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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仙人骨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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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儿…”沁心轻轻念着这两个字，“我…叫沁心。”
“沁心？”那人道，“听起来和大公主的名字有些像。”
“这个啊，”沁心轻轻笑了一声，结果却咳嗽起来，她接连咳了好几下，才缓过声道，“她是我的姐姐，名字自然该像的。”
“宝钗国内还有第二个公主？”那人听了，不由惊讶道，说完却是啊了一声，“对不住…”
“有什么对不住的呢？”沁心不在意道，“我早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习惯了什么？习惯了被人遗忘，被人忽略了？
自称谎儿的人闻言却笑了，“我以为这世间被人忘掉的只得一个我呢，没想到这宝钗国尊贵的公主亦能被遗忘啊。”
“是呢，”沁心轻笑，“尊贵的公主。”
那个夜晚，两个被人遗忘的人相遇在一起，明明都是不善言辞的人，磕磕绊绊，却也聊到了凌晨。
沁心体力不支，聊到最后已是昏睡过去，等再醒来，却只见乳母在吃着桌上的糕点，见她醒来了，嘴里念了几句，将药给她灌了下去。
蜜饯自然是早被乳母吃了的，沁心喝完了药便闭上眼睛，等待苦味渐渐平息下来。
门扉开合的声音响起，那是乳母出去找人消遣时间了，沁心正打算小睡一会儿，却听到谎儿的声音。
“那老太婆吃了你的糕点和蜜饯，为何不撵她走呢？”
“她照料着我，虽然不尽心，但总能让我活着。”沁心淡淡道，“若是没了她，换了别人，或许连药都懒得端给我了呢。”
一个被遗忘的病秧子公主，便是死在宫里，又有几个人在意呢？
“倒是你，怎么还没走呢？”沁心说着，睁开了眼，却什么都没看到。
说到这里时，她看向听得入神的阿幺等人，强笑道，“这样说来，其实我与谎儿之间，竟是只有相遇，没有相见呢。”
阿幺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女子所有的苦楚与心酸都已经尝过，他若再给出怜悯，实则只会显得多余和可笑。
“那日之后，谎儿便常常来找我说话，有时候，也带给我一些好玩的东西。”沁心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想来这回忆，定然是很甜很甜的。
那夜的相遇，让久被人遗忘的公主生命中，除了漫天的药味，终于尝到了另外一种滋味。
有一个人陪她说话，令她欢颜，不会嫌弃她满身药味，不会觉得她长得像妖怪。她的心情越发轻松，一直半死不活的身体，居然有了几分起色。
“谎儿知道我不能受风，却又想看百花齐放，有天夜里，带了一件火裘来找我。”沁心笑道，“那可真是‘火’裘，我只看见一团火焰凭空窜了出来，被拉扯成了披风模样，然后便披在了我的身上。”
蟾蜍阁主喃喃道，“原来几年前的‘罡火’失窃案竟是如此内幕。”他声音小得很，除了他自己，恐怕没人听清了。
“那真是暖和。”沁心道，“我被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了眼睛，被谎儿抱着到了花园。”
她是为了看花而去的，但已经记不得看了什么花，那花儿美不美，沁心只觉得自己从未那么温暖过，暖得她不觉流下眼泪来。
十一岁到十四岁，整整三年，他们两两相依。
再一个三年，她十七岁，二人之间，却再无当日亲密。
“鉴天国师来了后，治好了我的弱症。父皇似乎觉得以前对我亏欠多了，便赏赐了我许多宝贝，或许是因此，我成了众人口中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沁心面无表情道，“自此之后，谎儿与我，却愈行愈远。”
