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2染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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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车湍急凄厉的笛鸣……
温热湿润的液体划过皮肤的粘稠感……
似乎什么人对着自己喊叫的回荡声音……
担架车与地面碰撞发出的阵阵噪音……
骤然明亮刺眼的光晕……
艾迪生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失去意识，虽然他完全没有办法睁开眼睛，也没有办法辨别那些对着自己喊叫的声音，更没有办法感受到自身遭受的疼痛与冲击。
但他知道自己还保留着些什么，保留着些让自己能够感知外界的模糊。
没有疼痛，没有失落，也没有难过。艾迪生的意识是混沌的，所以他没有感情，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一具再也不会有感情的躯壳。
“失血过多……准备输血……”
“准备起搏程序……心跳极度微弱……”
“左腿有严重骨骼碎裂……”
这么严重啊，我是不是被撞成已经修不好的布娃娃了……就像《变形金刚》里那个‘医官’一样，被扯成两半。
***
急救手术室的大门已经关闭了有一段时间了，手术中的电子牌还亮着刺眼的光晕。
手术室外的走廊里几个或呆滞愕然或失魂落魄的女生坐在长椅上，显然还没有从巨大的震惊中挣扎出来。
Amber垂着头颅，凝视自己两手掌心中濡湿的殷红浆液，那是她在触摸了自己弟弟的身体后沾染的血水。
Amber没有哭，甚至眼眶也没有任何的泛红，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手上的血浆，嘴唇不住地嗡动，像是沉溺在了噩梦里。
正在拼命抽泣的是崔雪莉，这个身形高挑的萌女孩儿从看到艾迪生浑身是血的躯体时就哭了出来，她完全是被吓哭的，以至于到现在都止不住哽咽。
宋茜和Luna一左一右揽着崔雪莉柔声劝解，明明是个子最高的，但是承受能力却是组合里最差的，这萌物有的时候很让人哭笑不得。
Krystal是唯一一个没有坐下的人，纤弱的女孩儿就那样怔怔站在原地，瞪大红通通的眼眸盯住手术室的大门。
女孩儿脸上的淡妆已经花了，刚刚在救护车上她一直在狠命地哭喊着，现在却沉默得如同麻木的雕像。
但是那双紧紧握住、不住战栗的白皙手掌却暴露了她此时的凌乱心绪，快要冲垮那张僵硬的俏丽脸庞了。
大门猛然间被推开，被一身溅染了几滴血迹的白色大褂罩住的主刀医生急匆匆地走了出来：“你们哪一位是伤患的家属？？”
走廊里的几个女孩儿全都围了上去，Amber赶紧急声应答：“是我，是我，我是他的姐姐！！”
医生扫了Amber一眼，点了点头，沉声解释道：“伤患现在的伤势非常严重，由于剧烈撞击他的肺部受到了沉重打击，所幸断裂的肋骨没有刺破肺腔。但是他的嗓喉和腿部受到的打击更为严重……尤其是直面冲撞的左腿膝盖部分，上下骨骼的碎裂牵扯到了内部，导致半月板出现了完全性撕裂。
他的半月板已经没有任何治愈修复的希望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进行半月板摘除手术，那样还能保住伤患的左膝盖。”
“如果你是伤患的家属，我希望你能够立刻做出决定并签订协议，越早做手术保住伤患膝盖的几率也就越大。”
几个少女把急切的目光投向了Amber，这个艾迪生的亲生姐姐。郑秀晶急声劝道：“那就快点做吧！！赶紧让他做手术吧！！！”
但此时的Amber脸色却是异常的苍白，尤其是在听到‘半月板摘除’时，她眼中闪过的黯淡就如同灵魂被磨钝了一般。
“半……半月板，他……他怎么可以没有半月板？？”女孩儿突然一把抓住了医生的衣袖，颤抖着喃喃自语，“艾迪……艾迪是要打职业篮球的啊？！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没有半月板？？”
Amber就这样崩溃了，她拽着医生的衣袖嘶声尖叫着：“他要打职业篮球啊！！！怎么可以摘除半月板？？！！艾迪的梦怎么办？？！！他的梦要怎么办啊？？！！！”
就像之前所说的，Amber对于篮球相当了解，她很清楚对于一个以职业篮球为目标的人来说，半月板是多么重要的身体部分。
篮坛巨星‘闪电侠’韦德在大学时期由于受伤动手术摘除了两腿的半月板，这为他职业生涯后期频繁的伤病埋下了最大的伏笔。在韦德接受媒体采访时，他亲口承认自己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动手术摘掉了半月板。
而曾经的大学篮球明星杰.威廉姆斯则因为车祸造成半月板与韧带完全断裂，导致他彻底告别了职业篮坛。
如今这样的噩梦要降临到自己的弟弟头上吗？？让艾迪承受这种膝盖的一部分被生生抽离的痛苦吗？？
让他的梦想在还没开始的那一刻就熄灭掉吗……
主刀医生的眉头蹙了起来：“职业篮球？？！！别再胡思乱想了，他现在那个被毁得不成样子的膝盖还想打职业篮球？？你应该庆幸那孩子的韧带被保住了，不然以后恐怕连走路都会成问题！！”
这句话打散了Amber最后的一丝坚持，往日洒脱的女孩儿身体一软直接坐到了走廊的地板上。无神的眼睛呆滞看着地面，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虽然这很艰难，不过还是请您赶快做出决定，”医生看着女孩儿的样子有些不忍，不过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拖得时间越久，伤患恢复的可能性就越低。”
几个少女看着瘫坐的Amber，一时间焦急茫然却完全不知所措。
“做吧……”低沉得仿佛静止秋水的声音从Amber的口中艰涩传出，她慢慢抬起头来，“给他动手术吧……我同意了。”
***
究竟时间过了多久？？艾迪生没有办法计算在眼前的那抹白色光晕究竟照耀了多长时间，他也感觉不到自己究竟在经历什么。
