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丹仙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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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仙高高在上，纵使斜坐着的姿态慵懒随意，也挡不住他满身风华气度，看向萧墨离的眼神中满是戏谑。
外界都传言丹仙是个修为化神期的老头子，之所以不敢见外人，想必是因为他一张老脸已被丹炉阳火给熏得又干又灰又黄。
萧墨离纵使不信传言，也想不到到丹仙本人竟然是这样一幅俊逸不凡的外表，观其修为更是绝对不低于合道期。
摆在修真界明面上的八位合道修士萧墨离是知道的，难道此时又要添上一位吗？虽然丹仙收拢了浑身气势，没有散发出一丝修为气息，但萧墨离仍然觉得比起门中的那位合道后期的大能前辈，丹仙更加深不可测。
那么漫不经心地一眼看过来，就让萧墨离生出一种被他看穿了的感觉。
萧墨离稳住心神道：“我是来请求前辈炼制九阴定灵丹的，不是来与前辈做交易。”
“哦？”丹仙浑不在意萧墨离说了什么，只是用那寒玉髓敲击右掌上，自顾自地道：“本尊倒是听过一则传闻。曾经有一大能弟子，天赋卓绝，可惜外出历练的路上，被掳去做了魔修炉鼎，哪怕之后被门派成功营救，身体也落下了不治之症。最后，其师门不得不以寒玉髓打造器物，再配以九阴定灵丹，雪魄还灵丹制成的浆液，方让那弟子暂时摆脱不治之症的折磨。”
丹仙每说一句，萧墨离的心就随之紧一分，到最后生出一种如芒在刺的难堪和愤怒感，可纵使如此，萧墨离面色依旧未变，只是淡淡重复道：“还请丹仙前辈能够在三日之内炼制一炉九阴定灵丹。”
萧墨离越是如此，丹仙心中的兴趣便越大，眸光一转道：“小辈你不知道本尊炼药全凭心情吗？你让本尊心情不好，本尊就没法炼制丹药了。”
萧墨离眸光一冷，与丹仙同处一室不过短短三十息，但是那种被人强势掌控的感觉很不好，再这样相处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无论丹仙是真的看穿了他的秘密，还是误打误撞，萧墨离都不打算再空耗下去，倾身扶剑行一剑修道礼道：“还请前辈体谅，晚辈的确急需此丹，若是前辈一直心情不好，一直不肯炼丹，晚辈是否可以向多宝阁提出异议？”
对于这种软性拍卖品，为了防止一方赖账，多宝阁的确有专门的部门处理这种事情，而玄天星总部更是有大乘修士坐镇，所以多宝阁敢收集贩卖如此多的珍宝，却没有宵小敢上前打劫。
萧墨离虽然性格冷淡，但并非不通世俗之人，身为金丹小辈竟然敢这样对丹仙说话，的确不知好歹，冒犯仙尊。
但丹仙一则没有对萧墨离起必杀之心，二则萧墨离乃昆虚之主弟子，的确不需要因此害怕于丹仙，与其被人牵着鼻子走，被人冒犯，还不如锐意直言。
萧墨离原本打算说完这句话后与丹仙据理力争，若丹仙存心戏弄，他大不了将拍卖之事告诉师尊，自己一走了之。
可出乎意料的是，丹仙竟然一点没生气，脸上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中聚积着趣味的光，自顾自地陈述道：“那名被改造成炉鼎之体的弟子，虽然暂时用此种方法压制住了，但也只是暂时拖延住了一年，阴阳调和乃万物正道根本，强加压抑最后只会引来爆发，不仅经脉受损，心境道基更是崩溃，种下心魔，修为止步不前，还隐隐有倒退的迹象。到最后，那名弟子不得不改变心态，广收男宠，最后通过双修之道修为突飞猛进。哦，对了，此名弟子名为慕青，正是玄天门核心弟子，你可以找你师尊查阅门派卷宗求证。”
纵使萧墨离心中对丹仙百般不爽，但丹仙的每一句话更是敲击在了萧墨离的心脏脆弱处，引起内心深处的惶恐的同时，却又不得不承认那人说的话是事实。因为萧墨离的心，萧墨离的道，萧墨离的意志的确是动摇了，过去的他一剑破万物，何曾会有惶恐的情绪，何曾会躲避，何曾会去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而去纠结。从体会到身体的变化开始，萧墨离已经越来越不像自己。