谎儿听到这里，不由叹息一声。
爱与不爱，本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答案。
他们两人，偏偏一个要躲闪，一个要试探，兜兜转转，不干不脆，才落得如今进退不得的下场。
“你知道么？”谎儿道，“我只是希望你找到一个能令你幸福的丈夫…而不是，而不是我这样一个连脸都没法让你看到的人。”
花非人这才发现那谎儿早就不在他身后了，他稍不留心，掌中纸蟾蜍倏而从指间缝隙钻了出去，欢快游到了化成原形的蟾蜍阁主旁边。
旁边的阿幺见了一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四周，耳后突然被捏了一下，转头看去，便看见花非人已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正冲着自己笑。
倒是人面鱼被这乍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但见鉴天眉目不动，一眼都未看来，便猜到国师应当是早就知道了此处动静的。
“你来了？”这边沁心微惊之后，很快平静了下来。
“你不躲我了是吗？”她低头细语道，“然而这次却是我不想要你了。”
她摊开手，里面是一朵晶莹剔透的兰花，沁心笑了笑道，“你我之间，当如此花。”
谎儿眼角一跳，脱口而出，“不！”
沁心恍若未闻，手指轻捻，将花瓣一片片撕落下来。
花瓣失了佛力加持，落水即萎，很快便消失在流水之中。
沁心又摘下身上谎儿送来的簪子与项链，待触到耳尖那海蓝色耳坠时，手微微一顿，终究还是决然取了下来。
“君之所赠，尽数还之，日后，再无瓜葛——你不要来找我，你也找不到我。”沁心狠心道，一把将首饰撒了出去。
她又看向鉴天，冷声道，“鉴天国师，我谢你当日治我之恩，也恨你因此让我爱而不得，故此，两不相欠。”说完，一枚墨色细针飞向鉴天，被他以指轻松接住，正是他几年前放入沁心体内的定魂针。
沁心身体全靠定魂针支撑，此针一出，她便全身瘫软下来，谎儿伸出手去，未料那些树根比他更快，接住沁心之后便将其包裹了起来。
阿幺怎能让它们得逞，立时用‘海中金’劈开了树根，里面却没了沁心。
不过须臾，一个活人竟在众人眼皮之中不翼而飞了。
“糟糕！”蟾蜍阁主大叫道，“方才瞧得太入神了，连她把银山海土扔了未曾注意！”
众人听了连忙去找坠子，但在这片湖水之中，找一枚同水色相仿的坠子，根本不是件容易事情。
“你们找的东西…在这里面有么？”
黄小仙问道，它手中捧着一堆首饰，其中一枚，正是那装有银山海土的耳坠。
黄小仙见大家都盯着自己看，难得生出了一抹羞赧，嗫嚅道，“她扔东西的时候，我没忍住就一时手快了…”
“这财，真贪得极好。”阿幺哈哈笑道。
既已拿到了银山海土，众人就筹谋起如何用它对付女树了，谎儿被沁心搅得心烦意乱，一句话都未听进去，倒是他一抬眼看到了花非人后，忽地心中一动。
花非人便看到了一朵眼熟的花在他面前出现。
谎儿说，“我曾答应过你，要找到沁心，便把这物给你。”
花非人漠然道，“不要。”
“这本是当年沁心体弱，我找来为她将养身体的玉髓，如今她人已不在，我留着，只是徒增心伤而已。”谎儿道，“你若不要，也请替我将它扔了罢。”
阿幺就在花非人旁边，听此便问道，“这花是何物？”
谎儿道，“这不是花。”
他看阿幺面有疑色，干脆把那花递了过去。
阿幺接了，触手即凉，如石如水，才知道原来是朵玉雕成的花。
花非人见阿幺好奇，便把这花的事情说给他听了。
“那金色的蜜呢？”阿幺细细看了，却未曾发现何处有蜜，“这玉要从哪儿出蜜？”
谎儿道，“那不是蜜，是化成汁液的玉髓。”
阿幺略感新奇，对着这玉花就是一阵摆弄。
谎儿见此，对花非人道，“你还是不要这花么？”
花非人看了看阿幺，“现下要了。”
谎儿道，“你接了我这花，能让我问你一个问题么？”
花非人道，“问。”
谎儿微沉声道，“当时那树茧之内的两个人与真人长得一模一样，你为何能一眼就分出他是假的？”