长时间的混沌就这样流过，渐渐地，他终于听到了耳边的谈话声。
“手术成功了……但是这孩子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心肺功能依旧很微弱……”
“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能否熬过接下来的48个小时了……”
“不过……还是让他的家人做好最坏的准备吧……”
最坏的准备？？是死吗？？我受的伤已经严重到了随时会让我到上帝的身边去报到吗？？
可是我，真的不想死啊。
我还有很多很多想要做的事情要完成啊，我还有一个从孩提时就想要做到的愿望要达成啊，我还有想要再见一面的人，想要在死之前说的话啊。
艾迪生的脑中幻想着自己在人声鼎沸的球场里高高跃起，将手中滚烫的篮球砸进网框中的情景。
他幻想着自己戴着总冠军帽子和家人站在一起合影，他的姐姐和父母都站在身边，笑得璀璨而又自豪。
他似乎又看到了一张俏丽的面孔，那张面孔有着精致的五官和永远清冷的神色，对着自己似嗔似怪地轻哼了一声。
“快点去给我好好练习！！！要在这里躺到什么时候啊？？！！”
是啊，我要躺到什么时候啊……我真的，真的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啊……
***
病床上虚弱的男孩儿体内，陡然间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异变。
从纹理到每一滚肌肉，从血肉再到每一条交织纠缠的血管，再到每一颗组成系统与器官的体细胞。
细胞内的每一缕基因链，都在同一刻发生了没有规律的错乱，分解、破裂、重组……一切发生得异常突然，却又异常自然。
震荡的细胞内，整齐码列的23对染色体，发生了突兀的扭曲……其中一对染色体在疯狂动荡之后，猛地破碎消失了。
剩余的21对常染色体与一对性染色体在这之后重新并拢排列，逐渐形成了22对的形势。
这样的变异在同一时刻发生在了男孩儿身体中的每一处细胞内，所有的细胞都裂解了一对染色体，变为了22对整齐排列的样子。
下一刻，他的心脏突地强有力迸动起来，将源源不断的动脉血喷射至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损坏的部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繁衍再生，骨殖、外骼乃至血肉都在重新生长、交缠，直到将受损的部位重新复原。
昏迷中的男孩儿身体线条随着染色体的变异似乎也出现了潜移默化的改变，只不过难以察觉，且缓慢得近乎静止。
当这一切由湍急转为和缓，最终慢慢停止下来时，男孩儿视野中的黑暗逐渐清晰了起来，眼眶开始感受到了沉重与酸涩。
有感觉……是不是代表，我可以睁开眼睛了……
这样想着，艾迪生就真地睁开了眼睛，简单自如地，睁开了眼睛。
***
天花板投下来的灯光已经不再刺眼明厉，而是轻柔地洒下一片洁白的荧晕。
耳畔回荡着是代表心律平稳跳动的电子轻鸣，一下一下缓慢而节奏规律，给这间不大的监控病房里带来几分安详。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铺与被单，艾迪生就在这一片纯净中恢复了清醒，有些平淡，有些冷清。
感觉呼吸似乎有些古怪的滞闷，蹙起眉宇的男孩儿探出手一把摘下了戴在口鼻上的氧气罩，悠长而贪婪地呼吸着夹杂些消毒水味道的空气。
只是他没有留意自己的手臂，之前细弱的臂膀虽然依旧显得瘦削，但是却有了流畅而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倍显紧绷有力。
艾迪生的左手手背上还扎着吊瓶的针头，视线扫过去时却在病床旁发现了一个趴伏着轻寐的纤长身躯。
浅色的风衣、披散下来透出几缕银丝的黑发……这是个男孩儿分外眼熟的身影，虽然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但依然熟悉的身影。
“……妈妈？？”艾迪生惊讶地轻呼一声，不由自主从床铺上坐起身来，看着这个还沉浸在睡眠中的女人。
他记得父母应该都还在洛杉矶才对，艾迪生的家境即使放在北美也是相当宽裕富庶的，父亲是一名金融律师，而母亲则在南加利福尼亚大学任数学系教授。
正是由于家境的充裕，所以父母对于艾迪生和姐姐Amber的未来从来不加干涉，允许姐弟两人远赴韩国去追寻舞台梦想。在艾迪生对这里失去兴趣，做出回到美国加入职业篮坛的决定时，他们也答应了下来。
本来还远在加州的母亲现在就趴在自己的床头睡着，这让刚刚恢复意识的艾迪生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男孩儿坐起身的动静惊醒了他的母亲，女人茫然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柔和端庄的面孔，只不过脸颊上却多了几道被衣袖挤压出的痕迹。
母子二人就这样呆呆地互相对视着，之后，女人的眼眶泛起了红色，湿润像雾气一样开始在她的瞳眸中弥漫。
艾迪生下意识地抽了抽嘴角，脑子里陡然划过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不大和谐的场景，他有点担心接下来的剧情。
不过……妈妈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在这里躺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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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二人就这样呆呆地互相对视着，之后，女人的眼眶泛起了红色，湿润像雾气一样开始在她的瞳眸中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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