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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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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院的考核只有一场,时间与儒院第一场相同,即下午申时正。

    申时一到,襄荷背着宁霜的书篓走进了考场。

    考场十分宽敞,地上整齐摆放着一条条不及膝的书案,每条书案对应一位学子,而农院的所有报考学子加上襄荷也只有四十人,如今便都聚集在这一室之内。

    时辰一到,便有负责监督的考官进入室内。但考官并不是唯一一个监督的人,在考官之后,各院山长纷纷鱼贯而入。有不明真相的学子在看到襄荷进入考场时便惊地瞠大了眼,待看到各院山长鱼贯而入,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襄荷没有看其他学子的反应,也没有注意各院山长们注视的目光,她自书篓中拿出笔墨纸砚,裁纸,研墨,将一支未拆封的崭新狼毫笔蘸饱了墨水,然后便静待考官发试卷。

    试卷发下来,她迅速扫描了一眼,握着手中的笔,忽然觉得那笔仿佛有千钧重。深呼一口气,她在不管旁人目光,伏下身,开始奋笔疾书。

    当意识到谢兰衣做了什么后,她向众山长提出了另一个要求:如果她通过此次考试,那么可否免除宁霜今后三年不得再入书院的处罚?毕竟从一开始,她便咬定了那书篓是为她所有,只是没有人相信她是真心想要考入书院,都认为她是在为了帮宁霜逃避处罚才编造了谎言,连让她试一下以表明自己并非说笑的机会都没有。

    而如今,她有了考试的机会,那么,如果表现出足以应付考试的实力,不也为她的借口加以佐证了么?虽然由于身体原因,宁霜已经注定要错过这次考试,但起码,她想为他争取明年再试一次的机会。

    连让一个小丫头参加考试的要求都已经答应,襄荷的这个要求便不算多么过分,再说的确如襄荷所说,书院并无证据证明那书篓是宁霜所有,而如果襄荷通过了考试,倒使得她的话可信度上升。因此众山长们虽然还有些疑虑,但在沉香令的冲击下,还是很轻易地便答应了襄荷的要求。

    襄荷伏在书案上,拿出前世高考的劲头来,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答着题。

    申时一过,考核宣告结束。

    考官高声喊道:“时间到,所有学子停笔!”

    襄荷放下笔,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没一丝笑容。

    考官将所有试卷收走,然后当着众山长的面打乱顺序,糊名,密封。学子纷纷离场,襄荷慢吞吞走在最后,待其他学子都已走远时,她才方方到了门口。刚要离开,便听到崔实那惹人厌的声音:

    “呵呵,如今知道天高地厚了吧?你以为书院是那么好进的,即便让你试了又怎样,肚里空空还妄想着一步登天?不过徒增笑耳!待试卷批阅过后,你与那个儒生今后三年都别妄想再踏入书院一步!”

    刚刚见襄荷交卷后绷着脸没一丝笑容的样子,崔实便不由喜上心头。先前见襄荷下笔如飞,他还心中打鼓,以为她真有些本事,可现在想来不过是自己吓自己,一个七八岁的乡下丫头,又怎么可能考得进书院?

    因此,即便其他众院长都在场,崔实也仍旧忍不住出言嘲讽。虽然似乎有失风度,但今日他的面子早就丢地不剩什么了,索性便破罐子破摔,将襄荷狠狠踩在脚底,等试卷批阅结果出来后,再狠狠地打她的脸,倒时只能证明他崔实慧眼如炬,又有谁还会认为他风度不佳呢?

    襄荷淡定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忽地咧嘴一笑:“这位山长,话可别说地太早哟~”

    话说太早,小心打脸。

    说完这话,襄荷再不管众院长是何反应,快步赶上离去的人群,转过拐角,消失在众院长的视线中。

    **

    离了考场,襄荷立刻快步跑到经义坪附近的一个六角小亭。

    亭内有供人休憩的石桌石椅和一张小榻,宁霜与谢氏主仆都在亭内,三人俱都沉默不语。宁霜已经醒转,此时正坐在亭边,呆呆地望着天,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后半晌才转过头,看到背着书篓跑过来的襄荷,眼里才终于恢复了一丝光彩。

    “小荷……”他张开口,声音喑哑。

    因为跑得太快,襄荷脸上浮起了红晕,鼻息也有些粗重,她平顺了下呼吸,竭力做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对宁霜道:“我一定会通过的!”想想觉得有点不妥,便又加了句,“——农院的试卷很容易!”

    宁霜早已从万安口中听到了他晕厥后的事情,此刻听到襄荷这样说,知道如果襄荷通过考试,那么他也不会丧失今后三年的考试资格,依旧苍白的脸上便露出一抹无力地笑来:“嗯,这次真是多谢小荷了。”

    “不,不用谢我,”襄荷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看着一直沉默不言的谢兰衣道:“应该谢谢小神医。”因谢这个姓氏,这话说的有些歧义,襄荷说完觉得不对劲,却也不知怎么改。

    万安便笑道:“不用那么拗口,称呼‘公子’即可。”

    襄荷便改了口:“嗯,应该多谢谢公子。”说完却发现还是有歧义,便不由囧红了一张脸,见状,万安噗嗤一声笑出来。

    襄荷羞恼地瞪了万安一眼,那边宁霜已敛衽朝谢兰衣拜谢:“多谢公子恩义,公子以后若有吩咐,霜必竭力而为。”

    谢兰衣:“不必,不是为你。”

    宁霜一愣,那一拜便僵在半空没拜下去。

    万安轻咳一声:“咳,我家主人说话有些直,公子莫见怪。”

    宁霜继续弯腰,将那一拜拜全了,这才起身,有些尴尬地道:“不论如何,霜因公子得益,公子应受霜一拜。”