现在还仅仅是个开始，越是怕发现，越是排斥就越是会受到桎梏。
瞻前顾后的剑修还是剑修吗？
就在萧墨离心中因为丹仙的话语而激起千层浪时，只听那人又道：“你若是质疑本尊话语真实性，不妨先拖上几个月看看，届时便知真伪。丹药和玉髓本尊明日会送到你洞府中。”
萧墨离微微抬头，因为讶然，连冷冽萧疏的气质都有所收束，古井无波的眼中有杀气在翻腾，但终究是压制下去，不卑不亢道：“晚辈谢过尊者，寒玉髓的十五万上品灵石，小辈会尽自己所能尽快凑齐，在凑齐之前，小辈愿意听前辈差遣三次。”
这种一举一动，一思一想全在对方掌控之中的感觉，让萧墨离觉得压抑，话落之后很快告辞道：“劳烦尊者了，晚辈先行告退。”
直到走出雅间大门，那种被透视光笼罩，被藤蔓束缚的感觉仍然没有消褪，也让萧墨离的气质愈加冰冷。
等出了多宝阁大门，大师兄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正在与三二友人交谈，无不是炼虚化神的大能高手。
越彬眼光极准，萧墨离素色衣衫的衣角才刚刚从大门中逸出，他便已经发现，立刻面带微笑地对几位友人拱了拱手，对萧墨离唤道：“师弟。”
越彬有一位从小养成的小师弟，几乎与越彬熟识的人都知道，但过去萧墨离性情高傲，习惯独来独往，加上修为层次太低，故而并没有人专门去注意他。
此次却是第一次见到，众人不由得顺着越彬目光看去。
只见从多宝阁中走出一位素衣少年，气质冷冽好似一座冰山，连步伐也带着森森杀伐寒气。少年听到越彬高声一唤，也只是淡淡答一声师兄，少更没有向他们这些大能致礼，反而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
——着实不太讨喜！
其中一位炼虚大能更是心下一沉，看向萧墨离的目光便带上那么一丝轻蔑。他过去虽然从不特意去在意萧墨离这样的小辈，但萧墨离的天生玄冰之体，剑仙唯一继承人却是被迫传进了他耳中千百遍，谁都知道昆虚之主有一位极其看中的得意弟子，修炼五年便已筑基。
听那些人的口气，仿佛萧墨离已经不是什么绝顶天才，而已经是一位堂堂炼虚大能，简直鬼扯。
修仙之路，变化莫测，凶险万分，天资，机缘，气运，心智无不重要，这世上陨落的天才还少吗？只有真正能够修到炼虚化神的才是被天道眷顾的天之骄子，他早年不过三灵根的普通资质，却是在一批耀眼的天才中，唯一修到炼虚大圆满，有问鼎合道可能的人。
可见，那些个天才又有什么用。果然，不出他所料，没过多久，萧墨离就沉寂了，到现在一百年过去，竟然还才金丹初期，他的小女都已经是金丹后期了。
这位炼虚大能，一百多年前就想把独生女说给越彬做道侣，偏偏越彬油盐不进，说只想好好照顾小师弟。
到了现在，居然还把他那个废柴师弟当作宝贝！
炼虚大能想到此，竟然以大欺小不顾脸面地释放出威压向萧墨离身上压去，想看萧墨离跪倒在在地上，脊梁弯折的样子，喝道：“区区金丹小辈竟敢不对吾等行礼，”还对越彬点头致意：“越小友，你就是太惯着你这个师弟了，惯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否则何至于心性浮躁，不思进取。身怀玄冰之体的也能修到现在才金丹初期，简直是仙门笑话，丢尽你们昆虚一脉的脸面，就这样都还不懂礼敬大能前辈，我看在越小友你的面子上，只是威压教训一二也就罢了，若是出门也如此冲撞大能，命丢了都……”
炼虚大能话音未完，便听到一声昂扬剑鸣。
他转回头一看，脸上淡淡笑意骤然凝滞——萧墨离在这威压下竟然恍若无事人一般向他们走来，自己发出的威压竟然被剑气斥出一堵墙，看起来不像是威压压人，倒像是笼罩在萧墨离身上的保护罩了。
绝对等级压制之下，纵使化神期也会伏跪在地，这绝不可能。
“林道友那么喜欢教训人，不如多去教训下你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一身世俗纨绔气，胆敢杀人夺宝的女儿，否则什么时候被人报仇，魂魄拿去点灯了都不知道。”越彬素来宁和温雅的脸上出现一丝愤怒的裂痕，眼中火焰更是怒气难掩，视线轻轻划过另外几人，冷哼道：“若几位也是这种想法，那我与几位是做不成道友了。”
