不喝了。”魏惠王提箸夹起一块狍子肉,送进口中,“来来来,都动手,边吃边唠!”

    三人本就是惠王最亲近的,又见惠王这么说话,也就没了拘束,各自提箸,学了惠王的样子,各夹狍子肉送入口中。

    惠王看向公子卬:“卬儿,刚才你也算是看过几行,这就说说,此书写得如何?”

    “呵呵呵,”公子卬随口应道,“要叫我看,文笔不错,写得也有条理,只是??”

    “只是什么?”

    公子卬迟疑一下,打住话头,笑着敷衍:“儿臣不过看了几行,又是没头没尾的,哪儿知道好歹?”

    “哈哈哈哈,”惠王大笑起来,“卬儿,你就直说‘儿臣只喜欢舞枪弄棒,看不懂这些曲里拐弯的东西’也就得了!”

    毗人、太子申皆笑起来。

    “呵呵呵,”公子卬借坡下驴,憨笑几声,“儿臣的心思,尽让父王猜透了。”

    惠王转向太子申:“申儿,寡人昨日得到一部好书,你得空了,定要好好读读。”

    “敢问父王是何好书?”

    “叫‘兴魏十策’,寡人连读四策,策策切中要害啊!”

    “如此好书,是何人所著?”

    “你不是向寡人举荐那个叫公孙衍的吗?就是他写的!”

    听到公孙衍这个名字,公子卬大是震惊,口中正在咬嚼一块野鸡肉,竟是忘了。

    魏惠王瞥见,扑哧一笑:“卬儿,你这是发啥呆呀?”

    公子卬回过神来,将口中鸡肉吐到一只痰盂里,回身道:“回父王的话,儿臣得知刚才读的是本好书,竟是着迷了。”

    “哈哈哈哈,又哄寡人开心!你啊,自幼是见枪就开心,见书就头疼,何时能被竹简迷住,太阳就得打西边出来!”

    众人又是一番大笑。

    惠王转对毗人道:“毗人,待会儿你就去趟公孙衍家里,将余下几策悉数拿来。”

    “好哩!”

    午膳过后,毗人紧忙赶到公孙衍的宅院门外,却见柴扉关着。毗人透过柴扉望进去,见堂门紧闭,上面落着一把铜锁。

    毗人轻叹一声,原路折返。

    公子卬前脚进门,陈轸后脚跟到。

    见到是陈轸,公子卬顾不上见礼,急切道:“哎哟,陈兄,你来得刚好,在下正要去寻你呢。”

    陈轸笑道:“卬弟不急,咱屋里说去!”

    二人携手走进客堂,分主次坐定。

    “出岔子了!”公子卬急不可待道,“申哥向无主见,此番却向父王荐举公孙衍,父王信他,派毗人前往公孙衍家中取来两捆竹简,是他撰写的《兴魏十策》。父王读得爱不释手,不但荐卬读,且要申哥也读,瞧这样儿,看来是真要起用公孙衍呢!”

    “唉,”陈轸长叹一声,“公孙衍若是做了相国,下官倒没什么,只怕卬弟??”

    “在下急的也是这个。河西之事,他全知道。如果父王召见他,必会问他河西之事,他对在下怀恨在心,也必和盘托出,这??可如何是好?”

    陈轸苦笑道:“只怕不用他来说破,王上就已知道了。”

    公子卬震惊:“陈兄,此言何解?”

    “下官听说,安邑城里已有流言,说的正是河西之事。”

    公子卬惊呆了:“流言?是何流言?”

    “说是卬弟不听龙将军和公孙衍之言,硬要与秦军决战,结果中了商鞅的诱敌之计,全军覆没。说公孙衍夜袭敌营,建下奇功,卬弟却为保自身,贪此奇功为己有,又将河西之败归罪于龙老将军??”

    公子卬面色惨白。

    “唉,在下??”陈轸又是一声轻叹,欲言又止,沉重地摇了摇头。

    “这些流言从何处来?”

