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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瑶州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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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敬的旅客,前方到站——瑶州,请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下车......”

    七个小时的旅途终于结束,季初起身看了眼窗外,站台上旅客熙熙攘攘。瑶州站建立在城中心,这里是著名的海边小城,不仅商业繁荣,更是旅游胜地,因此来往的人们络绎不绝。

    她是第一回来这里,但林冉因为工作的关系已经对此地非常熟悉:“先去酒店放行李,艺术馆已经闭馆了,我和他们的策展人打了招呼,明天一早过去。”

    “好。”季初拉起拉杆跟着他往的士停靠站走去。前往酒店的路上,她看着前段时间杨宇承给她发来的消息,暗暗期待明日的会面。

    “杨馆长:季小姐,这个是我托人打听来的谢氏晚宴名单。如果《女神》系列在晚宴上出现过,或许一些宾客还有印象。”

    她目光落在首页上的那个名字:瑶州艺术馆馆长,安弘生。

    到酒店办完入住手续,二人回到各自房内休息。季初正趁着空闲写作,手边手机忽然震动两下。

    “小冉:晚上想吃什么?”

    看看时间已经快要十点,这个点出门只剩下......

    “小冉:去海边吃夜宵怎么样?”

    她其实对美食没什么兴趣,但瑶州作为海滨城市,海鲜是出了名的。趁着出差的机会到异地一饱口福,也不失为一种好的放松方式。

    “季初:好。”

    信息发出去的一秒,房门随即被敲响。她打开门,白天一身工作西装的林冉又变回了穿白色T恤的大男孩,捧着手机对她笑:“海边有家不错的大排档,我们去那里吃吧?”

    即使已经夜深,海边依然灯火通明,沙滩远处支着几处大棚,厚厚的塑料帘幕隔出一番天地,本地人和游客混杂这坐在其中,围着烟气蒸腾的灶台闲聊。手边三五支玻璃酒瓶、几小碟油渍锃亮的碗碟,还有空无残食的木串,一切都在昭告瑶州夜晚的烟火气。

    林冉从几家铺子买来各类小食,满满堆叠在季初面前。他借来小刀把硕大的整只鱿鱼串切成入口的小块,又调了沾鱼生的酱料给她。

    她挑起一片鱼生,沾了酱料放进口中,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眼前是林冉依然忙碌:“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照顾人?”

    “你口中的‘以前’是十年前了好么?”林冉眼帘一垂,“人都是会变的。”

    “抱歉。”她确实不该说这些,毕竟在锦汐和笛南眼里,林冉的变化是循序渐进的。

    “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走了,”他终于给自己搛了一口,“十年里难道就没有一瞬间好奇过我在干嘛吗?”

    “没有,”她仔细想想,抬头见林冉眼里就要喷出火来,赶紧摆手解释,“跟锦汐聊天的时候,她都会把你的事一箩筐告诉我们,什么升学啦、实习啦、毕业啦、找工作啦,还有收了多少个学妹的情书,我和笛南都知道的!”

    他筷子一抖,送到嘴边的鱼肉“啪嗒”掉在桌上。

    “所以啊,虽然这些年没怎么联络,但你的人生大事我是一件不落呢。而且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见她盘里空了,林冉闷闷不乐给她添菜。

    她抱歉一笑:“没想到去了这么多年才回来。”

    他垂下头,一言不发地吃着,耳边人声减弱,只剩下海浪拍打沙滩。季初看着低头不语的林冉,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秋天——

    “什么?!你要出国留学?”锦汐啃下最后一口老冰棍,把木棒一丢,“为什么啊?不是说好了一起报帝艺的吗?都高三了,现在准备还来得及吗?”

    “你妈让你去的?”笛南擦拭镜头的手一顿。

    “嗯。”季初点点头,“外公走后,国内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所以才叫我出国和她一起。”

    “学校定了吗?”锦汐问。

    “定啦,大概要申请这些大学。专业选的东亚文学系,比较冷门,申请成功的概率会大一些。”

    笛南拿过本子:“都是东部的学校啊。你妈不是住在M国西部吗?”

    季初只是笑着,不再接话。

    “什么时候走?”角落里,一直沉默的林冉忽然开口。季初看向他,稚嫩的一张脸紧抿着唇,眼里带着一丝微妙的情绪。

    “如果顺利的话,大概四五月份出结果,八月底出国。”她回答。

    对于她出国留学这件事,锦汐和笛南后知后觉。大概是因为离开的时间还有近一年之久,十几岁的少女们还善于活在当下,并不为未来的事情焦虑,但林冉不同。

    从她告诉他们自己会出国的那天起,她见到林冉的时间就骤然变多了。从早晨出门、中午吃饭,到晚自习放课,季初都能看到林冉在班级后门处等待的身影。在锦汐和笛南面前,她尚能嬉笑度过,可是面对林冉,一切变得没那么简单。

    “留在国内不行吗?只要和锦汐她们一起考上帝艺,你就不是一个人了。”那天下午,他们并排坐在秋千上,深秋的风已经变凉。

    “不行的,小冉。”她看向远处玩索桥的笛南和锦汐,脚尖点地轻轻晃着,“很多事情不由我做主。”