说完便紧张地上前握住萧墨离的肩膀，想要查看萧墨离是否有哪点受伤或不舒服，还不忘对身后几人道：“若是我师弟有一丁点事，你们便十倍奉还吧。”
那炼虚大能当即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区区炼虚初期小辈，也敢如此，莫不是以为人人都怕了你玄天门，都怕了你师尊。”
另外几位稍稍犹疑后也随着炼虚大能而去。
等人走完，越彬招出飞行法器道：“师弟走吧，丹仙答应炼丹了吗？”
萧墨离点头，又道：“我并不会与那等无聊之人计较，更不会因他们生气，师兄何苦因我树敌，此举不智。”
萧墨离从不与人多做口舌计较，或心下嫉恨，凡有不平之事，当面就一剑打了过去，现在打不过的，以后也再打过去就是了。
越彬微微一笑：“师弟在我心中的地位比他们高，师弟喜我喜。纵使师弟不在乎，可是我在乎，难道要为了我不在乎的人而伤我在乎的人，从而伤自己的心？哪有这种道理。师弟不必为我担忧，那些虫蛇小辈还不值得我去在乎。”
越彬面上温柔，不出手，不生气时，在谁看来都是谦谦君子，风度不凡，但这样的温文尔雅之下，心中的傲气却一点也不比萧墨离少，说虫蛇小辈并非一味为了宽萧墨离的心，乃是他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法器御风，师兄弟二人很快到了玄天国山门前。
与其他门派喜欢用白玉或下品灵石彰显气魄不同，玄天门的山门只是普普通通一黑石，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出奇之处。可非本门弟子视线一旦落入门中，便犹如被吞噬进了黑洞一般，眼前一片黑暗，待移开眼后就会发现山门巍巍直通天际，凡人不可仰视，耳中犹闻朗朗仙乐之声。
故而有不少非玄天门弟子常聚在玄天门外，一会儿看门，一会儿移开，眼神飘忽不定非是有什么邪恶心思，而是想通过此门锤炼心志，再闻听仙乐道音锤炼道悟。
萧墨离和越彬一入门中，门外见到的单座山峰已经不见了，面对他们的是十万大山藏在茫茫云雾中。
那些云雾极宽极阔，看起来不像是山藏云雾，倒像是群岛立于云海中。
越彬和萧墨离甫一入门，就引起了无数弟子的注意。
那些人并不敢伸出一丝一毫的神识视线打量越彬，便通通落在萧墨离身上。
只是以往落在萧墨离身上的是崇拜是仰慕，这一次却成了幸灾乐祸，暧昧好奇，感叹同情乃至于嫉恨鄙夷。
纵使玄天门是第一大门派，但能够百年内结丹的弟子，也算是出众之辈了，可因为萧墨离之前的历史太过光辉，两相对比之下就在众人心中形成极大落差，纷纷感叹起一代天才的的陨落，甚至不少人唏嘘他成了一名废物，丢尽昆虚一脉的脸。
那些两三百年才勉强结丹，乃至不能结丹的弟子，心中也要对萧墨离踩上三分，觉得如果自己有萧墨离的天资，现在哪还会是炼气筑基，一定已经元婴成祖，开辟山峰了。
此时又有一名弟子闯了进来，身上法衣宝光绚丽，腰带上有玄云星纹，正是过去萧墨离的师弟，同为核心弟子的文灏，萧墨离曾经的三师弟。
见萧墨离二人在，当即上前对越彬行礼道：“弟子见过老祖。”
二人见礼时，便有一浑身裹在雪纱之中的美貌女子从天边飞来，落在文灏脚下，化作一只仙鹤，正是门派配给核心弟子的门内坐骑，五品灵兽云鹤。
文灏踏上云鹤时微微点头对萧墨离致意：“萧师弟外出历练多年未归，门中若有不通之事可前来找我叙旧，身为师兄，自然愿意为师弟指点一二。”话未说完，不等萧墨离回答便已驾鹤飞走。过去，从来都是他向萧墨离请求赐教。
越彬眉头一皱，身上炼虚期的威压散出，要把那些放慢脚步耳听八方神识外放的闲杂人等赶走。
萧墨离淡淡道：“师兄，我先回洞府了，改日再叙。”抽身与越彬分道扬镳。
玄天门中，一旦结成元婴，便可称祖，得门派赐下山头，为师收徒，开创属于自己的势力派系。
元婴小峰，化神中峰，炼虚便是坐拥一处山脉，上峰穿云了。
故而萧墨离要去昆虚，越彬要回自己的山峰。
可越彬哪里肯，此时深深懊悔，当年为何问道之后，便坚定了走自己的路，执意搬出昆虚独自修行，连落脚的洞府都没肯留下。
“师弟，”越彬哀怨地喊了一声：“你怎么能对师兄用过就扔，如此残忍，不管怎样都该请师兄去你的洞府坐一坐吧。”
萧墨离脚步一顿，转过头冷冷地看了越彬一眼：“我要先去见师尊，况且师兄跟着我，我便只能封锁经脉，如此这般，恐会被师尊发现异状。”