    “眠香楼。”

    “眠香楼?”公子卬怔了下,“她们如何知道?”

    “她们讲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亲临其境一般。在下初时也很纳闷,如果她们早知,为何现在才有流言?在下使人多方打探,其中曲折,总算是理清了。”

    “是何曲折?”

    “卬弟有所不知,在下奉王上之命监视秦使,发现他们睦邻是假,策反是真!”

    “策反?策何人的反?”

    “公孙衍!”

    “啊?”

    “近几日来,公子疾频繁接触公孙衍,还易装潜至其家,与那厮闭门密谋多时。与此同时,他的副使公子华频频光顾眠香楼,几乎是每日必到,每次点的都是天香!”

    公子卬如梦初醒:“是哩,必是秦人将河西之事讲给天香,天香又??”打个冷战。

    “据在下所知,殿下眼下尚且不知。”

    “你怎么知道?”

    “近日来,在下使人紧盯眠香楼,未见殿下去过。”

    公子卬嘘出一口气:“此事若让申哥晓得,可就包不住了。”

    “殿下今日不去,明日难保不会去啊!”

    “陈兄可有良策?”

    “陈轸已有一策,叫嫁祸!”

    “怎么嫁?”

    陈轸招手,二人附耳低语。

    公子卬愕然:“端掉淫窝?秦人?”

    陈轸阴阴一笑:“若是查不出,一了百了。若是查出,你我岂不是更有说辞?”

    “好!”

    眠香楼一楼一间雅室里,琵琶声声。

    菊香一边弹奏,一边哼着曲子。公孙衍端坐于席,眯眼听着,时不时吃一口老酒。

    院内一阵喧嚣,听声音是贵宾至。鸨母迎接,众女下楼,簇拥至楼上,径入天香房间。紧接着,地香与春夏秋冬四香络绎走进天香房,房里传出多名女子嘻嘻哈哈的笑声。

    公孙衍问菊香道:“菊香,那边何人喧哗?”

    菊香压低声道:“是华公子来了!”

    “华公子?哪儿来的华公子?”

    “小女子不晓得呢,可会耍蛐蛐儿了,天天来,把她们全都迷住了!”

    “耍蛐蛐儿?”公孙衍恍然有悟,暗自忖道,“当是秦国的公子华了!原来如此!”

    这日申时整,太子申引惠施穿过林荫,走向御书房。

    魏惠王闻报,与毗人出迎。

    魏惠王大步上前,与惠施相距数步,站定。惠施深揖,魏惠王拱手还礼,进前一步,满脸是笑地携惠施手走进书房。

    二人由申时聊至黄昏,由御书房移至后花园凉亭,畅谈名实之学,越聊越是热乎。

    太阳落山,云蒸霞蔚。魏惠王的目光从半天落霞中转回来,看向惠施,转过话锋,把话题扯到正事上,拱手道:“听先生畅谈名实之学,魏罃如闻天书,耳目一新,受教了!”

    惠施拱手回礼:“教字不敢当!惠施所谈阔大愚痴,王上能屈尊以听,已是惠施大幸!”

    “先生不必客气。寡人还有一些琐碎国事求教,望先生指点。”

    “王上请讲,惠施恭听。”

    “周室衰微,天下分崩离析。魏自先祖文侯以来,行仁布义,替周室安抚天下。时间久了,寡人甚感疲累。为使名实相符,寡人秉承天意,于去岁南面。不想列国均萌二志,与寡人为敌。更有秦人包藏祸心,混淆是非,施奸计夺我河西。如今魏室四邻皆敌,寡人独力难支,情势尴尬。请问先生何以应之?”

    “王上所问,亦为名实之事。”

    魏惠王愕然:“啊?”倾身,“连这也是名实?”

    “呵呵呵,是呀,王上所为,无非是让名副其实,原本无可厚非。至于列国为此起争,却是意不在此!”

    惠施将魏侯乱礼称王解读为使名实相符,倒让魏惠王耳目一新,急切问道:“请问先生,列国意在何处?”