    “会经常回来吗?”他问。

    “放假了一定回来。”

    “说好了,不回来的话,我就去M国找你。”

    从秋天到夏天,离开的日子转眼就要到来。定好机票的那天,她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尽管季初不提,但好友心里都隐隐察觉离别将近,只能提心吊胆着祈祷日子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林冉本以为自己会在某天一个稀松平常的时刻,听见她若无其事对他们说“朋友们,我要走了”,也曾幻想过自己知道她要走的时候会是怎样不舍的心境。但他没想到,季初没有给他不舍的机会,甚至没有给他一句道别,只留下一册素描本放在他家门前。

    那本子孤零零的,像他一样。

    而季初也没想到,自己竟没有兑现那个诺言,一次又一次独自留在异国度过漫长的假期。

    直到那天,锦汐在电话那头一脸诧异:“喂你们知道吗,我妈说小冉想出国留学!”

    当然,她亦没有在异国与他重逢。后来林家出事,林冉放弃了排名最高的东部艺术院校,选择了有全额奖学金的西部大学,再一次与她相隔千里。

    “回去吧,很晚了。”现在,当年那个只会出现在班级后门的少年正坐在她面前打包吃剩的宵夜。昏黄的灯泡发出融融的光,映在他褪去稚嫩的脸上。即使此刻他看向她的眼神依然清澈,她也不能否认,她的小冉长大了。

    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她想。缺席了他的十年这个事实,是令人遗憾的。

    “走吧。”他说。她起身跟上。他们并排走着,距离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靠近一些。

    翌日,二人早早起床,在酒店用过早餐就前往瑶州艺术馆。瑶州艺术馆坐落在海边一处繁华地带,灰瓦白墙的园林式设计和周围的现代化建筑相映成趣。

    “季馆长您好,我是陈伟明,瑶州艺术馆的策展人。”陈伟明礼貌微笑,“请随我来,需要租借的投影设备在影音区。”

    林冉随陈伟明一起调试了设备,也视频连线了笛南,确保一切妥当后双方才签署了租借协议。

    “设备过几日我们会拍专业的运输公司送去贵馆。”陈伟明整理了文件,将其中一份收好,另一份摆在季初面前,目光扫过手机上弹出的消息。

    “谢谢你,陈先生。”季初笑道。

    “应该的。季小姐,馆长已经到馆了,请您到馆长室相谈。”他恭敬道。

    林冉看看季初,他并不知道她有和馆长会面的计划,却听她对他道:“你在这等我一下。”随即跟着陈伟明离开。

    馆长室内,安弘生正在泡茶,瑶州普洱的香气淡淡,叫人心神安定。眼前老者精神抖擞、身体硬朗,丝毫看不出已经年逾古稀。

    “季馆长,请坐。”他斟了杯茶放在她面前,叫她有些不好意思,“杨宇承和我打过招呼,你是季深的孙女?这么说来,季芝眠是你的母亲?我曾参加过她的婚礼,没想到现在连女儿都这么大了。”

    安弘生也是季深生前好友之一,但因为年少有为,早早投身于艺术研究、忙于工作,因此两人加入工作后来往甚少。

    季初开门见山:“安馆长,我此番前来打扰,是想问问您关于外公画作的下落。”她打开手机相册,翻出《女神-背影》,“请问您七年前参加谢氏晚宴的时候,是否有见过类似的画作?”

    一听“谢氏晚宴”,安弘生摇头:“抱歉,季馆长。当年本馆临时有事,我本人没能去帝都,是找人代为出席的,至于找了谁......”他思索一阵,皱眉道,“年纪大了,实在是想不起来。”

    “这样啊......”季初失望道。

    “不过,我的确听说晚宴上有三幅联画,画的是同一位优雅女性的肖像。”他抚着下巴,“作者是一位无名画家,但工笔了得,实属上乘。不出意外的话,那些画大概当晚就被买走了。”

    “......谢谢你安馆长,我再去其他地方查查。”

    安弘生慈祥一笑,“不过季馆长确定这是出自季深?我记得他只画风景,在我们那个崇尚意象、思想之上的年代,表达纯粹艺术审美之作还是少数。”

    “这是外公为数不多的人物肖像,画作的模特是我外婆。”

    “原来如此。”安弘生眼神忽然暗淡,“祝临冬当时在我们院里也是有名的才女,可惜是水彩专业。那个年代,水彩作品不易保存,市场也更偏爱油画、雕塑一类。若是赶上现在这样的好时候,也一定是一位水彩名家了。”

    他又对季初叮嘱道:“季馆长,寻画一事应低调小心较为稳妥。世人皆知季深专于风景,若肖像遗作问世,那便是价值连城。届时即便找到了画作的下落,怕也难再回购。”

    “我明白,多谢安馆长提醒。”她点点头,“如果你想起什么,还请您联系我。”

    “那是自然。”他笑答。

    二人又闲话一阵,季初见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告辞。门外,林冉已经把艺术馆逛了个遍,坐在门厅处等她。见她神情复杂从馆长室出来,于是上前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聊了聊美术馆的事。”她回答,“到时候冬之开馆了,记得给安馆长发邀请函。”

    “嗯。”林冉看了看时间,“回酒店收拾东西吧,时间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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