越彬声音一哑，脸上出现挣扎之色，半响后才道：“那好吧，师弟明日一定要跟我约，你不来就我，我便来就你。”
“等明日药和玉髓到了，我便闭关。”萧墨离冷冷道，见越彬脸上又出现受伤的神色，口中仿佛已经酝酿了不知道多少婆妈的事情要说，便伸出手，微微垫起脚尖，摸了摸越彬的头，安抚道：“乖。”在越彬佯装恼羞成怒要咬他手指之前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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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玄天门弟子众多，一则为了避免空中交通事故，二则为了彰显高阶修士的地位，规定非元婴期不可在门中飞行，核心弟子除外。
故而萧墨离只能用一双腿往里走，路上的弟子大多贴着神行符健步如飞，势若奔雷。
萧墨离过去肆意飞行，什么法宝法器丹药没有，偏偏就从未有过神行符这等低阶符箓。
他脸上神色一层不变的冰冷，没有因为头顶上各种飞行法宝灵兽呼啸而过伤感，也没有因为前路漫漫哀叹。
偏偏他这幅样子，落在旁人眼中，便是为了面子绷着，苦苦支撑。
很快就有人拿出神行符，高价卖给萧墨离，想要赚上一比，顺便也有了“我今日碰见过去核心弟子第一人，见他连神行符都没有，瞧着实在可怜就好心卖了一张给他”的谈资。
来的人不是一个，而是十多个，这其中更有如萧墨离这般的金丹修士。
萧墨离目光未曾朝这些人身上落去一眼，便发出一声剑鸣锵锵，所有人都被排斥在了他剑意之外。
这时候，众人看萧墨离的眼神不再是嘲笑戏叹，而是恼怒唾恨，觉得萧墨离太不识抬举，偏偏门派规定不准同门私下相斗，蓄意相残。
为首的金丹后期修士，一把将神行符撕碎，想要砸在萧墨离脸上，怎料那符纸才刚刚扑出，就被剑意扇回到了他自己脸上，非常丢人。
金丹后期修士双目一瞪，怒喝道：“萧师弟，你很好。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核心弟子吗？你以为昆虚之主还会护着你吗？昆虚之主的弟子可从未有一百三十多岁的金丹初期，我看你简直是昆虚之耻，别走上三天三夜，走得腿破血流，最后还被逐出师门。”
萧墨离从不喜欢与人废话，如非必要，也不喜欢与人做口舌之争，当即道：“战吗？”
这战之一字，非私下相斗的意思，指的是名为战的祭坛。
踏上此坛，需要双方各交纳一千下品灵石给坐镇的高阶修士，更各出一物作为胜者彩头，彩头价值不可低于一万下品灵石。
上战坛斗法，便没有了诸多规矩，只有一条，不可取对方性命，除此之外打成半身不遂的脑瘫都没问题。
金丹后期修士原本自仗自己修为深厚，才敢前来奚落，此时被萧墨离冷冷地看上一眼，竟然有一种被利剑所指的感觉，让他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瑟缩颤抖之意。
他身边的人却都在起哄道：“师兄，答应他！不把他打变形，他就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师兄金丹后期修为，又身具上品功法，更是凝结道种结丹，核心弟子备选，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金丹后期修士很快稳住心中的那一股骇意，被四周吹捧得有些飘飘然，暗自道萧墨离一定是使了什么邪法故意让自己害怕丢脸。
金丹修士一想到自己身后的靠山必定会对自己大家援手，自信心顿时膨胀起来，傲然接道：“战。”有那位靠山老祖相助，说不定能够以灌顶之法，让自己修为提升到半步元婴境界，还会被赐下威力无边的法宝，届时捏死萧墨离便当真如旁人所说那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轻松。
战坛不可取性命，但没有规定不可毁丹田，取灵根！
金丹修士一双眼睛再看萧墨离时，如同淬毒的刀一般，更在脑海中细思考要取萧墨离身上的何种法宝丹药为彩头，那些可都是昆虚之主赐下啊。
萧墨离见他答应，不再多看这群人一眼，收拢身上散发出的剑意，在自己脚下凝聚出一把透明巨剑。