    “草民以为,大国也好,小国也罢,名实之争,不过是个借口。对于诸侯而言,真正紧要的只有两件大事。”

    “两件什么事?”

    “第一是时,第二是势。”

    “请先生详解。”

    “时即天时,势即国力。昔日文侯独步天下,并不是文侯拥有三头六臂,而是文侯善用天时,善借外势。然而,文侯所用的是当时的天时,文侯所借的是当时的外势。今日天下,早已时过境迁,王上亦当顺应今日时势,改变应策,方能用时借势,立于不败之地!”

    惠施显然是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俯视天下了!

    魏惠王长吸一口气,屏气凝神:“魏罃愚昧,请先生详解今日时势!”

    “正如大王所知,今日之时是,周室更衰,列国更强,天下更乱。今日之势是,列国骤减,成大势者余七,可称七强,魏仅居其一。就七强而言,魏国最先变法更制,是以最先富强,为霸迄今。魏国之后,跟从变法更制者有四:一是楚国,有吴起更制;二是韩国,有申不害变法;三是齐国,有邹忌变法;四是秦国,有商鞅变法。此四国在变法更制之后国势皆增,今非昔比,任何一国都有与魏相抗之势!”

    魏惠王沉思有顷,皱眉道:“照先生之说,寡人只能听任列强欺凌了!”

    “非也。”

    “魏罃当以何策应之?”

    “顺时张势,借势打势。”

    “请先生详解!”

    “顺时即承认现状,承认他国之势,不可恃力强图;张势即兴本务实,充实国库,强大国力;借势即结交友邦,利用他国之势,不可四邻交恶;打势即利用外势,打击敌势!”

    魏惠王叹服,拱手道:“先生所言极是!依先生之见,寡人眼下可借何势,可打何势?”

    “战国七势,魏居中。居中而四战,国必危。依惠施观之,齐势之争在泗下,楚势之争在越,因而齐、楚与魏并无大争,其势可借。韩、赵与魏同为三晋,本是一家,唇亡齿寒,实无利害,其争皆在秦势,二国之势可用。燕国与魏远隔赵、中山,其势可忽略不计。王上大争,只在秦势。”

    魏惠王起身,朝惠施深深一揖:“听先生之言,如开茅塞。”坐下,“魏罃还有一问,如何方能借力众势呢?”

    “迁都。”

    魏惠王怔了:“迁都?迁往何处?”

    “大梁。”

    “为何是大梁?”

    “赵之都在邯郸,韩之都在新郑,齐之都在临淄,楚之都在郢。此四都,均离安邑甚远,不利沟通。只有秦都咸阳离安邑甚近,秦、魏一旦交恶,秦军朝发而夕至,不利于王上借助外势。王上若是迁都大梁,与四国睦邻而居,秦国必不敢动!”

    就在这时,毗人趋进,拱手道:“王上,陈上卿求见!”

    魏惠王谈兴正浓,不耐烦道:“对他讲,寡人有事,让他明日再来!”

    “臣讲了,可上卿说,他有急事,刻不容缓!”

    魏惠王嘟哝道:“这个陈轸,真是扫兴!”又对毗人,“宣他进来!”

    毗人应一声,走下凉亭。

    魏惠王朝惠施拱手:“先生所言,与罃甚合。只是迁都一事,事关重大,容罃仔细斟酌,再行定夺。今天色已晚,罃还有琐事缠身,择日再行请教先生!”

    惠施起身,离席跪叩:“惠施告退!”

    宫人引惠施走出来,毗人带陈轸走过来,二人相向而遇。

    看到迎面走来的是惠施,因有先前那次并不友好的邂逅,陈轸吃一大惊。

    小径不宽,宫人看到是上卿,紧忙让到径外,在草地上站了。惠施却如之前牛车挡道一般,居中站着,动也不动。

    陈轸心中有事,犯不着在此时与他对耗,遂干笑一笑,拱手道:“陈轸见过惠子!”