花非人想也不想，理所当然道，“我就是知道，他不是阿幺。”
谎儿闻言哑然，良久才失落道，“原来是我用情不及你深。”
阿幺听好听见了这句，一时略觉怪异，不由问道，“什么意思？”
这问题出口，却迟迟不见回应，花非人方道，“他走了。”
“谎儿…”沁心轻轻念着这两个字，“我…叫沁心。”
“沁心？”那人道，“听起来和大公主的名字有些像。”
“这个啊，”沁心轻轻笑了一声，结果却咳嗽起来，她接连咳了好几下，才缓过声道，“她是我的姐姐，名字自然该像的。”
“宝钗国内还有第二个公主？”那人听了，不由惊讶道，说完却是啊了一声，“对不住…”
“有什么对不住的呢？”沁心不在意道，“我早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习惯了什么？习惯了被人遗忘，被人忽略了？
自称谎儿的人闻言却笑了，“我以为这世间被人忘掉的只得一个我呢，没想到这宝钗国尊贵的公主亦能被遗忘啊。”
“是呢，”沁心轻笑，“尊贵的公主。”
那个夜晚，两个被人遗忘的人相遇在一起，明明都是不善言辞的人，磕磕绊绊，却也聊到了凌晨。
沁心体力不支，聊到最后已是昏睡过去，等再醒来，却只见乳母在吃着桌上的糕点，见她醒来了，嘴里念了几句，将药给她灌了下去。
蜜饯自然是早被乳母吃了的，沁心喝完了药便闭上眼睛，等待苦味渐渐平息下来。
门扉开合的声音响起，那是乳母出去找人消遣时间了，沁心正打算小睡一会儿，却听到谎儿的声音。
“那老太婆吃了你的糕点和蜜饯，为何不撵她走呢？”
“她照料着我，虽然不尽心，但总能让我活着。”沁心淡淡道，“若是没了她，换了别人，或许连药都懒得端给我了呢。”
一个被遗忘的病秧子公主，便是死在宫里，又有几个人在意呢？
“倒是你，怎么还没走呢？”沁心说着，睁开了眼，却什么都没看到。
说到这里时，她看向听得入神的阿幺等人，强笑道，“这样说来，其实我与谎儿之间，竟是只有相遇，没有相见呢。”
阿幺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女子所有的苦楚与心酸都已经尝过，他若再给出怜悯，实则只会显得多余和可笑。
“那日之后，谎儿便常常来找我说话，有时候，也带给我一些好玩的东西。”沁心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想来这回忆，定然是很甜很甜的。
那夜的相遇，让久被人遗忘的公主生命中，除了漫天的药味，终于尝到了另外一种滋味。
有一个人陪她说话，令她欢颜，不会嫌弃她满身药味，不会觉得她长得像妖怪。她的心情越发轻松，一直半死不活的身体，居然有了几分起色。
“谎儿知道我不能受风，却又想看百花齐放，有天夜里，带了一件火裘来找我。”沁心笑道，“那可真是‘火’裘，我只看见一团火焰凭空窜了出来，被拉扯成了披风模样，然后便披在了我的身上。”
蟾蜍阁主喃喃道，“原来几年前的‘罡火’失窃案竟是如此内幕。”他声音小得很，除了他自己，恐怕没人听清了。
“那真是暖和。”沁心道，“我被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了眼睛，被谎儿抱着到了花园。”
她是为了看花而去的，但已经记不得看了什么花，那花儿美不美，沁心只觉得自己从未那么温暖过，暖得她不觉流下眼泪来。
十一岁到十四岁，整整三年，他们两两相依。
再一个三年，她十七岁，二人之间，却再无当日亲密。
“鉴天国师来了后，治好了我的弱症。父皇似乎觉得以前对我亏欠多了，便赏赐了我许多宝贝，或许是因此，我成了众人口中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沁心面无表情道，“自此之后，谎儿与我，却愈行愈远。”
谎儿听到这里，不由叹息一声。
爱与不爱，本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答案。
他们两人，偏偏一个要躲闪，一个要试探，兜兜转转，不干不脆，才落得如今进退不得的下场。