剑意托起萧墨离微微离地一寸，如离弦之箭载着萧墨离射入深山之中。
观其速度竟然比高空中不少法宝还要快上一倍！倒是惊到不少人。
丹仙高高在上，纵使斜坐着的姿态慵懒随意，也挡不住他满身风华气度，看向萧墨离的眼神中满是戏谑。
外界都传言丹仙是个修为化神期的老头子，之所以不敢见外人，想必是因为他一张老脸已被丹炉阳火给熏得又干又灰又黄。
萧墨离纵使不信传言，也想不到到丹仙本人竟然是这样一幅俊逸不凡的外表，观其修为更是绝对不低于合道期。
摆在修真界明面上的八位合道修士萧墨离是知道的，难道此时又要添上一位吗？虽然丹仙收拢了浑身气势，没有散发出一丝修为气息，但萧墨离仍然觉得比起门中的那位合道后期的大能前辈，丹仙更加深不可测。
那么漫不经心地一眼看过来，就让萧墨离生出一种被他看穿了的感觉。
萧墨离稳住心神道：“我是来请求前辈炼制九阴定灵丹的，不是来与前辈做交易。”
“哦？”丹仙浑不在意萧墨离说了什么，只是用那寒玉髓敲击右掌上，自顾自地道：“本尊倒是听过一则传闻。曾经有一大能弟子，天赋卓绝，可惜外出历练的路上，被掳去做了魔修炉鼎，哪怕之后被门派成功营救，身体也落下了不治之症。最后，其师门不得不以寒玉髓打造器物，再配以九阴定灵丹，雪魄还灵丹制成的浆液，方让那弟子暂时摆脱不治之症的折磨。”
丹仙每说一句，萧墨离的心就随之紧一分，到最后生出一种如芒在刺的难堪和愤怒感，可纵使如此，萧墨离面色依旧未变，只是淡淡重复道：“还请丹仙前辈能够在三日之内炼制一炉九阴定灵丹。”
萧墨离越是如此，丹仙心中的兴趣便越大，眸光一转道：“小辈你不知道本尊炼药全凭心情吗？你让本尊心情不好，本尊就没法炼制丹药了。”
萧墨离眸光一冷，与丹仙同处一室不过短短三十息，但是那种被人强势掌控的感觉很不好，再这样相处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无论丹仙是真的看穿了他的秘密，还是误打误撞，萧墨离都不打算再空耗下去，倾身扶剑行一剑修道礼道：“还请前辈体谅，晚辈的确急需此丹，若是前辈一直心情不好，一直不肯炼丹，晚辈是否可以向多宝阁提出异议？”
对于这种软性拍卖品，为了防止一方赖账，多宝阁的确有专门的部门处理这种事情，而玄天星总部更是有大乘修士坐镇，所以多宝阁敢收集贩卖如此多的珍宝，却没有宵小敢上前打劫。
萧墨离虽然性格冷淡，但并非不通世俗之人，身为金丹小辈竟然敢这样对丹仙说话，的确不知好歹，冒犯仙尊。
但丹仙一则没有对萧墨离起必杀之心，二则萧墨离乃昆虚之主弟子，的确不需要因此害怕于丹仙，与其被人牵着鼻子走，被人冒犯，还不如锐意直言。
萧墨离原本打算说完这句话后与丹仙据理力争，若丹仙存心戏弄，他大不了将拍卖之事告诉师尊，自己一走了之。
可出乎意料的是，丹仙竟然一点没生气，脸上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中聚积着趣味的光，自顾自地陈述道：“那名被改造成炉鼎之体的弟子，虽然暂时用此种方法压制住了，但也只是暂时拖延住了一年，阴阳调和乃万物正道根本，强加压抑最后只会引来爆发，不仅经脉受损，心境道基更是崩溃，种下心魔，修为止步不前，还隐隐有倒退的迹象。到最后，那名弟子不得不改变心态，广收男宠，最后通过双修之道修为突飞猛进。哦，对了，此名弟子名为慕青，正是玄天门核心弟子，你可以找你师尊查阅门派卷宗求证。”
纵使萧墨离心中对丹仙百般不爽，但丹仙的每一句话更是敲击在了萧墨离的心脏脆弱处，引起内心深处的惶恐的同时，却又不得不承认那人说的话是事实。因为萧墨离的心，萧墨离的道，萧墨离的意志的确是动摇了，过去的他一剑破万物，何曾会有惶恐的情绪，何曾会躲避，何曾会去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而去纠结。从体会到身体的变化开始，萧墨离已经越来越不像自己。
现在还仅仅是个开始，越是怕发现，越是排斥就越是会受到桎梏。
瞻前顾后的剑修还是剑修吗？
就在萧墨离心中因为丹仙的话语而激起千层浪时，只听那人又道：“你若是质疑本尊话语真实性，不妨先拖上几个月看看，届时便知真伪。丹药和玉髓本尊明日会送到你洞府中。”