    惠施还礼:“惠施见过上卿!”

    “先生这是??”陈轸欲问又止。

    “与魏王议论名实!”惠施扎下架势,“上卿这是又要借路吗?”

    “轸有急务觐见王上,改日再向惠子讨教!”陈轸打个拱,主动绕进径外草地,匆匆走向御书房。

    天色渐暗,御书房里,烛火燃起。

    陈轸趋进,跪叩:“臣叩见我王!”

    魏惠王指向惠施坐过的席位:“免礼,坐吧!”

    陈轸起身坐下。

    “听说爱卿有急事,什么事儿?”

    陈轸拱手:“禀王上,是秦使之事!”

    “秦使?”

    “臣奉王旨接待秦使嬴疾,发现他别有图谋!”

    惠王微微皱眉:“有何图谋?”

    “臣在接洽时,留有心眼,使人暗中跟踪他,发现他活动频繁,先后去过龙贾府、朱威府,前日又乔装商贾,私入公孙衍宅。二人关门闭户,密谈多时,临别时,嬴疾再三叮嘱他,‘好剑当有好用’!”

    “好剑当有好用?”魏惠王眉头紧皱,半是自语,“此为何意?”

    “臣起初也猜不出,没有放在心上,然而昨晚,臣偶然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方才彻悟!”

    魏惠王眼睛瞪大:“天大的秘密?”

    “嬴疾副使嬴华多次前往眠香楼寻花问柳,臣初时并不在意,昨晚突然得知,眠香楼里有流言传出,说是河西战败,皆是我王之错,与龙将军无关。说是王上处罚龙将军,无非是寻个替罪羊而已!”

    魏惠王脸色黑沉:“都是何人常去眠香楼?”

    “这??臣不敢说。”

    “什么?还有你陈轸不敢说的?”

    陈轸低头,不再吱声。

    魏惠王一拳震几:“陈轸,你吞吞吐吐、遮遮掩掩,难道是想欺瞒寡人不成?”

    陈轸翻身跪叩,涕泣:“臣不敢!臣??”

    “既然不敢,就直说出来。”

    “这??回禀陛下,那人是??是??殿下!”

    魏惠王震惊,手颤着指向他,浑身哆嗦:“你??信口雌黄!”

    陈轸连连叩首,泣下如雨:“臣不敢说谎啊,王上!殿下这半年来,隔三岔五就易装前往眠香楼,安邑城中无人不晓!”

    魏惠王痛苦地闭上眼睛,耳中响起毗人的声音:“??王上,殿下躬身市井,体察民情,这是好事哩!”

    陈轸泣诉:“听说殿下溺爱楼中一名女子,名唤天香。那女子自从结识殿下,再不对外接客,似对殿下情深意??”

    魏惠王厉声喝道:“不要再说了!”起身,扔下陈轸,拂袖而去。

    望着惠王的背影,陈轸嘴角浮出一丝不可名状的笑。

    翌日晨起,一个卖豆芽的伙计挑着两只篓子,哼着一首小调走到眠香楼的侧门。小伙放下篓子,上前敲门:“喂,开门,开门,新鲜豆芽来喽!”

    没有应声。

    “开门,开门,豆芽来喽!”

    门依然紧闭。

    伙计嘟哝道:“奇怪,人死光了咋地?”用力一推,门吱呀一声洞开。

    伙计挑篓进门,见到眼前一幕,失声惊叫:“啊—”扔下篓子,夺门而逃。

    不一会儿,一队捕卒并数个捕吏各持兵械从大街上奔来,跑在最前面的是白虎。

    待到日头升起,街道两端拉起警戒绳,眠香楼被更多的捕卒包围起来。

    一辆车马驰来,朱威跳下车,匆匆走进警戒线。

    白虎从楼里匆匆走出,拱手道:“禀报司徒,楼上楼下无一活口,多在熟睡中被杀,验得四十二尸,女三十三,男九,中有五男疑为留宿嫖客!”

