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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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帘被透窗而过的风高高扬起,乐正宇放下手机,赤着脚从落地窗边离开。他没有坐到沙发上,像刻意把自己蜷起来似的,挤在了沙发和茶几中间。

    茶几上是摊开的彩纸,“小宇生日快乐”几个字像被揉成一团,又被后来的人小心地摊开抚平,用透明胶把破碎的边缘粘了起来。另几张纸还没剪,用铅笔勾出“永远爱你的焕”的字样,看上去不甚清晰,也许因为时间久了,开始变得模糊。

    乐正宇静静地坐着,仍由钻进来的夜风小心翼翼扬起他的发梢。他手指神经质地摩挲地茶几上的手机,等着屏幕暗下去,按亮,再暗下去,如此重复。

    -

    萧焕狠狠地捏着手机,他不知道这张照片从何而来,既然在乐正宇手上,那绝对不会是普通狗仔偷拍那么简单。难道乐正宇一直派人跟踪自己?他派人跟踪自己,到底是什么目的?

    萧焕眼神沉下来,迅速笼上一层阴鹜,他起身出门到走廊尽头,按下重播键。

    那一头隔了很久才接起,漫长的等候音告诉他,正因为你刚才不接电话,所以才要让你备受煎熬一下。

    电话接起,对面没说话。

    萧焕沉声:“你到底要怎么样?”

    对面还是不答,如果不是能听见对面深深浅浅的呼吸,萧焕几乎以为是乐正宇把手机放在一边,人早已走掉了。

    乐正宇还是没说话,仿佛进行一场对峙。

    最终是萧焕败下阵来:“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隔了一会儿,对面轻飘飘道:“还是万都花园,我一直没走,一直……”

    萧焕挂了电话。

    乐正宇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通话结束”,隔了一会儿,兀自把没说完的半句话接了下去,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一直在等你”。

    -

    萧焕又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靠近的服务生都避退三舍,恨不得绕道走,总觉得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浑身冒着生人勿进的阴桀气场,稍有不慎就会被误伤。

    萧焕深深地出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包厢,一转身见童铭正走过来,只是略一怔忡,迅速敛去眼中的阴霾,走上前揉了揉童铭后脑勺:“怎么出来了?”

    “看你出来很久没进去,就来看看。”童铭解释道。理由很充分,而他自己明白,是因为看萧焕拿着手机出门,心里无法避免地开始神经质地怀疑,始终坐立难安,这才跟出来。

    萧焕把手放在童铭肩上,轻轻推着他往回走,一边道:“没什么,就是打个电话。”停顿一下,又欲盖弥彰似的解释,“袁少约我现在去谈点事,我一会儿就得走。”

    童铭垂下眼。萧焕平时要做什么,除非自己问了,或者和自己有关,否则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报备。童铭淡道:“哦,知道了,工作要紧。”

    萧焕心里有愧,暗地捏了捏童铭的手:“事情比较急,我就不回去了,帮我和大家说一声。”又补充道,“东西我先不拿了,我尽快回来……”

    童铭笑了一声抬头,眼睛是全是笑意:“知道了!你今天好多话,赶紧去吧,早点回来,等着你。”

    萧焕顿了顿,忽然不敢看童铭的眼睛,趁着周围没人迅速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转身离开。

    童铭看着萧焕的背影,怎么也觉得像是落荒而逃。他眼睛中的笑意一点点冷去,伸手揉了揉萧焕落下的吻,心中似有巨手,心脏被捏得生疼。他怔怔地站在走廊,看着萧焕越来越远,心中有无限的悲伤,觉得似乎萧焕就要这样走出他的世界。

    -

    乐正宇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很久,指尖明灭的烟火烧到关节,乐正宇察觉到了,随手一抛,烟头落在满得快溢出来的烟灰缸里。真正的夜色笼罩了整座城市,灯火的倒影落在落地玻璃窗上,乐正宇怔怔地看着窗外。

    他要来了。

    “咔哒”。

    开门声,带进来一阵风,乐正宇被风迷了眼,眯起眼睛看去。

    高大的身影隐在暗处的玄关口。

    乐正宇一怔,随即飞快地站起来,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惊喜与不敢置信,他迎上去,却在对上萧焕沉如黑潭的目光后顿住脚步。

    萧焕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飞快地扫了眼房间,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摆设,房间里只亮了一盏幽暗的落地灯。他把视线落在乐正宇身上,冷冷道:“说吧,到底什么意思?”