萧墨离微微抬头，因为讶然，连冷冽萧疏的气质都有所收束，古井无波的眼中有杀气在翻腾，但终究是压制下去，不卑不亢道：“晚辈谢过尊者，寒玉髓的十五万上品灵石，小辈会尽自己所能尽快凑齐，在凑齐之前，小辈愿意听前辈差遣三次。”
这种一举一动，一思一想全在对方掌控之中的感觉，让萧墨离觉得压抑，话落之后很快告辞道：“劳烦尊者了，晚辈先行告退。”
直到走出雅间大门，那种被透视光笼罩，被藤蔓束缚的感觉仍然没有消褪，也让萧墨离的气质愈加冰冷。
等出了多宝阁大门，大师兄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正在与三二友人交谈，无不是炼虚化神的大能高手。
越彬眼光极准，萧墨离素色衣衫的衣角才刚刚从大门中逸出，他便已经发现，立刻面带微笑地对几位友人拱了拱手，对萧墨离唤道：“师弟。”
越彬有一位从小养成的小师弟，几乎与越彬熟识的人都知道，但过去萧墨离性情高傲，习惯独来独往，加上修为层次太低，故而并没有人专门去注意他。
此次却是第一次见到，众人不由得顺着越彬目光看去。
只见从多宝阁中走出一位素衣少年，气质冷冽好似一座冰山，连步伐也带着森森杀伐寒气。少年听到越彬高声一唤，也只是淡淡答一声师兄，少更没有向他们这些大能致礼，反而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
——着实不太讨喜！
其中一位炼虚大能更是心下一沉，看向萧墨离的目光便带上那么一丝轻蔑。他过去虽然从不特意去在意萧墨离这样的小辈，但萧墨离的天生玄冰之体，剑仙唯一继承人却是被迫传进了他耳中千百遍，谁都知道昆虚之主有一位极其看中的得意弟子，修炼五年便已筑基。
听那些人的口气，仿佛萧墨离已经不是什么绝顶天才，而已经是一位堂堂炼虚大能，简直鬼扯。
修仙之路，变化莫测，凶险万分，天资，机缘，气运，心智无不重要，这世上陨落的天才还少吗？只有真正能够修到炼虚化神的才是被天道眷顾的天之骄子，他早年不过三灵根的普通资质，却是在一批耀眼的天才中，唯一修到炼虚大圆满，有问鼎合道可能的人。
可见，那些个天才又有什么用。果然，不出他所料，没过多久，萧墨离就沉寂了，到现在一百年过去，竟然还才金丹初期，他的小女都已经是金丹后期了。
这位炼虚大能，一百多年前就想把独生女说给越彬做道侣，偏偏越彬油盐不进，说只想好好照顾小师弟。
到了现在，居然还把他那个废柴师弟当作宝贝！
炼虚大能想到此，竟然以大欺小不顾脸面地释放出威压向萧墨离身上压去，想看萧墨离跪倒在在地上，脊梁弯折的样子，喝道：“区区金丹小辈竟敢不对吾等行礼，”还对越彬点头致意：“越小友，你就是太惯着你这个师弟了，惯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否则何至于心性浮躁，不思进取。身怀玄冰之体的也能修到现在才金丹初期，简直是仙门笑话，丢尽你们昆虚一脉的脸面，就这样都还不懂礼敬大能前辈，我看在越小友你的面子上，只是威压教训一二也就罢了，若是出门也如此冲撞大能，命丢了都……”
炼虚大能话音未完，便听到一声昂扬剑鸣。
他转回头一看，脸上淡淡笑意骤然凝滞——萧墨离在这威压下竟然恍若无事人一般向他们走来，自己发出的威压竟然被剑气斥出一堵墙，看起来不像是威压压人，倒像是笼罩在萧墨离身上的保护罩了。
绝对等级压制之下，纵使化神期也会伏跪在地，这绝不可能。
“林道友那么喜欢教训人，不如多去教训下你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一身世俗纨绔气，胆敢杀人夺宝的女儿，否则什么时候被人报仇，魂魄拿去点灯了都不知道。”越彬素来宁和温雅的脸上出现一丝愤怒的裂痕，眼中火焰更是怒气难掩，视线轻轻划过另外几人，冷哼道：“若几位也是这种想法，那我与几位是做不成道友了。”
说完便紧张地上前握住萧墨离的肩膀，想要查看萧墨离是否有哪点受伤或不舒服，还不忘对身后几人道：“若是我师弟有一丁点事，你们便十倍奉还吧。”
那炼虚大能当即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区区炼虚初期小辈，也敢如此，莫不是以为人人都怕了你玄天门，都怕了你师尊。”