    朱威双眉紧锁,进楼,挨个房巡查一遍,但见各房里玉体横陈,血迹斑斑,场面惨不忍睹。

    遇难者中,唯独不见天香。

    一名捕吏提着一只浸满鲜血的鞋子从外面进来,跑到朱威跟前,呈上鞋子:“报,在一楼后窗下面寻到这只鞋子,疑是嫌犯逃离时丢失的。”

    朱威接过鞋子,仔细端详后交给白虎。

    白虎接过,审视有顷,惊愕道:“啊?”

    朱威看向他。

    白虎压低声音:“是公孙兄的!”

    朱威震惊:“不可能!”

    “我敢肯定,是他左脚上的。他昨日来过这儿,我送他,他穿的就是这鞋,我还为这个破洞打趣他呢。”

    朱威眉头皱起,思索片刻,果决道:“白御史,拘捕公孙衍!”

    白虎急了:“这事儿摆明了,是有人陷害他!”

    “我晓得是陷害。从现场看,不可能是一人作案。再说,如果掳走天香,案犯也不可能跳窗逃走。我在这里搜索其他证据,你去拘捕犀首。可告诉犀首,不必害怕,白的就是白的,黑的就是黑的,让他只管跟你走!无论如何,刑狱尚在我们手里,我们一定能查明真相,还他一个清白!”

    白虎拱手:“下官遵命!”

    白虎引着十余名捕卒急投公孙衍宅第。

    白虎的步子越走越慢,思忖道:“敢在安邑杀死这么多人,定非寻常人所为。若是不出所料,此事或与安国君、陈轸相关,也可能涉及殿下。他们敢于这般陷害公孙兄,必定留有后手。且事涉王室,即使朱兄查明,又能怎样?恩公庞涓一家的冤案已经摆在那儿,朱司徒的话听不得!”

    白虎停住步,吩咐手下捕卒道:“诸位军士,我们这去捉拿公孙衍,可诸位应该晓得公孙衍的武功,尤其是他手中有把削铁如泥的利剑,仅凭我们几人恐怕拿他不住。你们这先回府,带上盾牌、弓弩,多叫一些军士,我们再行拘捕!”

    众捕卒听得心里发寒,急随白虎奔向司徒府。

    与此同时,公子华跑步来到公孙衍宅前,不及敲门,一把挪开柴扉,径闯进去。

    公孙衍正在院中练剑,见有不速之客闯入,收住步子,手握剑柄,目光直射过来。

    公子华拱手道:“是公孙先生吗?”

    公孙衍没有还礼,冷冷说道:“是在下。有这么做客的吗?”

    “事急矣,先生大祸临头了!”

    公孙衍冷笑一声:“大祸临头?在下没有招谁惹谁,何来大祸?”

    “眠香楼里发生命案,官府疑是先生所为,这就拘捕先生来了!”

    公孙衍心里一凛:“你是何人?”

    “先生记得一个叫秦矢的人吗?”

    “记得。”

    “在下乃秦矢兄弟,奉秦兄之命前来救你!”

    公孙衍正自疑惑,一人飞跑过来,递给公孙衍一封书信,又快速跑走。

    公孙衍拆开书信,是白虎手迹:“眠香楼发生命案,陈四十二尸,唯天香一人逃走。现场发现一只带血的鞋子,查实是公孙兄的。朱司徒知是刻意栽赃,但这是现场的仅有证据,是以吩咐在下拿你。此事牵扯重大,在下以为,公孙兄还是暂避为上,详不及述,半个时辰后,在下再来捕你。”

    公孙衍呆了。

    公子华催道:“公孙兄,事急矣,否则来不及了!”

    公孙衍仍旧没动。

    “眠香楼是何场所,何人常去眠香楼,公孙兄当有所知。在大魏都城,在大王脚下,有人敢进眠香楼杀人,且栽赃于公孙兄,这是寻常人做得到的吗?公孙兄,想想河西之事吧,在这安邑,你是斗不过他们的!”