    谢兰衣不置可否。

    一旁襄荷听到谢兰衣那话也有些愣:不是为宁霜,难不成是为自己?这疑问正要脱口而出,却猛然看见谢兰衣波澜不惊的面容,险险才把话咽回肚子里。

    虽然仍旧不知何故,但她总觉得,就这么问的话,很可能会得到“不必,也不是为你”的回答,那样的话……可真是太丢脸了。

    事实证明,不问是正确的。

    只因很快,谢兰衣便将头微微倾向她这侧,似乎能看见她纠结的表情似的,轻声道:“沉香令留在我手上也是无用。”

    不仅无用,还是个祸患。万安心里默默补充。

    襄荷有些糊涂地看着他,能调动整个鹤望书院的东西,又怎么会无用?而且她仍旧没搞明白沉香令是个什么东西,方淮山为众山长解释沉香令来历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加上她那时还有些浑浑噩噩,根本没注意听,只隐约听到什么前朝,什么永以为好。

    万安见她糊涂的模样,便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看谢兰衣先前一番作为,便知他根本不欲与书院有过多交集。这小姑娘若是考不入书院,那么自然再难有相见的机会,若是考入,便也算是书院的人,以谢兰衣的性子,想必依旧不会有多少交集。

    既如此,又何必解释太多。

    因此他便也由得襄荷自己瞎猜,并未加以点拨。

    场面一时冷清下来,四个人都没有说话,最终还是宁霜率先提出告辞。

    襄荷登时想起还有一件事来。

    “谢公子,能不能……让我看一下您的药箱?”她有些期期艾艾地说道。

    万安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谢兰衣虽无表示,但身形却未动。

    襄荷又悄悄扭起了衣角,却还是直视着万安道:“我……有一件事想要确认一下。”

    谢兰衣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随即便摸索着轮椅的右侧横杆,如先前为宁霜施针时那般,薄木板“啪”地弹起,露出下面整整齐齐摆放的草药和瓷瓶来。

    宁霜还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不由惊讶地瞪大了眼。

    襄荷却死死地盯着那些盛药的瓷瓶。

    因为原本离得有些远,她甚至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直走到谢兰衣跟前才停下,目光在那些瓷瓶上来回逡巡。

    素胎白釉,瓶身缀以稀疏几片兰叶,猛一看上去几十只瓷瓶一模一样,仔细分辨才看得出有细微差别:似乎是一副完整的幽兰图被划分为几十块儿,然后被烧制在了这些瓷瓶上。

    而这几十只瓷瓶的大小、规格甚至兰叶的用笔方式,都与那日官道惊马后,车中人所给的那一盛药的瓷瓶太过相似。而像这样将一整副图烧出一套的器具,定然不可能是量产,很可能世间仅此一套。而且,那瓷瓶按排摆放,一排十个,原本看上去有四排的样子,此刻第四排却只放了九个瓷瓶,空出的位置放着其他物品。

    见襄荷紧紧地盯着瓷瓶,万安不由问道:“小姑娘,这药瓶有何不妥?”

    襄荷低下了头,声音有些闷:“这……这瓷瓶是不是少了一个?”

    万安点头,“的确——”说着他忽然睁大了眼,上上下下将襄荷打量了一番,讶声道:“你、你不会是——”

    襄荷掩面点头:“——我就是。”

    万安不由呆住,随即却又笑道:“这,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襄荷却郁闷地不行,她还没忘了正是她和兰郎中是因为什么才遭了那场灾呢!

    虽然最终有惊无险,但她永远也忘不了兰郎中昏睡时,她守在床前,不知昼夜,不知饥渴,仿佛又回到前世父母离去时心情。

    虽然将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一遍,车里的人显然并没有什么责任,相反他们还给了至关重要的疗伤药和一颗对普通农户来说堪比横财的珍珠,但是……谁让他们跟那带头的是一伙的!那带头的还称谢兰衣为贵人,即便两边有什么龃龉,但也还是一伙的。

    若是骤然见了车里的人,襄荷虽不会心生责怪,但也别想让她给出好脸色,但此时,几番相交,她自觉也算稍微了解谢氏主仆其人,而且如今人家还刚刚帮了她和宁霜的大忙,虽然谢兰衣嘴上说着不是为了他们,但就如宁霜所说,既然因谢兰衣得益,那么他就当得起他们的感谢。

    可如今,恩人和不算仇人的仇人居然是同一人!

    襄荷自己纠结了半晌,才勉强将之前对于车里人的那一丝膈应给压下,但是想想那害她和兰郎中受伤的罪魁祸首,却还是不禁恨得牙痒痒,于是她问道:“那日……领头的那个人是谁?”

    其实她更想问那个人此刻在哪儿。

    万安是个人精,哪里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叹了一口气道:“那人权势滔天,小姑娘你莫想了,权当倒霉被狗咬了罢。”

    这话说得襄荷一愣:那人不就是个嚣张些的侍卫么?听万安口气,竟有种惹不起躲得起的意思?而且谢兰衣不是出身高贵么?出门都有两个衙役随行,那领头之人还称其“贵人”,万安口中“权势滔天”的人竟一路护送谢兰衣到襄城,谢兰衣究竟是何身份?

    襄荷彻底糊涂了。

    正糊涂着,便觉眼前一暗,额头上的刘海被掀开,旋即覆上一片冰凉。

    她瞪大眼睛,便看到谢兰衣的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摸索着,摸到那已经退了痂,长出粉色新肉的部位。

    那冷玉般寒凉的皮肤轻触她温热的额头,仿佛一只小虫,从她那已长好的伤疤里勾|引出一丝丝似有若无的痒意。

    “嗯,伤口已无事了。”谢兰衣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行为有何不妥,摸了半天,一本正经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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