另外几位稍稍犹疑后也随着炼虚大能而去。
等人走完，越彬招出飞行法器道：“师弟走吧，丹仙答应炼丹了吗？”
萧墨离点头，又道：“我并不会与那等无聊之人计较，更不会因他们生气，师兄何苦因我树敌，此举不智。”
萧墨离从不与人多做口舌计较，或心下嫉恨，凡有不平之事，当面就一剑打了过去，现在打不过的，以后也再打过去就是了。
越彬微微一笑：“师弟在我心中的地位比他们高，师弟喜我喜。纵使师弟不在乎，可是我在乎，难道要为了我不在乎的人而伤我在乎的人，从而伤自己的心？哪有这种道理。师弟不必为我担忧，那些虫蛇小辈还不值得我去在乎。”
越彬面上温柔，不出手，不生气时，在谁看来都是谦谦君子，风度不凡，但这样的温文尔雅之下，心中的傲气却一点也不比萧墨离少，说虫蛇小辈并非一味为了宽萧墨离的心，乃是他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法器御风，师兄弟二人很快到了玄天国山门前。
与其他门派喜欢用白玉或下品灵石彰显气魄不同，玄天门的山门只是普普通通一黑石，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出奇之处。可非本门弟子视线一旦落入门中，便犹如被吞噬进了黑洞一般，眼前一片黑暗，待移开眼后就会发现山门巍巍直通天际，凡人不可仰视，耳中犹闻朗朗仙乐之声。
故而有不少非玄天门弟子常聚在玄天门外，一会儿看门，一会儿移开，眼神飘忽不定非是有什么邪恶心思，而是想通过此门锤炼心志，再闻听仙乐道音锤炼道悟。
萧墨离和越彬一入门中，门外见到的单座山峰已经不见了，面对他们的是十万大山藏在茫茫云雾中。
那些云雾极宽极阔，看起来不像是山藏云雾，倒像是群岛立于云海中。
越彬和萧墨离甫一入门，就引起了无数弟子的注意。
那些人并不敢伸出一丝一毫的神识视线打量越彬，便通通落在萧墨离身上。
只是以往落在萧墨离身上的是崇拜是仰慕，这一次却成了幸灾乐祸，暧昧好奇，感叹同情乃至于嫉恨鄙夷。
纵使玄天门是第一大门派，但能够百年内结丹的弟子，也算是出众之辈了，可因为萧墨离之前的历史太过光辉，两相对比之下就在众人心中形成极大落差，纷纷感叹起一代天才的的陨落，甚至不少人唏嘘他成了一名废物，丢尽昆虚一脉的脸。
那些两三百年才勉强结丹，乃至不能结丹的弟子，心中也要对萧墨离踩上三分，觉得如果自己有萧墨离的天资，现在哪还会是炼气筑基，一定已经元婴成祖，开辟山峰了。
此时又有一名弟子闯了进来，身上法衣宝光绚丽，腰带上有玄云星纹，正是过去萧墨离的师弟，同为核心弟子的文灏，萧墨离曾经的三师弟。
见萧墨离二人在，当即上前对越彬行礼道：“弟子见过老祖。”
二人见礼时，便有一浑身裹在雪纱之中的美貌女子从天边飞来，落在文灏脚下，化作一只仙鹤，正是门派配给核心弟子的门内坐骑，五品灵兽云鹤。
文灏踏上云鹤时微微点头对萧墨离致意：“萧师弟外出历练多年未归，门中若有不通之事可前来找我叙旧，身为师兄，自然愿意为师弟指点一二。”话未说完，不等萧墨离回答便已驾鹤飞走。过去，从来都是他向萧墨离请求赐教。
越彬眉头一皱，身上炼虚期的威压散出，要把那些放慢脚步耳听八方神识外放的闲杂人等赶走。
萧墨离淡淡道：“师兄，我先回洞府了，改日再叙。”抽身与越彬分道扬镳。
玄天门中，一旦结成元婴，便可称祖，得门派赐下山头，为师收徒，开创属于自己的势力派系。
元婴小峰，化神中峰，炼虚便是坐拥一处山脉，上峰穿云了。
故而萧墨离要去昆虚，越彬要回自己的山峰。
可越彬哪里肯，此时深深懊悔，当年为何问道之后，便坚定了走自己的路，执意搬出昆虚独自修行，连落脚的洞府都没肯留下。
“师弟，”越彬哀怨地喊了一声：“你怎么能对师兄用过就扔，如此残忍，不管怎样都该请师兄去你的洞府坐一坐吧。”
萧墨离脚步一顿，转过头冷冷地看了越彬一眼：“我要先去见师尊，况且师兄跟着我，我便只能封锁经脉，如此这般，恐会被师尊发现异状。”
越彬声音一哑，脸上出现挣扎之色，半响后才道：“那好吧，师弟明日一定要跟我约，你不来就我，我便来就你。”