    公孙衍闭目。

    “公孙兄,纵有冤屈要申,也不在此时啊!”

    公孙衍牙关一咬,走进屋中,带上余下的几捆竹简,步出柴扉,急急走向胡同尽头。

    大街上,公子华扬鞭催马,疾驰而去。车马迎头撞上白虎带来的缉捕军士,足有三十人之多,甲衣长枪弓弩样样不缺,招摇过市,赶赴公孙衍居住的胡同。

    公子华将车让到一侧。

    公孙衍拨开车帘,看着白虎及他的甲士奔跑而过。

    司徒府尚未发出缉拿令,公子华载着公孙衍一路无阻地驰出安邑,来到白家祖地。公孙衍将余下的几卷《兴魏十策》供在白圭墓前,连拜三拜,声泪俱下道:“犀首有负相国重托,特此请罪来了!”泣毕,点起火把,将三捆竹简付之一炬。

    望着熊熊燃烧的烈焰,公孙衍泣诉道:“恩师呀,你都看见了吧,非犀首不思报魏,是魏一次再一次地负犀首啊!”

    “公孙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尽快离开。”

    “唉,该去哪儿呢?事出仓促,在下真还没有想过。”

    “公孙兄家乡何处?”

    “阴晋。”

    “我们就去阴晋吧!”

    公孙衍沉思有顷:“也好,张猛将军与在下相善,或会容留!”

    就在公孙衍出走的这天夜里,惠王在书房里再次捧读公孙衍的四册竹简。

    烛光渐熄,毗人拨亮油灯。惠王看得累了,闭目揉眼,看向毗人:“毗人哪,今日去过公孙衍家没?这四卷寡人读有三遍了!”

    “今儿在翻查有关大梁的书,臣还没顾上呢。明儿一早就去,想必先生不会出门!”

    “毗人哪,”惠王望着他,一本正经道,“如果你是寡人,这要立相,现有三个人选,一个是陈轸,一个是公孙衍,还有一个是惠施,你选哪一个?”

    “臣不是王上,臣是王上的仆!”

    “寡人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臣不敢当!”

    “呵呵呵,”惠王眼珠子一转,“好吧,就是这三人,如果让你选一个做朋友,你会选谁?”

    毗人不假思索:“公孙衍!”

    “为什么?”

    “因为他写的几册书,王上看了一遍又一遍,陈轸没有写过一册书。”

    “惠施呢?他不是有个观物十事吗?”

    “臣不晓得他呢,”毗人挠挠头皮,“他的那个观物十事,臣看不懂。”

    “呵呵呵,是了,你当然看不懂哩,那是大学问哪!”

    当值内臣趋进,拱手:“禀报王上,朱司徒求见!”

    “哦?”惠王略略一怔,“请他进来。”

    朱威趋进,叩道:“臣叩见王上!”

    “免礼。坐吧。”

    朱威起身坐下。

    “朱爱卿,这么晚来见寡人,当是有事了!”

    “王上圣明。昨天夜里,眠香楼发生血案,陈尸四十二具,楼中之人除天香之外,无一活口!”

    惠王震惊:“眠香楼?四十二尸?天香?凶手呢?”

    “凶手逃逸,臣正在搜索证据,追捕嫌疑!”

    “可有嫌疑?”

    朱威瞄到案上竹简,迟疑一下:“现场发现一只鞋子。”

    “是何人的鞋子,查出否?”

    “公孙衍的。”

    惠王更是震惊:“啊?!”

    朱威话锋陡转:“不过,臣已断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你怎么断定?”