“你知道么？”谎儿道，“我只是希望你找到一个能令你幸福的丈夫…而不是，而不是我这样一个连脸都没法让你看到的人。”
花非人这才发现那谎儿早就不在他身后了，他稍不留心，掌中纸蟾蜍倏而从指间缝隙钻了出去，欢快游到了化成原形的蟾蜍阁主旁边。
旁边的阿幺见了一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四周，耳后突然被捏了一下，转头看去，便看见花非人已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正冲着自己笑。
倒是人面鱼被这乍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但见鉴天眉目不动，一眼都未看来，便猜到国师应当是早就知道了此处动静的。
“你来了？”这边沁心微惊之后，很快平静了下来。
“你不躲我了是吗？”她低头细语道，“然而这次却是我不想要你了。”
她摊开手，里面是一朵晶莹剔透的兰花，沁心笑了笑道，“你我之间，当如此花。”
谎儿眼角一跳，脱口而出，“不！”
沁心恍若未闻，手指轻捻，将花瓣一片片撕落下来。
花瓣失了佛力加持，落水即萎，很快便消失在流水之中。
沁心又摘下身上谎儿送来的簪子与项链，待触到耳尖那海蓝色耳坠时，手微微一顿，终究还是决然取了下来。
“君之所赠，尽数还之，日后，再无瓜葛——你不要来找我，你也找不到我。”沁心狠心道，一把将首饰撒了出去。
她又看向鉴天，冷声道，“鉴天国师，我谢你当日治我之恩，也恨你因此让我爱而不得，故此，两不相欠。”说完，一枚墨色细针飞向鉴天，被他以指轻松接住，正是他几年前放入沁心体内的定魂针。
沁心身体全靠定魂针支撑，此针一出，她便全身瘫软下来，谎儿伸出手去，未料那些树根比他更快，接住沁心之后便将其包裹了起来。
阿幺怎能让它们得逞，立时用‘海中金’劈开了树根，里面却没了沁心。
不过须臾，一个活人竟在众人眼皮之中不翼而飞了。
“糟糕！”蟾蜍阁主大叫道，“方才瞧得太入神了，连她把银山海土扔了未曾注意！”
众人听了连忙去找坠子，但在这片湖水之中，找一枚同水色相仿的坠子，根本不是件容易事情。
“你们找的东西…在这里面有么？”
黄小仙问道，它手中捧着一堆首饰，其中一枚，正是那装有银山海土的耳坠。
黄小仙见大家都盯着自己看，难得生出了一抹羞赧，嗫嚅道，“她扔东西的时候，我没忍住就一时手快了…”
“这财，真贪得极好。”阿幺哈哈笑道。
既已拿到了银山海土，众人就筹谋起如何用它对付女树了，谎儿被沁心搅得心烦意乱，一句话都未听进去，倒是他一抬眼看到了花非人后，忽地心中一动。
花非人便看到了一朵眼熟的花在他面前出现。
谎儿说，“我曾答应过你，要找到沁心，便把这物给你。”
花非人漠然道，“不要。”
“这本是当年沁心体弱，我找来为她将养身体的玉髓，如今她人已不在，我留着，只是徒增心伤而已。”谎儿道，“你若不要，也请替我将它扔了罢。”
阿幺就在花非人旁边，听此便问道，“这花是何物？”
谎儿道，“这不是花。”
他看阿幺面有疑色，干脆把那花递了过去。
阿幺接了，触手即凉，如石如水，才知道原来是朵玉雕成的花。
花非人见阿幺好奇，便把这花的事情说给他听了。
“那金色的蜜呢？”阿幺细细看了，却未曾发现何处有蜜，“这玉要从哪儿出蜜？”
谎儿道，“那不是蜜，是化成汁液的玉髓。”
阿幺略感新奇，对着这玉花就是一阵摆弄。
谎儿见此，对花非人道，“你还是不要这花么？”
花非人看了看阿幺，“现下要了。”
谎儿道，“你接了我这花，能让我问你一个问题么？”
花非人道，“问。”
谎儿微沉声道，“当时那树茧之内的两个人与真人长得一模一样，你为何能一眼就分出他是假的？”
花非人想也不想，理所当然道，“我就是知道，他不是阿幺。”
谎儿闻言哑然，良久才失落道，“原来是我用情不及你深。”
阿幺听好听见了这句，一时略觉怪异，不由问道，“什么意思？”
这问题出口，却迟迟不见回应，花非人方道，“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