“等明日药和玉髓到了，我便闭关。”萧墨离冷冷道，见越彬脸上又出现受伤的神色，口中仿佛已经酝酿了不知道多少婆妈的事情要说，便伸出手，微微垫起脚尖，摸了摸越彬的头，安抚道：“乖。”在越彬佯装恼羞成怒要咬他手指之前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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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玄天门弟子众多，一则为了避免空中交通事故，二则为了彰显高阶修士的地位，规定非元婴期不可在门中飞行，核心弟子除外。
故而萧墨离只能用一双腿往里走，路上的弟子大多贴着神行符健步如飞，势若奔雷。
萧墨离过去肆意飞行，什么法宝法器丹药没有，偏偏就从未有过神行符这等低阶符箓。
他脸上神色一层不变的冰冷，没有因为头顶上各种飞行法宝灵兽呼啸而过伤感，也没有因为前路漫漫哀叹。
偏偏他这幅样子，落在旁人眼中，便是为了面子绷着，苦苦支撑。
很快就有人拿出神行符，高价卖给萧墨离，想要赚上一比，顺便也有了“我今日碰见过去核心弟子第一人，见他连神行符都没有，瞧着实在可怜就好心卖了一张给他”的谈资。
来的人不是一个，而是十多个，这其中更有如萧墨离这般的金丹修士。
萧墨离目光未曾朝这些人身上落去一眼，便发出一声剑鸣锵锵，所有人都被排斥在了他剑意之外。
这时候，众人看萧墨离的眼神不再是嘲笑戏叹，而是恼怒唾恨，觉得萧墨离太不识抬举，偏偏门派规定不准同门私下相斗，蓄意相残。
为首的金丹后期修士，一把将神行符撕碎，想要砸在萧墨离脸上，怎料那符纸才刚刚扑出，就被剑意扇回到了他自己脸上，非常丢人。
金丹后期修士双目一瞪，怒喝道：“萧师弟，你很好。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核心弟子吗？你以为昆虚之主还会护着你吗？昆虚之主的弟子可从未有一百三十多岁的金丹初期，我看你简直是昆虚之耻，别走上三天三夜，走得腿破血流，最后还被逐出师门。”
萧墨离从不喜欢与人废话，如非必要，也不喜欢与人做口舌之争，当即道：“战吗？”
这战之一字，非私下相斗的意思，指的是名为战的祭坛。
踏上此坛，需要双方各交纳一千下品灵石给坐镇的高阶修士，更各出一物作为胜者彩头，彩头价值不可低于一万下品灵石。
上战坛斗法，便没有了诸多规矩，只有一条，不可取对方性命，除此之外打成半身不遂的脑瘫都没问题。
金丹后期修士原本自仗自己修为深厚，才敢前来奚落，此时被萧墨离冷冷地看上一眼，竟然有一种被利剑所指的感觉，让他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瑟缩颤抖之意。
他身边的人却都在起哄道：“师兄，答应他！不把他打变形，他就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师兄金丹后期修为，又身具上品功法，更是凝结道种结丹，核心弟子备选，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金丹后期修士很快稳住心中的那一股骇意，被四周吹捧得有些飘飘然，暗自道萧墨离一定是使了什么邪法故意让自己害怕丢脸。
金丹修士一想到自己身后的靠山必定会对自己大家援手，自信心顿时膨胀起来，傲然接道：“战。”有那位靠山老祖相助，说不定能够以灌顶之法，让自己修为提升到半步元婴境界，还会被赐下威力无边的法宝，届时捏死萧墨离便当真如旁人所说那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轻松。
战坛不可取性命，但没有规定不可毁丹田，取灵根！
金丹修士一双眼睛再看萧墨离时，如同淬毒的刀一般，更在脑海中细思考要取萧墨离身上的何种法宝丹药为彩头，那些可都是昆虚之主赐下啊。
萧墨离见他答应，不再多看这群人一眼，收拢身上散发出的剑意，在自己脚下凝聚出一把透明巨剑。
剑意托起萧墨离微微离地一寸，如离弦之箭载着萧墨离射入深山之中。
观其速度竟然比高空中不少法宝还要快上一倍！倒是惊到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