    “公孙衍行事端正,向与娼家无涉,更与眠香楼无冤无仇,没有杀人动机,此其一也。现场所捡鞋子虽为疑犯所有,但就臣在公孙衍舍中所查,另一只鞋子洗过后依旧晾在窗台上,根据鞋子湿度推测,当是昨晚所洗,而血案发生于后半夜,依血迹推断,将近凌晨,且现场发现的这只鞋子是干的,有炭火烘干迹象。臣以为,疑犯不可能只穿一只鞋子前去行凶。”朱威说着拿出两只鞋子,一只带有破洞,上有血迹,另一只干干净净,“再说,即使只穿一只鞋子,疑犯也不可能选一只破的!此鞋是在一楼窗台下面捡的,窗台离地面六尺余,如果疑犯掳走天香,断不可能由此逃走,也没有必要这么做。想必是有人偷走他的鞋子,烘干,在作案后有意扔在那儿,或栽赃陷害,或混淆视线!”

    “你说得是。”见朱威分析得有条有理,惠王点头道,“去,把公孙衍带来,寡人亲自审他!”

    朱威为难道:“这??他??”

    “他怎么了?”

    “逃了!”

    惠王失声惊叫:“啊?!”

    是夜,子时已过,魏惠王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惠王从榻上坐起,耳边回响起陈轸的声音:“公子疾副使公子华多次前往眠香楼寻花问柳,臣初时并不在意,昨晚突然得知,眠香楼里有流言传出,说是河西战败,皆是我王之错,与龙将军无关。说是王上处罚龙将军,无非是寻个替罪羊而已??臣不敢说谎啊!殿下这半年来,隔三岔五就去眠香楼一趟,安邑城中无人不晓啊??听说殿下溺爱楼中一名女子,名唤天香。那女子自从结识殿下后,再不对外接客了,似对殿下情深意??”

    魏惠王忖道:“想是申儿对寡人有所不满,向那女子倾诉,待秦使到,那女子又诉予公子华,致使流言传出。朱威几番推荐公孙衍,申儿这又举荐他,公孙衍想必是感恩戴德。许是公孙衍察出眠香楼或对申儿不利,痛下杀手也未可知??”

    朱威的声音也响起来:“公孙衍行事端正,向与娼家无涉,更与眠香楼无冤无仇,没有杀人动机??此鞋是在一楼窗台下面捡的,窗台离地面六尺余,如果疑犯掳走天香,断不可能由此逃走,也没有必要这么做。想必是有人偷走他的鞋子,烘干,在作案后有意扔在那儿??”

    与之截然不同的是公子卬的声音:“儿臣查证了,公孙衍于案发前一日午后,曾去眠香楼嫖宿,于向晚时分离开,有证人在!”

    魏惠王整理思绪,再次忖道:“如果卬儿所言是实,朱威为何隐瞒公孙衍去过眠香楼这个事实呢?满门遭屠,为何独独走掉一个天香?难道这事儿与申儿有关?再就是卬儿,他三番五次举荐陈轸,在他们得知朱威荐举公孙衍后,或心生不满,图谋陷害也未可知??”

    想来想去,仍旧是一头雾水,魏惠王干脆起榻,在寝房里来回踱步。

    不知不觉中,远处已有鸡鸣。

    公子华的车马不急不缓地驶入阴晋城门。

    公子华、公孙衍下车,均作韩商打扮,沿街行走。远远望见前面一块告示墙前围了很多人,公子华压低声道:“公孙兄,看看去!”

    二人走至告示墙前,见新挂一张木板,板上赫然有公孙衍的肖像及籍贯等。二人观看有顷,悄悄走开。

    公子华轻声道:“公孙兄,有告示在此,再投张将军怕就不妥了。”

    公孙衍长叹一声:“唉,你说该怎么办?”

    “前面就是秦地,秦兄在栎阳有些经营,是几个小作坊,生意还好,先生不妨去那儿看看,小住几日,再图进取。以先生之才,以天下之大,在下相信先生必有建功立业之地!”

    公孙衍似已猜透,苦笑一声:“就依小弟吧!”

本站推荐:庆余年侯门弃女:妖孽丞相赖上门重生农媳逆袭神厨狂后官场桃花运医妃惊世宠狐成妃天才嫡女,废材四小姐邪王追妻兽黑狂妃:皇叔逆天宠

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妖妖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寒川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寒川子并收藏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