    乐正宇只觉得萧焕的话像当头一盆冷水,把他的欣喜的火苗浇得干净彻底。

    扯出一个苦涩的笑,乐正宇没答话,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萧焕,答非所问:“你来了……”

    萧焕皱起眉头,站在昏暗地门口,用沉默和乐正宇对峙。

    窗户没有关上,夜风灌进来一室冰冷的呼吸。

    就在这萧瑟的夜风里,乐正宇幽幽地开口:“你知道么,你死了之后,我一直做梦,梦里有你血肉模糊的样子,也有你活着时候的样子,梦里你一直问我,为什么要背叛你,你知道么,做那样的梦,似乎一分一秒,都是在受煎熬,但我却又不想逃脱苦海。我明明能醒来,告诉自己这顶多只是一个梦,可是理智告诉我,不要醒,像这样,能在梦里看见那么久不见了的你,也是好的……我特别怕……”

    萧焕沉默着,看着乐正宇着魔似的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眼中有千言万语,他冰凉的指尖攀上自己的鬓角。

    “我特别怕哪一天醒来,就忘了你长什么样子……可是现在,现在你没有死,你还活着,虽然你样子变了,声音变了,但我还是能认出来……于是我又觉得,就算长相不一样,但只要是你,就好……只要是你……”

    萧焕皱着某头拍开乐正宇的手,乐正宇一愣,收回手,在身侧捏起拳头。

    大段句子固然动人,但想起自己曾经数年如一日石沉大海的热情最终换来的不过是背叛,萧焕冷去的血,怎么也无法为眼前这个在心里已经刻上“背叛”标签的男人热起来。更何况,他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一场交易,一场威胁而已。

    萧焕从背后关上门。

    乐正宇愣了愣,转身往回走。

    萧焕顿了顿,旋即跟上。

    乐正宇走到茶几前,不动了,愣愣地看着茶几上的彩纸。

    萧焕瞥了一眼,不想再为对方作茧自缚的缅怀浪费时间:“说吧,你到底是叫人跟踪了我,还是跟踪了童铭?那样的照片,你还有多少?”

    乐正宇凉凉地看他一眼:“我说不是我叫人跟踪的,你信么?”

    萧焕皱眉看他。

    乐正宇苦笑一声,他知道萧焕不喜欢别人和他打太极,于是直言道:“从胡湛那里拿的,他一直叫人跟踪童铭。”

    胡湛。

    这个人即便当初在宁远修工作室也不好把控,更何况现在是在圣帝。

    萧焕又问:“他还把这些照片给了谁?”

    “周樱。”乐正宇道,“但周樱不吃这套。”

    圣帝经纪人之间内斗严重不是一日两日,周樱不会浪费时间在打压其他公司的艺人上,胡湛签约了圣帝,心思却不在发展,周樱只会越来越烦他走歪道不思进取,所以胡湛只能另寻高枝,于是找上了乐正宇。

    其实想要搞定胡湛并不难,最大的隐患反而是这个软硬不吃的乐正宇。上一世他倾尽一切都没能讨好他,这一世又该用什么法子让他闭嘴。

    萧焕正踟蹰间,乐正宇忽然开口:“你和童铭……是在一起么?”

    萧焕并不打算回避,直言沉声道:“是。”

    乐正宇又不说话了,从茶几上取了一根烟,点起了,也不抽,就那么夹在指间。

    萧焕复杂地看着他,能清晰地听见他每一声混沌、气若游丝的呼吸声,随着烟雾一起,弥散在空气里。

    不知过了多久,萧焕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乐正宇放过童铭,对方却淡淡地开口了:“和童铭分手,我就让胡湛停下来……”

    萧焕没答话,眼神愈发沉起来,看着乐正宇纤细白净的脖颈,萧焕咬牙。

    乐正宇忽然抬头看萧焕,眼神里带着一丝疯狂,甚至勾出了一丝微笑:“想杀了我么,萧焕?”他缓缓地站起来,逼近萧焕,眼中的疯狂一点点放大,伸手抓住萧焕的手腕,像握住了救命稻草,“你杀了我啊,你杀了我吧!我做梦都想你杀了我,然后我们共赴黄泉,怎么样?或者你让我杀了你!然后我自杀!我放过童铭,我们两个一起去死,就我们两个!怎么样?”

    最后一句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萧焕不答应。

    萧焕后退一步,一根根掰开乐正宇的手指,语气冰凉,一字一顿道:“别疯了乐正宇,从前我强迫你和我在一起是我的错,我拿一条命还你,已经两清了。”

    乐正宇后退一步,疯狂褪去,冰冷的现实陈列眼前。

    是,萧焕的骨子眼里是商人,即便在爱情里他是个无私奉献的幼稚鬼,当抛开爱情,他的眼里只有交易而已。

    只是交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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